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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諭在上京要殺他的時候,您沒出手。他從上京逃回來的時候,您也沒有說話。他死在我手上的那個晚上,您也沒有開口?!?/br> 他好整以暇地整理衣袖,聲音卻猛地拔高,“哪怕教諭已經死了一整年,哪怕知道三日后就是和清虛宗結盟之期,老祖宗,您也沒有開口放過他?!?/br> “我們這些人在老祖宗的眼里,終究不過是一群可以利用的廢物罷了?!?/br> 老行事微笑著湊近他,反手從老人背后拔出匕首。血水猛地噴了出來,他看著老人垂死掙扎的模樣,一刀捅進老人的胸膛,飄然遠去。 司天玄慢慢走了過來,他安靜地看了看云清手里的劍,很久都沒有開口。 云清看了看手里的長劍,朝司天玄遞了過去。 司天玄沉默了很久,那柄劍橫在半空上,慢慢沾染上了細雪。 良久,司天玄搖了搖頭。 “既要往前走,手中豈可無劍,這是他留給你的東西,若有那么一天,你此生再也無需動武,還請將它送回司南天?!?/br> 司天玄背過身,在破碎的石磚道上慢慢往城外走。薄而瘦的身形在飛雪里,比風煙還淡。 這場雪的范圍并不大,但是飛雪里的信息卻順著空氣,飄滿了整個修行界。 蒼蒼青山里,顧白露坐在院子的老樹下,一群老母雞經過,嘰嘰喳喳在他衣擺上留了一串腳印。 風漸漸有些大了。 顧白露有些疑惑地抬起頭,朝北方看了看。 往北看,他的視線越過十萬大青山,漫無目的落在遙遠的天際。 屋子的門猛地被風撞開,屋內燈影閃了閃,漸漸暗淡下去。 顧白露慢慢站起來,朝屋內看了看,極慢地走了進去。 屋內供奉的幾盞油燈,散發著瑩潤的光芒。他小心挑了挑燈芯,銀針落在了新熄滅的油燈上。 顧白露小心捧起燈盞,慢慢往屋外懸崖邊走。 懸崖邊山風極猛,山腳下老樹起伏如潮,他看著無邊青綠,微微笑了起來,道:“師父?!?/br> 過了片刻,他又開口道:“三師弟,我見你燈一瞬即滅,且有光明意。想來此行已獲大圓滿?!?/br> 他緩緩抬起手,手里的油燈盞,在風里化為了風沙。 林海在天地里傾蕩,整個大青山,都無聲地搖擺起伏。 長著長角的白鹿走過來,蹭了蹭他。母羊在身后咩了幾聲。 顧白露耐心拍了拍他們的腦袋,將幾只母雞捉起來,挨個提進籠子里。然后用木推車載著雞鴨,往山下走。 他走到山腰的時候回頭看看,大公鹿和母羊仍然站在懸崖邊上。 顧白露微笑著揮了揮手,道:“回去吧?!?/br> 白鹿晃了晃腦袋,鹿角在陽光照射下無比耀眼。 顧白鹿走到山下時,看見了頭發花白的老人。 他微笑著放開木推車,往后退了幾步,罕見地行禮道:“二師弟?!?/br> 老人開口道:“師兄修行山字訣三十年,一身性命皆倚仗青城山?!?/br> 顧白露笑道:“我明白?!?/br> 老人持手后退幾步,回禮道:“師兄欲往何處去?” 顧白露看向遙遠的天邊,自語道:“或許是南邊,或許是北邊,或許是……清虛宗?!?/br> 他看向老人花白的頭發,微笑問道:“師弟尚未跨進修行界,也要離開嗎?” 老人笑了起來,道:“當年我乃大翊一逃兵,如今也該去看看?!?/br> 顧白露點頭道:“二師弟,可需要我送你一程?” 老人瞇著眼睛看向山頂,緩緩道:“小蘇的屋子,該收拾收拾了。我去替他曬曬被子,再出發?!?/br> 顧白露再行禮,道:“有勞,二師弟?!?/br> 他慢慢走下山,解開湖邊的竹筏,將雞鴨的籠子放上去,然后搖蕩著竹筏往金山鎮里去。 金山鎮里的人,頭一次看見青城山里走下來的大師兄。 顧白露耐心地將雞鴨的籠子遞給他們。 有人問到:“先生不養這些雞鴨了嗎?常常見到二先生來賣雞蛋?!?/br> 顧白露笑了笑,道:“有些私事,可能要出門很久,顧不上它們了?!?/br> 人們噢了一聲,又問道:“蘇先生什么時候回來?給他留了正正的好酒?!?/br> 顧白露想了想,沉吟道:“他也有些私事,要很久很久才能回來。不過我想,他這會兒應該也在喝好酒吧?!?/br> 人群點了點頭,他們小心接過雞鴨,又問道:“顧先生頭次下山,應該多多坐會兒。還請用些飯?!?/br> 顧白露回頭看了看青城山,耐心地笑道:“若回來的那天趕巧,必定要坐下喝一杯的?!?/br> 人群里爆發出一陣起哄的聲音。 消息隨著雪花傳到了整個修行界,漠北草原深處,黑衣的修士坐在高坡之上,耐心的等待今天第一封情報。 有修士行走在草野里,呈上今日的紙卷。 秦無念慢慢打開紙筒,手指停頓在滿是褶皺的飛書上。他摘下風帽,看了看跪坐在地上的下屬,卻慢慢笑了起來。 “這是從哪里來的消息?”他耐心而溫柔地發問。 清虛宗執法堂的長老,從來沒有溫柔過。黑衣的下屬們卻無聲地伏倒在地,渾身顫抖。 下一刻,那張信紙在秦無念手中碎裂成無數片,紛紛揚揚灑落出去。他朝前跨了一步,已走到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