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誰說不是,霍定姚獨占了祖母的疼愛,獨霸了霍修竹的嚴格教導,而她茍延殘喘,從小小心謹慎地討好老夫人,奉承霍父邢氏,甚至還有賠笑給這個meimei,眼下不過是有了一點希望可以光耀門楣,她霍定姚為何還不肯放過自己?就拿先前這個事兒來說,她竟然紅口白牙,硬生生地將不知羞恥的帽子扣在了自己頭上。 “所以說,金姨娘告訴咱們的,十有*是真的!”奶娘繼續道,“您想啊,現在您和她是一條船上的人,她做甚要去無中生有,編排這定姚小姐?還不是怕定姚小姐從中使壞,讓她跟著您一起雞飛蛋打?金姨娘說她在窗柩下面聽得清清楚楚,定姚小姐沖林氏說的就是‘我可不希望大姐二姐嫁給什么太子’,您聽聽,除了您,二小姐也被她記恨上了,金姨娘能不急嗎?!” “可定姚不過才九歲,還能使得什么壞?”霍元姬猶豫道。 “壞心眼是打從娘胎里帶出來的!小姐莫要小瞧了旁人,就拿霍老夫人那里來說。五姑娘霍有纖,七姑娘霍明儀都是堂堂正正的嫡出小姐。有纖小姐知書達理,明儀小姐聰穎可人——都是嫡親的孫女兒——憑什么定姚小姐就得了老夫人獨寵,還不是在背后說盡了壞水。大前都裝可愛扮無辜,人后指不定怎么使絆子?!?/br> 奶娘停了一下,又語重心長道:“小姐您也大了,有件事情老奴苦于沒有證據,但是也不得不說。奶娘和您的娘親從小一塊兒長大,夫人身子骨極好,懷您的時候大夫瞧了也說胎位極正,怎么偏偏就難產……還血崩而亡!老奴一直覺得,這里面有蹊蹺,只是在這霍家,上有護短的老夫人,下有不分青紅皂白的霍大爺。夫人去得冤啊……” 霍元姬霍地一下站起來,緊緊抓了奶娘的手臂,失聲道:“奶娘,你說的……可都是真的?!我的母親,竟然是被害死的?” “噓,小姐您輕聲兒。若被人聽見,咱們還有活路嗎?這大房的人也會活活逼死您??!夫人泉下有知,也只盼著小姐終有一天成為尊貴之人,好為她報仇!” 李氏死于難產,當夜幾位御醫全力挽救,也沒能救得回。正巧那天府里有女眷辦壽宴,邢氏也在應邀之列,不知道怎么的,就發生了這等意外。這李奶娘太多悲慟之余,總瞅著邢氏古古怪怪,后來邢氏進了門,李奶娘再一琢磨,就認定了當年的邢氏便是后來奪了自己小姐夫婿之人,所有的懷疑和猜忌一股腦算在了邢氏身上,霍定姚出生后,又連帶加到了這定姚小姐身上。其實她也不曾想想,李家夫人沒了后,邢氏到底有沒有苛待過她這個奶娘和霍元姬。 霍元姬這次是真冷了心,她一直以為自己孤苦無依是天意,卻不曾想到竟是人為。 她咬牙恨道:“殺母奪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一定要讓這她們付出代價!奶娘,金姨娘還說了什么?” 奶娘喜道:“小姐終于想明白了。金姨娘說了,這二奶奶林氏一定會和定姚小姐合謀,她們恐怕會分兩頭。二奶奶只怕會去動搖霍二老爺,定姚小姐則會想方設法打消大老爺的念頭。所以,這二房那邊就由金姨娘去盯著,而大房這邊的動靜,則由咱們看著,若有了亂子,回頭一起商量對策,彼此也好有個照應?!?/br> 再說霍定姚在暖閣躺了一下午。林氏離開后,她也想合上眼,好好休息一番,畢竟她確實是大病初愈,又受了勞累。但是心里老是懸空,這里的床大概只是給丫頭上夜用的,硬邦邦也不如自己的羅漢床厚實舒服,她躺在上面翻來覆去,輾轉反側,就是不能安穩入睡。最后煎熬了幾個時辰,只得暗嘆一口氣,干脆翻身坐了起來。 暖閣里此時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這里的小丫頭毛手毛腳,都被林氏在時打發了出去。