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花天佑凝神細看,俊眉不由擰成一團。沒想這丫鬟身中之毒,果真如傳說般罕見,這南陵國內,奇聞異事還真是不少。他真真有些感興趣了。 “怎樣,殿下可見過此毒?”風千雪忽然轉過臉問。 他又看了看她,搖頭,“不曾見過,我們迦蘭也沒有類似這樣的毒。想來這種毒確實不會出自正義之教,中毒癥狀如此慘烈,除了邪教,也不會有人能制出這樣的毒來?!?/br> 時間又過了一陣,風千雪本打算將那尸身重新縫上,突然她手中的細刀像是碰到了什么,她微微低頭,眼眸頓時閃了起來。于是,她用手中的細刀,在那小小割了一圈,將里面的東西取出裝在銀碗里。 “無名姑娘這是要拿回去么?”花天佑又忍不住問到。 風千雪一邊接過夜洛塵遞來的潔凈手帕,一邊抹著額上的汗,頭頂那些燈盞真是將她照得快要暈了。 “是要拿回去再仔細分析成分,這里缺少一些工具,而且太悶?!彼栈叵矏傊?,有些受不了煤油燈的味道,快速的脫掉手套,用一事先準備的白布將需要的和不要的東西分別包好。 果真是悶,就連臉上那層薄薄的面皮,都有要撕開透氣的沖動。 風千雪一時忍不住,將面紗輕輕撩開一角,用那擦汗的手帕在面上抹了一下。忽然,那薄薄的面皮像是被微濕的手帕粘住,想要收手的時候,那面皮總覺得像是要松開。 “無名姑娘既然感到如此悶熱,不如就摘下面紗透透氣吧?這里想必也不是無名姑娘的家鄉,也不會有人介懷那個風俗。再說,本殿下也早就目睹真容……”花天佑的視線,在她開始抹汗的時候就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自然是注意到了她面上的異常。 心中忽的泛起一絲愉悅,如果不是還有旁人,他早就撕開了她的那層面皮,讓她真正以“真容”示他。 風千雪忽的將手收回,斜了他一眼,卻并沒理會。 夜洛塵替她將東西全都收拾完畢,聽花天佑如此說,心下不由泛起警覺。 “殿下這話說的就不對,不管無名姑娘如今身在何處,風俗自在她的心中,我等又如何去評說?” 花天佑唇角輕蔑的撇了撇,沒有反駁,反倒乖乖的跟在他們身后離開。 夜洛塵走在最前面,風千雪走在中間,一前一后距離本不遙遠,但因風千雪一直在低頭尋思,漸漸的兩人就離得遠了。跟在后面的花天佑驟然加快腳步,就在離風千雪不到兩尺之遙的時候,他腳底忽然一個打滑,竟直直朝風千雪撲了過去。 “啊,小心!”他提醒的喊了一聲。 風千雪察覺身后不對,下意識回頭,卻沒想一只手如風般從她面上一掃而過,面紗脫落,連帶著那薄薄的面皮,也有一半被撕了下來。 她抽吸一聲,花天佑卻在這時撐墻扶穩了身子。 聽到后面起了動靜,夜洛塵猛地駐足,卻還是沒法制止風千雪已經脫落了一半的面皮,心也頓時提了起來。 風千雪發覺不妙,急急用手護住面皮??伤呀洷换ㄌ煊铀毫舜蟀?,根本無法再做隱藏。情急下,也只能將面紗重新挽上,至少,還能擋住已經暴露的下半張臉。 “你果然有問題!”花天佑怎會錯過這難得的機會,大腳前伸一躍就轉到了她的面前,擋住她繼續向前的道路。 風千雪伸出一掌想要擊他,可他像早已料定她會出手,一把抓住她的皓腕,試圖拉近自己身邊。 她發覺不妙,恨自己此刻毫無內力,被他白白占了便宜! 花天佑終于碰上了她的白璧,細滑的觸感讓他心情久久澎湃,這一刻他已下定決心勢必要將她帶回迦蘭,放在床上好好疼愛一番。 那樣沖動的渴望,竟是他生平未曾體會過的。仿佛是天注定他在那護城河畔見到她時,就會淪陷。 風千雪扯了幾下未果,惱怒總只好動用腳力,也不管他是什么迦蘭太子,國之貴賓,也不管南陵是否真要和迦蘭化敵為友,她此刻就是不許他再碰她! “花太子!”突然,一聲厲喝在花天佑的身后響起,是夜洛塵匆忙趕回,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并用內力制約住他。 花天佑忍住肩頭傳來的陣陣疼痛,終于放開握住風千雪的那只大手。他明顯感覺到身后傳來的股股殺氣,如果他的身份不是迦蘭太子,恐怕早就被夜洛塵扼命了。 “怎么,七王爺如此待客,真是頗顯貴國禮儀之道!”花天佑聲音愈發低沉,也逐漸運起了自己的內力。 夜洛塵手勁一松,見他已將風千雪放開,便不再跟他糾纏過多。 花天佑聳了聳肩,一手揉著痛處,眸中卻仍是一副挑釁的意味:“看來,七王爺還是喜歡和本殿下在戰場上見,那也行,情場如戰場嘛……” 夜洛塵聞言,冷冷的瞥他一眼,并沒有如他意料之中會發怒,而是關切的看向風千雪,似在詢問她有無異樣。 風千雪此刻只想早些離開此處,她臉上的面皮急需重新處理,否則怕撐不了多久就全部掉了。于是,她一得到解放,就匆匆從他們身邊離開。 “等等,你們打算就這樣算了?你究竟是誰,帶著張人皮面具招搖撞騙,膽量可不小??!不怕我稟明圣上,將你欺上瞞下的罪捅了出來?”花天佑仍是不肯放過。 風千雪腳步驟然停下,有些惱怒的回頭看他。 “太子殿下是想怎樣?”本不想與他說話的她,不得不問了一句。 花天佑邪笑,“本殿下不想怎樣,也沒心情去插足你們南陵國的家事。不過要本殿下對這件事閉口不提,你們是不是該做些什么表示?” “殿下想要什么表示?”風千雪又問。 “呵呵……自然是……”花天佑琥珀色的眼睛在風千雪身上轉了一轉,“如若無名姑娘肯陪本殿下吃一頓飯,再聽聽小曲,那本殿下自然就滿足了?!?/br> 真是有夠無聊!風千雪瞪了他一眼。 此時,像是有腳步聲朝他們行來,許是嚴將軍的人在外面等得久了,便差人來看。果然不過一會,之前的那幾個家丁就已出現在通道前方,看到他們三人已經走到一半,即刻跑上前來。 “七王爺,你們這是弄好了?” 夜洛塵低低應了一聲,面色看著有些積灰。 風千雪替他回了一句:“已經妥了,麻煩各位將丫鬟抬回去吧!” 那幾個人點了點頭,越過他們繼續朝里去了。 走出通道,嚴仲寬早已等候在外,看他們出來,目光似有一絲光亮。 “嚴將軍,結果和我們估算的沒有二異,謝謝您了。也將那丫鬟好好葬了吧!”風千雪說著朝他行了一禮。 嚴仲寬麻木的點了點頭。待他們行至大門前時,又突然喊了一聲。 “七王爺!” 夜洛塵腳步止住,驟然轉身看他。 “看在我們曾在戰場共事的情分上,救救我的兒吧!他年輕氣盛,無意冒犯圣旨!可我就剩這么一個兒了!” 話到喉中,嚴仲寬已是老淚縱橫。 夜洛塵眉間深深一擰,亦是不忍看他如此悲傷下去,于是輕輕點頭,將他從地上攙扶起來。 “本王會盡力?!?/br> 那嚴仲寬終是欣慰的目送他們離開,風千雪亦是不忍,在馬車離開前又將窗簾撩了起來往嚴府望去。只見揚揚白紙不時的在嚴仲寬身邊隨風掃過,偶有一張觸到他的發上,竟一時難以辨清,哪些是發色,哪些是紙色。 她暗暗吃了一驚,沒想幾日不見,那嚴仲寬已是滿頭銀發,瞬間比之前蒼老許多。 如果,當初嚴柳煙并未許配皇家,沒有與二皇子產生婚約,那么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或許,嚴仲寬早就擔心會有這個結果,所以當時才會弄了比武招親,急急的想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嫁予他人,這樣嚴柳煙也就不會成為朝廷中勢力斗爭的犧牲品。只可惜,她最先看中的人,偏偏是南若寒。 南若寒本性就不喜受約束,也并未像其他人一樣,對嚴柳煙一見傾心,否則,也不會發生后面的事了。 一切,皆是冥冥中天注定,誰也改變不了…… 默默嘆了口氣,風千雪終是放下窗簾,搖了搖頭。 回到王府,風千雪很快將那掉得只剩一半的面皮撕下,洗干凈臉,終于緩緩的舒一口氣。 房內,小千像是等候了許久,見她回來,“啪啪”的扇著翅膀,歪著頭,“咕咕”的叫了幾聲。風千雪朝它看去,上前逗弄了下,便讓小翠送來谷米,放在手中讓它進食。 那小千開心極了,伸頭毫不猶豫的啄了起來。 風千雪喂了一陣,便將谷米倒在桌上,起身將她從那丫鬟身體內取出的東西拿出細看。 她特意打開了窗,讓暖暖的陽光射入屋內,再掏出一雙新的手套戴在手上。 