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因里正得了林安的好處,很快把林安又出錢買十畝田地,好把村子里的夫子留下來——而且,這十畝田地是專門給教書的夫子的,這就意味著,即便將來顧夫子走了,他們也可以用這十畝田地,請旁的夫子來他們村子里教書;雖然他們不太明白林安額外還出十畝田地給女夫子,讓女夫子教村子里的女娃,但是聽完里正的話,他們又覺得把女娃子教的識了字,將來賣一筆好彩禮,倒也不錯,就都不說話了。 而林姓的人聽到林安捐了三十幾畝良田的時候,更是無一不道林安的好。 外姓人雖然嫉妒,但也沒法子。誰讓人家姓林,誰讓人家是一個宗族的呢? 好在這樣一來,林老漢和杜氏被林家族長和里正壓制著,終于不敢明面上胡亂作為。 林安微微放下心來,一面繼續閉門讀書,一面等著過年的時候,再回到林家村,將中舉的事情祭告祖先,一面讓手下人去在州府里置辦鋪子,專門開那種小型的麻辣燙和火鍋的小鋪子。 這樣的鋪子看著小,成本小,每頓飯盈利也不多,可是等到一個州府里開了四五家的小鋪子后,扣除各種花費,林安每個月至少能賺上一百兩銀子。 ——好像還是不算太多。 林安看到獵戶南北行商交易鋪子的賬本后,見到上面每月的盈利,皺著眉想了想。 好吧,的確是不怎么多。 大概等他真當了官,還得想一個更好的賺錢的法子。他還有一個弟弟一個meimei要婚嫁,還有秦茂,雖然獵戶明顯是打算把秦茂養到十五六歲就不管了,但好歹的看著秦茂長大,秦茂又不是那種會挑事的孩子,相反秦茂既乖巧又聽話,還會幫他陪著平哥兒。 反正養都養了,何不在把秦茂分家出去時,多送出些東西,讓秦茂真正把他們兄妹當做親人來相處?將來也好互相照應? 只是這樣一來,花費就更多了。 林安心中默默算了筆賬,頓時心口就開始一抽一抽的疼。 得了,為了不讓自己光指著獵戶養著,他還真的要想個好法子,再多賺些銀子,也好理直氣壯的不受旁人的賄賂。 林安趴在桌子上想了一會子,腦袋里一會兒想著金子銀子,一會兒想著老宅的人要跑來跟他算賬,一會兒開始擔憂林姝的婚事,一會兒……又跑到獵戶身上。 他很想獵戶。 很想獵戶快些回來。 獵戶原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時,林安還不曾那么想念獵戶??傆X得獵戶始終在他觸手可得的地方,他一喚他,獵戶就會來到他旁邊,然后用那雙黑亮黑亮的眸子看他。 可是,等到獵戶走了,還是遠遠地奔赴戰場,林安卻是要每日都讓自己忙起來。因為只要忙得頭昏腦漲,他才能不去想獵戶,不去做那些亂七八糟的春/夢,不去把獵戶放在心口念了又念。 林安不知道獵戶在戰場上,是否有時間來想他??墒?,他真的很希望獵戶能回來。 就算是沒有得到功勞,不能讓太子將來改變戶婚律,他也認了。 反正、反正他們都已經滾過床單了不是?反正他們已經是jian夫yin夫了不是?反正他們都會一直在一起,那,還有甚么好介意的? 如果獵戶真的堅持要成親……那他就把自己的弟妹和親近的朋友夫子請來,在自己家里辦個小小的婚禮,穿一回紅衣,這不就好了么? 獵戶那么喜歡他,他總能哄獵戶開心,讓獵戶放棄那件事情的。 只要獵戶能安全回來。 林安嘆口氣,又慢慢坐直身子,開始繼續讀書。 不管獵戶如何,不管那個失蹤的天子是不是還沒被找到,明年的春闈,他總要參加的。 因此讀書一事,他也不能放下。 只是今日不知怎的,注定他要讀不下書。 家仆很快來報:“爺,咱們華陽縣的縣太爺,使人拿了帖子來請您去華陽縣一趟!” 林安一怔,接了帖子正要細看。 那家仆又道:“送帖子的是個少年郎,長得俊俏,小的問過了,那少年郎不是縣太爺的家仆,而是縣太爺的表弟,說是叫陳恪?!?