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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石門前的雪坪,極快地被修士們流出的鮮血覆蓋。 他們絕大多數還沒來得及醒來,就在睡夢中迎來一場真正的屠殺。而有些匆忙驚醒的道士們,在失去了所有力量的情況下,還沒來得及呼喊就徹底死去。 在山林里躲避了整整十天的將領們,站在懸崖邊看向黑白二色的衡山郡,呼出了一口guntang氣息。 衡山郡里一場前所未有的戰斗波動,讓老山里的樹木都變成大片焦黑色,還有很多將士們沒有來得及躲避火雨和氣浪,因此受傷不清。 但是探子們帶來了足夠好的消息。衡山郡遭逢大難,那位老祖宗徹底死了,就算僥幸活下來的人,也睡得足夠死。 所有人都感動地朝東方叩首。然后肅然舉起武器,無聲地在軍令下前行。 在蘇蘊死的那一天,大翊的軍隊從秦嶺老山里走了出來,然后展開了一場針對衡山郡的,徹頭徹尾的清洗。 在積雪覆蓋的碎石板路上,云清抱著手里的長劍,靜靜站在原地。 過了很久,他蹲下身子,將張慶的眼簾攏上。 而在他艱難動作的時候,無數兵馬沖殺進了衡山郡。他們舉著手里的長刀,還沒開口說話,就已經斬落下一個人頭。 血水在他身邊濺起三尺之高,無聲的兵馬經過他,整個衡山郡沉默如死城。 看著眼前蔓延開的血水,云清用劍柱起身子,有些困難地站了起來。 他的腿還不是很好用,看著眼前一場針對修士的屠殺,他在空氣中揮出一道微薄的氣浪。 然而在出手的一瞬間,幾個騎兵身后,一道猛烈箭光自城樓下疾射過來,帶著某種符咒被燃燒后的味道,猛地釘在了他的手腕上。 云清猛地倒退幾步,那柄鐵箭扎進手腕,激起一連串小火花,符咒觸及身體的一瞬間開始燃燒,將傷口附近的皮膚瞬間燒成焦黑色。 在無數人馬之后,那道長弓甚至沒有停下的意思,朝著陣眼中央連著發出三箭,釘在云清腳前。 然后,提著長弓的中年人才悠悠跳下馬車,從人群里穿行而過,來到了云清面前。 “小先生,我勸您一件事,看在您帶我走出漠北的份上,我并不想輕易惹你,所以今天的事,就請您安安靜靜當做沒有看見,咱們日后依舊好相見?!?/br> 聽見這熟悉的輕佻口氣,云清慢慢抬起頭來,道:“李見青?!?/br> 李見青吹了吹手指,微笑道:“小先生,我明白。能夠從衡山郡老祖宗眼前活下來的人,我自然殺不了。然而張大人早年一直和道宗不對付,因此手里有些倚仗,您若想強行救人,我還是攔得住片刻的?!?/br> 說到這兒,他看著張慶的尸身,慢慢往后退了幾步,然后將頭砸在了地面上。 在他說話的間隙,衡山郡的每個街巷里都站滿了黑甲的騎兵。他們烏壓壓涌進城市里,無聲地舉起手里刀槍,只等一聲號令。 云清看著他,被斬殺的人流淌出溫熱血水,從干凈潔白的雪地上蜿蜒開。 他臉上沒有什么表情,靜靜踩過三根飛箭,從李見青身邊經過。 李見青跪在雪地里,忽然爆聲喝道:“小先生,你當真要救這些人?” 云清用手推開他的肩膀,道:“他們是蘇蘊救下來的人?!?/br> 這句話里的含意很簡單。他可以不在乎這些人的生死,卻無法不在乎一個蘇蘊。 李見青的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明意味,他咬了咬牙,開口道:“小先生,您比我更明白,衡山郡的根基就是血脈宗族四個字。?!?/br> “這樣一座城池,哪怕死了一個老祖宗,死了幾個代理人,只要血脈還在,就依舊會發芽?!?/br> 他看了一眼云清,搖頭道:“小先生是個修行人,自然不會明白宗族兩個字的力量。而對陛下來說,要抹除這樣一個衡山郡,只有——” 說完這句話,他手里的長劍猛地扎向地面。 劍刃與石磚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街巷里的無數長刀在雪地里泛著銀光,齊刷刷斬落下來。 整個衡山郡里濺起無數血水。被大雪覆蓋的城市,像是被撕裂出無數傷口。 或許因為雪太白的緣故,那些流淌的血水,帶著沉沉黑寒之意。 云清定定看著李見青,從來寧和的眼睛里,閃現過一絲惘然。 他扭過頭看向鐵甲森寒的無數鐵騎,臉上已看不出一絲表情。 高懸長刀的騎兵們無聲看向中央,由于擔心云清下手殺人,遠在城門邊的弓箭手已拉滿了弓。 李見青急掃過他一眼,俯身跪倒在地,說道:“小先生,自衡山郡舉族反叛,死于秦嶺的大翊將士又何止千百?小先生,您今日若要為蘇蘊強行留下他們,只有從我身體上跨過去?!?/br> 這句話像是一句廢話,但留下的問題卻是致命的。 若要救人,就先殺人。 衡山郡的性命,與李見青的性命,誰輕誰重? 一個舉族反叛的衡山郡,與滿城大翊的鐵騎,又誰輕誰重? 如果今天一定要死一些人,他又如何去選? 在這一瞬間,云清看著遍地血水與尸身,忽然覺得極累。 黑森林的日日夜夜,心里的心魔一遍遍告訴他。終你這一生,所求無一得償。 你想拯救的,無法拯救,你想保護的,無法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