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0
“不中用!不中用!” 格洛麗亞博恩斯死死咬著牙,不讓眼淚掉下來。她已經受了一個鉆心咒,卻還是搖搖晃晃地站在黑魔王面前。博恩斯和斐克達與雷古勒斯一樣,被派去執行刺殺任務,也同樣失敗了。不過博恩斯的境況更慘一些;她是一個人去的,還受了傷。 看著博恩斯畏畏縮縮地捂著自己被折斷的手臂,還坐在桌旁的雷古勒斯不由得握緊了身邊斐克達冰涼的手。埃文坐在他們對面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斗篷的系帶,看到雷古勒斯的動作時,他的眼神微微一滯。 這是格林格拉斯府邸的大廳。長桌上首坐著黑魔王,食死徒們按照年齡和資歷在兩邊排開。雷古勒斯本來應該坐在后面,但因為斐克達的關系得到了一個靠前的位置。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作為此地的主人卻沒能在長桌上得到位置,因為他并未加入食死徒。實際上,黑魔王如此青睞此地的原因并不是因為格林格拉斯有多得力,而是因為他妻子西爾瑪。 長桌末尾還有一個空位,不過那不是留給博恩斯的,她還沒資格坐下。阿斯特羅珀特拉弗斯不知為何缺席了此次會議,于是那個位置只能空著,十分突兀。 “這是我最后一次對你仁慈。滾回去?!焙谀醯哪樕幊?,蛇般血紅的眼睛里閃著兇狠的光。 博恩斯落荒而逃。 “布萊克先生,羅齊爾小姐,你們帶回了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焦到雷古勒斯和斐克達身上。雷古勒斯低下頭,而斐克達松開他的手,然后昂起頭。 “文迪米婭麥克米蘭死了?!崩坠爬账拐f。 “你們的證據呢?”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譏笑著搖了搖手中裝有銀白色記憶的瓶子。 沒等雷古勒斯說話,斐克達就摸出魔杖對著拉巴斯坦的瓶子施了一個無聲粉碎咒。電光火石之間,另一道魔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擋住了斐克達的粉碎咒。 雷古勒斯抬起頭。眨眼間拉巴斯坦就把表情從譏笑換成了冷笑,羅道夫斯騰地站了起來,貝拉特里克斯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魔杖,埃文把狠毒的眼神投向她。那道阻擋斐克達的咒語來自卡佩拉,后者正以少有的關切眼神看著前者。斐克達僵直著身體,緊緊盯著莫名其妙到了卡佩拉手上的那個瓶子。 “羅齊爾小姐?!焙谀醪粣偟?。剎那之間,剛才還劍拔弩張的人們都收起了各自的表情和動作,唯有斐克達還未移開她的眼神。 雷古勒斯知道她是為麥克米蘭的死傷心,于是他想再次握住她的手,可是她掙開了他。 “是我無能,主人,我無法完成您交給我的任務?!膘晨诉_說。 黑魔王臉上的陰云更重了,“你讓我很失望,羅齊爾小姐?!?/br> “請您責罰?!?/br> “不,這不關斐克達的事,主人,請責罰我?!崩坠爬账沽⒖陶f道。斐克達形容枯槁的樣子又浮現在他眼前。他不能讓她再受一次鉆心咒的苦。 斐克達回頭用決絕的眼神看了雷古勒斯一眼?!笆俏掖笠庾岥溈嗣滋m抹除了自己的記憶,是我的錯?!?/br> “安靜!”黑魔王提高了聲音說道。巴蒂克勞奇輕蔑地笑了一下,懶洋洋地靠到椅背上,一副厭倦的樣子。 黑魔王正要繼續說話,大門卻在此時洞開,冰冷的寒風灌了進來。 渾身是血的阿斯特羅珀特拉弗斯站在門口,身后是被施了漂浮咒的麥克米蘭的尸體。她一路走進來,滴了一路的血。