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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蘊在天地里,一回頭,看見了在山川里疾走奔赴的葉三。 他看著葉三,就想到現在的自己。那個提著劍,為了自己的心意奔赴遠方而不肯回頭的蘇蘊。 他看著云清,就想到當年的自己,那個提著劍,一心要斬盡天下魔宗的青城山掌劍人。 總有一些人為了一些目的奔走遠方,就像他當年提著長劍,走過人間的無數山川。 在衡山郡外的三天,他不止一次想過,這無數百姓的心意,究竟與他有沒有關系。 可看見疾走在人間大川里的葉三,他就看見了自己的未來。 其實很弱小的是需要脊梁的。 有些是圣賢、道義、書生氣。 有些是,他們。 蘇蘊的佩劍,從天空上筆直地墜落下來,落在云清身前,然后筆直地刺進了陣眼中央。 蘇蘊微微笑了起來,天地里開始下雪。 無數雪花紛紛落下來,像是深秋寒潭上的荻花。 第188章 衡山郡里有飛雪 這場大雪持續了很長時間,在即將到來的盛夏時節,衡山郡被一片泱泱雪花覆蓋。 那些雪花片落在千瘡百孔的城市里,將焦黑的瓦片、倒塌的房梁、沁血的街道、燒焦的樹木,一一籠罩起來。 在積雪之下,衡山郡里有縱橫兩道劍光,筆直地刻在地面上,交叉成一個十字。 十字大放光明。 天地開始震動,衡山郡的結界瓦解崩潰,無數裂縫在一瞬間擴大,光明籠罩了整片城市。 白色的霧氣彌漫在半空上,在鋒銳的劍氣里漸漸消弭,往四周散去。 空氣中極為濃重的燃燒煙氣,混合著刺鼻的爆炸味道,飛上了天空。 雪花落在黑色枯枝上,無聲無息掩蓋了災后的一切。天地里無比光明,正午的陽光正好,倒散在街道上的人們,正平穩呼吸沉睡。 十字的中央,云清坐在輪椅上,靜靜看著眼前的陣眼。 風太大而猛烈,穿過長發與胸膛,洶涌地將他淹沒在廣闊大地上。 他靜靜看著被長劍最后一擊破開的陣眼,什么話都不想說。 劍柄上還殘留著一些枯血的痕跡,在雪花里無比刺眼。 在他面前的焦黑廢墟上,渾身是血的老人看著他,慢慢發出嘶聲長笑。 “為了虛無縹緲的天命二字,說到底,也不過白白送死罷了?!?/br> 云清跪在雪地里,他的衣袖上全然是血,手腕已經白得幾乎透明。哪怕聽見這句話,他也沒有抬頭。 衡山郡地處西北,一到冬天,極冷。 而六月飛雪的衡山郡,卻溫暖得令人心慌。 云清看見倒在地面上的張慶,用力拍了拍他,然后收回手,靜靜伏在地上。 張慶死在他的面前,蘇蘊死在他的身后。 他努力站起身子,在積雪里搖搖欲墜。 忽然,刺入地底的那柄長劍,發出明亮的光芒。 無比溫和,無比耀眼。 云清僵在原地,那柄長劍躍出地面,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看著那柄長劍,然后用它支撐在地面上,蹣跚地往黑塔廢墟走。 坑坑洼洼的地面,讓他走得無比艱難。 失去了所有命線的老人坐在黑色廢墟里,嘴角噗噗往外冒血。像是被扎破的氣球,渾身的靈氣正從他的身體里四散開。 感受到急速流逝的靈力,老人慌忙抓起身邊的土塊,朝云清頭頂上擲去。 云清一步一步朝他走,沒有偏頭躲避,石塊和土塊接連被投擲在他身上頭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他看著眼前狀如瘋魔的老人,眼神很平靜。 在極端的平靜里,老人慢慢感受到冷漠與嘲諷。 像是無法忍受這樣的目光,他用雙手舉起巨大的石塊,顫抖著胳膊想要將它擲出去。 在老人舉起石塊的時候,云清拄著劍,慢慢扭過頭,離開了黑塔。 云清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回走,好像剛剛那一瞬間,他只是為了親眼看看眼前這個老人。 在那道獨孤而艱難的背影里,老人忽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在別人的目光里,自己似乎已經變成了一個死人。 他失去了所有的勇氣,憤怒地拍打著身邊的廢墟,聲嘶力竭地喊到:“滾回來——” 一把微涼的匕首從背后捅進了他的心窩。 老人顫抖的雙手懸停在半空中,愣愣看著從前胸露出的匕首鋒刃。 血水從他的前胸噴了出來。 老人慢慢慢慢扭轉過頭,想要辨認清楚背后的來人。 一道無比熟悉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簾。 “弟子恭請老祖宗歸天?!?/br> 一身黑衣的老行事,擦了擦滿手的血水,從容走到老人面前。他看著滿臉陰鷙的老人,微笑說道:“老祖宗,在下送你上路?!?/br> 老人艱難地喘著氣,從肺管里吐露出連串的血泡。他嗬嗬了幾聲,嘶啞道:“你……你……” 老行事蹲下身子,看著眼前將死的老人,笑道:“老祖宗,我答應您將三山主看管好,不讓他走出來??伤菑妮喴紊献鰜淼?,弟子的輩分終究不如人家,怎么好阻攔呢?” 老人的眼睛里血絲根根暴出來,他瞪著眼睛,顫抖著伸出手指。 老行事一巴掌拍下他的手,微笑道:“老祖宗,弟子當年有個兄弟,說不上多有用的人,還很愚笨,但他終究是我的弟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