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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悶地噗一聲響,年輕人僵直片刻,一把將葉三甩了出去,脖頸上的鮮血這才狂噴出來。 葉三被他一把甩到老人旁邊的樹桿上,渾身骨痛欲裂,半天也沒能爬起來。 而年輕人在原地踉踉蹌蹌走了幾步,像是喝醉的人,受不住酒力,然后睡倒在地上。 在三支小箭的光圈里打坐的老人,目光溫和慈祥地看著場上一切,發出頗有些贊許的笑聲。 看著眼前骨瘦如柴的老人,葉三感受到一陣恐懼涌上頭皮,他抓住長刀,將自己半個身子支撐起來,輕輕咳嗽一聲,準備平復一下,再找找出去的路。 老人一張枯樹般的臉,流露出一點溫和的神情,他看著葉三,慢慢道:“他很好奇,我也很好奇,即便我是清虛宗叛門弟子,也不足以讓一個普通人想要提刀殺人?!?/br> 葉三坐在地上,撐著長刀微笑道:“他若不來抓我,我怎么可能殺他。更何況,從一開始,你們對我的關注未免也太多了些?!?/br> 葉三沒有修過道,但是他知道,對修士而言,傳承有時候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事。而溪水邊的年輕人,總懷著一種莫名的溫柔,毫無隱藏地告訴他,修行是什么。 葉三很早以前就接受了自己是個普通人的事實,普通人可以做夢,但是把陷阱當成餡餅,就容易死得比一般人更快。 像在林子里無數次的打獵,他懷著對未知的提防,但這一次,他其實是希望這種小心是多余的。 但年輕人弓起身子滑行到樹下的一瞬間,葉三看見了潛行的豹子,一躍而起的野狼,和張開獠牙的野豬。 老人沉默片刻,憐憫地看著自己躺倒在地上的徒弟,忽然開口道:“你是個不錯的孩子,無論是心性還是根骨,若你走上修道一途,一定也能成為出色的年輕人?!?/br> 弟子被人斬殺在眼前,他卻并無多少憤惱,一雙昏黃的眼睛極安靜淡然,幾乎與遠處的山林融為一體。 “我雖然被師門除名,但總想著看一看,座下的幾個弟子有哪個能繼承衣缽,日后回到清虛宗門里,讓那些老家伙們好好看一看?!?/br> 老人的眼神有些昏聵,眼睛卻黑白分明,沒有一點黃斑,他的氣度像葉三書里那些老修士,安靜從容,氣場柔和。 他們三米開外的地上,年輕人發暗的鮮血順著山的走勢慢慢流淌,浸透了樹葉下的黑泥土。 “你殺了我大弟子,而我八個徒弟不在眼前,如今被困在清虛宗的生死小箭里,我一生所學,居然只有傳給你這小仇人?!崩先藴睾偷匦α诵?,笑聲里帶著點自嘲的意思。 那雙眼睛像深秋的池水,干凈,深邃,能夠把一切一切都吸進去。 葉三一時恍惚,慢慢撐著長刀,朝前面走了一步,兩步。 趕來啄食腐rou的烏鴉在半空盤旋,翅膀掠過一串樹葉,發出有些刺耳的刮擦聲。 啪、啪,樹葉墜落在寂靜的森林里。 葉三心頭一震絞痛,來自身邊的濃厚血氣將他猛地從半夢半醒里拉回來。 他震驚的發現自己已走到老人面前,只差一步就跨過小箭的光圈,而老人骨瘦如柴的右手,正貼著自己胸膛,想要從里面扣出什么似的。 那股劇痛正是來源于老人的一只手。 葉三頭皮一麻,作勢后退,身體卻被老人吸住似的,一時動彈不得。 老人嘎嘎獰笑幾聲,身邊的破布小袋轟然炸開,露出八顆雪白骷髏頭。 “做我第十個徒弟有何不可?生生世世,永存不滅……” 葉三霍然睜眼,心底寒意急速上涌,他來不及思考,以常年打獵的本能反應,一把提起手邊長刀。 在剛才似夢似醒間,他居然一直沒有忘掉手上這把有些重的長刀。 那股吸力強硬地阻礙著他,想要把血rou還是魂靈從他身體里拔除干凈。葉三掙扎片刻果斷放棄,將全身力量集中在長刀上,朝老人的頭頂直劈而去。 老人噶笑一聲,手上光芒大作,八顆骷髏頭各自散發出強烈土灰色光芒,他貪婪地看著葉三,道:“只差一個……” 只差最后一個活人,他就能結成九連環,以九九怨魂之力,破開清虛宗的生死小箭。 飛線似的靈光在空中聚攏,朝葉三飛速涌去,那柄普普通通的長刀在靈光面前,似乎毫無力量。 不能斬斷,不能反彈,它就是一柄毫不起眼的長刀。 老人的手心噴射出靈光,骷髏中彈射出灰芒,普通人臂力揮動的長刀,才斬到老人頭頂一寸。 葉三眼底有一瞬間的絕望,可轉瞬間,這股絕望就被專注替代,他強硬地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右手,試圖讓速度快一點、更快一點。 轟隆一聲巨響。兩人周圍的泥土如卷浪一般迅速擴散,石土崩裂,煙塵彌漫。 葉三只覺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拍在胸前,無數柄利刃劈開自己的血rou,無盡的痛楚似從靈魂深處襲來,他的手指猛然一僵,整個人被這股巨大的力量直接拍飛,他感受到自己在泥地上滑行,在巖石上滑行,然后身體一輕,驟然從山崖上飛了出去。 灰色的光芒在空氣中來回流轉,周圍風聲大作,老人驚愕地地望著那柄消失在懸崖盡頭的長刀。 靈光被這一刀阻截,念力被這一刀斬斷,而這柄平平無奇的長刀,像一個無底洞,將所有的灰色光芒盡數吸收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