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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愚若智(女尊)在線閱讀 - 第8節

第8節

    “施主覺得‘月明當空處處輝,朗然照耀破昏迷’這句怎樣?”

    “太朦朧了!有沒有更直接的?”我塞過去一張銀票。

    “那‘自是有緣相會合,管交兒女共團圓’這句可好?”

    “在下性子急,不想等太長的時間!”又塞了一張過去。

    “‘憑媒說合成心蒂,雨水相偕后代昌’怎樣?這是上上之簽了!”

    “如此甚好!就這句!請師太幫在下書個解簽之文!”

    當藥殷從后殿出來的時候,我正從比丘尼的手中接過一紅紙金字的簽文。

    “謝師太指點迷津!”我雙手接過,由衷地對她表示感謝。

    她合什還禮,倒沒多說什么了。

    “求到簽了?是怎么樣的簽文?”藥殷清喉悠揚,溫柔細語。

    我把簽文遞給藥殷,笑嘻嘻地說道:“師太說,這是姻緣的上上簽!”

    藥殷接過,看了許久,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的,之后竟是默然無語,將它又遞還給我。他這樣的反應實在不對勁,可他的表情掩藏在了紗帽之下,我無法讀到。

    “怎么了?你不高興嗎?”我心下疑惑,扯著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問道。

    “師叔,我們出來一整日了,再不回去,師父要著急了!”藥殷任由我抓住他的袖子,語調竟是平靜無瀾。

    有問題!可是,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呢?難道他發現簽文有假了嗎?我努力思索著。藥殷突然默默轉身,一個人走了出去。

    我怒,虧我花了四百兩白銀買來的紙,一點用都沒!恨恨地將那簽文紙扔到地上,還順便踏了幾腳泄憤,然后沖進人流,追上藥殷。

    之后,不管我怎么逗藥殷說話,他都不肯開口,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我沒了逛廟會的心情,跟著藥殷回到晌午用膳的那個酒樓。那四個女子都盡職地守在轎邊,她們看到我跟藥殷歸來,也沒說什么,行完禮就請我上轎。

    一路無語,回到門派。我一直想找機會跟藥殷講話,但是他回門派后居然就躲回了房間。連我的藥,都是讓近身弟子送過來的。一直到弟子催促我就寢的時候,藥殷都沒再露面。

    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歸咎——過于心急,進展太快,尚未“水到渠成”……我決定了,明天開始,我就學寫“時藝”文。我一天給他來個百十篇,如果不能用才情感動他,就用紙墨砸死他!此乃“情書轟炸法”!

    ☆、18峰回路轉柳暗花明1

    卯時不到,我就起身了,迷迷糊糊地任由弟子伺候我洗漱更衣,只是在她們為我梳繁瑣的發髻的時候,出聲提醒她們,將我的六根金簪全部固定上去。

    “金玉節”過后的這半月,似乎風平浪靜。藥光顧忌紫羅蘭,停下了催蠱之事,我因此少喝了不少虎狼之藥。藥殷對我,表面上態度如常,但是一直不給我與他獨處的機會,連給我喂藥的時候,也特意在屋內留下幾名弟子。

    我的“時藝”文還在進行中,為了寫出工整的對仗格式,流暢的起轉承束,還不得不去研究這個時空的歷史紀事、典制掌故、神話傳說……就遺憾這個國家是舉薦制而非科舉制,不然照我這種學習的干勁,寒窗苦讀一年,就能包袱款款地下山參加院試及鄉試了。

    真是生不逢時、時不予我、我心幽幽啊——這是我吃飽撐著之后,發出的感嘆,說此話之時,我正撅著屁股,蹲坐在外院大門邊的石檻上,手里緊緊提溜著一個三層式的如意紋漆食盒,毫無形象可言。

    如果說,這幾日看似一切美好,那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

    “玄長老,今日的精神不錯??!”一個黑衣女子忽地出現在我跟前,落地無聲。

    “托福托福!”這女子就是我現在要等的人了。

    “玄長老,請吧!”她如往常一般,狀似為我引路,但是始終走在我身后半步,不曾逾矩。

    當我們走到“丹楓白露”的時候,天方才大亮,紫羅蘭已在書房等我了。

    書房內立著一個潑墨山水屏風,薄如蟬翼,只做避嫌之用,絲毫不影響我的視線。紫羅蘭靠臥在蘭橈黑木榻下,束著追云髻,仍是一張“粉臉”,貼了夸張的牡丹金鈿,身上是華美的藍紫綢衫。我一直想問他,他每天到底是幾時起身梳妝的,怎么看都是一個浩大的工程啊……