/br> 林安立刻明白,那位縣太爺,這般來送帖子請他,是為了甚么了。 ☆、第63章 要進京的小解元 陳恪其人,就是張燦的母親張太太,曾經說與林安聽的那個縣太爺的表弟,已經考中秀才的少年郎。 而張太太之所以會朝林安提及這個人,自然是為了陳恪之母,曾經暗示過她,如果林安中舉,并且愿意寫下親筆書,表示愿意長嫂為母,心懷寬大地將陳恪的兩個弟妹養大,供他們成婚出嫁,還要把家產平均分配,之后也要“如親母”一般疼愛弟妹,那么陳恪娘就愿意來林家提親。 林安默默想了一會陳恪娘的各種要求,心中記得,自己那時是直接拒絕了這件事。 陳恪娘或許是病危之際,擔憂兩個沒成年的孩子,才不得已提出這樣苛刻的要求。 可是林安心里,林姝是他的親妹子,打小就活潑愛笑,知道逗他開心,當年他們家里還窮的叮當響時,林姝才八歲,就知道叉著腰把上門來碎嘴的婆娘給罵走,也是八歲的時候,就能夠把林平和秦茂兩個三歲小兒給照顧的有模有樣。 現下林婉出嫁了,林安身邊的事情,家里仆從的事情,大都是已經虛歲十二的林姝在打理,半點不讓林安cao心。 且林姝當初被劉夫子取了一個“姝”字,一是因著林姝太過活潑,劉夫子才取了“靜女其姝”之意,想要壓一壓林姝的性子;二來么,也確實是因為,林姝的相貌,的確當得一個“姝”字。比起林婉的溫婉可人,林姝更加漂亮鮮活,惹人注目。 這樣的meimei,林安哪里舍得嫁給陳家,還要寫下那些不公平的條款? 林安仔細看了一眼帖子,見縣太爺的帖子上并未提及婚事,只邀他這兩日隨時回華陽縣縣太爺的別居賞菊吃蟹。 林安現下剛成了舉人,卻是不好推脫縣太爺的邀請。尤其這位縣太爺還是秦修然曾經的男妻……林安是不敢說自己不好奇的。 是以稍稍想了想,林安只得放下書本,然后找人備下禮,跟林婉林姝說了一句,就騎馬往華陽縣趕去。 林安原本是不會騎馬的,但是來到古代后,除了騎馬,騎驢,就只能坐在馬車或船上趕路。 他原先身子不好騎不了馬就算了,現下/身子好了,當然要騎馬出行。 好在獵戶從前教過他騎馬,這才能騎馬趕去華陽縣。 雖然這樣一來,免不得要和那個陳恪打聲招呼。 陳恪今年只有十六歲,還是少年秀才,原本應當眉目清朗,志得意滿,可是林安第一眼看到這個少年時,卻一眼看出了少年眼中的郁氣。 林安稍稍一怔。 陳恪卻已經很認真的上前拱手行禮,恭敬中帶著一絲緊張。 林安立刻明白,這個陳恪,應當知道他母親要給他求娶自己妹子的事情了。 不過這陳恪大約還不知道,自己當初沒有答應,現下更不會答應。 林安微微頷首:“陳公子莫要客氣?!?/br> 陳恪似是一愣,靦腆笑了一下,騎馬退在一旁,不再找林安說話。 他并不糊涂,林安方才那一句“陳公子”,還有疏離客氣的目光,陳恪看過聽過,就知道這位少年解元,不曾看上他。 其實也是,就他家里的情形,還有他那位母親……陳恪縱使是再不愿意承認,也知曉大多數疼惜女兒妹子的人家,根本不會和他結親。 二人一路無話,趕在中午前,就到了華陽縣,縣太爺的別院。 縣太爺已經等在那里了。 那縣太爺著一身雨過天青色的長袍,頭上戴了白玉簪,腰上掛著一枚白色玉佩,很是俊逸瀟灑。 林安下馬就要拱手行禮。 縣太爺雙手攔住,淺笑道:“子默勿要多禮。待明年春闈殿試過后,你我便要同朝為官,何必如此拘禮?” 子默是林安的字,是劉夫子在林安考鄉試前取得。取自黃庭堅的詩句“萬言萬當,不如一默”,期盼林安身在官場,切記謹言慎行。 林安只道不敢。 縣太爺卻笑道:“我看過子默的文章。子默文章輕靈雋永之余,不忘關心民生,愛惜百姓。我從前雖只和子默有過一面之緣,卻如同已經相識數年的老友,不愿白首如新,但求傾蓋如故?!?/br> 林安沒想到這位縣太爺會想要與他交好,心下不明其意,只是對方姿態放得這樣低,卻也拱手笑道:“宋大哥如此,正是子言之幸,求之不得?!?