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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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哪一年,大概是那份恥辱的合約剛簽下不久,阿姨打掃屋子路過站在門廊下消極抵抗的他,曾語重心長地勸:“二少爺只是不善表達,用錯了方法,傅少爺不妨試著待他好一些,他定會待你更好的?!?/br> 當時的心情傅宣燎記不清了,想來如果一半是無法理解,另一半必是怒不可遏。 現下回想,阿姨至少說對了一半,不過另一半,他不想去驗證,也沒必要驗證了。 三九隆冬,楓城一年來最冷的日子。 帶著寒氣推門進到屋里,被充沛的暖氣包圍,傅宣燎看見時濛蹲在床邊的角落里,伸出手指逗從航空箱里探出腦袋的貓玩。 時濛的頭發很短,好像前不久剛修剪過。聽見開門的聲音,他并沒有抬頭,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安靜得讓人焦灼。 傅宣燎走上前,隨口問:“哪來的貓?” 原以為時濛不會回答,誰知他微微皺起眉,像是不滿被打擾,卻還是回答:“我媽養的?!?/br> 纖長手指在黑白花貓的頭頂輕輕地撓,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她要出門,讓我幫忙照顧?!?/br> 與其他人不同,時濛的反??偸乔臒o聲息,因此傅宣燎并未放松警惕,“嗯”了一聲后,站在原地沒有挪動位置,繼續被動等待。 并沒有等太久。 抱起那只胖乎乎的貓,放在膝蓋上,順勢在床邊坐下,時濛介紹說:“它叫木木?!?/br> 他很少連續不斷地說很長一段話,停頓幾秒才接著說:“時沐的沐去掉偏旁,木頭的木?!?/br> 他其實也很少提到時沐的名字,所以哪怕語氣平靜地說起,都隱隱藏著驚心動魄。 果然安靜只是假象,掩藏其下的風暴掀起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沒有人能幸免于難。 可這一刻,傅宣燎忽然有了種類似解脫的抽離感,整個人都空了似的。 呼出一口氣,傅宣燎本欲說好聚好散,轉念想“聚”字似乎與他倆無關,出口便成了:“時濛,我們到此為止吧?!?/br> 終于完整地聽到先前沒聽完的話,時濛卻愣住了。 他抬頭看著傅宣燎,似在確認這話是不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 然后很快地低下頭,逃避似的,一下一下地摸貓后背的毛:“那你,下周六,還會過來嗎?” 傅宣燎不說話。 聽不到回應,時濛有些著急,手掌不受控制地使力,呼吸都快了起來。懷中的剛跟他熟悉起來的貓察覺到了抱著它的人不對勁,腿一蹬從他身上跳了下去。 手上頓時空了,只抓到一縷沒有重量的空氣,時濛忙追問:“那以后的周六,你還會過來嗎?” 時鐘的秒針無聲地向前踱步,傅宣燎亦用沉默代替回答。 抓不住的恐懼遲滯地涌上,時濛站了起來,心卻在不斷地下沉。 “那,不出去了,我們不要出去了,就在家里?!币欢魏唵蔚脑捳f得磕磕巴巴,時濛竭盡全力表達,“下周六,以后的周六,你還過來,好不好?” 傅宣燎還是不說話。 時濛不明白怎么了,事到如今他才開始回想,開始找原因,可這個原因毫無預兆,哪里是他想找就能找到的? 就在幾天以前,他和傅宣燎還很好,他們接吻,zuoai,像普通情侶一樣外出度假,傅宣燎還送了禮物給他。 對了,禮物! 時濛摸到戴在左手腕的藍寶石項鏈,猛地拽了下來:“這個不是給我的,我不要了?!?/br> 他捉住傅宣燎的手,把項鏈往他手心里塞,為了挽留,也為了自保:“不是給我的,你拿走,我不要這個,我只要……” 一個“你”字沒來得及出口,身體被大力一推,后退兩步倒回床上。 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舉動讓傅宣燎煩躁了起來,即便不可否認,他被時濛看著他的眼神狠狠燙了一下,有一瞬間甚至萌生了動搖的念頭。 幸而理智占領上風,曾經的承諾化作牽絆阻止了他繼續偏離。傅宣燎握緊拳頭不肯接,慌不擇路地用手臂擋開糾纏不休的人:“時濛,別瘋了?!?/br> 而在被推開的瞬間,時濛冷不防想起,在酒店拍賣會后臺幽暗的房間里,傅宣燎曾經對他說過同樣的話。 別瘋了。 還有——不是你的,永遠都不會屬于你。 原來是這樣。 可如果不是屬于我的,那是屬于誰的呢? 時鐘滴答滴答,被作亂的手指撥回原點,四年零五個月前,白紙黑字的合同,荒唐的契約——獨角戲的終結,故事的帷幕拉開,被他賦予了那么多美好的期盼,于傅宣燎來說,只是一場噩夢的開端。 原來從始至終,他都討厭我,恨極了我,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眼底迸出縱橫交錯的血絲,時濛睜大眼睛緊咬牙關,哪怕忍得面目猙獰,也不允許自己落下淚來。 “如果,如果我是時沐,是不是,”時濛艱難地喘了口氣,“是不是……” 話剛出口,時濛便發覺這個假設毫無意義。 并且這次傅宣燎回答了他:“你是時濛?!?/br> 是啊,他已經是時濛了,已經疼了,已經千瘡百孔了。 