還好對面的茶幾上留下了香片,她干脆下床動手給自己沏了一壺玉蘭花茶。茶香提神,幾口下去,精神倒是愈發好起來。 她聞著茶香,思緒卻不受控制。林氏說了,父親變了原先的主意同意與太子結親,是因為二伯父的力勸。而二伯父原本不插手此事的,突然關注起來,則是因為抵擋不了金姨娘的床上功夫。但是蹊蹺就蹊蹺在,金姨娘怎么突然就熱衷上了此事?她又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 莫非,是她自己落水前捅的那個簍子?!這樣一瞎嚷嚷,還真讓有心人聽了去呢。 霍定姚苦笑,人算還真不如天算。如果在她落水前自己就重生了,一定不會出這等事兒;可是若是自己不是因為受罰失足落水,她也許就不能再世為人。 想著,未免有點泄氣。 正暗自后悔間,紅素端了些粥點進來,見暖閣里空無一人,不由得大為皺眉。又見霍定姚無精打采地散在太師椅上,以為霍定姚又在鬧脾氣,連忙上前安撫道:“午后張大管家才發落了一干不盡心的婆子丫頭,如今府里人手是短缺了些。只不過雖然如此,姑娘下地也不能沒人照應,回頭我便喚兩個伶俐的小丫頭進來伺候著。大奶奶現下兒在前頭脫不開身,也因著二奶奶回了她姑娘沒有大礙,這才沒有趕過來?!?/br> 霍定姚搖搖頭:“我讓她們出去的。人多反而吵得頭疼。前頭的宴席怎樣了?” 紅素喂了她一塊栗子糕,又捧起糙米百合排骨粥吹了吹,喂了霍定姚吃下一口方才道:“老夫人吃了兩杯酒,高興上了頭,早早就回主屋睡下了。各房的也就散了。大老爺去了書房,大奶奶聽聞姑娘在席上也沒來得及吃兩口飯食,只留下藏碧搭手,讓小廚房熬了稀粥命奴婢提過來?!彼肓讼?,又補充了一句:“剛才三奶奶的娘家來人,送了‘喜食’,正叫各屋的去瑞玉軒分呢?!?/br> 霍定姚點點頭,也沒有特別在意。上午王氏才因著自己落了臉面,她現在才不想湊上去自討沒趣。正低頭喝著粥,門簾一打,又進來一個人,懷里抱著個襁褓,手里擰著一個包裹,不正是趙姨娘是誰。 霍定姚連忙讓紅素引了人坐下。趙姨娘瞧了瞧見了底的粥碗,抿唇一笑: “能吃是福,瞧姑娘胃口好了,想必大奶奶也安心了。說來也巧,方才我經過霍府后門,瞧著街頭一陣喧嘩,過來好大一陣隊伍,前面四人兩個打鑼開道,兩個吹喇引喜,中間跟著三五個丫頭婆子,一邊走一邊抓了銅板布施,后面還有小廝腳夫抬著三五個木箱,走在最前面的婆子老遠就嚷‘桂康王府喜食到’,門房開了二門,我瞧著他們進去后,腳步也未停,直往瑞玉軒去了。不一會就聽到三奶奶打發了人來。我想著過來瞧瞧姑娘,若是好的,便一同前去,也好讓言哥兒沾沾喜氣?!?/br> 紅素喜道:“姨娘的主意甚好,奴婢正和姑娘說起此事。原本大奶奶不在,奴婢還擔心姑娘不肯去,現下有姨娘照拂,走一趟也可做個伴兒?!?/br> 趙姨娘也聽說了早上主屋發生的事兒,心里清楚紅素是擔心王氏會給霍定姚尋不快。她笑道:“你放心罷。三奶奶也是一個大度之人,否則何苦年年吹吹打打一路把‘喜食’送到霍府來呢?!?/br> 這話說得,若真不在乎,何必鬧得人盡皆知? 霍定姚不禁樂得一笑。 她原本不愿意去,想想就知道王氏那睚眥必報的個性,渾身就不舒坦。但是她一個小輩不去會顯得不敬,也會落人口實。如今同趙姨娘一起,想必有著旁人,王氏也不會太給自己難堪。 趙姨娘又將方才擰在胳膊肘的包裹遞給紅素:“老祖宗也打發人到玨鳶閣取了斗篷,丫鬟們本想親自送過來,半道遇上了,我就一并捎了過來。鴛鴦姑娘轉了老祖宗的話‘就怕姚丫頭回去的路上叫冷’?!?/br> 紅素把斗篷展開,替霍定姚系上?;舳ㄒ挥X得身子更加暖和,笑道:“姨娘有心了。多謝祖母。明個兒我定要早早前去問安?!?/br> 再出了屋子,也不覺得寒風往骨子里鉆。 