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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愚若智(女尊)在線閱讀 - 第56節

第56節

    “妻主,你讓我放了宇文景,我照辦了,你讓我不要為難藥晴她們,我也依你,只是,有些時候,我要按我自己的意愿行事……妻主,你會不會怪我呢?”我無法讀到墨臺妖孽的表情,他與我貼得極近,幾乎融為一體般。

    “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場,所以我不會讓你為難的?!蔽依硭斎坏卮鸬?,沒作深想。

    既然說到宇文景,我不得不鄙視一下他差勁的性格,活該他想嫁卻嫁不出去——

    我看顏煜沒再提蠱物的事情,就跟墨臺妖孽商量放宇文景自由,當我興沖沖跑去地牢釋放他的時候,他居然拿看白癡的眼神瞪我,然后很拽地哼了一句:“我想走的時候自然會走,沒有人能左右我的去留?!?/br>
    當我甩袖欲離去的時候,他又冒出一長段拗口晦澀的話:“毒玄,前掌門擅觀天地之相,通測命數之劫,你說她為什么要叫你‘玄’呢?‘玄’是你的名,也是你的命。你注定是藥人,所以‘玄’注定是藥人的名,所以‘玄’注定是藥人的命,所以一切都是注定,真有趣,不是么?”

    老實說,我從沒想過我的名的問題,一直以為前任掌門吃飽撐著給每個腌在泡菜缸里的……呃,人形生物都取了名字,而我正好攤上“玄”這個字——天以不見為玄,地以不形為玄,人以心腹為玄。

    “依你的意思,真相其實是,前任掌門吃飽撐著給每個泡菜缸都算了命并且取了名?”我試探地問道。

    宇文景不帶善意的笑徹底僵在了臉上,然后又一次現出鄙夷的神色,他沒再說話,只是無力地揮了揮手,打發我離開……

    軟轎平安到達山腳,前來接應的是三百名步軍營兵士,為首的女子約莫三十出頭,眉毛濃黑,眼神犀利,腰圓膀粗,皮膚呈健康的古銅色,夏楓悄聲向我介紹,這女子是五營統領,官居從一品,至于這群步軍營兵士,并非地方上調遣過來的,而是五營統領從堰都帶出來的直隸禁旅,于是,其中有許多熟悉的面孔也就不足為奇了——我打賭她們懷里還都揣有堰都墨臺府的印信。

    我飽含著對武將的敬畏心情,正欲拱手行禮,卻見這女子“唰”地一聲就跪下了,然后“嘩”地一聲就哭開來了。

    “萬幸啊,墨臺公子您福大命大,逢兇化吉,化險為夷,萬幸啊……”英偉的五營統領全然不顧形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單是哭訴似乎仍然無法傳達這位五營統領內心的激動,但又礙于墨臺妖孽是男兒身,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選擇了站得離墨臺妖孽最近的女性——也就是無辜的我。當五營統領抱著我的大腿嚎啕大哭之際,我不得不懷疑她只是想找個蹭鼻涕眼淚的地方罷了,譬如我的外袍的下擺。

    五營統領哭歸哭,我倒是從她的口中獲知了一些堰都的近況——墨臺妖孽這次領兵來“生死門”,本是極為隱秘之事,連身為五營統領的她都不知情,而當墨臺妖孽遇險的消息傳回宮后,登時掀起軒然大波,懿淵帝驚怒交加,墨臺皇太君憂慮成疾,冉燮左相在第一時間遞上奏折,文情并茂地痛斥東南山區的匪患猖獗,并且順帶把“生死門”方圓百里的鄉鎮郡縣的官吏全參了。

    懿淵帝下旨命五營統領全力營救墨臺妖孽,直言倘若任務失敗,讓她提頭來見。是故,五營統領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心理準備,只是唯恐營救失敗以后,懿淵帝遷怒她的家人,所以在離開堰都前,她遣散了府里的君郎,安置好了所有的子女——直到此時我方知,敢情這位五營統領哭了半天的“萬幸”,不是為墨臺妖孽,而是為了她自己。

    見禮之后,墨臺妖孽被請上了四轅車攆,我正待爬上車,及時想到了顏煜——讓我如何放心把他跟夏楓放在一起??!夏楓有本事跟在墨臺妖孽身邊多年,足見城府之深,反觀顏煜,別人說什么,他就信什么。如果夏楓有意探顏煜的底細,估計連套話的手段都使不上,只要隨便聊幾句,顏煜就會說出自己是修行者,再扯幾句,就能說到宮里當祭司的事了……

    “顏煜,過來?!蔽乙话殉蹲「臈魍笞叩念侅?,不由分說地把他推上墨臺妖孽與我的車攆。

    “妻主,你這是何意?”車內的墨臺妖孽雙眸微瞇,面容喜怒難辨。

    “人多說話熱鬧,反正車內位置大,多顏煜一個也不嫌擠?!蔽液鷣y搪塞。

    良久,墨臺妖孽沒有任何反應,就在我以為他拒絕與顏煜共乘的時候,他緩緩揚笑,口中說道:“就依妻主的意思辦吧!”