已經沒有人喜歡了。 時濛撐著胳膊坐了起來,然后站起身。 他走到床頭,輸入密碼,打開抽屜,拿出一疊a4紙。 是四年前他們簽下的合同。 傅宣燎看著他,以為他被說服了,心中那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淹沒在如釋重負里,以至他忽略掉了緊隨其后的空虛。 然而時濛走過來,將那份傅宣燎做夢都想銷毀的合同翻到其中一頁,指著上面的時間,生怕看不清地舉到他面前。 “十年?!睍r濛說,“傅宣燎,我們說好的?!?/br> 指尖抖得厲害,像是連薄薄的幾頁紙都握不住,時濛仍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甚至擠出一個自以為得體的笑。 他對傅宣燎笑,意在告訴對方“我一點都不怕”,還有“我很好”。 哪怕他看起來搖搖欲墜,隨便一陣風吹來就會跌倒。 “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天?!闭罩贤系臅r限,時濛微笑著,卻冷血地宣布,“一天都不能少?!?/br> 沒有人愿意給時濛承諾,連一個簡單的約定他都要拼盡全力才能爭取到。 所以罵他瘋子也好,笑他偏執也罷,別的他都可以不要,只有傅宣燎,他必須緊緊抓牢。 第21章 (上) 夜晚,床頭突兀地豎著一張畫架,落地燈的光打在蒼白的紙面上。 瘦削的身影立在畫架前,炭筆摩擦紙張的沙沙聲被外面的風聲掩蓋,窗戶是開著的,冷風與屋內暖流沖撞,此消彼長,表面上達成了微妙的和諧。 平靜之下暗流涌動,傅宣燎一站起來,時濛就扭頭看向他,像看守犯人的監獄長,霸道得理所應當。 “洗個澡,不行?”傅宣燎冷笑著問,“或者你允許我不洗澡就躺床上嗎?” 時濛收回視線,重新看向畫紙:“你洗吧?!?/br> 傅宣燎便走進衛生間,關上門打開燈,他收了笑,抬手捏了捏眉心,疲累如潮水席卷。 今天下午特地早早地來到時家,就是為了避開時濛,把事情談好。誰想時濛竟提前回來,碰了個正著。 想到時濛當時茫然的眼神,壓抑心底的煩躁隱有卷土重來之勢,傅宣燎站在淋浴器下,任水流自頭頂沖刷,沖走無用的煩惱,開始思考接下來該怎么辦。 時家女主人李碧菡顯然是偏向解除合約的,畢竟先前她還想拉攏傅家,企圖將時濛手上的股權奪回,自是不愿意看到他和時濛走得近。 至于時懷亦,立場當屬中立。當年他幫時濛簽這份合同的主要目的是制約傅家,如今父親給足誠意,保證在合作上的獲利傅家永遠位于時家之下,并將所有最終決策權都交給時家,從商業角度考慮,時懷亦便沒必要繼續執行這份合同。 如果從親情的角度考慮……傅宣燎不確定,因為按當時時家在楓城的地位,用不著簽署這份合同,前景已是一片光明。反而是傅家,若當時不幸沒能得到時家的幫助,多半撐不過那段困難時期。 如此看來,促使時懷亦定下合同的原因里必有時濛的一席之地。至于這份愛子心切究竟占幾分,尚無法確定。 按照傅宣燎以往的觀察,時濛剛到時家那段時間,時懷亦對這個外面女人養的私生子并不上心,把他接到家里也只管讓他吃飽穿暖,旁的連一句口頭關心都吝嗇施與。 轉變出現在四年前,與簽訂合同的時間差不多吻合,自那開始時懷亦對時濛的態度變好了許多,不僅關心他的生活,還主動幫他安排學業,光是回到學校繼續深造的事,傅宣燎就聽他提過好幾次。 如果是因為只剩這么一個兒子,所以將愛都轉移到時濛身上,尚且說得過去,如果是出于愧疚,覺得先前虧待了這個小兒子,這個不存在契機的轉變未免來得太過突然。 先前十幾年沒想過對他好,等人長到二十歲了,突然良心發現? 顯然說不通。 因此傅宣燎雖然不確定從時懷亦那邊突破的成功率有多少,但唯一能寄希望的只有長輩施壓。 也不是沒想過勸服時濛放下。 沖完澡回到臥房,傅宣燎抬眼便看見放在畫架旁的合同,還有上面壓著的藍寶石。 不過看了兩眼,時濛就警惕地用手按住,護食似的瞪著他。沒過多久,那份合同就被放回床頭上了密碼鎖的抽屜里,旁人想碰一下都無計可施。 傅宣燎又自嘲一笑,為自己過分天真的想法。 既然今天注定只能待在這里,他便不再掙扎,在他睡了許多個周六晚上的那張床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 不多時,床頭方向的光源熄滅,窗戶關上,腳步聲走近,另一個人爬上床。 被伸過來細瘦手臂圈住腰身時,一股莫大的無力感遲鈍地涌了上來,令傅宣燎覺得既累,又荒唐。 他問:“這樣有意思嗎?” 時濛不說話,只是抱緊了他。 “我不可能喜歡你?!?/br> 時濛還是不言語,只是噴在后背的呼吸錯了一拍。 這場景與兩個小時前奇妙地呼應上了,不過那時是他沉默不語,時濛歇斯底里。 傅宣燎仿佛也陷入了某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固執,蒙上眼睛枉顧當下的真實所想,將足以勸退時濛的語言機械地往外倒:“我喜歡時沐,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喜歡他?!?/br> “我答應過,永遠不會忘記他?!?/br> “時濛,放過我吧?!?/br> 就在“放過”兩個字出口的剎那,抱著他的人終于有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