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蘇幕遮見這姑娘適才還一副埋怨的表情,轉眼多云轉晴,不關心自身安危卻對案情躍躍欲試起來,不禁笑問,“蘇某才到風城,對陸府的情況并不清楚。青貍說阿四姑娘搜集了不少消息,蘇某洗耳傾聽便是?!?/br> 阿四并不是個扭捏的人,如果一味計較,估計都能愁死好幾回了。阿四還是個很念情分的人,就如陰司雖然很多人不喜歡她,但也并沒有多少人討厭她,她很懂得如何與人相處。雖然阿四也不想與這位蘇公子糾葛太多,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個人對她并無惡意。 于是,阿四微微一笑,大方道,“你也別一會兒‘我’,一會兒‘蘇某’地換來換去了。相逢即是緣分,隨意些就好?!?/br> 蘇幕遮聽后略微詫異,而后又笑道,“你我第一天相識,阿四不怕我算計你么?” 阿四忍不住笑了,“我孤家寡人一個,也沒什么好被你算計的?!闭f完話題一轉,道,“陸府人丁不旺,能稱得上主子的,除了已死的陸家千金陸雙雙,無非就是陸老爺,陸家的大少爺陸雙江,大少爺的妻子劉氏以及他那三歲的兒子。我認為陸老爺應該不會是兇手,虎毒不食子,更何況他是巴不得能將女兒嫁給少城主,現如今的局面絕對不是他想看到的。劉氏和她那三歲的幼兒也不可能,他們當夜回了劉家,只是奇怪為何案發當夜會有小孩的腳印。剩下的就只有......” 阿四說到這兒頓住,“難道這一切都是陸雙江所為?” 蘇幕遮一直在很認真地聽阿四說,到這兒才謹慎地開口,“這樣說來,這陸雙江嫌棄頗重,但也并非就一定是兇手?!?/br> 阿四聞言一愣,這兇手這么明顯,還有什么好懷疑的?“為何不一定是他?” “如果陸老爺沒有嫌疑,那么陸家的大少爺也不應該有嫌疑。作為陸府的繼承人,他跟陸老爺有同樣的立場?!?/br> “這樣說來也有道理,那么,難道兇手真的是木言之?” 蘇幕遮同樣搖頭否定,“木言之應該是被冤枉的,你之前說卷宗里提到,陸雙雙死狀異常慘烈,開膛破肚,連腸子都被拎出來了?” 阿四點點頭,“這個不需要看卷宗,現在幾乎全城老百姓都知道?!?/br> “既然如此,兇手如果不是對陸雙雙異常怨恨,那就是行事歹毒兇狠之人。但是與其父木驚天的好武全然相反,他好詩書,在城中多有美名。試問這樣一個翩翩佳公子,為何會對即將過門的妻子痛下殺手?” 阿四也很贊同,篤定地說,“如果木言之是心狠手辣之人,青貍就必定不會對他念念不忘,還為他差點死于木驚天掌下?!闭f完,忍不住為了青貍長嘆一口氣,“看來我們又走進了死胡同?!?/br> “我們并非神仙,光憑手上這么些消息無法判斷也屬正常。但是從今天的事情來看,兇手必定與陸府息息相關,甚至就是陸府中人。如果我們今天得以逃出生天,再去仔細探一探陸府那幾個主子,估計真相很快就能浮出水面?!?/br> “哼,聞名不如見面,蘇公子果然當得起當朝七皇子相請。只是在下竟不知蘇公子除了有經緯之才,竟還解得一手好繩子,今天真是大開眼界?!?/br> 人未至,聲先到。 隨著木門的打開,三個高矮不一的身影出現在了月光之下。為首之人矮小精瘦,一對招風耳,賊眉鼠目,正是曾倒映在水面上的那張臉! 阿四見狀起身,問道,“閣下何人!不知尊姓大名?我們與你無冤無仇,將我們綁來此地做什么?” 那人呵呵一笑,“小姑娘莫心急,我裘老四行不改姓,做不改名,自然不會讓你做個冤死鬼?!痹挳?,又朝蘇幕遮微微一拱手,笑嘻嘻道,“蘇公子果然人中龍鳳,此番真是受委屈了?!?/br> 蘇幕遮冷哼一聲,厭惡地撇過頭。那人見此也是一聲冷笑,一擺手,身后一人隨之而上,手上用托盤端著一個小小瓷瓶。 只聽那人不陰不陽道,“此乃頂級鶴頂紅,也算是對得起蘇公子的名號了!” 話音未落,身后另一個人諂媚地朝裘老四笑道,“大哥,這兩個長得還真是如花似玉,尤其是這個姓蘇的,比春風河邊那怡紅院的小紅還要水嫩幾分。大哥,您這一夜辛苦,何不先好好享用一番,讓他們死也死得其所,您看是不是?” 