    “子遲公子,今日依舊仙姿玉色,鶯慚燕妒??!櫻桃小口,柳葉彎眉,即有沉魚落雁之容,又帶閉月羞花之貌,端莊賢淑而又風情萬種,窈窕多姿而又豐腴柔嫩,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笑似牡丹盛開,哭比海棠秋雨……”

    “玄長老,難道想見子遲流淚么?”紫羅蘭突然出聲打斷我,聲音迷蒙而綿長。

    糟糕,一時之間,背得太順溜了!我語噎。紫羅蘭過目不忘,過耳猶識的本事,令我尤為顧忌。一句贊美之詞,說出口后,就不敢再循環利用?!堵迳褓x》里對神女的形容之辭,十來天就被我用光光了,前日試著換用《神女賦》,但是顯然太過艱深,紫羅蘭有聽沒懂……心下暗自決定,明天開始用《高唐賦》。

    “毒玄不敢。毒玄的意思是,有著天人之姿的您,無論何種表情,都是一樣的美好?!逼鋵?,我還真的很想看他哭呢,不知道他哭起來,臉上的粉能被沖刷掉幾層?只是,我能斷言,他若真哭了,我也要跟著哭了,因為吾之小命休矣!

    跟過去的半個多月一樣,如此的對話完畢,紫羅蘭就不再搭理我。我自行坐到書房門邊臨時為我清理出來的老榆木矮桌旁,從食盒里依次掏出一壺用蕎麥粉跟糯米粉炒過的酥茶,一個茶碗,幾份點心;然后是一整套的筆墨紙硯,還配了盛有清水的筆洗;食盒最下層是幾本史籍及現在盛傳的“時藝文”書。

    我如此全副武裝,是過來……看書的。

    “金玉節”的次日,我正在藏書閣搬書搬得不亦樂乎,被一個黑衣女子“請”到了紫羅蘭的跟前。例行的問診之后,他見我手里抓著十來本或薄或厚的史書典籍,疑問:“玄長老,何故為之?”

    為了寫情書勾美男——打死我都不能這么誠實地回答,于是小身板一直,小胸膛一挺,臉一抬,手一背,答曰:

    “高山仰止,景行景止,雖不能至,而心向往之。讀書明理,所謂修身而齊家,如此亦能一慰對圣賢鴻儒的孺慕悠思?!?/br>
    如此慷慨激昂的話,當場就把紫羅蘭說蒙了,良久才開口,道:

    “玄長老,鴻鵠之志,英杰之才,若有機會出仕,定能一展所長,乃世之光?!?/br>
    也虧得我的臉皮比城墻的轉角處還厚出三分,于是臉不紅氣不喘地將他對我的贊揚照單全收了。只是他冒出的下一句話,宣布了此后我黯淡無光的生活:

    “既然如此,子遲也不好無端占用玄長老的時間。只是,子遲這身子,時而不適,時而舒緩,玄長老跑來跑去頗為費時。玄長老,如若不棄,就在子遲的書房看書寫文,這樣也能就近替子遲診??!”

    我敢開口嫌棄嗎?!自然是,硬著頭皮微笑著應承下來了。

    第一天,我還在睡夢中的時候,就有黑衣女子在屋外催起,早飯都沒吃,就被“請”來了,一整天下來,紫羅蘭看書,我看書;紫羅蘭彈琴,我看書;紫羅蘭品茶,我看書;紫羅蘭用膳,我看書……一直到未時之后,才施恩放我回去,其間,他居然連一杯茶水都不肯施舍給我!

    第二天,我吸取教訓早起,自帶茶水點心來了。只是,有進就有出,有吃自然就想排,跟紫羅蘭委婉地表示之后,他居然冒出一句“男子內閣,不便讓玄長老進去”。我一想,這樣更好,就借口更衣,跑回東院了。剛從“梅雨閣”出來,又被一黑衣女子請過來了,如此一來一回,用了半個多時辰,差點沒走死我——這就是我喝酥茶的原因了,能稍微止渴就好。

    這樣的規律的生活,令我不禁回憶起大學以前的灰暗生活!真是完全想不通紫羅蘭的用意!