    我遂感安心,與顏煜一同在幾案邊坐好,其間墨臺妖孽招來夏楓低聲說了幾句話,夏楓離開后不久,車攆開始前行了。

    車攆動得很慢,隱約能聽到前方有皮鞭揮舞的響動,好像是在為車隊開道凈街。

    “我們要進‘白石鎮’嗎?”我疑惑地問道,一般來說,只有在城內才需要凈街。

    墨臺妖孽頜首,但笑不語,手中繼續剝著他的那堆石榴。

    沒過多久,車攆就徐徐停住了,我透過燈籠框檻窗向外瞅去——

    很好,這地方我還真來過,尤其眼前這座青琉璃卷棚頂的樓門格外眼熟,上懸草紋木雕橫匾,內書“普云寺”三個大字。

    ☆、74風吹幡動人心自清

    普云寺是一座地地道道的百年古剎,據說,先有普云寺,后才有白石鎮。然而,許是地處鬧市的緣故,明明是方外之所,卻充滿塵浪的喧囂,平白少了幾分靜宜誦頌的淡泊。

    乍聞墨臺妖孽要進廟上香,我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重聽——墨臺妖孽成為善男信女,其匪夷所思的程度遠超母豬上樹,直逼河馬爬樹——我只能試著分析,墨臺妖孽具備不良人格,所以屬于心理易感人群,完全可能因某些變故而突然轉換性格,只能說,此次負傷,對他的影響頗大。

    依墨臺妖孽的意思,他只是順道進香祈愿,毋須驚擾他人,可是,三百余名全副武裝的兵士進入寺廟不足片刻時間,我就看到數百名香客爭先恐后地涌了出來,之后一盞茶的工夫,整條街面人聲不再,冷風颼颼——于是,我終于感受到了古剎的避世清幽。

    顏煜不愿進佛寺,我猜想是信仰的不同,也不勉強他,打算跟他一起留在外面,墨臺妖孽聞言,笑容立斂,面色不豫,氣氛登時變得詭異——

    就在此時,一位身披青絳淺紅袈裟的師太從大殿迎了出來,她的五官清雅,身材高挑,步伐雖快但不見凌亂,而她身后的十來名沙彌尼,表情緊張,如臨大敵。

    這位師太面帶笑容,朝站在最前方的五營統領合什行禮,說道:“貧尼慈恩,乃普云寺住持。不知步軍營諸位施主興師動眾地駕臨本寺,有何公干?本寺是當地香火最為鼎盛的廟宇,簽讖靈驗,法事昭著,當然,如果施主有特殊需要,本寺亦能舉辦各類法會與祭典?!?/br>
    慈恩……搶“包子”比賽的常勝冠軍——我可沒忘記,普云寺之所以能年年承接金玉節廟會這個“rou包子”,慈恩師太功不可沒。

    不過,眼前的慈恩師太與我想象中的截然不同,一位擅以佛禪斗法的僧尼,居然如此年輕——此“年輕”,并非真的年紀輕,而是相對而言,事實上,我猜不出她的年紀,不知是否由于長年禮佛、修身養性之故,她的面龐沒有留下太多歲月的痕跡,舉手投足間氣定神閑,其間蘊籍雍華貴氣,帶著難以形容的不協調感。

    五營統領還禮,然后退開身子,向慈恩師太介紹道:“這兩位是皇都來的墨臺公子與墨臺夫人,想在貴寶剎祈愿求簽?!?/br>
    “墨臺……”慈恩師太面露古怪,一眼望過來,隨即整張臉皺了起來:“墨臺……施主,您想先到哪個大殿進香?”

