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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女將葉央在線閱讀 - 第30節

第30節

    王巧箏忙著同別人說話,沒留意她的抱怨,云枝卻聽得一清二楚,忍著笑差點把手里的筷子都掉了。自從葉央搬出了祖母的沉香堂,有了獨自的小院,偶爾吃飯時便會被大小姐拉著同席,嘗了不少好菜。

    如今是別人府上做客,一個吃著一個看著,在西疆缺衣少食了兩年的葉央發自肺腑地理解這種感受。

    于是她一本正經地安慰云枝:“沒事,咱和商從謹熟,得了空還來蹭飯吃?!?/br>
    “有了懷王的宴席,方覺我那賀禮沒白送出去。錢大娘,府上的淮揚菜頗有杭州樓外樓的味道,我當年隨父親外放時有興趣過一次,始終念念不忘,沒想到今日又嘗到了!”菜過了一遍,有個丫鬟在吳貞兒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她便放下筷子咬字清脆,扭頭沖立侍在幾位夫人身側的錢大娘道。

    葉央頭一次想給吳貞兒捧場。畢竟商從謹家的廚子手藝的確好,不能因為看不慣她就否認這點。

    被貴女死命一夸,錢大娘臉上呈現出很輕微的得意,“娘子有所不知,樓外樓里那位宋師傅正在后廚呢?!?/br>
    連遠在杭州的名廚都能請來,可見商從謹又多花心思。

    不過深知吳貞兒秉性的王巧箏卻微微蹙眉。在她印象里,吳貞兒并不是一個會夸別家的人啊……

    “貞兒,人家連杭州的名廚都請來了,你送的若不是份貴禮,還抵不上呢!”女眷間有人開口。

    果不其然,吳貞兒立刻接過話來,“那賀禮,可是我費了大力氣才得來的?!?/br>
    坐席間有小小的追問聲,王巧箏嘆了口氣。就知道她家的姻親是這副樣子,愛借著旁人捧自己。

    吳貞兒面露得色,繼續說:“八十八味靈芝草,可比木頭做的佩刀珍貴多了。唉,銀錢花費都是虛的,重要的還是心意?!?/br>
    葉央本來在埋頭夾菜,聞言不禁一愣。她怎么知道自己送的是佩刀?

    ☆、第46章

    因想著這個問題,吃東西也沒了滋味。按說吳貞兒不會消息靈通到這個地步,葉央左思右想都沒頭緒,不知道她是怎么聽來的。

    似乎在吳貞兒開口之前,有個丫鬟貼在她耳旁說了幾句,難道就是那時得到的消息?

    送給主家的禮物貴賤不等,也沒有說現場就拆開的。像吳貞兒這種炫耀得太明顯,自己主動報出賀禮的情況太少見,有人捧場說了幾句“果然珍貴”后,討論聲便歇了,讓錢大娘取來些小玩意助興。

    適合宴席上的游戲不少,多為行雅令等文縐縐的東西,葉央只擅長投壺,便在一旁扮演為擊鼓傳花的擊鼓人,用個小槌兒咚咚地敲著紅漆花鼓。

    吳貞兒每每行令時聯出的句子工整又有意境,在北邊那張桌子上罕逢對手,連幾位夫人都夸了個好,恐怕坐到這邊,都得把王巧箏壓一頭。如果葉央主導呢,恐怕就拉著大家玩起投壺射箭,自己獨占鰲頭了。

    班里第二名一旦遠離第一名,立刻煥發出異樣的活力。吳貞兒當了萬年的老二,明明身份不低學識不淺,當年京中卻只有葉央的名字,讓她極為不滿,哪怕數年后葉央沒招惹她,心里的怒火還一陣翻涌平息不下來。

    現在自己備受稱贊,定國公府的大小姐卻只是個擊鼓人,讓人覺得分外解氣,越來越覺得那株八十八味靈芝草送得物有所值。

    宴會終有盡時,桌上的菜撤下去換了果酪,才吃沒幾口,就有上了年紀的夫人說乏了要回去。有人起頭,便有趕著回家的也跟著告辭。王巧箏今日是跟母親出來的,她家管得嚴,需早些回去。

    “路上小心?!比~央同她告別,她雖然玩不好行令游戲,卻沒拉著大家比劃拳腳,擊鼓人也當的有滋有味。

    王巧箏低頭行了萬福禮,又囑咐她來家里坐坐,跟在母親身后走了。王夫人端莊富態,眉目間一派淡然,隱隱透出的威勢卻讓人不敢造次,生的女兒卻柔柔弱弱的,還拉不下面子同作為姻親的吳貞兒翻臉。

    葉央不是自己來的,就算想先走也得問過哥哥們。此時人已經離席大半,她還未開口,錢大娘就又上了一碗酪子。

    “云枝,你去外院看看,二哥和三哥到底好了沒?別又和人聊得開心忘了時間,咱們該回去了?!比~央吃著東西吩咐,看了眼天色,恐怕都快過未時,還是沒等到小廝傳信。

    院門口有人快走了幾步,搶著回答:“二郎吃多了酒,嚷著頭疼正在偏廳休息,恐怕一時半會兒走動不得,你要不要去瞧瞧?”