一行人不再多話,出了東齋閣,霍定姚想了想,去了瑞玉軒后再回玨鳶閣也是和趙姨娘順道,自己母親那里更打緊一些,便對紅素道:“我同姨娘去便可,去了就回屋。母親身邊只有藏碧,定是忙不過來的。有你幫襯著,想必母親晚間能更早過來看我?!?/br> 紅素本也有這個想法,便叮囑了一番,見趙姨娘穩妥,也放下心離去。 趙姨娘又道:“十姑娘這么小就懂得心疼大奶奶。只盼我們言哥兒長大了,能學著他七jiejie幾分?!?/br> 霍定姚一笑,沒有接話。趙姨娘的心思她明白,再加上她確實也喜歡這個溫溫柔柔不惹是非的女人,雖然沒有接話,倒是另外說了一句:“小時候姚兒佩過一枚銀月碧珠長命鎖,府里請法師開光過,便給弟弟戴著了?!?/br> 趙姨娘便笑著收了起來。 ☆、第10章 偷聽 冬日里晝短夜長,她們走得又不快,到了瑞玉軒的時候已是余暉半罩,各房各屋早早就把燈點上,染出一片片暈黃之色。 瑞玉軒門口,有一個小丫頭守著。見到了霍定姚和趙姨娘,忙不及迭地把人請到右側廳堂內。趙姨娘進去環顧了一圈,沒瞧著人,倒是見著了八仙桌上散放著的幾個鑲花琺瑯盒子,菱形的,圓形的,方形的都有,瞧著倒是華麗。就是蓋子已經打開,里面也是空的,旁邊桌子上撒了一些糕點碎屑,還有半盞喝剩的茶杯;桌子下面有吃剩的瓜果殼類,椅子也看得出來有人坐過,還沒來得及收拾,便問道:“你們夫人呢?屋子里人都上哪兒去了?” 小丫頭搖頭,遲疑道:“奴婢不知道,許是在寢室里歇著。三奶奶只吩咐了要我在這里守著,剩下了幾個去廚房了?!?/br> 趙姨娘又問:“先前都有誰來過?” 這次小丫頭飛快答了:“約摸一個時辰前,二姑娘最先到,一進門就選了最大份的,歡歡喜喜的抱走了。然后五姑娘、大姑娘也過來,倒是坐了有一盞茶功夫,三奶奶也讓她們各自拿了兩盒子走。鄭姨娘和周姨娘隨后帶了四姑娘和十三少爺來,和五姑娘撞在一塊,各自也得了一盒。這東西分得差不多了,天色也沉了,三奶奶以為十姑娘身體不便,趙姨娘也在門口忙,今個兒是不過來了,便將東西收了起來,另外撿了些不入眼的賞了奴婢?!?/br> 說完,偷偷拿眼角瞅霍定姚。 霍定姚見她一臉不安的模樣,也不會與她為難。本來就是她們來得晚了,加上這正是做晚膳的點,丫鬟婆子都忙著呢,稍有疏忽也是情有可原的。趙姨娘也想到這一茬,便笑道:“既然來了,還得勞你去通傳一聲。以免顯得我們失禮?!?/br> 那小丫頭“哎”地應了,便蹭蹭跑了出去。出去前還不忘朝霍定姚福了福身。 兩人撿了東隅的美人榻坐下。等了一炷香時間,趙姨娘開始不停朝門口張望,道:“這丫頭去得也太久了?!?/br> 霍定姚還算坐得住,道:“許是這丫頭不是貼身使喚的,一時也不知道三伯娘在何處,恐怕得一間一間找。姨娘別急,我們再等等,指不定就來了?!?/br> 兩人又等了好些時候,這次趙姨娘終于坐不住了,連連去門口看了幾次,她搖了搖熟睡的言哥兒,“再過會兒乳娘就得給言哥兒喂奶了,孩子可經不得餓?!?/br> 霍定姚也不想呆在這里,她下午也沒躺舒服,這會子全身酸痛得緊。不由得出了個餿主意:“要不咱們走吧?想必這小丫頭也會告知三伯娘我們來過了。再不濟,明個兒再來一次,也算得了三伯娘的好?!?/br> “那怎么行?”趙姨娘連連搖頭,“過門不入是為失禮,過期問禮更不討喜?!彼肓讼?,又道,“我出去瞧瞧,實在尋不著,也是無法的事兒?!?/br> 霍定姚嚇了一跳,趕緊攔住她。這黑燈瞎火的,趙姨娘抱著個孩子,身邊又沒有丫鬟婆子在前面打燈引著,加上地上還有積雪化水,萬一磕著摔著,豈不是鬧大了。 她趕緊跳下美人榻,拉了趙姨娘回來,又一腳跨出門:“姨娘帶著言弟,還是在屋子里坐著。我跑得快,一會兒就能尋著三伯娘?!?