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年年都是普云寺最后一日論法,年年的‘金玉節’廟會都在普云寺山門之外?!?/br> “如此也并無不妥。出了法會,逛廟會,佛主庇佑,沒準一下就能結上個金玉良緣?!?/br> 隔壁桌,兩名青年女子對席而坐,侃侃而談。我聽明白七八成,迷惑兩三分,暗暗記在心上。 出了酒樓,我借口要給藥殷買遮面的紗帽,進了成衣店,讓那兩名女子,留在了外堂。我塞給店里的小學徒兩枚銅板,問明了偏門的位置,然后領著藥殷從那里跑了出去,甩開了討厭的尾巴。 藥殷含嗔帶笑,清眸流盼,竟也任由著我胡鬧。 ☆、16訴衷腸薄情非無情(番外) 今天,門派里格外熱鬧。事實上,早在之前數月,就有弟子開始在回廊里掛紅綢,貼喜字了。 清晨起身的時候,近身弟子專門給我挑了一件玫瑰紅的緞衫,給我束了一個飛天髻,戴了珍珠金冠。 “毒珊長老的大弟子娶正君,排場自然不能小覷。新夫是我的一個小師弟,是前任毒脈長老的遺孤,從小就跟在師父身邊了?!彼幰笪刮页运幍臅r候,隨口說道。 “你家小師弟是自愿嫁到毒珊那系去的?”門內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本門的男弟子嫁予女弟子以后,要奉女方之師為母。用膝蓋想也知道,毒珊不可能是個好相處的婆婆。 藥殷怔了一下,面色古怪地看著我,回答道:“回師叔話,這門親事是師父年前定下的。男兒家只須聽憑長輩的安排就好,哪有什么愿不愿的?” “你家小師弟是不是容色妍美,雪膚花貌?” 藥殷輕頷首,沒再說什么。 不出所料,畢竟這是嫁到毒珊大弟子家去的,藥光肯定是挑上好的貨色送過去。對封建社會的包辦婚姻,我早有耳聞,不會存在任何天真的想法。只是我一直以為,江湖兒女,該是白馬縱歌,豪爽不羈,藍天碧水,自由自在的??上Я?! 過了一會兒,一弟子進來,說藥光讓藥殷到新君的喜院那邊幫忙。我允了。 我沒讓弟子跟著,獨自亂晃找熱鬧。心里好奇,大喜之日,毒珊那院會不會仍像平日那般,肅殺冷意,死氣沉沉。 剛上回廊,就遇到一小隊的“撒喜”童子。他們都是門內的男弟子,涂著厚重的胭脂,臉蛋紅得跟猴子屁屁一樣,身上穿著紅彤彤的裳裙,手里是纏著紅綢的竹編籃子,邊走邊在回廊上撒下紅紙碎跟金粉末,而且見人就給“紅喜粿子”。他們向我行禮后,遞給我一枚用金粉紙包裹的“紅喜粿子”。粿子不大,我一口就吃了下去,糯米紅豆餡,甜膩非常。 沒走出幾步,又是一隊“撒喜”童子,又來給我“紅喜粿子”,我還不能不要,要了還不能不吃!等我走到中央院落的時候,已經吃了十來個“紅喜粿子”了,一張臉再也笑不出來了,臉色鐵青。盡管這樣,居然還有不懂看人眼色的弟子跑過來塞給我“紅喜粿子”。 此時,新君已經拜別過藥光,坐上喜轎了。百十人的吹奏樂隊在前面先行;八人抬的喜轎跟上,一大群花枝招展的男弟子伴轎隨行,邊走邊往轎子頂上灑著生米、花生什么的;喜轎后面,是百余個的“撒喜”童子,沿途撒發著新夫的“開面粿子”。整個送親隊伍,遠遠看過去,猶如一團著火的祥云。一路上,始終奏樂鳴炮,非常喜氣,格外熱鬧。送親隊伍從中央院落出發,沿著回廊走,要繞著整個門派的回廊轉一圈,最后才會進入毒珊那系的院子。而新婦,則等在自己的院落里招待登門賀喜的賓客。 我素來不喜歡人多的地方,躲在了一處假山下,靜靜看著不關己的喜慶場面。突然發現,斜前方的紫薇樹下,站的居然是毒瑾長老——那個回門派第一天就被我推下水的兄臺。完全是做賊心虛,我迅速掩住口鼻,貓下身子。 