那血是從麥克米蘭的頸部滴下來的。跳崖絕不可能在頸部留下傷口,唯一的可能就是特拉弗斯在麥克米蘭死后割開了她的喉嚨。 “主人,我把證據帶回來了?!碧乩ニ惯呎f邊用袖子抹去了臉上的血,一張精致的臉龐便露了出來。雷古勒斯感到一陣惡寒。特拉弗斯身上的血是麥克米蘭的。 黑魔王慢慢地站起來,斐克達也慢慢地站起來。她的身體僵得像被凍住了一般。 黑魔王走到長桌的另一頭,俯身看了一眼被放在地上的麥克米蘭的尸體,臉上的表情并沒有什么變化。博恩斯似乎看到了麥克米蘭凄慘的死狀,站在不遠處瑟瑟發抖,似乎想把自己縮成一團。 “主人,我拿到了麥克米蘭的記憶?!碧乩ニ拐f著把一瓶記憶畢恭畢敬地交到黑魔王手上。 “非常好,非常好,特拉弗斯小姐,坐下吧?!焙谀醯谋砬榻K于緩和了。他走回自己的位置,經過斐克達時他說,“羅齊爾小姐,坐下?!?/br> 斐克達坐下了。 雷古勒斯發覺自己的手緊緊握著椅子的扶手,握得關節都發白了。 特拉弗斯露出一個極不符合她現在模樣的微笑。就在她想對自己施清理咒的時候,斐克達開口了。 “你怎么做到的?” 斐克達死死咬著牙問道。她憤恨得渾身顫抖,卻還壓制著自己。 特拉弗斯施完了清理咒才回答,“麥克米蘭的遺忘咒沒有施完整,我只須施個恢復咒就好了?!彼?,動作極為優雅,“噢,對了,斐克達,我還得感謝你的藥劑。我用它們救回了米拉克史密斯的命,放他走了?!?/br> 斐克達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等她再睜開眼時,她的表情竟已換成了她常常露出的得體微笑。 “不必謝了,幫助你是我應該做的?!膘晨诉_的聲音不再顫抖。她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死去了。 到了最后,雷古勒斯和斐克達還是沒有接受任何處罰,因為黑魔王的又一個任務就是對他們最大的懲罰:殺光麥克米蘭家族的所有人,斬草除根。 會議結束后,雷古勒斯送斐克達回去。斐克達一直面無表情,卻在他即將離去時叫住了他。 “雷古勒斯?!彼穆曇羯硢?。 “怎么了?”雷古勒斯回過頭。斐克達站在開著的門前,門里透出昏黃的燈光,埃文正站在門里看著meimei的背影。 斐克達沉默了一會兒,除了一句晚安還是什么都沒說。她轉身進了門,然后把門關上。雷古勒斯聽見她跑上樓時踏在樓梯上的悶響。 斐克達在這個地方已經住了三年,雷古勒斯也對這里無比熟悉。但他知道,她無時不刻不在想著回到她真正的家去。羅齊爾莊園不比此地景色壯麗,卻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也是雷古勒斯愛上她的地方。 他們都在等著,等著殺死靈魂的方法。 雷古勒斯一閉上眼睛還能看見那天的畫面:陽光、草地、泥土香味,還有那個長辮子的白裙少女。彈指一揮間四年時光流逝,他們都不可能再露出像那天一樣純真的笑容了。 “晚安?!崩坠爬账拐f,盡管斐克達已經聽不見了。 雷古勒斯轉身離開了。蜿蜒的卡克米爾河結上了冰,白雪覆蓋群山,寂靜的天地間仿佛只有他一個人。他聽著自己在雪地上落下腳印的聲音,走過了門鑰匙都沒發覺。 半空中忽然出現了一團亮光,快速向雷古勒斯飛來,緊接著在他面前綻開。那是一個不完整的守護神咒,用作緊急通訊。 “快回家,雷古勒斯……你爸爸快不行了?!?/br> 這是帶著哭腔的沃爾布加布萊克的聲音。 雷古勒斯往回跑的那個剎那,一個念頭忽然無緣無故地出現在他腦海里:食死徒是不可能召喚守護神的;不知道mama會不會因此對他失望。 ——格里莫廣場12號已經提前進入了悲傷的氣氛。出來應門的是柳克麗霞姑姑,她臉上的細紋比平常深了好幾分。雷古勒斯忽然意識到他的父母和姑姑舅舅們都是年過半百的人了。 