/br> 瑞玉軒此前霍定姚也來過,不過只出入過正廳和西樓五小姐的閨房。其他的地方是一概兒沒去過。她不走不知道,這瑞玉軒足足比玨鳶閣大了三倍有余。 其實原本霍府就是前朝親王的府邸,后來又再擴建又擴建。再到王氏下嫁之時,當朝皇帝也表示了一番,又將三房的瑞玉軒重新翻新了一遍,這里面的抄手游廊,怡情小景,閣樓水榭,壁照小院造得美輪美奐,廂房更是一間挨著一間,也因此五姑娘成年后并未遷出來,只另劈了一個獨立的院落,也讓霍定姚差點轉暈了頭。 她又朝前快步走了一段路,直到了這一排廂房的西盡頭。走得是口干舌燥,微微喘氣,額冒熱汗,實在是走不動了,心里已經放棄,立馬就想折回去。又見這西盡頭外間放著一長條石凳,想著先歇腳罷了,便坐了上去,撩起斗篷一角,為自己扇了扇。再看自己內里出了一身汗,也是回去便要換下的,否則吹風盜汗,只怕才好轉的身子又要開始躺著喝濃苦之藥。這身子自從落水后,病根一直未除,也稍顯虛弱了一點,為了長遠著想,等來年開春,她還得多曬曬太陽才是。 霍定姚胡亂想著,等氣息平復了下來,剛打算離開。突然,背后的屋子門吱呀一聲開,隨后屋內亮起了燭光,緊閉的窗紙上慢慢透出了一高一矮兩個黑乎乎的人影兒。 霍定姚這次是真被驚了一跳,一般各屋廂房盡頭都是擱置雜物的地方,甚少有人前來。這突然躥出來兩個影子,莫不是丫頭們要取什么陳年之物?現下夜色更重,周圍安靜無人,其余廂房都黑乎乎的,里面的人又不說話,鬼鬼祟祟,瞧著確實有點怕人! 她打了個寒顫,卻聽得屋里傳來一個壓低的女聲急急問:“現在朝堂的形式如何了?太子究竟能不能成事?王爺他可捎帶了什么囑咐過來?” 霍定姚睜大了眼,這女聲壓得再低,也透露出一絲吊嗓子般的尖細,她頓時就聽了出來,這分明就是苦尋不遍的王氏。 霍定姚本要出聲,咋一聽見王氏提到“朝堂”“太子”,立刻警惕萬分,連忙把聲音吞了回去,屏住了呼吸,輕手輕腳蹲到了墻根兒下,緊貼了窗柩側耳細聽。這王氏一向自詡為太子的姑媽,該不會也想在結親的事兒上插上一腳吧?! 屋子里傳來一個像是婆子的聲音,壓低聲道:“事關重大,三奶奶可把人都打發開了?” 王氏哎喲一聲,罵道:“我好不容易捎信讓家里人安排,你這個老賊混才能混在送東西的人中進來。前頭忙得腳不沾地,姨娘們都在幫手,我若不是說著要回來安排這些禮,別房的還指不定要怎么編排我。再說晚膳過后就要讓你們離開,你就不要在這里扯東拉西的!” 那婆子賠笑,道:“夫人別惱,我也知道霍府規矩多,進來一趟不容易,私下來往密切了還給夫人惹閑。只是我走之前老爺也是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我瞧仔細了才說。若是走漏了半天風聲,只怕要不好!” 王氏就是不耐煩,這個婆子是王府的家生子,非常忠心,但是在她看來,未免有些托大。于是不高興道:“整個霍府的人都在前廳,哪里有人會來瑞玉軒?就是這瑞玉軒的下人,也被調走了大半,剩下的兩三個看門的,我早打發著去廚房,又吩咐了人全留在東廳。這里又是最盡頭,我們一路過來,你倒是看見了有誰在?” 話雖這樣說,那婆子還是不放心,似乎想走到門邊查看。 霍定姚卻是嚇得心口直跳,她左右瞧了瞧,這里是西盡頭,目光所及之處,還真沒地方藏人。 王氏卻不悅道:“我都說沒人了,偏就你多心。都再三跟你說了,你還要疑神疑鬼。萬一過會兒真有人來了,倒真是如了你的愿?!若不是看在你是王府的老人,而這里是霍府,早就罰你出去自個兒養老了!” 這婆子再擔心,也不敢再拿大,何況這一路過來,莫說人影,連個鬼影子都沒瞧見。 她不再拿喬,連忙開口道:“老爺讓我傳話給夫人,現在朝堂上風聲很緊?;实鄄恢罏楹未蟀l雷霆,竟然責罰了太子。還好是在內堂,原因并未傳到前朝上。