    這什么毛病???我暗自納悶,順著慈恩師太的視線扭頭看向墨臺妖孽,發現墨臺妖孽始終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妻主,你陪我一同進廟上香,可好?”墨臺妖孽揚聲說道。

    既然墨臺妖孽當眾提出,我也不好駁他的臉面,正欲張口應下,心神忽動,目光重新落在了慈恩師太的身上——

    一位出家的僧尼竟識得步軍營的軍服,姑且稱之見聞廣博;她忽略我,直接詢問墨臺妖孽的意向,姑且稱之心思靈敏,從五營統領介紹的先后順序推斷出墨臺妖孽為眾人之首;問題是,明明我身邊站了兩名男子,她是怎么一眼判定五營統領口中的“墨臺公子”不是覆面的顏煜呢?

    “我對上香沒多少興趣,你自行前往就好?!蔽议_口說道,眼見墨臺妖孽面上現出冰寒,急忙續道:“我有一個問題悟不透,想向慈恩師太請教一二?!?/br>
    “這樣說來,妻主還是肯與我一同進寺廟的?”墨臺妖孽臉色頓緩。

    “這是自然?!蔽液敛华q豫地答道,朝向慈恩師太,行禮道:“師太肯否為我指點迷津?”

    “既然女施主心存疑惑,就請隨貧尼前往后院禪房吧?!贝榷鲙熖鎸ξ业臅r候,態度自然了許多。

    我安頓好顏煜,回身見慈恩師太已另外召來了兩名比丘尼,由她們領墨臺妖孽一行人前往大殿,而慈恩師太帶著我走向后院。

    說是禪房,實際更像茶房,我一直知道佛學有“茶禪一味”,尤其是禪宗,講求清凈、修心、靜慮以求得智慧,開悟生命,但一直沒機會親身體會——偌大的法堂,隱約可聞不遠處裊裊的誦經之聲,面前的圓爐上煮著一壺冒著氤氳熱氣的香茗,四周縈繞著清淡的茶香,一種深邃悠遠的禪味油然而生。

    “墨臺夫人,你有何事不解?”慈恩師太將烹好的茶湯遞予我。

    “師太以前見過我的夫君?”我開門見山地問道。

    慈恩師太對我冒然提出的問題沒有顯出過多的驚訝,她不緊不慢地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口中說道:“墨臺公子長得極像我的一位友人?!?/br>
    慈恩師太并沒正面回答我,同時,我注意到,她沒再稱我為“施主”,亦不再自稱“貧尼”了。

    “莫非是師太在皇都的友人?我聽聞師太早年是在皇都的寺廟修行的?!蔽遗郧脗葥舻貑柕?。

    “只是在堰都的明霄寺舉行剃度儀式……其實,我做居士那會兒,倒沒想過要正式受戒的?!贝榷鲙熖谋砬槠胶?,悠悠啜飲杯中茶。

    明霄寺,筑于閬山東峰頂的皇家寺廟……雖說佛家講求眾生平等,但能在明霄寺出家的女子,往往是出身于世家貴族,后因種種緣由才拋棄俗世的——可見慈恩師太出家前的身份地位非比尋常。

    驟然間,我對慈恩師太口中的“友人”失了興趣,轉而低頭專心致志地品茶。

    一陣靜默,慈恩師太重新在我的杯盞中注滿茶湯,然后突兀地問道:“墨臺夫人,依宗族輩分,你是如何稱呼墨臺遙的?”

    連墨臺遙都冒出來……我狐疑地看向慈恩師太,幾乎能確定她現在不是以出家人的身份在跟我說話了。

    “我的夫君喚宗族長為‘姑母’,我自然也跟著這樣叫了?!蔽议_口答道,但沒多做解釋——若依墨臺氏的族譜,墨臺妖孽并非直系,是沒有資格喚墨臺遙為“姑母”的。

    “墨臺公子果然是……”慈恩師太略加沉吟,接著問道:“鳳后……不,皇太君的身體好嗎?”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慈恩師太——您究竟是按什么邏輯來提問的,皇太君的身體好不好,我怎么會知道?!

    慈恩師太似乎將我的沉默視作了戒備,因為她繼續說道:“墨臺夫人,你切莫多心,你看我的樣子像是壞人嗎?算起來,我離開堰都已有二十年,偶爾念及故友,卻苦于無從獲知他們的近況。寺里倒是經常有堰都的香客來訪,但貴族子弟少之又少,好不容易撞上一個,還是低等末流的?!?/br>
    作為一位出家人,慈恩師太的用詞,還真是……出人意表的通俗啊——于是,我不得不感慨,生就一張軒昂飄逸的好皮相是多么的重要,隨便什么話,只要從慈恩師太口中吐出,就儼然成了金玉良言。

    “皇太君身體康健?!蔽衣掏痰卮鸬?,已萌生了去意——我沒興趣跟她打聽二十年前的舊事,更沒興趣向她匯報皇都的近況。

    顧不得熱茶燙口,我牛飲而盡,正欲起身告辭,又聽慈恩師太遲疑地問道:“墨臺夫人,近來你是否見過……淑皇子?他的身子可有起色?”

