第44節
突然有人敲門,將她陷入回憶的思緒拉了回來。 “貝才人,時間已到,快跟我們走吧!”進來的是兩兵卒,她知道,那是二皇子身邊的人。 她不舍的將懷中的孩子交予隨身丫鬟。 那丫鬟亦是落淚:“貝才人,您放心去,孩子一定會沒事的!” 貝才人點了點頭,隨著那兩名兵卒去了。 明黃的大殿上,軒澈帝拖著病重的身體坐在正上方的龍椅中,而在他兩側,坐著的分別是大皇子南炎熙和二皇子南炎睿。再往旁,是最近要和南陵國談和的迦蘭太子。 大殿正中,一淡黃的翩翩長裙靜靜立著,從背影看,就覺得那女子一定傾國傾城。 可貝才人沒有眼福,根本來不及看那女子究竟是何容貌,便已被人壓制在地。 軒澈帝龍眸大瞪,似乎沒想到如今跪在殿中準備問罪的人,居然是昔日自己寵幸過的才人! 風千雪亦是震驚,這女子看似柔軟無助,怎會是用“一鳩紅”刺殺嚴柳煙的真兇? 而此刻,二皇子南炎睿便從位置上站起,緩步走下臺階,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面前的女人。 “貝才人,你可以把你做過的事,一五一十的在這殿內說出來了。記住,實、話、實、說?!毕袷峭{,又像是逼供,南炎睿暗啞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從他喉中傳來,面具下看不清神色的幽深眸子,正牢牢盯著那跪在殿中的才人。 貝才人身子微微一顫,趕緊朝軒澈帝的方向附身鞠了一躬。 “罪妾不敢欺瞞陛下,這……這嚴將軍府中的千金和丫鬟,確實是罪妾下的毒?!?/br> 不過一句話,就已經震驚了在場所有的人! 風千雪眉頭微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二皇子,心下疑聲重重。 “貝才人,你……你這是從何說起!你不是瘋了嗎?難道,你裝瘋?”軒澈帝一時氣緊,緊握著龍椅的手微微發顫。他身旁的太監見狀,立即上前幫他撫順前胸,一邊輕拍一邊喚道:“陛下莫氣,小心龍體……” 那貝才人臉色一白,不敢抬頭,又接著說:“是,罪妾是在裝瘋!陛下可知,罪妾為何要裝?都是因為你!我恨你,我恨這個皇宮,恨這里的所有人!” “你……”軒澈帝伸手指著她,一時堵得說不出話來。 “陛下是否想說,您待罪妾不薄,又何來恨?可是陛下,您又可知,罪妾身上所受的罪,比在您身上得到的恩寵,還多得多!” 話到一半,貝才人一手突然指向南炎熙,怒吼著:“邱貴妃!當今大皇子的母妃!是用怎樣的手段,讓罪妾身體遭到非人的折磨?陛下,你可曾想過罪妾這身體,可不止您一人用過?哈哈,哈哈……都是邱貴妃一手造成的!” 聽聞,軒澈帝和南炎熙臉色一沉,雙目死死的盯她,似是不信她口中污穢的話語竟是事實! “罪妾曾經是那么單純,習武賣藝,每日都能混得一口食糧,雖不富裕但很知足。罪妾也有心儀之人,本打算日后與他共結連理,共度平凡日子??烧l想,陛下將我擄了去,生生斷了我們的情緣。但我們還會私下通信,直到我確認自己不可能再出宮了,才真正死了那心,讓他另覓良人。結果,有一天他告訴我,他愛上了嚴將軍的女兒,嚴柳煙!” 說到此時,貝才人便將目光移向二皇子。 “罪妾的心上人,在今年年初時,參加了嚴將軍擺的比武招親擂臺。他武藝很好,遠在眾多追求者之上,可是,卻被一個人打得慘??!