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卻說鐘念月走那日,特地吩咐了香桃和錢嬤嬤,這隔上兩日,就把從太子那里要回來的二手貨們,收拾一番,今個兒送爹爹,明個兒送哥哥。 就當二手處理廠了。 鐘大人自是不知的。 只想著女兒臨出門,還惦念著家里人,又備下這些貼心的禮物。 每回拿在手中,那可真真是戳心窩子了。 涌起來的思念是怎么按也按不住,真恨不得同他那夫人一般,將女兒小心捧在手中。好好的去吃什么苦呢? 鐘大人翻動著手邊的卷宗,面色越發深沉。 那廂進來個小廝,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夫人、夫人回來了,如今、如今正在刑部門外呢……” 小廝說罷,便忐忑地看向了鐘大人。 生怕老爺來一句,如今正在當差,夫人怎么能來這里尋我? 鐘大人欣喜地站了起來,卻又生生按住了翻涌的情緒。 他握指成拳,緊緊一抿唇:“來人,替本官去尚書大人那處告半日假?!?/br> 鐘大人整日整日泡在刑部,手邊無數案卷都是由他處置的。且不說單這一點,便是尚書的心頭好了。再看鐘家的家世,與他妻子的娘家,尚書也是不會拂他臉面的。 鐘大人得了半日假,便衣袍一擺,快步朝外頭奔去了。 刑部外頭果真停著一駕馬車。 瞧著便是萬氏走時用的那一駕。 鐘大人疾步到了馬車前,將簾子卷起來,顫聲道:“阿如?!?/br> 萬氏本名萬霜如。 那簾子一卷,里頭坐著的年輕婦人卻是面色一白,落下淚來,道:“我前幾日做了個夢,夢見念念被毒蛇咬了一口,從懸崖摔下去了。禪房里醒來后,便怎么也睡不著了?!?/br> 鐘大人見狀,忙一步跨上了馬車,將萬氏手腕攥住了:“怎么一回事?” 萬氏道:“你想,那禪房是什么地方?乃是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我好端端地怎會做噩夢呢?我只怕是念念真出了事。府中人說念念不在,是不是?” “是……”鐘大人冷汗也下來了。 萬氏為何每年要去寺廟中小住一些時日,便是為家中祈福去了。 那還是幾年前,有個和尚說他們家中本該是天生的好運道,卻不知為何招了災厄,恐有滅頂之災。 萬氏對此道篤信不疑,自然也不覺得做了噩夢是件小事。 鐘大人立即命人驅車回府,又命人去城門口等候。今日等不到,便明日又去等。 “阿如莫怕,怪我。念念前些日子入了國子監去讀書,卻是被那三皇子欺侮了。我想著她受了委屈,若能到外頭去走一走,見見世面,散散心也是極好的……” 這廂夫妻二人揣著一顆吊起來的心,回到了府中。 那廂晉朔帝一行人也才終于進了皇城。 鐘念月這一覺睡起來沉得厲害。 途中晉朔帝將她換到了另一駕馬車中,她都未曾睜眼。 孟公公道:“該將姑娘送回去了?!?/br> 晉朔帝面上閃過一分可惜之色:“將她那丫頭喚來吧?!?/br> “是?!?/br> 書容被人領著往晉朔帝那廂走的時候,還是膽怯的。 走起路來,手腳都發麻打晃。 “奴婢……奴婢見過陛下?!睍菪辛硕Y,抬起頭來,卻只見到那垂下的車簾,和一旁的孟公公。 這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同晉朔帝搭上話的。 孟公公笑道:“你家姑娘便在那廂馬車里呢?!?/br> 書容欣喜若狂,這會兒腿也不麻了,扭頭就跑過去,掀起簾子一鉆。 姑娘蓋著厚厚的棉被,被子高高鼓起,像是塞了手爐進去。她都隱隱感覺到了那熱意。 書容松了口氣。 隨即馬車一動,她扶住馬車內壁,高高興興地瞧著馬兒朝鐘家所在的巷子行去。 萬氏滿心惦念女兒。 鐘大人怕她再哭起來,便將那日惠妃的怪異表現,都一一同萬氏說了。 