他今天居然沒有擦抹平日那種紅艷刺目的胭脂,臉上只有白粉粉的一片,與身上火紅的羅衫,格格不入。他似乎沒注意到我,而是冷眼望著不遠處那片熱鬧沸騰的紅云喜海。 我想起來了,他是死了妻主回門派的!遙想當年,他成親的時候,該也是如此的熱鬧喜慶吧! 不管別人的閑事,一向是我的座右銘。我悄悄后退,不想打擾毒瑾觸景傷懷。但還沒爬出嶙峋的假山石,就看到毒瑾姣麗蠱媚地擋在了我的面前。 “玄長老,您不跟眾人一起去瞧瞧熱鬧嗎?”毒瑾艷冶柔媚地問道。我幾乎以為,他之前的傷懷落寞,根本只是我眼花。 “紅喜粿子吃飽了?!蔽野胝姘爰俚卮鹫f。 “玄長老蹲這里是在消食么?” 我怒,如果不是你,我會這么狼狽嗎?!心里郁悶,懷疑他自己心里不快,所以無端找我麻煩。 “我在這里賞花!”急中生智,順手一指,就是剛才那株紫薇樹,說道:“紫薇花兒,爛漫不絕,可開百日,所以又稱百日紅!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早時不算計,過后一場空?!?/br> 他臉露驚訝地看著我,須臾,不咸不淡地扔下一句:“瑾受教了!不打擾玄長老賞花了!”然后華麗麗地閃人了。 我好生納悶啊,我只是介紹紫薇花的別名而已,他抽什么風…… 這廂我還沒回過味道來,那邊居然又撞見宇文景了。我這是什么運氣???! 宇文景今天居然還是一身青灰,臉上無妝痕,陰沉如暴風雨中的烏云。難怪他不跟著去湊熱鬧啊——我壞心眼地想,他這樣,只適合參加葬禮。 宇文景已經練就了自動無視我的神功,但我偏偏嘴賤,開口問他:“宇文先生,可見過新夫了?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就是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大喜?!” 宇文景停步斜睨我,在我以為他沒打算開口的時候,眼光瞟向未知的遠方,答道:“心無所依,但身有所托,于天下男兒,皆足矣?!?/br> 我沒再接口,宇文景瞥了我一眼,徑直走了。我的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問題,他現在心已有了所依,身也有了所托,為什么我看不出他有大喜……轉念一想,這是他跟藥光的家事,我又不是嫌自己活得膩味了。 等我到處看夠了,才晃悠到西面毒珊那院。我進喜堂的時候,新夫已經被送進了洞房,新婦正到處撒發新夫的“換妝粿子”。 藥光微笑著招呼我坐到她的邊上,坐下才發現我對面坐著的居然是毒珊,她還真是不給她家大弟子的面子,依舊一副生無可戀,聊無生趣的模樣。我暗自撇嘴,乘藥光忙于應付賓客的時候,偷偷跑到了次席,尋了一個空虛的桌邊坐下了。 一會兒,藥殷突然在我的身邊坐下。他今天也特意上了薄妝,腮紅黛黑,粉光若膩,細潤如脂,少了幾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平添了一些暖意。 “嫁給這樣的妻主,你覺得怎么樣?”我輕問。新婦在主人席那邊,依次給長老及堂主行“拜見禮”。她的五官清秀,豐姿綽約,并且身為毒珊的大弟子,前途光明。 “回師叔話,自然甚好?!彼幰笠荒樎槟镜卮鸬?。 說話間,新婦來到我的跟前,向我跪拜,然后敬酒。我瞪著她遞過來的酒碗,猶豫著該不該喝。 藥殷直接伸手,將酒接過去了,仰頭飲盡,面無表情地說:“師父有吩咐,玄師叔不能喝酒?!?