    葉央聽著聲音耳熟,下意識回頭去看,商從謹帶著幾分笑意驚飛了屋檐上的鳥,站在那里,目光幽深地望過來。

    “你……哦,見過懷王?!彼粫r被吸進那抹眸色里,頓了片刻才想起要打個招呼。

    “貞兒見過懷王,殿下萬福!”吳貞兒不甘落后,緊跟著行禮點頭,一干娘子也紛紛起身。吳貞兒未必多待見這位京中有名的煞神,可能和葉央對著干卻讓人很痛快——誰讓懷王進門沒有第一個跟自己說話呢?

    商從謹把眼珠子從葉央臉上挪開,嘴唇抿了抿,湊成個不那么凌厲的表情,“言堇怠慢各位了?!?/br>
    他作為東道主,卻不宜獨自出現在俱為女客的內院宴席上,只是府里尚無女主人,全由錢大娘出面打理,到底有些怠慢。商從謹年歲又不大,各位夫人倒是贊他處事有條理的多。

    有了那場“不打不相識”,全京城都知道商從謹和葉央的關系了,這兩個煞神湊一塊兒也沒什么不好的,除了吳貞兒,沒人對商從謹先跟葉央說話表示異議,反而慶幸被煞神之一點名的不是自己。

    商從謹遠遠地站在院口,不便走近,葉央卻一眼發現他身上多了樣東西,總算明白吳貞兒是怎么知道自己送的佩刀了!

    因為兇神惡煞的懷王殿下,正把那木質的佩刀掛在腰間呢!

    定國公府合起來送了一份禮,葉央挑的佩刀是單獨送的,用個精致點的盒子裝了讓云枝去交給聶侍衛,云枝回來說懷王很喜歡,當時就從聶侍衛手上接過來自己拿著了。她也沒問,角落里是不是有旁人盯著。

    恐怕商從謹回房以后就打開木盒,將佩刀掛在了腰間,出來時被吳貞兒的丫鬟看到了。

    ……不說別的,葉央深深覺得自己禮物送的不太對。按照懷王殿下這氣質,應該送只毛茸茸的兔子中和一下煞氣,送什么刀呀,商從謹手里拿雙筷子都像兇器!

    此時宴席上人已走了大半,留下的寥寥無幾,商從謹就是故意等這個時候來的,想同葉央說幾句話,卻被旁人纏上了。

    吳貞兒見不得別人把重心放在葉央身上,面對商從謹那張其實很溫柔的冷臉,硬著頭皮開口截話:“殿下天資斐然,若是把我那靈芝草制成丹丸,每日服一粒,益氣功效甚好,更助些精神?!?/br>
    “什么……靈芝?”商從謹一臉茫然,賓客送的大部分賀禮都沒清點,他也不知道吳貞兒送了什么。

    那種摸不著頭腦的表情呈現在臉上,沖淡了幾分煞氣,吳貞兒嬌笑幾聲:“殿下是糊涂了,連我帶來的東西都不記得。仔細看看……還把如此做工的佩刀戴在身上了,起初我還以為是沉香木,這么一看,卻不像了,只是尋常的木頭嘛!”

    “的確不是沉香?!鄙虖闹敂苛松裆?。

    葉央惦記著那碗沒吃完的果酪,始終心不在焉。商從謹卻以為她急著想回府,拖不到眾賓客都離席的時候,所以有些沉不住氣了。

    ……也不知吳貞兒什么時候能走。

    “既然不是沉香,殿下為何要把這做工如此粗陋的佩刀戴在身上?”吳貞兒杏眼桃腮,說話時余光瞟了下葉央,暗自得意??偹隳墚斨袛D兌一次定國公府了,懷王擺宴還送這種不入流的東西!

    “我送的?!鄙韨炔贿h處有人沉聲開口,葉央穩穩地坐在梨木的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桌沿,接過話來,輕輕揚起嘴角。

    又來了!這種帶著漫不經心的輕蔑表情,當年也是宴席結束后,葉央對她露出來的!世人皆傳先定國公的女兒是個英雄,只有她知道葉央私底下多么傲慢無禮,說的話每每叫人下不來臺!