萬氏沉默半晌:“她若當真如此待念念,只存了利用之心,而非是姨母的一片慈和。便不能怪咱們狠心了?!?/br> 萬氏生得極為貌美,且頗有弱柳扶風之姿。只是她此時開口,說出來的話卻并非是那般純良。 她道:“念念實在喜歡她的表哥,那便設些法子,叫太子做不了太子,只做念念的夫君就好了。萬家與鐘家一日不倒,念念便能得償所愿,幸??旎钜簧??!?/br> 鐘大人聽了這樣的話,倒沒覺得妻子如何心思深沉。 他這妻子,模樣生得嬌弱,骨子里還是襲承了萬家的三分凌厲,素來如此。 萬氏皺起眉,柔聲道:“此次太子帶她出行,念念應當是分外高興的……若是出了事……” “老爺!夫人!姑娘……姑娘回來了?!蓖忸^急聲道,登時將里頭的氣氛全攪散了。 萬氏當下坐不住了,與夫君一起疾步朝外行去。 書容此時剛將鐘念月喚醒。 鐘念月擁著手爐坐起來,被子從肩部滑落下去,發絲也散亂著。 “念念!”外頭的人低聲喚著,忙將車簾一卷。 再定睛一瞧。 馬車里的女兒似是剛剛睡醒,模樣有一分嬌憨,哪里像是吃苦了的樣子? 難道是我想錯了? 萬氏松了口氣。 鐘念月抬眸朝馬車外看去,一眼見著了鐘大人,也見著了萬氏。 不必旁人說,也不必調動回憶,她便知曉這是原身的母親。 只因萬氏與她自己的母親,也幾乎生得一模一樣。 也是。 否則怎能生出一樣面容的原身呢? “念念?!比f氏喚了一聲。 連說話時,那眼角輕輕勾出來的細紋,好像都是一樣的。 鐘念月的思念霎地被勾起,忍不住牢牢抱住了萬氏的脖頸,哭了出來。 萬氏一顆心登時碎作了好幾瓣兒,忙將鐘念月死死抱在了懷里,喃喃道:“定是吃苦了是不是?” 這邊抱著一通好哭。 如此哭了一回,鐘念月便又沒了甚么力氣,最后還是鐘大人將她背進去的。 鐘大人倒也沒覺得哪里不妥。 他已許久不曾背過女兒。 如今背一回,還正解了些他想念女兒的心情。 萬氏一邊給鐘念月擦臉,一邊問:“太子呢?” “他還在清水縣處置剩下的事?!?/br> “是太子請的你去,怎的又不將我兒好好安置?卻是孤零零地回來了?!比f氏道。 書容小聲道:“夫人,咱們是隨車隊一并回來的?!?/br> 萬氏心道,在念念心中,那些人再多也沒什么用,哪里抵得過一個太子呢? “老爺,夫人。姑娘的馬車里收拾下來了這些東西……” 鐘大人皺眉,心道這些玩意兒都不能自己處置了,還要來請示么? 萬氏先一步循聲看去,便見那小廝捧著滿懷的……手爐,香爐,茶壺,點心盒子,還有一個偌大的匣子,這么一抱,像是要將他壓垮得站也站不住了。 “從家里帶去的?……不對?!比f氏定睛一瞧,只見那這些物件上的紋樣,都大不一樣,不似宮外能用的,更不是尋常匠人能做得出來的。 便說那個香爐,就像用了勤政殿中的博山爐,照著做了個小版的出來。 唯獨那個最大的匣子,沒有任何紋樣。 萬氏走上前去,將匣子一揭,卻見里頭裝著無數小玩意兒。 玉也有,寶石也有,東珠也有…… 小廝咽了咽口水,雙腿微微彎曲,道:“馬車里還有些呢,不知該不該拿下來……都是些什么貼畫兒,空竹,還有風車……瞧著不大值錢,但是,但是……” 這樣多買在一處,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萬氏:? 鐘大人:? “念念?!比f氏回頭去看鐘念月。 鐘念月倚坐著,懶洋洋打了個呵欠,應了聲:“娘親?” “這些都是太子備給你的?”萬氏問。 鐘大人也心道,若真是太子,那倒說明他也并非那十足無情無義的人。太子如今年紀尚輕,不過才十二歲,就算惠妃有別的心思,但太子也并非不可教…… 只是鐘大人才想到這里呢,便聽得他那女兒搖了搖頭,懶聲道:“哪里是他呢?” “是太子他爹?!?/br> 萬氏:??? 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