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其實莫說是他們了,便是鐘念月也有一瞬的恍惚。 晉朔帝壓根不在意什么舞姬不舞姬,那些個舞姬究竟長得什么模樣,說了什么話,他恐怕都沒留心。 他只在乎她有沒有好好學習,啊不是,他只在乎收拾了永辰縣的亂局……只在乎在眾人跟前,為她立起地位,再不動聲色地用一句接一句溫柔有力的話,叩上她的心門。 他直白又坦蕩。 好似每個細枝末節,都在同她說喜歡。 這樣的人,若是真想要一個人。 這樣連番的本事使出來,當真有誰抵得住么? 鐘念月心下怔怔。 “收拾了罷?!睍x朔帝道。 這時才有人敢動了。 而后晉朔帝也沒有將鐘念月送回去,他將她留在身旁,一并瞧著他是怎么處置接下來的事宜的。 怎么三兩句話叫那知縣將永辰縣的貓膩,交代得清清楚楚。 大皇子站在一旁,這會兒還在暗暗思量,難道我還不如一個女子聰明嗎?是我看得太淺薄了嗎?竟然沒瞧出來更深的東西? 難怪……難怪父皇這樣疼她。 便是太子所得榮寵,也不及其萬分之一罷? 這樣一想,大皇子心下倒還輕松了些。 他與太子同樣不合。 想到太子也不如她,他便高興多了。 其實永辰縣哪有什么山賊,不過是些亂黨與永辰縣有聯合罷了。 亂黨要青州大災失控,制造出天怒人怨的困境,便要永辰縣擋住災民,連同那些要將災情上報朝廷的人都一并擋住了。為此,他們編出有山賊作亂的借口。 既口口聲聲是山賊,晉朔帝便也沒有戳破,等問出所在后,便叫大皇子領兵剿匪去了。 如此就算將他們屠盡,在世人口中,也不過是些作惡的山匪死絕了罷了。 豈不是更妙? 打發了大皇子,晉朔帝便帶著鐘念月,乘著夜色緩緩行出了花園。 洛娘幾人遠遠地跟在后面。 其中以香桃和書容嚇得最厲害,這會兒都還沒回過神呢。 洛娘心情也復雜得很。 她都禁不住要想,陛下今日這一出,是不是也帶了殺雞儆猴的心思了?這樣一來,姑娘哪里還敢躲,還敢跑呢? 連她見了都覺得可怕呢。 …… 等到了第二日。 他們便要啟程返京了。 鐘念月原本還想著與晉朔帝分開些距離,容她仔細想一想,誰曉得香桃和書容一塊兒嚇病了,連個伺候她的也沒有,她若是想要白嫖個宮人,便只能往晉朔帝的車輦去了。 她一上去便睡覺,閉眼睡得極香。 晉朔帝摩挲了下掌中的手鏈。 上頭還殘存幾分鐘念月的香氣。 他無奈道:“膽子太大倒也不好,都沒個做噩夢嚇哭的時候?!钡挂草啿坏剿ズ辶?。 不過到底是讓他又騙了個手鏈。 …… 馬車行出去不遠。 便有人來報相公子抓著了,除此外,還發現了一個被相公子囚禁起來的貴人。 鐘念月聞聲,這才模模糊糊睜開了眼,緩緩坐起身。 晉朔帝掀起簾子,只瞧了一眼,便道:“不是他?!?/br> 鐘念月不由睜大了眼,跟著往外看去。 只見一個唇紅齒白的粉面郎君,狼狽地被禁衛扣住了。 不多時,幾個宮人抬著一個椅子,將一個病懨懨的,面頰削瘦,跟餓了好幾天似的少年郎抬到了車輦前。 禁衛道:“這便是在那地牢中發現的。他自稱是京中的貴人,只是我等輕易辨不出來他的身份?!?/br> 那少年郎面露激動之色,扶著椅子扶手,高聲道:“陛下!我是您的堂弟宣平世子??!” 鐘念月:? 這不巧了么這不是? 假的遇上真的了? 第77章 真假(只要你愿意,人人換你歡喜...) 這位真正的宣平世子, 發絲凌亂,袖口與衣擺都有破損痕跡,上面甚至還留有泥污, 像是被人拖拽著從地上一路擦了過去。 總歸是比那“相公子”的模樣, 瞧著還要狼狽萬分。 鐘念月疑心了下,低聲問:“相公子不像是相公子, 那這個宣平世子, 是真宣平世子嗎?” 晉朔帝也沒有立即應答。 他吩咐外頭的禁衛:“先領去洗把臉罷?!?/br> 禁衛應了聲, 將二人都先帶下去了。 “不如請洛娘先去辨認下相公子?”鐘念月出聲。 晉朔帝點了頭。 洛娘此時正與香桃她們在一處。 那日別館殺人, 洛娘似是也被驚住了,病倒是不曾嚇病, 只是見了晉朔帝難免腿軟, 站都站不穩。 沒多久,便有個小太監來回話了。 他道:“回陛下, 洛娘說,這個相公子是個生面孔?!?/br> 鐘念月道:“那果然是個假的了。只是陛下怎么一個照面, 便知他不是?” “念念,亂黨也不是誰人都能做的。若無三分膽氣, 與朝廷一個照面,就已經嚇得什么事都不敢做了。今日帶來那個人,你瞧他身上,可有一分匪首氣?” “唔,瞧著身上一絲銳氣也無?!?/br> “陛下?!焙熥油忸^聲音又響起。 幾個禁衛抬著那病懨懨的宣平世子回來了。 他將頭發梳整齊了,又往上頭挽一挽,露出光潔的額頭與干凈的五官。 雖說還是那般有氣無力的模樣, 但也好似換了個人一般。眉如漆,鼻若懸膽, 面白如紙,模樣俊美,有一分女相,身上也終于透出了兩分貴氣來。 等一見晉朔帝,他便立時又激動了起來,連聲道:“陛下,陛下還記得我是不是?昔年,我曾隨父親入宮為太后祝壽?!彼樣樀溃骸爸皇?,只是那日回去后,就重病不起了。再后來,便與母親一同去外祖父那里養著了?!?/br> 晉朔帝眸光動了動,低低應了聲:“嗯,還記得,你那時年紀更小些,變化倒是不算大?!?/br> 宣平世子嗆咳兩聲,氣喘吁吁地道:“變化還是、還是大的,如今身子越發不行了,沒養出個什么名堂,還叫人騙了去,堂堂皇室中人,卻落得這么個滑稽地步,著實是……丟、丟臉。若是沒有陛下,再過幾日,我怕是……一命嗚呼了,我父親也、也不知曉?!?/br> 鐘念月驚訝地看了看他。 他竟是真的宣平世子? 也是……皇室中人,哪里是能隨意冒充的呢? 宣平世子大約只是撐著一口氣,話剛說完,便熬不住昏過去了。孟公公一愣,低聲問:“陛下,請太醫嗎?” 晉朔帝點了下頭:“帶下去吧?!?/br> “是?!?/br> 等又行了小半月,他們的隊伍抵達了下一個縣。 宣平世子才堪堪緩過了勁兒,說起話來,不再是那樣有氣無力的了,只是葷腥仍得忌著,于是那削瘦的臉,至今都還沒豐潤起來。 不過這人倒是將他為何被囚講清楚了。 原來他外祖一家,似是都有著某種遺傳病,可使人漸漸衰弱,無法做常人能做的事。這樣在這世上半死不活地過著,實在難以忍受。 后來他聽人說起,有一位秦姑娘乃是神女轉世,身負秘法,興許能救他,于是他便尋著那位秦姑娘的蹤跡來了。 “他們稱他為‘相公子’,他自稱秦姑娘的一切事宜皆由他打理。他與那秦姑娘都怪得很,好像都能認出皇室中人,只一照面,他就說破了我的身份,隨即冷笑道‘老天讓你撞我手里’,然后就將我關起來了。此后我就再也沒見過他們……我的忠仆,恐怕也早已經死在他們的手下……” 宣平世子說罷,仰面長嘆了一聲。 鐘念月坐一旁聽著,沒出聲。 若是他撒謊,那這人撒謊倒是有點水平,半真半假地摻著。 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那蘇傾娥怎么能一眼認出皇室中人呢?鐘念月陡然間生出個荒唐的念頭來――她都能穿書,蘇傾娥不會重生了罷? 如果他說的是假話,那宣平世子沒準兒就是相公子。 鐘念月想到這里,按了按額角,道:“頭疼?!?/br> 她還是適合躺著什么也不干。 這樣一想,她好像最好的選擇確實是,抱緊了晉朔帝這棵大樹,把旁人都交給晉朔帝來處置。 “頭疼?”晉朔帝的聲音緊跟著就響了起來,“孟勝,去傳林太醫?!?/br> 鐘念月:“哪里是這個頭疼呢,是他話多,聽得我頭疼?!?/br> 她指了指宣平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