而那天回去之后,他因為得不到自己所愛之人,于是懸梁自盡?!?/br> 風千雪聽著,眉頭輕輕一跳,這貝才人說的那個人,難道是當時在招親擂臺上,準備要勝利的那紫衣男子?然后,嚴柳煙看上了南若寒,南若寒被迫上場,便把那紫衣男子打得滿地找牙。她深深吸了口氣,想不到這看似簡單的事情,居然會一下子牽扯出那么多人。 “我聽到這個消息后,整個人幾近崩潰!如果可以,我愿意去死!至少還能在黃泉路上再續前緣!可是,我在皇宮,連死的權利都被剝奪!我懷孕了!卻不知道究竟是誰的孩子!哈哈……” 聽到這,軒澈帝心中愣是一怔! 她的意思是什么?她懷孕了?什么時候的事?他竟是一點不知!那孩子呢?是男是女?居然還不確定是誰的骨rou? 軒澈帝臉色一青一白,只能沉住氣繼續聽著。 “可是,這孩子沒福,我身體不好,已經養不起他,讓他流了?!必惒湃苏f到此,終于將頭轉向軒澈帝,靜靜的看他,揣測著他的神色。 軒澈帝心底果然一沉,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陛下,這或許是您的骨rou呢,但又或許不是??墒亲镦驮谀菚r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罪妾要報復這個皇宮!報復所有人!據說那個嚴柳煙,在比武招親后被那獲勝的人拒婚,后來不知何故竟愛上了二皇子,而陛下您又有意賜婚于她,讓她嫁給自己心儀之人。罪妾不服,憑什么她就能和自己愛的人長相廝守,而罪妾卻只能一個人獨守宮中受盡凌。辱。于是罪妾便喬裝出宮,再從一奇人手中買下毒針,勢必要在嚴小姐大婚前夜,讓她死于非命。這樣,也好陪伴罪妾昔日的心上之人,讓他們在黃泉路上相依相伴。呵呵,這是罪妾能為他做的最滿意的事了!” 所有說,這毒針是她從別人手中買下的? 風千雪微微吃驚,這世間,居然還有人買賣這種毒針?這是邪教暗器,如能在江湖找到,必是使用過后,被人從尸體身上重新拔出。就如同她手里掌握的這一根,如給予習武之人使用,亦是能使人致命。這“一鳩紅”最厲害的地方,便是可重復使用數次亦不減其毒性!只是這毒針刺入體內后極為難尋,所以能找到一根,著實不易! 若那貝才人說的都是實話,她又是通過誰去買的? 還是有些疑點重重,可從貝才人口中說來,又感覺句句在理。 “哈哈,沒想這毒針居然還能被人抽出,罪妾手上還剩一根呢,罪妾本來想啊……過幾日用在邱貴妃身上試試……”貝才人笑意漸濃,仿佛這時的她才是真正失了心智,真正瘋了,“然后,你們說這是什么邪教的針?去吧!去找那邪教報仇??!讓邪教把皇宮滅了!滅了!都滅了吧!哈哈哈……” 軒澈帝聽聞頓時大怒,猛地一擊龍椅,用手狠狠的指她:“來人,把這賤婦拖下去!立即斬首!” 貝才人就這么被人拖了下去,臨刑前,她狂妄的笑聲依舊不斷,聽在人的耳里,是那么的刺耳。 風千雪不敢回頭,害怕這一回頭,她就看到貝才人身首異處,血染公堂。 最后,嚴柳煙的命案,就在貝才人的招供中結束了??伤烤故遣皇悄翘孀镅?,又有誰知道?誰去查? 但這是軒澈帝想要的結局,既幫嚴將軍查辦了真兇,又沒令皇族與那邪教沾上關系。 風千雪如釋重負,終于被軒澈帝宣布退下??伤叩媚_步微沉,總覺得這事情,轉變得有些過于唐突。