只是聽說支持太子的太宰大人被氣得拂袖而去,回到府邸后突發惡疾昏厥,宮里連夜急派了數名御醫過去,太宰大人是七十的高齡,怕是會不好……” 婆子說著,頓了一下,哽咽道,“若就這樣去了,右仆射、少傅少保也會轉求它路,太子他,只怕難以獨撐下去啊?!?/br> 王氏一下就呆住了,好半天才找回聲音:“怎么會……怎么會這樣?上個月還好好的,皇太后病中醒來,皇帝龍顏大悅,夸贊太子溫良恭孝。怎么形勢突然間就急轉直下?” 那婆子氣憤道:“就是這‘溫良恭孝’害苦了太子!原本太子常年在皇太后跟前侍疾,雖然敦厚,但是皇帝也著實看重他宅心仁厚這一點,也常道‘國之昌盛,在于民之優渥,不在于酷刑厲法’。太子尊師重道,愛護手足在宮中也是得了朝堂之上一干老臣的擁護。這一點,其他皇子是萬萬不及的?!?/br> 霍定姚聽到這里,大概明白為什么太子如此懦弱還有勢力支持。狡兔死,走狗烹,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些在位的封疆大臣,自然不愿新君忘恩負義,登基之后拿他們開刀。 婆子繼續道:“老爺去太宰府上探了。御醫施了針藥,太宰大人有過短暫的清醒,便將事兒告知了老爺。原來太子不知道犯了什么糊涂——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年輕氣盛,被皇帝一夸便暈了頭——許是想趁勝追擊,太子他,他,他竟然上上書房向皇帝為他的親叔叔們求情,請求皇上念在事情已過多年,叔叔們在禁閉中也得了反省,望皇上同樣念在手足情分上,將六親王、八親王、九親王放出來與家人團聚,安享晚年!” 王氏徹底驚住了。在外偷聽的霍定姚也一同暈了。她早知道太子性子軟懦無能,卻不知道這太子竟然愚蠢至此。 ☆、第11章 秘密 果然,王氏痛心疾首,連連捶胸道:“太子怎么會這樣犯渾吶!難道他不知道當年的六親王、八親王、九親王是他父皇的死對頭?如果不是他父皇驍勇,又得了殿前督檢點拼死護駕,現在的皇帝早就換了旁人!他還敢為這些亂臣賊子求情?若當年真被他們得手,他這個太子早就被斬殺在太和廣場了!” 王氏一口氣沒順過來,聲音高了幾分。那婆子連忙勸住,替她順了氣才道:“老爺說了,太子耳根子軟,這事兒肯定不是他自己的主意,定是那邊使壞,教唆了太子。老爺回來又說,除了太宰,這事情只有沈皇后知悉?!?/br> 聽到這里,王氏似乎略松了一口氣,道:“沈皇后是死去的德昭皇后親meimei,膝下又無子,自小便將太子養在膝下視如己出,自然會幫襯著?!?/br> 婆子點頭,“還好有沈皇后在,勸了皇帝,又拿死去的親jiejie惹了皇帝心軟,才壓下不發。否則,只怕會火上澆油?!庇值?,“沈皇后還打發了宮人告訴老爺,內廷一切有她在,叫老爺自然不必擔心。說來沈皇后的家族與夫人家還有姻親關系,算來夫人也是沈皇后的遠房堂親?!?/br> 王氏這次真正放下心來,“那是自然,因著這層緣由,王家必會助太子一臂之力。再說了,太子是德照皇后的嫡出正統,皇帝怎么也不會選其他皇子繼承大統!” 確實不會,若是皇帝一直在,太子也許會順利繼位。只可惜皇帝短命,兩腿一蹬后太子直接被咔嚓掉了?;舳ㄒΨ艘粋€白眼,在強大武力的面前,再正統的血脈也沒有用,管你是不是太子呢,又不能拿這頭銜當金剛罩。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王氏嘆道:“話雖如此,但是還是得讓哥哥有機會提醒一下太子,這宮里面的太子的兄弟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遠的不說,便是二皇子,我瞧著都是不安分的主?!?