雷古勒斯跑上樓梯。畫像上的先祖們許是意識到了又一個布萊克即將逝去,在深夜里都還醒著。貝拉特里克斯和納西莎都在夫家,雷古勒斯是老宅里唯一的年輕人。雷古勒斯在成堆的老古董里長大,那些少則十年多則百年壽命的東西將在幾日內全部壓到他身上。 雷古勒斯推開父母房間吱呀作響的門,看見了滿屋的布萊克,大多數都是老人。他的爺爺奶奶阿克圖盧斯和梅拉尼婭、外公外婆博洛克斯和伊爾瑪、卡西歐佩婭姑婆都在,甚至連最遠房的卡莉朵拉姑婆也在場,奧賴恩布萊克竟是這里除了雷古勒斯之外年紀最輕的一個。 “雷古勒斯回來了?!?/br> 奧賴恩原本疲憊地閉著眼睛,聽到雷古勒斯回來了后緩緩睜開了雙眼;他瘦骨嶙峋,仿佛被被子埋進了床里。沃爾布加坐在床邊握著他的手低聲抽泣。雷古勒斯看著這一幅畫面,好像看到了幾十年后的自己——希望那時坐在他床邊的他的妻子會是斐克達。 老人們為雷古勒斯讓開了一條路。雷古勒斯摘下披滿風霜的斗篷掛起來,然后走到床的另一邊坐下。 “爸爸,我回來了?!?/br> “雷古勒斯……”奧賴恩瘦成皮包骨的手握住了小兒子的手?!澳銈兌汲鋈?,出去,我要和雷古勒斯單獨談話?!?/br> 奧賴恩說了這一番話便喘了起來。 老人們都開門出去了。此時樓下傳來開關門的聲音,是西格納斯舅舅和德魯埃拉舅媽來了。沃爾布加揩了揩眼睛,走了出去。 在雷古勒斯的記憶里,父親完全不同于母親的事事cao心,而是莊重而嚴肅的。他對誰都是好得恰到好處,所有人對他的評價都是“像個圣人”。他的衣服永遠都熨得像一塊塊整齊的色塊,中年以后留的胡子連卷曲的弧度都是完美的。和很多男人一樣,奧賴恩在步入中年后也面臨著脫發問題;雷古勒斯自己覺得,父親半禿不禿的頭反而為他的氣質增色。 對孩子們,奧賴恩也總是在刻意制造一些距離感,好讓孩子們懼怕他。雷古勒斯確實懼怕父親,西里斯則不然。不過比起孩子爭不爭氣,奧賴恩似乎更在乎自己的臉面和形象。西里斯鬧出走的時候,奧賴恩甚至連面紅耳赤都沒有過。任何沒有變數的事情,就算把魔杖抵到他頭上他也不會做出任何改變。 現在,那些氣質在奧賴恩身上蕩然無存。由于久病,奧賴恩的頭發白得很快,也基本上全掉光了;他一向整齊的胡子只剩下幾根,在嘴邊耷拉著。 “雷古勒斯,從今往后……” 奧賴恩又喘起來,雷古勒斯連忙拍著父親的胸口替他順氣。 “爸爸,我的責任我都知道?!?/br> “所以我不會再說哪些了……”奧賴恩低低地說,“你愿意聽個故事嗎,兒子?” 奧賴恩小時候的生活和雷古勒斯沒什么區別,唯一的差別就是他是在一群哥哥jiejie的關照下成長起來的。 那個時候的格里莫廣場12號不像現在這樣冷清,因為奧賴恩那一代的孩子特別多,每天吵吵嚷嚷的像個小版的對角巷。 奧賴恩那時每天的生活就是聽jiejie柳克麗霞和表姐沃爾布加為她們混起來的發飾吵架,還有看阿爾法德和西格納斯被博洛克斯伯伯訓斥不能為了掃帚就大打出手。奧賴恩是那一輩里最小的孩子,非常受寵的同時也經常被哥哥jiejie們晾著——他們實在無法玩到一起去。兩三歲的差距在那個年歲是條巨大的鴻溝,就連只比奧賴恩大了一歲的西格納斯都不愿意和他玩。 所以奧賴恩只能和自己玩。后來柳克麗霞和沃爾布加去了霍格沃茨,再后來阿爾法德和西格納斯也去了。奧賴恩沒感覺到多大變化,只是曾經他們整天跑上跑下的樓梯上永不停歇的咚咚聲消失了。 又過了一兩年,等到jiejie們再也不會為瑣事吵架、哥哥們終于在戰時好不容易舉辦的一場魁地奇世界杯上同仇敵愾一致對外時,奧賴恩進了霍格沃茨的斯萊特林學院。 直到進了學校以后,奧賴恩才發現家族為他擋下了多少風雨。1940年的英國,不僅巫師在對付格林德沃,麻瓜們也在打仗。 不是世界太黑暗,而是他太天真了。 奧賴恩只能逼著自己去適應環境,盡管他很想念格里莫廣場12號那個溫暖的窩。 