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知言欣慰萬分,太好了! 知恬過得幸福,大家也放下一片心。四奶奶打發婆子到知恬的生母處報喜,又要備著東西送回西北故里,給祖父母報平安。 知雅口快心直,脫口便問:“四姐,姐夫怎么今天乖乖得陪你回娘家,真是稀客,有多半年沒見著他了?!?/br> 知畫養好了身子,氣色恢復如常,依舊是美艷動人,綽約多姿。穿著芍藥紅敞袖夏裝,烏發梳了牡丹髻,點翠大鳳釵,貴婦派頭十足。她從小就好強,在meimei們面前也不示弱,語氣中帶著不經心和隨意:“他來罷,不來也罷,也就那么一回事。又不是為著我的緣故才獻殷情,沒什么高興的?!?/br> 知言捅一捅知雅,擠個眼色別在人多處揭知畫的傷疤。姐妹們轉而說起衣裳料子、珠寶首飾,各自的兒女。 “我那處新得兩匹艷麗的料子,灑金織薔薇,好生亮眼。我可降不住,趕明兒送給七姐?!敝圆淮笙矚g太鮮艷的衣衫,每回得了都送給知雅。 知雅欣然接下,耍著貧嘴,“好啊,不過可說好,我沒有回禮?!?/br> 董大學士不喜奢華,平日里最看不慣小兒媳婦穿金戴銀、衣衫華貴。偏生知雅最好美,生性喜炫耀。她穿姐妹們送的料子還能說過去,若讓公婆知曉她自個花錢買了好料子裁衣服,天天耳邊的碎碎念豈不煩死人。 知儀日子過得最平和,傳了幾代的翰林之家,婆婆妯娌不是老實人就是古板呆性子,只要她不挑剌生出事非,沒人好端端沖著她發難。閑來無事,逗逗兒子,侍弄香料,除了那個呆腦瓜子的丈夫礙眼,其余諸事和順安適。 知畫對著院中一株海棠出神,那邊屋里幾個姑爺并秦家父子幾人說笑,唯獨聽不到她的夫君說話,他心中不情愿來罷了。 秦輔才從首輔的位置下來,那地兒尚是溫熱;再者,現任首輔也是秦家的姻親,想使個絆子收拾沒落的世家也不是難事。蘇家早都衰敗了,要不然十年前也不會上趕著與秦府結親。 年后,知畫的公婆蘇家族長夫婦親上燕京,進門便對兒子大加訓斥,命蘇元成跪祠堂抄家法。 夜深地涼寒氣逼人,祠堂久不開門陰冷潮濕。 知畫強忍著沒去給夫君送衣送物,蘇元成守在無人的祠堂中受罰,她在燈底下靜坐,如同以前獨自一人度過的無數個夜晚,通宵不曾合眼。 丈夫學乖,知畫也沒有多高興,她知道他本性難移,總有一天也會舍她而去。知畫過往的努力和付出全成了笑話,可她還是放不下,心里頭扎了根深刺拔不出來,府里頭即將有個女人為丈夫生孩子,想著都煩。 母親年輕時經歷過的痛苦,知畫感同身受,因她動了心,無法心平氣和對待通房和妾室,蘇府的姬妾們常年喝著避子湯,身子早都廢了,唯有外面的那個女人意外結了珠胎。 看著三個meimei靠在一起親密無間說著笑話,不知道的人以為定是一母所出。 ☆、165|第 165 章 月明送清風,飛霜皎如雪,庭中人初醉。酒意酣濃,興致最高時戛然而止,方能回味無窮。秦家幾位姑爺頗有同感,識趣告辭,秦昭親送妹婿到大門外。 馬車吱悠吱悠行在大街上,孟煥之倚在知言肩上,半帶著醉意戲說起如何受岳父冷眼。 “我進門先行揖禮,岳父只輕抬了一下眼皮,擠出一個字——坐?!?/br> “然后呢?” 孟煥之略微夸張地描述:“我從韓兄手中硬奪來的蘇東坡天成硯,岳父眼皮都不帶夾一下,笑著冷哼了一聲,為夫心里都打了個哆嗦?!?/br> 想起秦楓最為典型的皮笑rou不笑,知言再也忍不住笑出聲,“這不怪你,都是因為受了四姐夫的牽累,父親一聽見蘇字反胃口?!?/br> 秦楓油滑了一輩子,行走官場上二十余年滑不溜手抓不住,幾個女婿對著他也是無從下手。 來燕京兩年有余,金榜題名中狀元,一夜躥紅成為天子身邊的近臣,一邊是君恩滔天繁華仙境,另一邊是萬丈深淵深不見底。 如履薄冰幾字,孟煥之深有感觸,什么時候他才能練到岳父的境界,應對官場人情世故游刃有余。就是舅兄也比他強幾倍,再是不喜蘇家連襟,面上不顯一絲一毫。 心若老,人亦如何?世事面前,方覺渺小。這條路比他預料中的要艱難許多。 孟煥之輕摟妻子低語道:“知言,你統|共跟我提了一個要求,也不知何時能兌現?!?