這二皇子,是怎么發現的貝才人,又是如何讓她供認不韙? 想到這,才剛剛下完臺階的她,又久久的立在一旁?;仡^,見眾人依稀離去,唯有那月白身影,銀狐面具,也同她一般,站在某處,不知在想著什么。 此時正是黃昏日落,西下的太陽將宮殿外的白色回廊柱照得像在發光,映在了南炎睿半遮著臉的銀狐面具上,讓人總有些無法直視。良久,莫無痕來到身后,低低說了句:“殿下,貝才人的孩子已經順利出宮?!?/br> 他點了點頭,復問一句:“查過孩子是誰的?” “查過,總之不是陛下的?!?/br> “不是就好……” 他淡淡一笑,視線順勢朝前方望去。那圣白的百步階梯下,一抹淡黃身影靜靜的立在一側。風將她柔軟的面紗吹得翩翩,墨黑的秀發如柳絮飄逸,而她的雙眼似在看他,并還帶著nongnong疑惑,正待他上前給她解答。 他眸光輕動,剛要抬步向下,突然身后傳來一個聲音。 “南陵國二皇子,南炎睿?!?/br> 他微微側頭,冷眸對上那映著霞光的琥珀色瞳仁,似是不悅。 花天佑亦是緊繃著臉,自從這二皇子今天在宮內現身以來,他所有的注意,都集中在這人身上?;拭谜f他不定是病秧,今日看來,頗為起疑。 “慕容將軍的尸身,你是不打算還了?”說到這他還非常生氣,這次作為使者進入這南陵皇宮,本以為看在和談的份上,能讓軒澈帝下旨將慕容將軍的尸身送回迦蘭。卻沒想,那狗皇帝竟也做不了主! 南炎睿忽然訕笑,“那是本殿下勝戰后獲得的禮物,怎可隨意送人?” 一聽這二皇子將他們迦蘭國的驃騎副將當做戰勝禮物私藏營內,花天佑怒意頗盛,可還是極力隱忍,硬生生將那激動的情緒強壓下來,“禮物?原來二皇子的愛好如此獨特,竟喜歡將戰俘尸首當做禮物存留紀念?” 南炎睿又笑:“本殿下是沒有這個喜好,要送還可以,但總要有些什么做交換吧?” 花天佑俊眉一蹙,“我迦蘭國地大物博,寶石如數家珍,贈一兩箱給二皇子做禮,你看如何?” 南炎睿搖頭:“不喜?!?/br> “那黃金萬兩,加數斤銀元?” “不喜?!?/br> “牛羊千頭,加糧草百囤?” “不喜?!?/br> 花天佑沉思,突然靈光一閃,笑意盈盈:“美女百車,外加良帛萬匹?” 南炎睿冷哼:“更不喜!” 這不喜,那不喜,這二皇子究竟想要什么?花天佑縱是再能忍讓,當下也有些動怒。難不成真要那拓跋峰回到皓月關外面縛請降,他才肯交出尸身? 見花天佑不再言語,南炎睿徑自轉身,抬步朝他站立的方向緩慢踱去。卻在即將與他擦肩而過之時,突然將頭湊近其耳,啞聲細語:“本殿下,就要你在南陵國看上的任何一樣東西作為交換。至于是什么,本殿下可就不知了……” 說罷,南炎睿唇角微微一翹,甩袖走了。 花天佑凝眉,亦不知這南炎睿言下是何深意。然他也并未多想,只因此刻,他看見臺階下,那一抹淡黃的翩然身影,依然定定的站在那里。 風千雪本以為二皇子會從臺階上下來,可不想他卻突然轉身,往旁邊殿宇的方向去了。 心下一涼,又覺得自己再次魔障了。 她和二皇子又是什么關系呀?就算他知道了她是風千雪,那又如何?除了大師姐的事,他們便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嚴柳煙的結局已經讓她看清了皇家的無情,她是斷斷不能再趟入這片渾水,將自己陷入后宮那無謂的紛爭之中,成為政治和利益的犧牲品。 