就在那個時候,奧賴恩認識了菲妮絲塞爾溫。那時她還叫菲妮絲亞克斯利,雖然跟奧賴恩一般大,臉上的神情卻和他的jiejie們別無二致,甚至還有點自恃清高。 后來奧賴恩才發現,他錯了。 菲妮絲是個少見的大膽姑娘。在那個年代,很少有女孩子會喜歡魁地奇,斯萊特林院隊更是拒絕女生加入??墒欠颇萁z不一樣:她敢在飛行課時大膽嘗試各種難度的魁地奇飛行動作,讓教授把哨子吹得震天響,也敢在每場魁地奇比賽結束時和高年級男生大聲辯論院隊戰術的優缺點。在課堂上,她也經常被教授們點名發言。女生們覺得她不知廉恥,男生們都對她敬而遠之,所以她沒有朋友。 奧賴恩當然不想和菲妮絲交朋友,他只是和其他人一樣,有點嫉妒她的優秀。 二年級的時候,斯萊特林隊破天荒地選了一個女生進隊,那個幸運的女生毫無疑問就是菲妮絲亞克斯利。據說她在球場上連轉了好幾個樹懶抱樹滾,把隊長嚇了個半死,當場就宣布她入選了。這件事讓當場落選的西格納斯耿耿于懷,一連嘀咕了好幾天。 此后他們便沒什么交集了。奧賴恩從來沒和菲妮絲說過話,也不想跟她交朋友。他只是覺得這個姑娘挺勇敢的,什么事都敢做。要真談起感情來,最多也只是那么一點點崇拜。 外面的世界戰火紛飛,奧賴恩在霍格沃茨的日子卻平淡如水。真的,一切都是平平淡淡的,甚至有些無聊。奧賴恩和斯萊特林的一圈子純血少爺們交上了朋友,倒也不算孤獨。阿爾法德畢業了以后,西格納斯終于注意到了他從前不屑的表弟,不過此時奧賴恩也懶得再把他拉進自己的圈子了。五年級時奧賴恩和菲妮絲一起當了級長,他們還是沒有什么交集。 期間只發生了一件事:春天職業質詢的時候大家坐在一起聊了未來,那時奧賴恩忽然發現自己對未來沒有任何規劃,大概只能在畢業之后按照父母安排好的過活了。這沒什么可難過的,至少這樣的生活方式沒有任何可值得憂慮的,就算讓奧賴恩自己出去闖也不見得會闖出什么名堂。只是那天,從來不會參與這種話題的菲妮絲忽然插了一句話,說她想當最偉大的煉金術士。別人都笑她癡心妄想,奧賴恩也跟著笑,不過心里想的可不是這樣。 只要菲妮絲想,她真的就能做到。幾年下來,她做成了她想做的任何事,這有目共睹。 1945年,奧賴恩六年級,戰爭結束了。彼時柳克麗霞已嫁作他人婦,沃爾布加依舊待字閨中。奧賴恩在這個時候忽然鬼使神差地去參選了一下找球手,沒想到真的被隊長菲妮絲選中了。西格納斯雖然又被氣了一遍,不過他已經不再嘀咕了。 奧賴恩在拿了第一個魁地奇杯后升上七年級,這時他是留在霍格沃茨的最后一個布萊克了,他又回到了七八年前的狀態。西格納斯剛畢業就和德魯埃拉羅齊爾訂了婚,后者比奧賴恩還小一歲,還在上六年級。那個很會做魔藥的姑娘和柳克麗霞她們一樣長著一張總是在cao心的臉。 菲妮絲成了女生主席,卻還是沒有卸下斯萊特林隊隊長的職位,她還是霍格沃茨唯一一個煉金術學生?,F在沒有人再嘲笑她了,因為大家都開始了為s奔忙的日子。阿克圖盧斯為奧賴恩在魔法部謀的位置需要兩張s證書,他只得放棄悠哉游哉的生活,投身于書本中。 在霍格沃茨的最后幾個月里,奧賴恩放棄了魁地奇杯而選擇了兩張證書。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挺喜歡魁地奇的,但是為了以后的生活他只能放棄。 奧賴恩帶著兩張s證書畢了業,進了魔法部。魔法部冗長而枯燥的生活把奧賴恩錘煉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成年人,他很少再想以前的生活,他的掃帚也慢慢變成了床底下的積灰。 一年后,奧賴恩被父母叫進了房間。這是每個純血子弟都會經歷的事情——商談關于結婚的一切。