/br> 我見新婦表情尷尬,心下歉然,打趣地對她說:“你也少喝點酒,小心喝醉了,你夫君不讓你進洞房!” 她見我說話散漫且沒架子,也就沒那么拘謹,笑道:“師叔說笑了!掌門弟子怎會那樣不成體統?世間若真有如此沒規矩的男子,一下就妻主休棄了,還是被綁著扔回本家的?!?/br> “你說話真有意思!”我撫掌大笑。萬分慶幸,自己在這里是女兒身,若當初進的是一個男子的身體,估計不是游街浸豬籠,就是被亂杖拍死。 這個空間這個時代,有符合其發展特點的約束男子的戒條規律,譬如《夫戒》《夫德》《夫容》就是這世界特有的產物。 “男兒就該把妻主視為天,謹慎服侍,無論是非曲直,無條件地服從妻主,一切以謙順為主,凡事應多加忍耐,逆來順受……”這新婦見我笑得開心,盡挑這類的話來說。 “我想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好男兒,該是花容月貌,閉月羞花,溫柔可人,聽話懂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出得廳堂,下得廚房,心胸寬廣,不擅口舌,外加非常能生女兒,對不?” “師叔冰雪聰明,說得自然極是!不過這可不是師侄個人的意思,這可是世上所有女子的擇夫理想!”新婦笑得諂媚,有意討好我。 又說了幾句,我才打發她去別處敬酒。 “師叔也認為男子該如此這般嗎?”我剛坐下,藥殷丹唇微掀,以無波無瀾的口氣問道。 “你不覺得挺有意思的嗎?”原來每個時空都有“孔子”與“班昭”這類的人。 “師侄沒發現哪里有意思,請師叔賜教!”藥殷的語氣有著難以察覺的生硬。 “原來世上的女子都喜好傀儡!”難怪這里男子化妝跟戴面具一樣,原來是為了努力向木偶靠攏??! 藥殷似乎頗為滿意我說的話,口氣也軟化了不少,繼續道:“那師叔心目中的男兒,該是如何呢?” “愛我的,就是好男子!”我飛快地回答。這話說得情真意切,其實我沒說出口的話是——愛我,自然會把我視為天,謹慎服侍,無論是非曲直,無條件地服從我,一切以謙順為主,凡事都多加忍耐,最最最重要的是,他是心甘情愿地付出,而不是逆來順受。 “師叔心目中,妻主與夫君該是如何共處?” 你還有完沒完了?!我偏頭看向藥殷,他不改清冷,只是唇角輕勾,專注地等著我答話。 他對這種問題的專注無疑刺激到我了!小兒女的卿卿我我,戀愛大于天,那是在物質生活得到保障的前提下發生的;清者為名,濁者圖利,集大成者名利雙收,這是在生存權得到保證的前提下發生的;而我,可悲如我,我連最基本的權利都得不到保障,你跑來問我理想的夫妻生活?!真不是天大的諷刺嗎…… 但我還是開口回答他了,卻絕對不是出于善意—— “最完美的,該是心有所依,身有所托!但是古來萬事難兩全。心有所依,還是身有所托,如果兩者只能選擇其一,你當如何?自己好好想,慢慢想!” 這個問題,許多人到死都未必能想明白!心有所依而身無所托,真能無所畏嗎?哪怕敵人是富貴、權力、疾病乃至死亡。身有所托而心無所依,真能算是歸宿嗎?春日遲,日遲獨坐天難暮…… ☆、17弄巧反成拙惹憂思 我動手幫藥殷系好紗帽,然后牽著他的手,在街市中無目標地轉悠。其實說“牽”,有點牽強。道本來就不寬,兩旁排滿了做生意的小攤,留給行人的空間不大,但來來往往的行人卻很多,因此我與藥殷很難并行而走,我又擔心與他失散,基本是我在前面走,“拖”著后面的他。 我喜歡吃零食,特別是甜食??粗愤呝u的各式各樣的吃食,都會擠過去買一點,然后塞到藥殷手里,美其名曰“為了他,才專門買來”。畢竟,毒玄是不該喜歡吃這類雜食的。 