理清了思緒,她復又低頭,轉身朝宮外走去。 這一切都該結束了吧,等今夜回到王府,她就應該收拾行囊,待天明之后就動身離去。即使內力還未恢復也不要緊,只要她每天易容,就不擔心會被發現。錨定了決心,她便加快腳步往宮門的方向走去??刹怀鰩撞?,一強有力的臂膀驀地制約了她。 “無名姑娘,且等一等?!被ㄌ煊涌觳阶飞狭怂?,一個用力便將她的身子朝他轉來。 風千雪很不愿意見他,他這樣死纏爛打,究竟要弄到何時? “上次本殿下提出的要求,不知姑娘可有考慮?” 風千雪別他一眼,“太子殿下如不嫌棄,可隨民女回趟七王爺府,然后再讓家奴去請醉香園的姑娘們來助一下興?!彼貞?,將他硬抓住她臂膀的手生生掰下。 沒想花天佑聽聞一笑:“想不到,那七王爺看著正經,卻也會請那青樓女子來家中助興?弄得無名姑娘開口閉口就請外人一起回府,一起助興?!?/br> 風千雪聞言狠狠一瞪,無心和他多做糾纏,轉身便走。 花天佑亦不再追,只站在原地默默看她腳步匆匆的離開皇宮,唇彎微啟。他并不急,他有大把時間和她周旋,總有機會對她下手。 正待他擺步打算離開之計,突然天空閃過一片霞光。他驀地抬頭,看那東邊似有一股白氣,正蓄勢待發的沖向北邊正騰升的云紫。而正西,又現出一火流云急匆匆的橫掃過來,像是要壓倒那東方之白,形如龍虎相爭。 看來這南陵國,確實是要發生一次大的變動了。 只是他很不理解自己的父皇,為什么不趁動亂初始之際,猛地加一把烈火,讓南陵亂上加亂,好讓他們從中獲利? 他用鞋尖搓了搓地,低頭尋思片刻,但當他再次抬頭看天之時,突見天邊又閃出一道亮光,仿若那北邊啟明之星,撲閃撲閃,正照著那北邊的云紫,頗有助陣之意。 奇!真奇! 如那亮光是在暗示這龍虎之爭將有貴人相助,如獲得此光,便得勝利的話,那這道光,又指的是誰呢? 風千雪終于出了皇宮,和預想的一樣,夜洛塵的紅木馬車正靜靜的停在宮門外面,耐心的等待她的回歸。她欣慰一笑,小跑著沖上前,拉開門簾愉悅的叫了聲:“師兄!” 原本在車廂內閉目小憩的夜洛塵,被她這么一叫,自然是即刻醒了。 “師兄,我們走吧!這皇宮里,終于沒我什么事了!”風千雪心情許是極佳,望著他的雙眸亦是微微閃爍,仿佛一重獲自由的鳥兒,正躍躍欲試的展翅飛翔。 “沒事就好?!毕啾绕鹚臍g呼喜悅,夜洛塵在替她高興之余,卻又徒增一絲不舍。 他幾乎能感應到她接下來將要做的打算,可是她的內力還并未恢復,他怎么可能放心的讓她離去? 但風千雪卻沒有注意他的憂思,在馬車行駛的時候,她微微將門簾拉開一角,像是在觀察外面的景致。此時的陽光比先前更是微弱,依稀的燈火也漸漸亮了,誘人的飯香徐徐折磨著人的食胃,夜,再次來臨。 也不知今天又是什么節日,風千雪隱隱覺得這夜似乎極為熱鬧。出游的民眾比往日要多,而且在人潮擁擠的街道兩旁,還被一盞盞形狀各異的花燈排排圍住。 今夜怎么會有花燈呢? 風千雪細細數了下日子,上元節已過,中元節未知,又更不可能是中秋節。 “今夜是燕城人自己的傳統節日,百花節。是慶祝立春以后,所有樹木發芽,百花齊放,農民下地的節日。所以,每當夜幕降臨之時,人們就會將寫滿自己心愿的燈籠拿出展示?!鄙砗?,夜洛塵看出了她眼中的疑問,于是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