    怎么又摻和進一個淑皇子?我微怔,但見慈恩師太面露凝重,顯然十分在意答案,我想了想,以殷的話答道:“淑皇子的身體還好,舊疾經過調養,已不常復發了?!?/br>
    “如此就好?!贝榷鲙熖B連頜首,啟顏笑道:“墨臺夫人,這些年,我先后從‘生死門’收集了幾帖舒緩咯血之癥的良方,能否請你捎帶給淑皇子呢?”

    原來淑皇子的舊疾是咯血啊,病邪既已入經絡,肺腎兩虧,元氣大損,怕是一輩子都要浸泡在藥罐子里頭了——話說回來,據我所知,門派的藥方是從不外傳的,這慈恩師太……果然有道行。

    “師太,我剛才就想問了,既然您如此思念皇都,為什么不自己回去看看呢?”我開口問道。

    “我也想啊,但先帝下過諭旨,嚴禁我踏回堰都的地界,也就是說,除非我活膩味了,否則有生之年,都回不去了?!贝榷鲙熖荒槦o辜地說道。

    我不由瞠目,您干過什么罪大惡極的事哦,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榮幸被皇帝下旨驅逐的……

    “墨臺夫人,你這眼神很傷人的,我真的是良民一個啊,頂多陪淑皇子出宮游玩多日未歸,最終被內侍衛請了回去,僅此而已?!贝榷鲙熖f得云淡風輕,還順手幫我斟了一盞茶。

    “私……奔!”我從牙縫間擠出這兩個字。

    “怪哉,為什么大家都認定我倆是私奔呢……不過無所謂了?!贝榷鲙熖珦u頭晃腦地說道:“墨臺夫人,現在你該知道我是誰了,肯幫我捎方子了吧?”

    我徑直打量慈恩師太,久久無語——會知道才怪,皇子私奔貌似是皇家丑聞,就算我想聽,也沒人敢隨便傳好不好?!

    慈恩師太見狀,奇道:“你難道不曾聽過我的光輝事跡,從宮里或者從墨臺遙那兒?”

    我干脆地說道:“從來沒有。姑母倒是有提過淑皇子,說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淑皇子?!?/br>
    “墨臺遙現在懂得內疚了?活該她一輩子背負對淑皇子的虧欠!當年,淑皇子與我剛到汌河驛,就被墨臺遙率人追上了,淑皇子要墨臺遙放我們離去,但墨臺遙堅持要帶淑皇子回宮。淑皇子坦言,如若他回宮,今生就注定無法跟所愛之人在一起,墨臺遙卻回答‘臣萬死,恭迎皇子回宮’,淑皇子聽罷,直接轉身跳進了汌河,獲救當晚高熱不退,尚未回宮就患上了喘逆……”

    慈恩師太的神態倒也不顯激動,只是語氣偏重,停了停,她繼續說道:“怎么看都是墨臺遙不好吧?偏偏先帝把錯都推到了我的身上,御筆朱批‘有悖倫常,有失德行,有傷體統’,本來呢,老祖宗有規矩,只要我犯的不是‘不赦之罪’,連皇上都奈何不了我,誰知先帝說,她不是罰我,她是賞我,我既已是居士,她干脆賞出家,賜法號‘慈恩’,慈恩、恩慈、恩賜也,后來淑皇子病到咯血,先帝一怒之下就將我趕出了堰都,說是外放,也是恩賜?!?/br>
    痛苦地消化了慈恩師太一大長串的話之后,我只想說一句,您的祖上真有福澤深厚啊——盡管慈恩師太說得甚是可憐,但一點兒都不值得同情,同樣的事換做別人身上,估計墳頭的草都有一人高了,而她現在居然還活蹦亂跳的——我越發不想知道慈恩師太的背景了。

    慈恩師太所說的汌河驛,是離皇都最近的一處水馬驛站,由汌河渡出去,可以直接進入南北運河航道,水路四通八達,同時,驛站連接各方傍道,陸路縱橫交錯。簡單的說,只要過了汌河驛,天南地北任爾游,然而,但凡以悲情收尾的故事,在關鍵的時刻都會出差錯,時任領侍衛內大臣的墨臺遙的出現,導致私奔計劃前功盡棄,于是,淑皇子嫁給自己不愛的人,慈恩師太被逐出了皇都——多少濫俗的情節??!