/br> 他只有這么一個貼心的人,一心奉出最好的東西給她,他的人,他的心。酒勁上頭,孟煥之微垂眼簾調氣息。他想要的,一時達不到,妻子的心愿,也不能為她實現。 要求?知言納悶,她沒跟孟煥之提過分的要求。今兒是吃醉了罷,說起諢話來。她伸手摸向孟煥之的臉,比平時微燙,滿車廂全是酒味,他倒底喝了多少。 “酒氣熏天,回去先洗個熱水澡,免得帳子里全是酒味?!?/br> 孟煥之輕笑,手下開始不老實,游走在妻子身上各處,噴著氣息道:“說得就是湯泉?!?/br> “哦”,知言恍然大悟,她早都忘了,當初也是借著酒勁信口一說,孟煥之還當了真,她連忙辯解道:“我鬧著玩的,早忘得一干二凈。沒湯泉,我也活了十七年,照樣用木桶洗澡?!?/br> “你忘了,我卻記得?!泵蠠ㄖ站o胳膊,吃到他心里的人說過的話能不上心? 知言覺得孟煥之今日有一絲不尋常,他這是怎么了?在外受了閑氣,還是差事辦得不順當? 也是太辛苦了,從回來就沒歇過一天,早出晚歸。知言成天攆在身后追著讓他多吃點,該是休息一天了罷。 “煥之,你都好久沒陪我和意兒,明天告個假,在家陪我們娘兒倆一整天好不好?!敝暂p搖著孟煥之撒嬌。 “好!”男人乜斜著醉眼爽快答應。 知言拍了拍他的臉蛋夸獎,“真乖!” 晚間睡下,她就后悔自己提議明天休息,更想收回夸獎的話。 ***** 一回府,意兒就被塞給奶娘,帶到廂房安睡。孟煥之草草沐浴后,只披著象牙色素錦長袍,松籠系著衣帶,露出結實的胸膛,鎖骨半掩,笑意深長,讓知言給他拭干頭發。 密實烏亮的青絲從手中滑過,知言拿著大巾帕從上到下細細擦拭。換過幾條巾帕后,頭發也半干,她伏身吻向孟煥之的額頭。這還差不多,酒氣所剩無幾,清爽干凈。 “等不及了?”孟煥之笑得曖昧。 知言斗嘴毫不示弱,“去,你才等不及了?!苯裢黼y逃一劫,先占點口頭便宜。 孟煥之抽開袍帶,絲質長衫滑落,雙肩平行,身形優美。就這么走近知言,緩緩解著她的衣帶,絲毫看不出他吃了酒,神情專注,濃密的長睫毛好長時間才閃一下。 屋中燭火微晃動,流淌著一股溫情,她與他刻骨銘情,相約到終老。華藻麗詞太蒼白,訴不盡情深意摯。 知言踮起腳尖,輕觸孟煥之的嘴唇,再輕觸,兩個人玩著你追我趕的游戲,也不知是誰先忘記規則,糾纏在一起再不分開。 她的手臂攀著他的脖頸,被他托著走向床邊,哪里再有半點私密可言,就這么一覽無余叫人看個夠。 玉肌柔嫩細膩,大有大的好,小有小的好。孟煥之再也忍不住,探手從枕下拿出白瓷小瓶,依舊哺喂給妻子,手下也不閑著,身上另一處更是急不可耐找尋伴侶、 知言嘴中仍留有避子藥丸的清香,身體被填得滿滿當當?;蛲褶D,或沉醉,聲聲泣訴總關情。 “煥之,有事你別老一個人擔著?!敝宰ゾo錦被從牙縫中擠出話,背后的人停了下來,輕柔的吻落到她的肩頭,一寸一寸挪下去。最后,他扳過妻子的身體,打開她的腿,目光落到嬌嫩的花瓣上,正盛開時,嬌艷欲滴,唇亦追了過去。 知言向后縮著身子,推著孟煥之,“別” 她拉阻不住,被他輪番索要,帶著哭音求饒。 “有何不可?”他加快節奏追問。 知言那有說話的氣力,整個人半死了一回,伏在枕上回神,“我要去洗一下” “我幫你?!?/br> “我要上藥?!?/br> “交給我就行了?!?/br> 被他給吃定了,知言賴在床上當了回活祖宗,盯著在地上忙活的孟煥之,有好心卻不想給他好臉。 好不容易等他洗漱完再次歇下,知言緊貼著冰涼的胸膛,再次鄭重其事提出:“煥之,有了難處不要悶在心里,說給我聽。我再也不會一驚一乍胡思亂想,幫忙談不上,只想分擔你心里的煩悶?!?/br> 許久以后,孟煥之才輕語好。 “知言,我還要在翰林院熬上一年,舅兄也是。我們約好了過陣子帶著四嫂、你和意兒出城納涼,休息調整幾日?!?/br> “好,就去咱們家的莊子,重新修過后,我還沒機會去瞧,意兒也是從未出過燕京城?!?/br> “嗯,我會同舅兄說?!闭f著閑話,孟煥之沉沉睡去。 知言全無睡意,爬起來點燃燈臺,重新細看熟睡中人。不經意間,她同他一起生活了五年,這個傻瓜,有事一個人全抗著,把自己累垮了怎么辦?