/br> 那婆子似乎笑了一下,有點不以為意。王氏卻惱了,聲音又尖了上來:“難道我說得不對?你們就只盯著宮外的那位,我多次提醒了沈皇后,她似乎也沒放在心上,說不定真會吃大虧!你倒是說說,外面那位情況如何了?” 婆子噎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形勢確實不大好。太子雖然是監國,在朝堂上頗有建樹,逐漸取得了大臣們的口碑。但是那位在軍中多年,平定了南疆、西北的混亂,在軍中威望極高。雖然生性殘忍,坑殺降將士兵,又血腥屠城,老人婦孺全不放過,但是大司徒連同天策將軍、大理寺太常卿聽說是支持著的?!?/br> “如此心狠手辣,當口誅筆伐,這幫人真是瞎了眼嗎?按理說,那人存了叛逆之心,皇帝應該早就將他貶為庶人才是?!?/br> 霍定姚本來還沒弄清那位是指哪位,這樣一聽再加上上輩子經歷的,頓時明白她們是在說四皇子。雖然她也不待見上輩子抄了她家的這個四皇子,但是對王氏的言辭更加不屑。王氏想法未免太過簡單,手掌兵權,連皇帝也是會忌憚三分的,何況是下面有眼色的大臣。再說了,四皇子的野心從來沒放在明面上,倒是保家衛國,勞苦功高的模樣,太子一系的人也沒辦法讓別人陰溝里翻船,真是癡人說夢。 婆子勸道:“夫人息怒。那人的行為自然會有報應。咱們別再提他,還是想辦法幫太子要緊。老爺這次讓我過來,也是有更重要的話要問,夫人讓霍府與太子府聯姻事情進展得如何了?” 什么?霍定姚差點驚叫出聲,敢情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是三房這個王氏?她穩了穩心神,不顧一直蹲著腿開始發麻,又將耳朵往墻上湊了湊。 屋內王氏道:“這個讓哥哥放心,原本大房不同意,老祖宗又更聽信大房的話。我無計可施,卻瞧見二房的那個金姨娘貪圖富貴,雖然只是個酒娘出身,卻深得二房老爺喜愛,我便有意給她支了個招。沒想到她還挺能來事兒,還真成了?!彼湫σ宦?,“帝王家的就算是個妾,也是大大抬舉了她了?!?/br> 婆子緊接道:“可不是嗎?只是一個當姨娘的,又沒有什么家世,女兒又是庶出,原本是萬萬配不上太子?!逼抛宇D了頓,擔憂道,“夫人這樣做,萬一被侯府上下知道了……” “不會。金姨娘是個沒頭腦的,我隨口說的話,無憑無據,沒有特指。她是自以為是她自己聰明想到,不會懷疑上我這里?!蓖跏洗驍嗨?,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在屋子里轉了半天,才嘆了一口氣,“眼下也顧不得那么多。太子一系勢微,我這個做姑媽的怎么也得想想法子,也指望能為王家分擔些。只要霍府支持太子,朝中,再說以后事成,侯府便是因著太子雞犬升天,自然也會感激我?!?/br> 原來是這樣! 霍定姚原先還以為金姨娘是聽了自己的話起了心思,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她心頭起了滔天怒火,忍不住萬般詛咒,你也知道太子是扶不起的阿斗?你也知道太子勢微對手有鐵蹄在手?你也知道支持太子的都是些拿不出手的言官之流?你王家要支持太子,霍家沒有立場反對,但是你為了娘家拉夫家下水,是不是就太陰毒了一點?更別提,還是在明知道敗的可能更甚的情況下,這個王氏到底有沒有身為霍家媳婦的自覺。 那婆子也附和道,“可不是這樣,到時候夫人在侯府的地位也就更加穩固了,說不定這霍老太太,還會對夫人另眼相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