    約莫未時,結合多日的精華,我總算憋出了一句“吾不能忘情于君,且不能忘情于君之與回也,君與回也孰愈”,看著頗為滿意,端端正正謄寫在了一張云宣上,然后收拾家伙,告辭退下了。

    我是下課后自由的分割線

    南邊的回廊上,依舊無人,估摸是藥光特意吩咐過的,怕打擾紫羅蘭,一路走來,就撞見過一隊例行巡邏的弟子。我心情舒暢,步伐歡快,走到一處假山矮叢,突然感覺到有輕淺的呼吸。略一遲疑,就見假山后緩緩走出一個翠衣女弟子,她手里捧著一個三鼎銅香爐,向我行禮,但是沒有結手勢。

    “玄長老,請您幫我看看這個香爐里的草灰下得勻不勻!”

    如此的情景,這樣的香爐,類似的話語——我幾乎要開口喚她“魏晏”了!那日,魏晏也像這樣,出現在小花園,讓我看他搗的藥粉,我只顧提防他這個人,順手撥弄了幾下藥缽里的粉末,竟赫然冒出一只金蠶來!

    人人言,金蠶無形,只存在于香灰之中,下蠱時,蠱主需取出金蠶的糞便或者香灰。但是,這話不完全正確,因為金蠶觸碰到我,就會現形于世!

    那時,魏晏大驚失色,沖我撒了一把迷藥粉,抱著藥缽向西飛身離去了,估計是趕著跟他家主子報告。只是,我是“藥人”,迷藥能耐我何?我匆忙布置了亭子,回書房取了弓,就追趕他而去……

    不過,今天不用那么麻煩了,我帶了武器出門——我微笑著從頭上取下一根簪子,我精心準備的簪子,嘴上說道:“我幫你挑挑看!”

    顯然,魏晏與這個女子都是養金蠶的蠱主,可謂當世異人!我越發地好奇,能連番請動金蠶蠱主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為什么非要對我下陰毒的金蠶蠱,還勢在必得?!

    我不得不感嘆,這女子找的位置真不錯,杳無人煙,偏僻寂靜,真是殺人滅口,藏尸匿跡的好地方!

    女子見我這么干脆走向她,倒也沒有多余的動作,伸手舉好銅爐。我拿著簪子欲撥弄爐灰,但是手一抖,簪子的針尖刺到那女子的細嫩的手背,還劃了一道小口子。

    “實在對不起!我的盒子里有傷藥,你等等!”我轉身欲退開。

    那女子已然起疑,晃身擋在我面前,打開銅爐,欲強來——

    “你……你下毒!”突然,她的身形一晃,手一松,銅爐砸到地上,爐灰四散。

    我后退幾步,想跑開,但是我低估了一個人臨死前的爆發力。她居然拔劍而出,用盡全力朝我刺來,我矮身,狼狽地躲開,她毫無章法地亂刺,力道驚人,我用上輕功,仍躲不開她的劍網,只能揮舞著手中的簪子,護住胸腹……忽地,左肩刺痛,已中一劍。

    就在我懷疑天要亡我,她的體質跟我一樣百毒不侵之時,她終于轟然倒地了,眼睛爆睜,口中流涎,痙攣抽搐,只掙扎了幾下,就不再動彈了。

    我腿軟地滑坐在地上,背上的緞衫幾乎被汗水浸濕,心臟劇烈跳動著,呼之欲出一般。左肩傷口的灼燒疼痛,提醒我現在還不能夠放松。我從懷里掏出以前藥殷給我的傷藥,吃力地扯開衣領,還好傷口不深,敷了藥粉,血就慢慢止住了,感覺冰冰涼涼的,不似先前那般刺痛。

    我的樣子,已經不能見人了,發髻雖在,但發絲亂散,外衣被血染紅了大半,而且流了這么多血,想必我的臉色也十分得駭人。粗略地整理了一下頭發與衣服,我伸手抓了一把地上的爐灰,果然冒出了一只金蠶,體長不足兩寸,小指寬,在我掌心扭動著。這東西要如何處理?難道要我吞下去?!我瞪著它,想了一下,從懷里掏出藥瓶,將它塞了進去。

    這里不比西面的荒涼,往前幾步,就是門派的心腹重地,狼狽如我,欲從這里潛回東院,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根本是癡人說夢!我決定了,從明天開始,我出門只穿鮮紅的衣服——前提是,今天這關能讓我順利地混過去……

    現而今,唯有坐等天黑,伺機而動了!