    吳貞兒瞳孔微微縮起,手指不自覺捏緊了絲帕,一瞬間也顧不得旁的,譏笑道:“堂堂一品國公,就送了這么個破爛貨。雖說禮輕情意重,可禮也未免太輕了些罷!”

    說完她閉上嘴,很耐心地等著葉央的回答,可惜席上人已經撤了大半,沒人看見葉央出丑了。

    “這禮……輕嗎?”更加茫然的詢問出自商從謹之口。

    吳貞兒立刻道:“佩刀估計值個四五錢銀子,若殿下覺得禮重,只能是送的人重了?!?/br>
    一言既出,幾乎是當著旁人的面說葉央和商從謹有私情!大祁不甚保守,大家私底下可以開些小玩笑,但這種事卻沒有拿到臺面上來說的。

    商從謹臉色微變,蹙眉正色道:“娘子,畢竟我還是這府里的主子,定國公府已經送了份太貴重的賀禮,若是再受一份,言堇便有愧了?!?/br>
    “貞兒唐突,望殿下恕罪?!彼坪跬蝗徊欧磻^來自己說了什么,吳貞兒躬身拜了拜,嘴上求著恕罪,暗地里牙齒咬得死緊。

    只是不值錢的木頭刀,就立刻拿出來戴在身上,長眼睛的都看出有鬼了!

    “況且此佩刀并非沉香,卻帶有隱隱香氣,且是花香,乃是市面上罕見的……冷香木?!鄙虖闹斖~央,緩緩道,“定國公府連送兩份大禮,費心了?!?/br>
    一直帶著隔岸觀火表情的葉央,仿佛跟自己沒關系似的坐在旁邊看他和吳貞兒交談,猛地聽到那個陌生的詞,十足的疑惑,“冷香木?”

    吳貞兒猜價挺準,那佩刀真是她五錢銀子買來隨手包了包送出去的,可商從謹提到的冷香木卻聞所未聞……不會是他為了幫自己找借口,故意編出來的吧?

    “言堇曾去過南疆一次?!蹦骋荒甑南然屎蠹扇?,皇帝又抽了風,找了個借口把小兒子趕出宮,那次商從謹走得挺遠,“南疆潮熱,四季如夏,密林幽谷中卻有幾處極陰冷的洼地,樹木在陰冷處死去,又在水汽浸潤下長久不枯,質地逐年堅硬。而洼地之外的氣候如常,開滿了各色野花,木材便沾染了揮散不去的花香味道,所以命名冷香木。和普通香料不同的是,冷香木天氣愈冷則香氣愈濃,這點做不得假。尋得一塊冷香木太難,故而市面上極少出現?!?/br>
    葉央聽罷,不由得點點頭。

    她買下這佩刀的時候,上面只有極淺淡的香味,可剛剛清風拂過,她卻聞見商從謹身上的那股花香,果真天越冷木材越香。

    難道說,她在無意中買到了寶貝?這么一想,心情立刻好起來。

    吳貞兒臉色卻很難看,“……好,好!原來如此,倒是貞兒孤陋寡聞了,如今得殿下一席話,長了不少見識!”說完便借口時辰已遲,帶著丫鬟匆匆離去。吳夫人嘆息女兒不服輸的性子終于在外吃了苦頭,沖商從謹連聲賠了幾句好話,也走了。

    賓客三三兩兩的告辭,偌大的院子終于清靜起來,只剩下懷王和葉大小姐。葉央笑了幾聲,仰起臉問:“你那番話是真的,還是為了騙吳貞兒編出來的?”

    “我不會在你面前說謊?!鄙虖闹斠徊讲锦膺^來,在她面前站定。

    葉央笑得更開心:“那我是僥幸在小店里買到了稀罕的冷香木?值多少銀子?”

    思索了片刻,商從謹報出個數字:“約莫十兩?!彼浯?/br>
    “這么少?”葉央失望地開口,“我還以為,自己買了個稀世珍寶呢?!?/br>
    云枝極有眼色地把遠處一張椅子搬過來給商從謹坐,自己退到一邊。商從謹撫摸著佩刀,如實相告:“冷香木罕見,可香味最多三五年便消散了,木材質地又不甚堅硬,不能做桌椅家具,再加上找尋困難,往往要在密林中行進數月才得那么一塊,慢慢的也就沒什么人尋找,有價無市罷了?!?/br>
    “原來如此?!比~央點點頭。木材罕見,但沒什么大用處,所以不太值錢??刹还茉趺凑f,五錢銀子買來了十兩的東西,還是很劃算的,又扭頭吩咐云枝,“明日你取五兩銀子給那佩刀店的老板送去,咱也不能占太多便宜?!?/br>
    “其實……他已經得了好處?!鄙虖闹敵烈靼肷?,借老板之手把簪子送出去后,他又讓聶侍衛送了十兩過去。