/br> 縣太爺姓宋,名瑜,字樂瞻。 林安喚他宋大哥,果然讓宋瑜笑容更深。 二人誰都沒有提陳恪的事情,宋瑜只帶著林安看他別院的景致,待到飯時,就令家仆將蟹宴擺在四下皆是水的亭子里,與林安劃船到亭子上,吃蟹飲酒。 二人并不論詩詞,只論民生。 林安初時還在懷疑宋瑜此舉的目的,到得后來,見宋瑜果真是關心百姓生計,并非只是一心追求自己官位之人,心下感慨之余,倒也多了幾分真心。 二人你來我往,互相試探,到得一場蟹宴吃完,又賞了菊/花,卻當真已經“傾蓋如故”。 畢竟,宋瑜曾經做過秦修然男妻,從他十六歲中了秀才后,就嫁給秦修然,及至六年后院生涯,幡然悔悟,重新拾起科舉之事,三年后中舉后又考中進士,于殿試之前,向秦修然討得一份休書,終于重獲自由之身。 而林安和秦止的婚約一事,雖然未曾大肆宣揚。但林安從前和秦止一直形影不離,若有人相問,林安也從不避諱的會說秦止是他的未婚夫,不管對方是何人何種身份,林安對秦止的介紹,從未有改變,因此宋瑜這個縣太爺,也是早早就知道了林安之事,這才對林安另眼相看。 只是待得天色將晚,宋瑜欲留林安在別院,痛飲一番,不醉不歸,林安卻推拒了。 “實不敢瞞宋大哥,我亦愿意留下,與宋大哥痛飲。只是我師父之前囑咐了我,若回華陽縣,必要去他跟前討教功課,是以……”林安抬頭看看天色,苦笑道,“是以子言現下必須要告辭了?!?/br> 宋瑜奇道:“師父?子言拜了何人為師?” “劉夫子。是……”林安將劉夫子的名諱說了出來,然后又道,“三年前我被冤枉科舉舞弊,被下大牢,正是我師父千辛萬苦,為我之名聲和功名耗盡心神。若無師父,我今日仍會背著科舉舞弊的罵名,不得翻身。師父待我之恩義,林安無以為報?!?/br> 宋瑜目光微閃,嘆道:“怪不得?!?/br> 林安正欲相問,宋瑜卻不說這件事了,只親自將林安送出別院。 自始至終,宋瑜都沒有介紹跟在他身后的陳恪。 林安在吃蟹時,已然與宋瑜說過,他現下/身邊唯有一個meimei,不欲meimei早嫁。 宋瑜玲瓏心竅,聽得這一句,就知道林安是看不上陳恪——亦或者說是看不上陳恪家中的情形了。 因此自始至終,他也沒有再提及這件事。而陳恪也心中有數,只低著頭,沒有說話。 只等分別之際,林安看了陳恪一眼,才夸了一句:“陳公子年少有為,將來必成大器?!?/br> 不過這個將來,他卻不愿讓他妹子去等。 宋瑜、陳恪皆知起意,嘆息一聲,只當是無緣。 卻不想林安這句話一落,往馬上一坐,卻有一柔弱的婦人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直接雙臂張開,就往林安馬前一跪。 “恪兒他大舅兄,聘禮一事好說,你萬萬莫要因恪兒他還未中舉,你卻中了舉,就不認這件婚事了??!” 一番話說得林安面色鐵青。 宋瑜和陳恪臉色比林安更難看。 陳恪羞愧的恨不得鉆個洞爬進去,可惜跪在林安馬前,胡亂造謠、毀人名聲的卻是他親娘,其他人都能躲,唯獨他不能躲。 陳恪直接上前,就要把他娘拉起來,同時還不忘大聲朝著這條路上偶爾路過的挑擔或是其他家的仆人道:“娘你又糊涂了?你認錯人了,這不是我大舅兄,是林解元,娘和我一樣,今日都是第一次和他見面,哪里來的親事?” 說罷還要使勁把他那位母親給拽起來。 可陳恪娘看著柔柔弱弱,四十歲許,滿臉蒼白如紙,一見之下,就知是常年吃藥的藥罐子,可陳恪娘力氣卻是不小,口中還不忘道:“你個不孝子!我糊涂?我認錯人?娘好不容易給你挑了個好親事,還是個能帶著大筆嫁妝嫁進來的好親事,你竟說娘是糊涂了?不孝子!怪道當初會害死你親爹!你這個克父的忤逆子,還不與我一同跪下!” 陳恪漲得滿臉通紅,倔強著不肯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