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霍之汶只身進入重癥監護室。 她先看到了那些層層牽扯纏繞的管線,那些繁雜運轉中的儀器,然后才是席宴清那張蒼白失血的臉。 他的眉輕蹙,似乎沉睡中依舊不夠安穩。 呼吸面罩遮在他的臉上,他的胸膛只有極為輕微的一絲起伏。 她慢慢靠過去,想要碰一碰他身體上的每一個地方,卻又哪一處,都無法下手。 她見過的他,或是狡黠,或是沉靜……每一種,都在無聲無息中淌著力量,散出強大的生命力。 從不像此刻這樣,安靜近乎無息。 他蒼白的臉色落在她眼里,她的心頭止不住地狂跳。 昨夜,晏陽初已經告訴她發布會的盛況,如席宴清說過的那般風光。 霍之汶伸出手去牽他的五指。 觸及的溫度過低,她顫縮了一下,才將手臂再度遞過去。 沒有回應。 她小心翼翼地握上去,他任她握著,卻沒有出現回應她的力道。 她想起當年在平遙,后來結伴游古城的那些天。 他聞聲為了躲避有些失速的馬車,從臺階上跌下去之后,她背他的那段路。 她想做什么,其實鮮少容許別人拒絕。 她背著他走的那段路,遠比當年他將她扛在肩上走過的那段路獲取的矚目更多。 她那一背,她的脊背和他的胸膛摩擦升溫。 她背著他走過一地落雪,一地純白。 最后他從她背上下來的那刻,只看到他不知是因為低溫還是什么紅起來的雙耳。 更記得她大膽握過去的手,隔了一秒,又被他用力地回握。 她有些懷念那種力道。 更懷念當時雖然對彼此的過去未曾全盤得知,但擁有的對彼此的無邊信任。 年紀越來越長,可她竟不如當時的那個她。 *** 霍之汶沒有用太大的力道,怕驚醒席宴清。 她站在原地,目光一寸寸描摹過席宴清的身軀。 想象著自己觸及他的寬闊的胸膛,他的菲薄的唇,他的勁瘦的脊背時,掌心能摸到的溫度和觸感。 站了兩分鐘。 她慢慢俯下/身。 席宴清的臉在她眼前逐漸的放大,她的唇還沒有按計劃印上他的額之前,他的雙睫突然顫動了下,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不過片刻,席宴清又眨了下眼睛。 手碰到的溫度是真的,眼前的人也是真的? 他動了下手,試圖回握她,目光專注地放在霍之汶的眉眼上。 這樣的眼神,無聲無息卻又讓人覺得熾熱。 他看了看她的臉,看夠了才轉向她的手。 比前一日積蓄了更多一點力道,他不敢亂動,怕自己忍不住那些如影隨形的痛,在她眼前蹙眉。 不用想,他也知道目前這幅模樣不會好看。 **** “沒做夢”,霍之汶在他床畔坐了下來,“是我?!?/br> “不方便開口,那就專心聽我說就好?!?/br> 她放開緊扣著他五指的手,只用食指輕微地摩擦他的手背:“很疼吧?” “我不知道你有做騙子的潛質?!?/br> “那晚那個電話,想沒想過如果是最后一個,我知道后會怎么想?” “恨你,更恨我?!?/br> 她看到他戴的面罩上的霧氣重了一分,知道他動了情緒。 “很疼吧?”她又問了一遍,“疼就不用忍,你捱不了哭出來,我也不會笑你?!?/br> “你可以哭?!?/br> *** 霍之汶這話一落,席宴清忍不住翹唇。 可真得疼。 他想扯掉自己的呼吸面罩和她說說話,可他對自己目前的情況隱隱有數,不想做些會讓她更擔心的事情。 他拉了下霍之汶還沒有撤回去,依舊放在他手畔的手。 示意她看他。 死過一次,做好過再見無望的心理準備,此刻他變得急于想要表達。 霍之汶順著他的力道看向他的手,而后將視線放回他的臉,他的眼睛。 面罩上的霧氣不影響她看清他慢慢地在動唇。 她讀出那三個字。 他在說:我、想、你。 霍之汶搖了搖頭,告訴他:“看不懂?!?/br> 席宴清沒有任何失望的表情,他又扯了下她的手。 再度啟唇盡量讓自己的口形清晰,讓她能捕捉到些許細微低弱的人聲:“想——你——了?!?/br> 可霍之汶依舊是適才那種反應:“聽不到?!?/br> 席宴清忍不住再度笑起來。 那笑霍之汶只從中看到喜悅和了然。 他啟唇有些費勁,她并不想為難他。 可又控制不住。 她看到他一字一字慢慢地在說:能——不——能——等——我——好——了——之——后,再——欺——負——我? 她在欺負他嗎? 不。 霍之汶再度站起身。 她的手擱置到他的呼吸面罩之上,輕輕將其扯了下來。 她微俯下/身,將自己的唇,印上了那雙適才在她眼前不斷開闔的他的唇瓣。 她只想吻他。 ☆、第43章 偷雞摸狗 第四十三章:偷雞摸狗 葉落地黃,秋至秋回。 雪落霜降,冬寒冬盛。 倏爾已過數月,新年已過。 席宴清在醫院呆了許多個日夜,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中間歷經了多次大小不一的手術,一度凹陷下去的臉頰,終于在漫漫冬日,有了血色。 這是霍之汶有生之年度過的最為心無雜念的一個冬天。 拋開沃刻的種種事務,霍書總部她也遲遲沒有到崗接手,她每天漫長的二十四個小時,慣?;顒釉谘矍暗纳锍肆魃?,只剩下席宴清。 這起意外的調查結果也在這漫長的數月中有了結論,是如陸地所料的那則交通事故的肇事方家屬所為。 動機明確,肇事車輛和肇事者以及兇器都已經出現,近乎板上定釘。 只是手段兇殘,慌不擇路。 手里握一只筆,掌握著引導輿論的話語權,可做新聞這條路著實不好走 沒有人明確提出任何意向,但近來truth的文章風格比之前略顯溫和,算是一種妥協。 如陸地,不希望席宴清的血白流。 可到底還是夾雜著不甘。 **** 商陸在席宴清情況轉好之后,現身醫院過一次。 truth還在正常運轉,可席宴清在籌備的收購計劃,因他的重傷多有停滯。 商陸來的時候,席宴清已經等了他很久。 陸地已經告訴他,霍之汶從truth調取了近些年所有涉及利益紛爭的報道。她在為他做些什么,他更不能在原地不動。 他希望自己也能走得快一些,去縮短一下落后于她的距離。 ***** 霍之汶不在,商陸乍見到席宴清比此前在警局碰面時瘦削了許多的面龐,眉峰緊蹙:“你周圍到底存在多少小人和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