阿四聞言腦中嗡的一聲,大怒道,“你們簡直畜生!”這個人渣,竟然垂涎蘇幕遮的美色,想...... 然而那裘老四聽后卻是眼睛一亮,“你小子,是看上這小姑娘了是不是?但是不行,可不能因為一己私欲壞了大事!”話雖如此,一雙綠豆般的小眼卻在蘇幕遮身上溜來溜去。 蘇幕遮一言不發地站在阿四身邊,一張臉黑沉沉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倒是阿四,她都為蘇幕遮感到惡心,那眼神就猶如一只肥大的綠頭蒼蠅叮上了一塊絕世美玉! 另一人完全沒有被阿四影響,正好順著桿子往上爬,拍馬屁道,“這兩個沒什么能耐,大哥武功蓋世怕他們何來。再一個,這小妞還有這小哥都是我們大哥的,我和王二如果能撿個漏就是大福氣了!”說完嘿嘿一笑,口水都差點流了出來。 裘老四哈哈大笑,命他們將鶴頂紅放在一邊,一臉yin,邪齷蹉地吩咐,“女的給你們,這小哥留給我,也不知這聞名天下的蘇公子味道如何,哈哈哈哈!” 說著不緊不慢地向蘇幕遮走去!而王二兩個幾乎是聞風而動,瞬間就朝阿四竄了過來! 阿四空有一身輕功,卻不適合在如此窄小的屋子里施展,更何況還有個武藝高強的裘老四。于是,她一咬牙,任憑兩個男人將她拖到墻角。 如狼似虎的男人見此更是心花怒放,急急忙忙扒了自己褲子,又是心肝寶貝地一通亂叫,幾下就扯破了阿四的外衣!兩個人一個大力地扯著阿四的褲子,另一個就急吼吼地來親她的嘴。 阿四往腰間一探,心道,就是這個時候! 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噗嗤”一聲鈍響,其中一個男人哼都沒哼一聲便“砰”地倒在了地上!還趴在地上扯褲子的王二,剛剛抬起頭來看,便覺頭頂忽得一涼。同時,小半個長著頭發的腦袋掉在了自己腿邊!咦,這半只頭上的那個眼睛好像有點眼熟啊...... 呀!這不是我王二的右眼嗎?! 然而他已經來不及驚叫了,死前,他只看到面前一張濺滿鮮血的臉。那個剛才還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此時竟如修羅一般地貼著自己僅剩的半張臉,朝后撲去! 說時遲,那時快!正被裘老四抱著的蘇幕遮膝蓋往其□□用力一頂,逼得裘老四往后一退,直直往阿四的劍上撞去!然而裘老四豈是剛才那兩個小嘍啰,耳聽背后不對,竭盡全力一個側身。于是,劍尖一偏,劃過半寸,將裘老四的左肩刺了個對穿! 說來話長,其實這一切只發生在眨眼之間。 阿四的油紙傘看似比一般的傘要略短,甚至還要細許多,掛在腰間不仔細看,還以為是把稍微大一些的長簫。但其實傘柄內設機關,里面是一把削鐵如泥的短劍。劍身薄而細,吹發可斷,鋒利無比! 阿四雖然沒有上乘武功,但練過輕功的人身手極快。轉瞬間就解決了兩個人,也是好在這兩人都沒什么武功底子,又毫無戒備之心,這才讓阿四有機可乘。 “??!”裘老四一聲痛喝,也不管肩上那劍,閃身就給了阿四和蘇幕遮一人一掌!蘇幕遮被一掌拍到了地上,而會輕功的阿四憑著巧勁一扭腰,xiele一半力,所以只是退了一步。但她絲毫不做停留,腳尖一點,如羅剎般撲向裘老四。 阿四之前偷襲成功只是打了個出其不意,如今裘老四有所準備又被激怒,結果可想而知。 彈指之間,阿四又身中兩掌,只覺得頭昏腦漲,胸口悶痛,隨之一股腥甜破口而出!“哇!”的一聲,便倒在地上站不起來。 裘老四咬著牙一用力,忍痛拔出了短劍。 他提劍走到阿四身前,高高揚起又狠狠落下! 刀光一閃,短劍狠狠扎進了阿四的胸口! ☆、第6章 驚世之舉 冰冷的木屋,昏黃的燈火,骯臟的地上斜躺著一男一女。 女人衣衫襤褸,渾身上下刀傷無數,半闔雙眼,佝僂著,微微抽搐。她胸口處的傷尤其嚴重,前襟上的血漬尚未干涸,又被新涌出的血液浸透。而那男人被踢到一邊,乍一看毫無血跡,并不如那女人嚴重,但是身上沾滿泥灰。他一條腿不自然地向外折起,呈一個詭異的姿勢,顯然是傷了筋骨。 