走到了南市最繁華的一條街,無意間看到一家門面光鮮的器物店,猛然想起今天的正事了——但凡男女私定終身之時,絕對必不可少一物件,此謂“定情信物”。 我興致勃勃地拖著藥殷走了進去。這店里的生意未免太好了一點了吧?!門邊的臺柜,圍滿了一群女子,不知道在挑選什么,但想過去也不會是良玉精器。因為真正好的玩意兒,是在樓上的格柜之中。 上到二層,一掌柜模樣的中年女子上前招呼我們,領我們進到一間小廳,請我們坐下,上了茶。我四下看了看,廳邊上立著數個紫檀多寶格,上面擺滿了或大或小的物件。 我略一思量,讓掌柜取來上好的金器。黃金亙久流傳,耐摔耐磨,佩戴起來雍容華貴,是饋贈佳人的不二之選。這掌柜很世故,看我是帶著男眷一同前來,就專門拿來幾樣精致小巧的首飾。我把裝著飾品的漆木托盤推到藥殷面前,讓他挑選。他沒立刻下手,而是靜靜看了一番,然后揀出一個臥兔形的鎖墜,放在手里轉來轉去,頗為滿意。 我正待開口買下,那個掌柜笑瞇瞇地說話了:“這位公子好眼光,這玉兔墜,可是我們樓里師傅的得意之做,您看這貌相,這做工,用了十足的真金。今天是‘金玉節’,樓里專門準備了成對的玉兔墜,您與這位小姐,正好一人一只,討個吉祥!” 一人一只還得了……您是怕別人發現不了我“勾”藥殷的“女干情”,是不?!我正想開口說只買一個,看到藥殷正偏頭看著我,盡管由于紗帽的遮擋,我無法讀到他的表情,但仍不難發現他的期待——我心思瞬變,故作冷淡地說道:“俗!金鳥西墜,玉兔東升。怎能用黃金打造玉兔?不倫不類?!?/br> 藥殷沒有開口說什么,默默地放下了那只墜子,我看他動作爽快,不見不舍,遂松了一口氣。 掌柜聞言,并不著惱,撤了金飾,又端來一盤的玉器,自動擺到了藥殷面前。藥殷久久未動,最后挑了一枚rou質細膩的黃玉,上面雕著并蒂蓮,意義不言而喻。 玉石好,韌性強,連金剛石也無法與之相比。玉有五德:仁、義、智、勇、潔,君子比德于玉,無故玉不去身。 我含笑地欲開口買下,那掌柜居然又開口了:“公子果然好眼力,秋葵黃,細密溫澤,刀工利落,沁色自然,包漿滋潤,此玉敢與脂玉媲美。為了今個兒的‘金玉節’,樓里專門以同一塊母玉,雕了如此兩塊。小姐如若滿意,老嫗這就將另一塊取來?!?/br> 掌柜的,敢情您這兒是情侶專賣店,對不?!我瞠目?;腥淮笪?,今天這店里生意為何如此之好了!但我已打定主意不買成對的物什,就故計重施,蹙眉說道:“玉飾,就該是天地間獨一無二的,如此才珍貴——”剛想打發掌柜把這些撤去,換別的上來,卻瞟到藥殷仍低頭賞玩著那些玉品。 玉乃石中美者,玉石之美在于它的光潔、溫潤、含蓄、幽雅,一如藥殷帶給我的感覺。思及,我話鋒一轉,續道:“我欲求的玉,必然是唯一之玉,猶如我心中所念之人。掌柜的,把這些換了,拿那些稀罕的、絕無僅有的玉器上來!”說著,意有所指地注視著藥殷,藥殷腦袋低得快到自己胸口了。我幾乎能想象到,紗帽下的他,桃腮杏面,瑰姿艷逸。 掌柜陸續地捧上來幾個綢盒,里面躺著各式的玉中之珍品。我親手挑中一塊不及半掌的蔥白青玉。青玉價值本來并不高的,但是這枚青玉含有紅、綠、白三色,是所謂的“福祿壽”。我一眼就看上這玉,是因為白色中雜著的紅色條帶,形狀奇妙,宛如記憶中熟悉的桃心,甚是欣喜。 付罄銀兩,我喚掌柜讓樓里師傅把這玉上下鉆孔,盤成“玉環綬”。親手將其掛到藥殷的腰間,然后指著那個紅色的心形,說道:“這個是紅心,代表我的心,現在放到你的手上!”說完,抓起他的皓腕,在他的掌心畫下一顆桃心。 