    我順手把女子的尸身拖到了花圃之下,清理去了地上打斗的痕跡,然后尋了一棵枝繁葉茂的樟樹,飛身而上,掩去身形。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太陽終于偏西下沉了,我已是頭暈眼花,疲憊無力,手足出現麻刺感,心知這些癥狀是由于剛才的受傷出血,但仍不敢有絲毫懈怠。

    倏然,我捕捉到北面回廊有人來了,不會是巡邏弟子,他們兩刻之前剛由此經過,我嚴陣以待。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視野中出現了一顆球,一顆翠綠的球。這樣體積的綠球,我想忘都忘不了啊,不就是那天遇到的派去北面的新弟子么?!這顆球兀自在回廊里四下轉著,左右看著,像是丟了什么東西,由遠而近,慢慢走了過來。由于我是俯視,看不清他的臉龐,但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手里竟也捧著一個小巧的銅爐——他也是混進門派的金蠶蠱主之一?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暗自心驚,現在的我,根本沒有精力再解決掉一個,只盼他別發現我,而自行遠去??粗阶咴浇?,居然出了回廊,徑直向假山走來。不是這么神準吧!難道您在那女子身上裝了gps全球定位系統嗎?!

    我悄然拔下兩根簪子,握于雙掌,已經做好惡斗的準備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坐以待斃!他在假山邊轉了一圈,倒沒再往前走,而是繞過了花圃,向我藏身的方向走過來了!我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屏息而待。

    距離越來越近,近到我能聽到他的自言自語了:“……奇怪,應該就在這附近的??!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呢?!”

    如果您在找那個女子的尸體,請向后轉,直走十五米就能看到!我心里這個幽怨啊,早知道就不把尸體藏得那么隱秘了!

    “……難道鉆進土里了?”他邊嘀咕,邊蹲下了身子。

    不好意思,我沒那么大的干勁,去替仇人挖墳!

    “難道爬上樹了?”毫無征兆的,他忽地抬起了頭,正好對上了我探究的雙眼。

    我看到一雙細長清澈的飛揚鳳眼,長在了一張刷著厚厚白粉的臃腫的包子臉上——可惜一雙美眸了,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19峰回路轉柳暗花明2

    好機會!

    他現在是蹲坐的姿勢,遠不可能如站立時那般靈活,致命的破綻!

    我雙掌一翻,倒提簪子,身形下墜,沖他而去,務求一擊必中,不成功就成仁!

    電光石火間,耳邊傳來他的低呼,我的眼前一花,一道妖艷的碧綠火舌,襲面而來,熱浪灼眼。霎那之間,我的大腦無法做出任何判斷,身子一下失了力,呈自由落體狀,自覺大限將至,心底涌起絕望,宛如墜入了無邊的黑暗,瞬間即是永恒——

    也許只是一秒,也許已是一億年,我仿佛漫游于天際,頭重腳輕,胸悶氣短……大腦突得清醒,我還有感覺,我還有呼吸!

    雙眼立睜,眼前一片碧綠的火焰,令我心驚rou跳,但除了胸口透不過氣來,并無其它的不適。我小心翼翼地試著掙脫,身子倏的倒置,一陣暈眩,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雙腳一軟,一片踏實,竟是平穩著陸了。

    “你在樹上玩什么?怎么突然掉下來,嚇了我一跳!”

    正當我滿心驚奇地撲打著身子慢慢熄滅、卻沒留下一點痕跡的詭異的火焰,耳邊傳來一個清悅婉轉的抱怨的男音。

    我一凜,猛然想到這里還有另一個人——顏煜妖人!

    我不否認,之前的第一眼,我并沒有立刻認出顏煜——由于思維定勢的趨向性,我把眼前這人定位成了我所以為的第二顆rou球,直到我的大腦恢復思考,才從這憑空冒出的碧綠火焰,聯系到了他。

    我戒備地看向他,緊了緊手中的簪子,只感覺手心已布滿汗水,比起真正的金蠶蠱主,他更加深不可測。

    他似乎沒覺察到我的敵意,沖我伸出了手,掌心朝天,軟軟地說道:“把金蠶給我吧!”

    我不語,瞪視著他,心下大驚,他是如何知道我身上有金蠶的……

    “咦,難道你打算吃了金蠶?這可不好,金蠶是蠱中之王,世間珍貴!你想吃,我喂你別的蠱,好不好?”他見我久久沒動作,突然“粉”臉一皺,急道。

    聞言,我怒!盡管我是產生過把金蠶吞入腹中、藏其蹤跡的想法,但那只是一瞬間的臆想好不好?!我吃東西,還是很有原則的——不是我的神經粗,這么緊張的時刻居然想笑。實在是,他這張包子臉,相當娛眾,特別是現在皺起來,連包子的褶痕都有了!

    他平攤的手掌,突然豎直,掌心沖我,五指成爪——我來不及有所動作,只覺得胸口受到一股吸力,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就見他手掌再次平攤開,掌心中,竟懸浮著我的那個藥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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