裘老四對此很滿意,惡狠狠地唾了一口,“呸,老子改變主意了,鶴頂紅給你們真是浪費了,老子要你們生不如死,都給我等著!”一腳踩在蘇幕遮腿上,蘇幕遮一聲悶哼,霎時,汗珠就順著他額頭滾了下來。 “嘶!”裘老四因動作牽動了傷口,罵道,“格老子的,要不是今日人手不足,老子非好好收拾你們!臭娘們兒你等著,等老子包扎了傷口就來好好伺候你!”說完,捂著肩上的傷口就往外走。 裘老四走到門外似乎又想起什么,他看了眼門口拴著的大狗,將短劍往遠處一扔,冷笑道,“別想著逃,這惡狗可不是一般地狗,乃是兇悍出了名的藩狗。這小姑娘現在這樣子,別說跑,就是動一下,估計都會要小命!” 話落,哈哈一笑,連門也不關就匆匆離去。 于是,冷寂月光照射下的門外,只剩一頭高大結實的獒犬。它兩只眼睛下吊著,朝屋里流著哈喇子,喉嚨里嗬嗬有聲。 “阿四?”蘇幕遮勉強爬起來,才挪到阿四身邊,腿一軟,又倒了下來?!鞍⑺哪闳绾瘟??” 阿四嚶嚀一聲,睜開眼睛虛弱道,“還沒死?!?/br> “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的確是我莽撞了,不該毫無安排就跳進這陷阱的?!碧K幕遮一邊說,一邊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瓶,倒出兩粒丹藥,看也不看就塞進了阿四嘴里,又利落地撕下里衣,簡單地為她包扎胸口的傷口。 阿四緩過一口氣,努力抬起頭看著門口說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快想想辦法怎么逃出去。裘老四真夠自信的,一個看守的人都沒有,我們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他有這個自信也不奇怪,這藩狗的確非同尋常。別說我們兩個半死不活受了重傷,就算完好也沒有把握能空手制住它,更何況深夜寂靜,動靜稍大他們便能發現我們的異動,要逃出去,太難了!” 阿四咬咬牙,不死心道,“那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等裘老四包扎了傷口回來,我們兩個都活不了。與其坐著等死,不如拼一拼!” 蘇幕遮面色沉重,“我有個辦法,”他看著阿四的眼睛,“但也只能試一試,看運氣了!裘老四暫時不會過來,聽他的口氣附近應該也沒有其他多余人手。這里只有門這個出口,也只有一條藩狗看著,我們想辦法把藩狗引進來,然后用鏈子將它繞在門栓上,弄死它!” 話畢,兩人不約而同地看了下門口那頭神氣的藩狗,犯難了。 問題來了,用什么引,怎么弄死它?阿四連動都動不了,蘇幕遮別說受了重傷,就算沒受傷,也未必斗得過這條訓練有素的藩狗。更要命的是,短劍被裘老四扔到了門外,他們倆連武器都沒有。 這藩狗又稱獒犬,民間有“一獒犬抵九狼”之說,最是勇猛善斗,孤傲兇狠。 門口這頭一看就是精心豢養,它眼睛炯炯有神,在夜色中閃著兇惡的亮光。頭顱寬大,頭頂部呈拱形,有一條輕微的溝槽。此時,兩人一狗,六只眼睛的眼神交匯。兩人只是微微往前挪動了一下,那三角狀的肥大耳朵便突地向前豎起,警覺地朝著他們齜牙咧嘴。 “我有法子!”阿四吃力地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簪子是黃金所制,一端煅燒成了梅花狀,一端卻非常尖銳。她也不廢話,手起簪落,毫不猶豫地扎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你這個笨蛋干什么?”蘇幕遮急忙伸手攔住,但是他動作太慢,青色的衣袖上血色更濃。 阿四力氣不足,就這么一下就累得喘氣,“我看那栓狗的鏈子不長,狗就算進來,最多也就只能進到門內兩尺。獒犬喜食生rou,我剁塊rou下來放在兩尺左右的位子,引它進來吃。它只要一進來,鏈子就會繃直,這個時候我們趁它進食分神,一起將它制??!” 蘇幕遮聞言氣極,“那我們如何制住它?