雖然奧賴恩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但他還是有些訝異:他對結婚一點概念都沒有。許是奧賴恩的少年時代過得實在太平淡,他連青春的悸動都不曾有過。這份訝異很快就消失了;奧賴恩很早就知道,他會和一個來自某個純血家族的女孩子結婚,生幾個孩子,過上幾十年相敬如賓的日子,然后死掉,成為布萊克家族墓園的一塊墓碑。 這樣的日子平淡得一眼就能望到頭,非常省事。 奧賴恩站在父母面前,準備聽他們說出那個姑娘的名字。然后他聽見父母說他們希望他娶沃爾布加布萊克,他的表姐。 奧賴恩沒有任何異議地接受了。他知道純血家族的式微之勢,家族內的遠房親戚聯姻算不得什么怪事。 第二天,奧賴恩在報紙上看到了菲妮絲亞克斯利嫁進塞爾溫家族的消息。一時間他竟感覺有些不甘,那樣雄心壯志的女子根本不適合傳統式婚姻,而她大概是向家族妥協了吧。那就沒什么可說的了。 結婚以后,奧賴恩的生活并沒有多少變化。他和沃爾布加實在是太熟了,就算多了一層夫妻關系,他們還是像一對表姐弟一樣。 1950年,西格納斯和德魯埃拉羅齊爾結婚了。德魯埃拉結婚以前在圣芒戈工作過一段時間,后來為了結婚就辭職了。不知為何,奧賴恩總會把德魯埃拉和早已銷聲匿跡的菲妮絲聯系到一起——或許做個治療師曾是德魯埃拉的夢想吧。 奧賴恩從來不會聯想到自己,因為他有自知之明。他從未像菲妮絲那樣有過夢想,也從未想過留下些什么??赡苁撬凶灾髁税?,夢想對他來說一直是個遙遠的東西。 德魯埃拉嫁進布萊克家族的第二年,她生下了一個女嬰,西格納斯為這個像極了他的女兒起名為貝拉特里克斯。隨著新一代的誕生,老一代也在漸漸逝去。1952年,奧賴恩的爺爺西里斯去世,享年75歲,在那一代的巫師中算是壽終正寢了。 又過了三年,西格納斯已經成了三個女孩的父親,阿爾法德卻還沒有結婚,因為他說他不想結婚,想去外面闖闖。維奧萊塔奶奶和伊爾瑪伯母都很疼這個孩子,卡西歐佩婭姑姑更是大力支持阿爾法德出去看看,博洛克斯伯伯拗不過她們,于是阿爾法德在小侄女納西莎滿月之后便去了法國。 1959年是一切的轉折點。奧賴恩的叔叔雷古勒斯和布萊克家族最旁一支的阿克圖盧斯叔公相繼去世。雷古勒斯叔叔在格林德沃□□時期做過傲羅受過傷,奧賴恩的父親阿克圖盧斯對這個弟弟很是愧疚。于是……奧賴恩這次是真的不知道為什么了,父母把注意力全部轉移到他和柳克麗霞姐弟倆仍未生孩子這件事上。 阿克圖盧斯和梅拉尼婭給奧賴恩的人生規劃里當然是有生育這一項的,只是這本來是應該由另一個純血家族的女兒來承擔一半的。 那段時間,奧賴恩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壓力。某天奧賴恩上班時聽見和他同一屆畢業的同事在議論,說菲妮絲塞爾溫拋下了兩歲大的兒子去了霍格沃茨教煉金術。她果然還是去追自己的夢想了。 從那天起,奧賴恩便開始重復地做同一個夢:他騎著掃帚追著金色飛賊在云朵里穿行,卻怎么也抓不住。雖然他從未見過那個金色飛賊,他卻知道上面刻著一個詞,“liberté”,那是法語里自由的意思。 魁地奇不是奧賴恩的夢想,自由更不是。生而為純血,就必須要犧牲掉一些東西。 但是奧賴恩還是沒忍住,把已經放在床底下十年的掃帚拿了出來,灰塵已經讓掃帚盒子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沃爾布加一邊責怪他一邊咳嗽著,最后一向強勢的她竟然哭了。 因為她懷孕了。 奧賴恩的夢立刻停止了。第二年他迎來了西里斯,第三年他迎來了雷古勒斯。兩個孩子一個繼承了奧賴恩的祖父的名字,一個繼承了奧賴恩的叔叔的名字。他們出生的時候,貝拉特里克斯已經會像當年的柳克麗霞一樣為了一條緞帶上天入地,只是安多米達和納西莎不會跟她搶。 