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頁
在人群里,他微笑著伸出手,直接扣住傳信人的天靈蓋,噗噗兩聲裂響,血水直接噴了出來。 “謊傳軍情,執法堂的規矩,全都忘了嗎?” 黑衣的下屬們無聲地跪在原地,哪怕渾身顫抖,也無法站起逃跑。 秦無念站在腥濕的血水里,摩挲著有些發黏的指尖,忍不住想到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 很久以前,他是上京道院剛入門的學生。在很多宗門的弟子身后,他緩慢地行走在陰影角落里,看著剛剛修繕好的道院飛檐。 錦繡高樓,像是黑夜里無聲張嘴的獸類。 在融融的燈光里,他在重重人影里,忽而看見一個人。雖然還未徹底長開,但已有極銳利而驕傲的一雙眼睛,在燈光里靜靜飛揚。 來自老秦家的幺子,在那一刻,忽然想要站得更高一些。 站在高樓與山頂上,俯首一笑,此為——登臨。 他前所未有地,想要站得最高。 后來上京的一樹寒花里,張慶站在低矮街巷,微笑對他道:“你想與他比肩,不如跟隨陛下去看看。這世上最高的地方,唯有顛倒天下的權力兩字?!?/br> 為了一個有些模糊的念頭,他走進了清虛宗的執法堂。執法堂里血色腌臢,哭聲震天。 銹色流淌過他的鞋面,他的手指輕浮過粘稠的欄桿,溫和而薄弱的眼神里,漸漸就染上了森寒血氣。 從此,他再也沒有害怕過。 在廣袤的黃河道邊,飛雪順著天地在飄搖。 湍湍的急流邊,葉三在匆匆行走。 忽然之間,他停下腳步,接住天空飄下的第一朵雪花。 那片雪花落在手掌心,并無寒氣,很快融化成了水。 第189章 你看到的,我看到的 那片落在手心里的雪花,徹底融化成水滴,在陽光下反射著晶瑩光點。 葉三慢慢將手舉高,然后看向手掌的水滴。 隔著滔滔黃河與無邊秦嶺,他的目光透過青天與白云,落在遙遠的衡山郡里。 這是今年的第一朵雪花。 中原道上永無止境的長風,將他一頭黑發盡數吹得往后鼓蕩。在這一刻,葉三明白,當初黑森林里初次相遇的青衣道人,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人世間。 葉三看著手掌里的水珠,慢慢閉上眼睛,然后攥緊了手。 水珠順著手掌的縫隙里滴下來,落在腳邊干涸的泥地上。 水珠劃過半空的流光,令人眩暈。 蒼峨的秦嶺諸脈里,此刻應該在下一場極大的雪。等那場雪在陽光下融化成水以后,蘇蘊在人間的痕跡就會被徹底抹除。 葉三心里來來回回顛倒往復,一時半刻,回憶如走馬燈一般匆匆掠過,在腦海里并不停留。 他忽地邁開腿,在黃土平原上匆匆往前走。山川河流以一種迅疾平穩的姿態,從身邊腳下匆匆流淌過。 從黑森林里初次見面,到石橋村外刻畫在沙地上的劍痕,或者是青城山里被火炮炸碎的屋頂,各色畫面急匆匆掠影而來,紛繁復雜地在腦海里擠壓成卷,毫無透氣的間隙。 葉三越走越快,在無數回憶里,石橋村的無數墳壘撲面而來,如同一把帶著寒意的劍光,直劈腦門。 石橋村的八十三條人命外,蘇蘊斬下一地的沙土,將無數墳壘徹底掩蓋,塑成荒魂野地里一抹溫暖尚存的高地。 葉三猛地頓住腳。白亮亮的回憶從腦海深處蔓延上來,生生扼住了他的喉嚨。 他再一次往前方看去,無數村落與山脈之后,那個叫做蘇蘊的年輕人已經不存于人世間。 在上京引他上路傳道的時候,蘇蘊就教過他,修行,即為告別。 每個人的修行大路,都只能孤獨前行。 所以好好修行,好好走自己的路。 然而在中原地界的第一片雪花下,葉三真切感受到,在這條修行的長路上,有人漸漸遠行,從此再也不見。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再抬首時,臉上已經沒有半點表情。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回衡山郡。 在蘇蘊的行跡徹底消失在人世間之前,他要回去見最后一面。 衡山郡的漫漫白雪,將天地籠蓋成蒼白色。就連終年蒼翠的秦嶺諸峰,也罕見地被大雪淹沒。 在密密麻麻的叢林深山之中,蘇蘊的死訊已伴隨雪花,傳遍了整個修行界。 而衡山郡的災禍,也在同一天,傳遍了天下。 作為橫在中原和邊境之間最高的門檻,從衡山郡舉族反叛開始,來自南方的糧草軍隊再也沒有順利走出過秦嶺。 在強大修士的威壓之下,大翊的軍隊不得已潛入秦嶺的深山老林之中與虎豹豺狼為伍,在荒山野嶺之中潛伏逃避,以此穿過秦嶺諸脈。 在下雪的那一天,躲避在老山中的人們敏銳意識到,有些機會來了。 化整為零的大翊鐵騎在同一天穿行過大雪覆蓋的深山,那些雪并不寒冷,因此他們行走過程中沒有遇到太多困難。 他們穿行過沉睡的村落、安靜到詭異的山門。 藏在秦嶺山脈中金碧輝煌的門派建筑,此時在大雪映襯下無比肅穆。軍士們小心經行過白色的墻壁,卻猛然發現無數沉睡的道士。 那些從來高高在上的修士們,前所未有地變得如此脆弱。 面對積雪覆蓋的山林和宗門,大翊的軍士們甚至沒有猶豫,他們在軍令下迅速歸隊,分派成很多人數不一的分隊,舉著刀槍沖進了詭靜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