垂首,銀碗中那一團深紫色的壞rou,因為時間的關系已經變得堅硬,她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它切下的,連帶最外一層的皮膚也一道取了下來。 乍一眼,那東西真的有些惡心難忍,但比起活生生死在面前的人來說,她還是比較能忍受這樣的一小塊物體。 此時的陽光正曬得猛烈,仿佛昨夜未曾下過一陣暴雨,地面在他們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干了。 她將那東西晾在光下,驀地,一道刺眼的反光直直射入她的視線。再仔細看,那竟是一根插在rou上的細針,用銀夾捻轉外抽,慢慢的,那細針終是全部剝離壞rou,足足有一拇指的長度。 它幾乎是全部鑲在了rou里! 而且它的色澤,并不是想象中的銀白色,而是深深暗暗的紅色,怪不得在外面怎么也看不出它。 這就是“一鳩紅”? 她拿起長針在光下照著,它折射的光帶著少許艷艷的紅色,只稍看一眼,便覺得劇毒無比。 真沒想到,她還有機會取到這杖毒針。 而她被這毒針傷過,居然還有命活到現在,不得不說自己真的很幸運。 她又想到了南若寒,曾經,她還沒覺得自己欠他太多,可這一次,是真正欠了他的。如果不是他發現及時,她早就成了冰室里的另一躺尸。 于是她心中默默發誓,勢必要把這“一鳩紅”的解藥研制出來! “咚咚”的敲門聲突然打破了室內的沉靜,風千雪轉過頭,發現是夜洛塵站在門外。 門其實一直沒關,他自然也是看到了她手中拿著的長針,俊眉一凝,帶著疑問看她。 “這就是‘一鳩紅’?”她將長針朝他遞去。 夜洛塵望了一眼,點頭,“正是?!?/br> 她神色凝重,將長針收好。 “圣上派人傳了信來,一會就會有人前來接你入宮。千雪,你累嗎?如果累,我傳書過去讓圣上將這事緩上一緩?!?/br> 風千雪想不到軒澈帝的消息會這么靈通,她前腳剛從嚴將軍府內出來,后腳宮內就要派人接她回去稟報了??伤€是搖了搖頭:“沒事,我一會就和他們入宮?!?/br> “可是……”夜洛塵心中總是不安。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朝廷不想和邪教發生糾葛,所以曾一度想將此案壓制下去。但無奈嚴將軍在軍隊中德高望重,圣上此時還是不得不依附于他,于是仍然不敢過于怠慢。而新任的征北將軍,亦是統帥了一方兵力,如果圣上不給嚴家一個完整的交代,恐日后朝廷生變的時候,沒有嚴家支持,便會失去后盾?!本退銢]人和她分析過這些,這段日子以來,她能看得到的,亦是看得懂了。 “沒錯,圣上無法完全割舍嚴家,嚴仲寬畢竟也是兩朝元老了,他的心絕對是效忠帝王的,這一點,和他的兒子嚴逸承截然不同。嚴逸承效忠的是祖國,敬重的是父親,什么人做皇帝,對他來講,并不重要。所以要繼續依附嚴家,只要討好嚴仲寬就夠了?!?/br> 風千雪又聽明白了,“那之前嚴將軍求你挽救他的兒子,其實是多余的?” “是的,圣上根本不可能會處置嚴逸承。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br> 果然,要說表面功夫,沒有人做得勝過帝王。 風千雪嘆了口氣,又坐到銅鏡前,準備重新易容。夜洛塵走了出去,回到廳堂靜靜等待。 那送信來的宮人依然微笑的站在那里,見到他后,作了一揖。 “王爺,那無名姑娘,可是準備好了?” 他淡淡的點了點頭,并不喜出聲回答。 “那太好了,我想這馬車也要到了。不如奴家去外面等候,馬車一到,奴家便進來通知你們?!?/br> 夜洛塵又點頭,伸手揉了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陽xue,不知為何,心中不好的預感愈見強烈。 不一會,重新易容完畢的風千雪從屋里走了出來。此時的她,已經換上了一套新的衣裙。上身是淡黃的菊紋上杉,下身是同色的百褶如意月裙,依然是用軟紗遮面,只不過在耳鬢處多留出了兩束秀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