生活復歸于平淡。孩子們慢慢地長大,奧賴恩也慢慢地衰老了。維奧萊塔奶奶去世之后,出外多年的阿爾法德終于回來了,他并沒有帶回一個妻子或者孩子。那天發生了兩件事:西里斯翻出了父親床底的掃帚,奧賴恩發現自己謝頂了。那是1969年,奧賴恩整整四十歲。 孩子們繼續以驚人的快速成長著。很快貝拉特里克斯嫁人了,安多米達跟人私奔了,又過了不久納西莎也嫁人了。多年前為進不了院隊而生氣的西格納斯也終于有了白發,奧賴恩很快也發現了自己的白發。 西里斯開始不爭氣,雷古勒斯則走向了和哥哥完全相反的道路。不過他們都喜歡魁地奇,這讓奧賴恩在憂心的同時也增了一分莫名其妙的欣慰。 當那天到來時,奧賴恩沒有大發雷霆。他不知為何抱著一種荒謬的想法:萬一那是西里斯的夢想怎么辦? 最后西里斯帶著他的夢想離開了家,阿爾法德很快也跟著走了——可能比起只會叫他結婚的家庭,他更喜歡外面的世界。 奧賴恩沒有夢想,但他愿意成全他人的夢想。 那年初夏,菲妮絲去世了。這個消息并未給奧賴恩帶來多大的震撼,他只是覺得有些可惜。 雷古勒斯加入了食死徒,奧賴恩也沒有異議。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沒有異議,不過這一次有些不同。雷古勒斯是為了那個叫斐克達羅齊爾的姑娘加入食死徒的。 奧賴恩沒有見過斐克達幾次,在他的印象里那個小姑娘和當年的那些小姑娘們沒什么差別,只是多了一分堅韌。奧賴恩不知道小兒子是什么時候喜歡上她的,他只知道雷古勒斯看她的眼神里蘊含的感情早就超越了血統。 或許那個像極了德魯埃拉的小姑娘就是雷古勒斯的夢想吧。 其實這也沒什么不好的。這是奧賴恩一生中最叛逆的想法。真心喜歡總比安排與包辦好得多。沒什么不好的,反正黑魔王都認可斐克達了,她配得上雷古勒斯。 再后來,奧賴恩病倒了。 奧賴恩躺在床上快速老去,很快就成了老人們的一員??粗鴩@著他的親人們,奧賴恩又一次感受到了將近二十年前的那股壓力。于是他把他們都遣出去,只留下雷古勒斯在身邊。 奧賴恩看著眼前的少年,覺得他很像當年的自己,又很不像。 奧賴恩開始對兒子講述他平靜無波的一生。他講得斷斷續續,雷古勒斯聽得很認真。講著講著,奧賴恩又想起菲妮絲來,發現自己連她的臉都記不清是什么樣子的了。真奇怪,這個和他毫無交集的女子卻以各種方式影響了他的一生,又好像沒有。 “所以……夢想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呢?” “大概就是想做的事情吧。連夢里都想做的事情?!崩坠爬账够卮?。 奧賴恩回望自己的一生,發現自己沒有連夢里都想做的事情。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等你畢業了,把斐克達羅齊爾娶回來吧。如果你mama阻攔,你就說是我同意的?!?/br> 雷古勒斯的眼睛亮了起來,一絲按捺不住的狂喜彌漫上他的嘴角。 “可是……為什么,爸爸?” “她是你的夢想,對不對?” “對?!崩坠爬账褂昧Φ攸c頭。此時的他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我一直按著你爺爺奶奶的意愿過著最平淡的日子,到頭來只有一身疲倦……” 奧賴恩也說不清為何會疲倦,可是現在他真的覺得自己很累了。 他的人生被安排得如此巧妙,連見縫插針的機會都沒有。他還沒來得及好好打魁地奇,沒來得及交幾個真心的朋友,沒來得及愛上一個人,沒來得及叛逆……什么都沒趕上,什么都來不及。 這是奧賴恩一生中第一次抱怨自己的人生,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