    “我說了這么多,你就沒什么問題要問嗎?”慈恩師太慫恿。

    我不加思索地搖頭,閑閑地品味杯中物——故事聽聽就算了,沒必要攪和其中。

    慈恩師太瞪圓了雙眼,不滿地叫道:“你就不問我,淑皇子為什么要我帶他離開嗎?”

    私奔的理由還需要問嗎——我是想這么說的,一抬眼就接觸到慈恩師太不大友善的目光,于是我從善如流地問道:“淑皇子為什么要跟您私奔呢?”

    仿佛就等我問這句話,慈恩師太立馬回道:“因為我們倆不是私奔??!那時候,先帝身體每況愈下,她有意將淑皇子許配給朝中有野心的中下品階的年輕臣子,可淑皇子早已有了心儀之人,堅持要自己選妻主,先帝素來寵愛淑皇子,卻唯獨在此事上不予妥協。淑皇子情急之下找我商量,適時,我偶然從御醫院的吏目那兒得知先帝至多三年壽命,所以……”

    所以您被流放,純屬自作孽不可活,還真怨不了別人——我在心里接道,沒再理會慈恩師太一遍又一遍地述說淑皇子的痛苦與無奈,兀自思忖他處。

    看來,先帝嫁淑皇子,并非隨性之舉,而是君王馭臣的權術。由于朝臣是通過“舉薦制”入仕的,必然會形成“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的局面,上品的官員,彼此關系微妙,家族勢力盤根錯節,同榮辱共利害。我篤定墨臺氏當年在朝中必是權勢熏天。

    先帝在駕崩前的三年就開始布置棋局,顓頊燁瓊年幼,無法真正掌權,先帝索性改立墨臺鳳后所出為太女,一面是為了安撫墨臺氏,一面是希望借墨臺氏打壓其它蠢蠢欲動的勢力。同時,先帝又對墨臺氏心生忌憚——這點從她臨終前逼墨臺遙立誓就可窺知,先帝想方設法培植新的勢力與墨臺氏以及其他勢力集團達成權利的制衡,新勢力的人選自然要從中下品階的官員中挑選了,于是,淑皇子注定成為先帝的一枚棋子。

    “……也就是說,淑皇子當時只是想暫時離開堰都,待先帝駕……不是,待新皇登基之后再回來?!贝榷鲙熖牸毭疫z地描繪淑皇子私奔的經過。

    “既然都私奔了,還回來做什么?”我下意識地反問,隨即點頭道:“也是,待生米煮成熟飯,一切都好辦了,回來還能繼續享福?!?/br>
    慈恩師太不禁蹙眉,口中說道:“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我說過了,不是私奔,淑皇子為了所愛之人,甘心拋棄榮華、丟棄地位、舍棄名譽!”

    “師太,淑皇子既然有意中人,為什么不去找那人私奔呢?我只能理解為,淑皇子的意中人不肯帶淑皇子私奔。如斯女子,淑皇子又有什么好留戀的?!”我無動于衷地陳述。

    慈恩師太一怔,囁嚅道:“那個女子……不能帶淑皇子走?!?/br>
    “沒有什么不能的,既然淑皇子能跑到汌河驛,說明私奔是完全有可能成功的,哪怕那女子是無法進宮的布衣白丁,也能伺機守在宮外接應。因此,所謂的‘不能’,不過是‘不肯’的借口罷了?!蔽业f道,故事版本變了,卻依舊濫俗。

    “那女子如果只是一名布衣,事情反而好辦了……她確實是不能,因為淑皇子從始至終都沒有對她說出自己的心意,恐怕那個女子至今仍不知情?!贝榷鲙熖嘈?。

    我的面皮不小心抽了一下下,敢情淑皇子喜好玩心電感應——打死我都不相信淑皇子是因為禮教的束縛而羞于表示,畢竟他都有勇氣做出類似私奔的離經叛道的舉動……

    “師太,淑皇子莫非是一見鐘情,沒準他現在還不清楚當初驚鴻一瞥的女子是哪家的……當我沒說,我只是想象力比較豐富罷了?!痹诖榷鲙熖臋M眉怒目中,我清了清嗓子,轉而說道:

    “試問,尋常的世族女子,哪怕是顯赫權貴,能輕易接近皇子嗎?能隨意出入后宮的女子,只有幽娘……”跟受指派及召喚的內侍衛,其中自然包括領侍衛內大臣墨臺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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