    葉央不明所以,在院中又坐了一會兒,率先站起來,“不和你說了,我去偏廳瞧瞧二哥?!?/br>
    ☆、第47章

    在從前,葉二郎曾以一種隔岸觀火幸災樂禍的口吻,繪聲繪色地形容了數年前七歲的葉央如何讓吳貞兒下不來臺的,而且還是當眾。如今可算一報還一報了。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兒時的葉大小姐把一排樹都砍了,所以現在她的人際關系處于荒漠地帶,還未防風固沙。

    論才學,論京中的交際圈,吳貞兒都在葉央之上,不過驕傲的人往往太自信,被捧慣了也想不到會有跌入低谷的那天,吳家娘子還需多磨練磨練心性。

    好在比起和沒什么共同話題的貴女們交朋友,葉央還有更重要的事做,比如把她喝得醉醺醺的二哥從懷王府的偏廳拖出來,然后扔到回家的馬車上。

    葉二郎估計最近迷上了風流名士的調調,動輒豪飲一番,就差衣衫不整地出來閑逛了,不過他酒量比葉央還差,此時被兩個小廝攙扶著,哼哼唧唧地說了些誰都聽不懂的內容,搖晃著扶著馬車鉆進去了。

    “云枝,去問問三哥,咱們的馬車等會轉道,順路去趟肅文侯家成不成?!比~央歪靠著馬車壁,雖然是詢問的意思,可話里的篤定并不少,看來根本沒打算問兄長的意見。

    云枝應了一聲鉆出車廂,對另一輛略走在前面的四駕馬車的車夫招呼一聲,接著喊了幾句話,不多時等到答復,回來告訴葉央:“娘子,三郎說晚飯前回來便是了,若要在王家用飯,得差人回去說一聲?!?/br>
    不僅如此,葉三郎還把自己的兩個小丫鬟派過去,卻被葉央打發回來,說帶著云枝就足夠。

    “若是娘子要在王家用飯,總得有人回去稟報呀?!敝髯又匾曌约?,云枝自是得意,抿唇笑道,“不過……還是回府罷?!?/br>
    葉央本是若有所思的模樣,聞言開口:“為何?”

    “娘子忘了,王家的規矩……”云枝的話只說了一半,葉央就連連點頭。大戶人家的各種禮數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還是老肅文侯兒子多管不過來,又有討好皇帝的意思,所以有些規矩才做的不那么周到。別說世家守孝都是在祖墳旁邊搭一間草廬,睡在地上,每天還得痛哭一頓。光是一個吃飯,就有三大點九小點要遵守。

    葉央在王家用過一次飯,吃的胃都疼,此后定要長個教訓。

    “那就去聊聊天,不到傍晚我們就回來?!比~央說著,又歪回了馬車壁,眼神飄忽,沉默半晌復而開口,“你猜我去找巧箏,是要說點什么?”

    云枝歪著頭,表情認真地想了想,“娘子不說,那誰猜的出嘛?!?/br>
    于是葉央坐正,矮著身子往前蹭了幾步故意壓低聲音,“今日的宴席上,四品以上的貴眷來了大半,你看誰分位最高?”

    “這……”云枝咬唇,她一個丫鬟,哪有此等見識,可葉央問話又不能不答,便硬著頭皮道,“國公家的娘子,王爺家的娘子,還有誰呀?”

    馬車走得很穩,給葉央提供了非常良好的悄悄話環境,她神秘兮兮地搖搖頭,“如今的大祁,皇帝之下還有誰最有權勢?”

    這話恐怕連葉家長子都不好說的,但云枝對朝堂之事并不了解,葉央就放心大膽地拋出了結論:“當然是中書令大人了!”

    這是她研究了無數書籍,又多方打聽得出的結論?;实鄣囊磺忻?,都由中書省發出,幫著皇帝處理政事的中書令大人,肯定和葉安北那個只管破案的大理寺卿不一樣。

    前朝設有丞相一職,只可惜jian相專權,故而本朝廢除丞相,卻保留了宰相——前者是官職,后者是職務范圍,說簡單些,不管具體職位是什么,只要直接替皇帝下達意見,都可以稱一聲“宰相?!?/br>
    “娘子?”云枝見她說的頭頭是道,不免有些疑惑。葉央的興趣一直是上房揭瓦,行武為主,怎么今日突然棄武從文,研究起朝堂局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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