我的指尖下,是藥殷怦然跳動的脈搏,感受著他漸快的心脈,我的心跳竟也莫名地加速了…… 由于天色尚早,我思量了一番,對藥殷借口去“梅雨閣”(廁所),拉著掌柜到角落問詢關于這個陌生的“金玉節”。 始知,金玉節,是舉國同慶的一個大節日,其實就是類似乞巧節,又稱“男兒節”。因為只有在這一天,男子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家門,走到街上,參加廟會,祈愿點燈。平日悶在家中的男子,今天大都抓緊機會出門;而有花的地方,就會有追逐的蜂蝶,何況這還是一片花海,因此今日女子必然也都會出門,猶如狂蜂浪蝶。這樣一來,各個商家攤販瞄準了時機,俱是傾巢而出……可想而知,今天的場面是如何混亂。 而白石鎮一直有個習俗,在金玉節的前七日,開辦法會,由城中幾個大寺廟的得道僧尼,公開辯法,以對佛法的領會及悟性一試高下,從而決定“金玉節”當日的結緣廟會由哪個寺廟承辦。據說,自從多年前,慈恩師太由皇都的某大寺廟輾轉到普云寺當主持以后,就年年由普云寺承辦廟會了。此后,慈恩師太,聲名遠播,專門選在“金玉節”當日,于寺內開壇說法,有許多善男信女還特地從外鄉趕來這兒聆聽。 不就是幾個寺廟想出了一個法子來爭“金玉節香火錢”這個香餑餑,只是那個慈恩技高一籌,年年獨占鰲頭。我咂吧咂吧嘴,興趣平平。 拖著藥殷出門的時候,那個掌柜見我對廟會不熟悉,好心地補充道:“小姐今天專門帶著公子出門,一定是想借著‘金玉節’,上普云寺定姻緣了!那里的姻緣簽可是出了名的神準,小姐與公子的姻緣,一求便知!” 此時,我對這個掌柜是徹底無語了——您真是“金玉節”文化的推廣大使??! 突然明白,為什么早上我叫藥殷出門的時候,他的表情會那么詭異了。得,現在我還必須去廟會了! 在路邊雇了一輛驢車,晃晃蕩蕩地到了普云寺的山門——說山門,只是泛稱寺廟正面的樓門,畢竟這個普云寺是位于城北的市井之中。 這里的人,已經不能用“許多”來形容了,根本是密密麻麻,擦肩接踵。寺廟前,數百個的攤位,有吃食的,有書畫的,有胭脂水粉,有絹帕繪傘……其中以花燈的攤位跟求簽問卜的攤位為最。我終于能體會,那些個寺廟爭先恐后地想承辦這廟會的激動心情了,光場地費這一項,就足夠可觀了! 一般,這樣的情況,該是女子護著男伴,不畏險阻,急流勇進的,但我身材矮小,咳……我身材嬌小,所以反而要藥殷護著我,才能擠到寺廟的第一重殿。進去一看,我傻眼,求簽的男女跪到門外了。簽筒在一個個人的手上快速地傳遞著——這到底是求簽,還是抽簽???!難怪外面會有那么多卦攤,敢情是為了彌補沒簽“抽”的遺憾啊…… 藥殷要去后殿燃香祈愿,我想了想,讓他自行過去,我在這里等他。等藥殷進去后,我隨手扯過一個像是主持還禮的比丘尼,二話沒說,先塞給她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斑@是在下的一點心意!權當香火錢捐贈予貴寺!只是,敢問師太,可有簽注稍微多一點的簽筒……” “施主在此稍候,待這撥香客祈愿完畢,貧尼回收了簽注,先將簽筒給施主?!惫恢鞒诌€禮的僧尼,都是極為玲瓏之輩。她收過銀票,合什回禮。 我瞥了瞥地上人數壯觀的香客,又遞過去一張銀票,“其實呢,抽不抽這個簽,倒也無所謂,說來只是為了圖一個安心。就是不知師太可否行這個方便了?” 比丘尼微怔,一下就明白我的意思了,接過銀票,合什問道:“施主可是求姻緣?” “正是?!蔽翌h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