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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柄長刀將所有的靈光吸納進去,斬斷了老人與少年間的聯系,然后——巨大的力量少年手臂里爆發出來,在老人枯瘦的身體上,炸出了一個窟窿。 那一道光,從一個沒有修煉過的少年手臂上,淺淡地、強勁地、一瞬間照亮了整個洼地。 暗色的血水在地上慢慢流淌,老人不可置信地低下頭,染血的袍子在半空中晃蕩,似乎遮住了身體上一個洞。 哪兒來的洞?他想。 葉三急速地和泥土、樹葉、碎石以及老人的包裹一起下墜。 無數的鮮血在空中散射開來,有他的,也有老人的。 在一片淋漓的血雨之中,他聞到了一陣冰冷的鐵銹氣,然后聽到無數清脆的響聲。 葉三掉在了地上,聽到了骨節碎裂的聲音,老人的經書從包裹里飛出來,掉落在他的臉上,遮住最后一點光。 森林深處,捧著羅盤一直往北走的中年人,忽然皺起了眉頭,他往事故發生的地方抬頭看去,凝神道:“魔宗怨鬼……?張清遠,你居然入魔已深……” 他一甩長袖,清嗤一聲,“那就,死吧?!?/br> 棉布的衣袖在空中揮動,三支小箭猛然從地上突起,齊齊朝垂死的老人飛去。 第6章 你的刀不錯 很遠處的山谷里,麻衣的相師顛顛手上幾個銅板,輕聲道:“消失了?!?/br> 旁邊的青衣人提著三尺長劍,劍光如水一樣瀉在地上,“晚了一步?!?/br> 麻衣相師沉吟道:“誰能想到,黑森林里會有魔宗的人?!?/br> 青衣人抬起長劍,伸手在劍刃上輕輕一彈,水汽似的靈光倏然飛上半空,齊刷刷斬斷頭頂巨木。刺眼的陽光霍然傾下來,照亮了兩個人的面堂。 黑森林里,但凡修士,修為皆被壓制在玄景以下,而他依舊能御動天地靈氣,并以劍氣作引,爆發出這樣強橫的力量。 麻衣相師眉毛微動,卻聽蘇蘊道:“此乃我派大事,若魔宗宵小膽敢動手,不過血瀚海上,再多一場紛爭罷了?!?/br> 漠北冰原上,甚少起紛爭,而一旦戰火燃起,必定是血流成海。聽說五百年前的那一場戰事后,整個冰原被染成紅色,至今沒有消散。 那片紅色的冰原橫亙在魔宗與道宗之間,也橫亙在胡人與邊關之間。 那片冰原的名字,被人們稱作血瀚海。 葉三掉入黑暗的一瞬間,就開始做夢。 夢里有一片漆黑的森林,林子里有無數半透明的光在飛,模模糊糊的光影間,有人。 后來很多年里,他固執地把那片林子當做周圍的黑森林,把那些模模糊糊的光影當做靈氣,將人影看做是上天入地的修士。 這在很大程度上,引導他尋找一些修道的書來看,內心對修道世界的渴望也因此愈發強烈。 這一次夢里的林子依舊是黑的,他茫然地抬頭,果然又看見半空中無數的飛光,和林子里三支短箭上的光一樣。 葉三伸出手,向周圍探了探,發現周圍的景物帶著點水汽,原來天上在下一場淅淅瀝瀝的雨。那些雨水順著厚厚密密的樹葉淌到樹桿上,在流到泥地里,很快就把他的鞋子染濕了。 葉三往前走了幾步,避開水塘,小心翼翼找一個看起來最大的樹,然后坐在樹下。 這場夢比預期的更長久,他不知什么時候能夠醒過來,樹下的涼風帶著草木的蔥蘢水汽,在衣襟里翻飛起伏。 然后天上有血水掉下來,把他的衣服染紅了一個小小的角落。像白紙上落了幾筆很淺的濕梅花。 白紙?葉三仔細看了看,原來身上的衣服是白色的。 不對勁,葉三想,他從來不喜歡穿白色的衣服,那是奔喪的人才穿的顏色,還很容易臟。 他迷迷糊糊地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個模糊的白色人影。 見了鬼了,葉三想,難道是自己死了,村里人穿白衣來奔喪。 嗅覺比視力恢復得更快,他很快聞到一陣烤雞的香味。不知道多久沒吃東西的葉三肚皮嘟嘟叫了起來,哪怕沒看到吃的,他也能想象,烤得金黃流油的脆皮,一戳筷子,油浸浸的,軟彈彈的rou。 他們還在我的喪事上吃烤雞,葉三想,不知道是不是村長出錢擺的桌。 他有些嘆然地睜開眼睛,想要揉一揉眼,卻發現抬不起手,想要動一動腿,也伸不直,他似乎失去了對整個身體的控制能力。 “醒了可以眨眨眼?!币粋€很年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葉三從善如流,多眨了幾下眼睛,眼前的事物越發清晰起來,他看見了一幅極美的景物。 這時候是上午,晨光毫無阻攔從稀疏的樹葉里撒漏下來,照亮了鋪滿落葉的峽谷。四周是緩緩起伏的山崖,狹窄山路的盡頭,有一片霧藍色無窮無盡的湖。 像一筆淺淡幽深的靛藍色,平鋪在天地之間。 書上說,黑森林的盡頭,有一片藍色的大湖。沒人知道這話是真是假,可葉三看見那一抹藍色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看見了傳說中的,云夢澤。 老樹的枝椏、藤蔓彎彎曲曲,拖著長到地上,在斑駁的陽光里,一個十六七歲的白衣少年坐在垂及地面的枝干上,赤腳踩著濡綠的苔蘚。 他手里拿著一本經書在看,經書是從老人包裹里掉出來的,上面還沾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