她和意兒可全指著他一個人過活。 他才二十五歲,想成就功業不應拼得太急。緩一緩,是該停下腳步喘口氣。 ****** 孟煥之告假呆在家中,他是清閑了,逗逗意兒,抱著兒子指點知言作畫,不時也抓著意兒的手在紙下添幾筆。 意兒拿著筆,又瞧上書桌上的小鳥,伸出小指手想要。 “不行”,知言果斷拒絕,那個小鳥是張盛送給她的,熊孩子赤心熱腸,讓她心中愧疚了好長時間。如果給了意兒,跟羊入虎口沒甚區別。 孟煥之也知道暖玉小鳥的來歷,故意打趣道:“可不敢動,那是你娘親的小情人送的禮物,爹爹有一大堆好東西給你,咱瞧不上?!?/br> “胡言亂語?!敝暂p嗤了一聲繼續作畫。 因說起張盛,孟煥之帶笑講述熊孩子訓練雜牌軍的趣事。 張盛一門心思想干出功績,下了狠心訓練收編來流寇,訓得那幫人叫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不知怎么地,大家發現只要一說男女之間的事,小公爺轉頭就走。時間一長,也就抓住張盛的弱點,對癥下藥。 張盛在上面喊話再練半個時辰,有個調皮的軍士瞅空接下句:“小公爺也能再干半個時辰?!?/br> 張盛從小呆在軍中,武人粗魯,葷段子聽得多了,一聽就能聽出其中意味,頓時紅了臉,甩出一句不許偷懶,溜之大吉。 知言聽得可樂,追問道:“他真的還沒開情竅,這都十八了,再有兩年也要成親,十三meimei有得愁了?!?/br> 孟煥之抱著兒子輕哄,一臉平常,表白他自己:“我都過了及冠之年才對女子動心,一不小心栽到你手里再也翻不出來?!?/br> 你有通房好吧,十五歲就通曉了人事,一點可比性都沒有。 知言白了孟煥之一眼,若不是她提條件在先,孟府還不是跟別家一樣,養著兩個妖嬈的丫頭當房里人。 心中不痛快,換個話題,倒叫孟煥之想起一事,“知言,杜兄下個月成親,你幫我挑兩樣應景的東西當賀禮?!?/br> 知言十分不喜杜家,因著孟煥之的緣故,也要對杜六郎留情面。上回宮亂次日,就是杜六郎第一個到孟府問平安。不僅孟煥之要謝,她也要誠心謝過別人一片好意。 她點著頭,喊立冬讓拿來冊子,同孟煥之一起挑選。 她手里好東西太多,若說恭賀新婚之喜,成雙成對的物件最好不過,杜六郎眼高于頂,送他的禮物既要寓意好且要高雅??墒琴M了不少心思,才挑出來幾件,命人從庫中取出,親自掌過眼后再作決定。 孟府里也有場喜事要辦,立冬提了冬兒進屋當大丫頭,已帶了有半年多,諸事也都上手。她才放下心,準備同長興成親。府里為他們小兩口騰出一處小跨院,成套全新的家俱,床上被褥、嫁衣都是立冬閑時抽空親手繡制,只等著良辰吉日拜堂。 依舊例,知言和孟煥之給一對新人賞了安家及嫁妝銀子,她又私下里給立冬添了一套頭面并一枝桃花同心簪添妝。 立冬之后,府里的幾個大丫頭也要陸續出府嫁給小管事們。鐵打的主子,流水的丫頭。大丫頭出嫁,小丫頭們仿佛一夜之間躥高個子,行事當差平穩可靠。 相比之下,知言更顯廢柴,詩書才藝多少年沒長進,花也繡得平常,勉強說得過去。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慣了,人也變得更懶,拿個帕子也要丫頭塞到她手里。 孟煥之微笑不認同,“你見那家的小姐親自下廚,世上都這樣。咱們將來有了女兒,一樣捧在手心里養?!?/br> 有了兒子,還想要女兒,真是得寸進尺。 ☆、166|第 166 章 孟煥之說要休息幾日,便也真的清閑下來,事實上朝中最近平靜得異常。太子被廢,已被送去了封地;宮亂幸存的十幾個勛貴子弟或砍或流放,也都處置停當;御史臺的也消停了,少了彈駭折子;天子在宮中養病,深居簡出。 這種平靜更像是一種蓄勢待發,醞釀下一輪風波。潮起潮落,因月而生,恒古不變,海水從未停歇過拍打海岸。燕京也是,從來不缺明爭暗斗。朝中若一團和氣,上下共致一詞,對于黎民百姓并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