你別忘了,裘老四,或者他的同伙可能就在附近,我們必須一擊必中。而且這獒犬雖然年齡不大,但要憑我們現在的樣子,根本沒辦法將它掛到門栓上。你這樣傷自己,不但不能與我共同進退,反而會拖后腿,這樣我們一個也別想逃出去!” “那你有什么辦法?” 蘇幕遮臉上陰晴不定,最后似乎是豁出去了,咬牙道,“我想到一個辦法,但是......你先閉上眼睛?!?/br> 阿四懷疑地看著蘇幕遮,“有什么辦法,說來聽聽,我配合你做就是了。為什么要閉上眼睛?” “這可是你說的?!碧K幕遮幾乎咬牙切齒地慢慢站起來,然后,伸手解開腰帶,撩開長衫,并開始往下褪褲子...... “你干什么?!”阿四大驚,連忙捂住眼睛,又羞又怒地大喝! “本公子要出大恭,不準偷看?!倍厒鱽硖K幕遮自以為懶洋洋的聲音。 阿四渾身疼痛,還是忍不住大罵,“蘇幕遮你發什么瘋,這都什么時候了?!” 阿四覺得現在不僅傷口疼,連腦子都一抽一抽地疼了起來,正要破口大罵,鼻尖傳來陣陣惡臭。 “什么味道?”阿四幾乎要忍不住睜眼瞧個究竟,忍了又忍,還是沒動。她沒有得到蘇幕遮的回應,只聽見耳邊傳來衣服布料悉悉索索的聲音。沒過多久,蘇幕遮才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說道,“好了,睜開眼睛吧?!?/br> 阿四睜開眼看去,蘇幕遮面色奇怪地靠在一邊。 不遠處的干草上,有什么東西一坨,黃燦燦的夾雜著些許黑色。一陣陣無法言語的惡臭,正從那兒源源不斷地傳來。 阿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大名鼎鼎蘇公子的......一坨屎? ...... 世界忽然就這么靜止了,直到阿四忍不住反胃,“嘔,你......你這是干什么?” 蘇幕遮沒有回答,門口的獒犬卻在此時躁動了起來。它寬闊的背部挺直,整體稍略下蹲,朝著那坨屎的方向拼命嗅著。 阿四恍然大悟,“難道?” 蘇幕遮不自然地點點頭,“獒犬雖然不是一般地狗,但總歸也是狗,狗改不了□□?!庇值?,“如果拼一口氣,讓你用手中的簪子刺破獒犬的咽喉,你做得到嗎?” 阿四剛才吃了兩顆蘇幕遮的藥,覺得稍微有一點力氣了。她看著那獒犬拖著鐵鏈子,一點點向屋內走過來,嚴肅地點點頭。 蘇幕遮這個時候很緊張,此次真是托大了。想他蘇幕遮活到二十幾歲,大大小小的陣仗見過不少,從未被逼到這種地步。他詳細地將等下的注意細節說與阿四知道,然后靜靜地等待那最后一擊! 獒犬終于一步一步走到了屎的附近,然而鏈子太短,差了那么一丁點距離。它狂躁不安,伸長脖子去夠卻偏偏怎么也夠不著,于是,干脆趴下了身子,全神貫注去舔。 就在這個時候,屋里原本默不作聲的兩個人一起動了。 那真是動作流暢,配合默契,跟演練了幾十遍一樣! 蘇幕遮整個人從側面撲到獒犬身上,同時用鏈子一下子勒住了它的脖子,幾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勁,憋紅了臉,“阿四快!” 阿四在蘇幕遮動的時候就動了,在獒犬被撲倒還未反擊的一瞬間,簪子已經“快、準、狠”地刺破了它的喉嚨!還沒等到獒犬大聲嘶吼,阿四也一個鯉魚打滾坐在了獒犬身上,同時手上竭盡全力地一陣狂刺...... 阿四不知道一共刺了多少下,但等她跟蘇幕遮脫力地倒在一邊的時候,獒犬翻著白眼,腥臭的狗血沾滿了衣衫,那畜生已經一命嗚呼了。 兩個人并不敢休息,蘇幕遮將死狗拖到門口,發現木屋建在一座別院的盡頭。別院圍墻較高,不遠處有幾棟亮著燈火的小院。 令人驚喜的是,木屋的后面是一片小小的竹林,竹林身后是一片樹海! 當蘇幕遮背著阿四穿過小竹林的時候,阿四已經開始意識模糊,剛才一番惡斗幾乎耗盡了她所有力氣。 蘇幕遮瘸著一條腿,他走起來異常困難,卻咬緊牙關一步一步往前挪動。一邊走,還一邊逗著阿四說話,“阿四,你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