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伴著祭天大典結束,鄞州貪污案也已結案,除了貪污銀兩的去向外,之前對案情好奇不已的大臣們默契地不再提起這起案子。 前一段時間掀起人人自危的徹查動靜,猶如一塊碎石拋進大海,漣漪尚未蕩開就被吞沒。 刑部尚書黎青疏忽實職,罰了半年俸祿,又將案子交給了大理寺繼續追查貪污銀兩的去向。 幾千萬兩白銀,總是藏不住的。 連著半個多月都未下雨的燕都,忽然雷聲大作、陰云密布,早上去參加朝會的官轎從宮門出來,走過宮門外的青石大道,又拐進各條街巷,匆匆忙忙往家里趕。 烏壓壓的云壓下來,仿佛快要落到屋頂上,街邊商販也迅速收拾東西往檐下躲,前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大雨傾盆而下,風聲卷著雨聲,大有大雨摧城的洶涌。 從院子外走進來,謝宴步入屋檐下,側身收起傘,隨手放在墻角,才走進房間就見顧明容躺在那里,把玩著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琉璃球,聽到他來的動靜,立即掀開被子往里挪了些。 謝宴站在離床不遠的地方,重重嘆氣,覺得顧明容一定是看不得他過安逸,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尋事。 脫下身上半濕的外衫,謝宴走到床邊。 “又被那群煩人的老頭纏住了吧?早和你說了,那群人煩得很,別的不會,道理最多,而且這段時間你還沒聽膩嗎?” 才躺下,人就被拽過去,兩個人裹在一床被子里,手足相抵,謝宴聞言笑了聲,只覺安心不少。 “那些老臣,盡管迂腐了一些,但并無犯上的心思,反倒是——”謝宴停頓了一下,“明日我要回家,陛下那邊怕是要全靠著你?!?/br> “原本我還想去給老太爺賀壽,怎么,我去不得?”顧明容自然不可能放心謝宴一個人回去。 謝家那對父子,如果謝宴沒有今日的身份和地位,恐怕早把謝宴趕出家門,或者流放燕都外。 拼了命的想給謝宴治病,為的也不過是保全現在的榮華富貴,有什么能比家里出了一個輔政大臣還要光耀門楣的事。 連他要挾謝宴住進自己府里,傳出那些流言都能忍得下,不就是圖這個。 若有一日謝宴和他大廈將傾,謝家怕是第一個出來撇清關系,把謝宴從族譜上劃去的墻頭草。 “你要去的話,我和你一起?!?/br> 謝宴抬頭看顧明容,說得認真,“我們去去就回,不過夜,要是可以,把嬈嬈也接到府上?!?/br> “你怎么那么心疼那個小丫頭?”顧明容吃味地捏了捏謝宴的臉,好笑道:“她身子弱,你身子就不弱了?我看她現在底子比你好不少?!?/br> “正是因為我嘗過這個滋味,才不想讓她從小生活在那樣的環境里?!?/br> 母親離開得太早,謝平另娶,半年后又得一子,他幾乎是自己長大,父子間除了日常問候外,他和謝平并不親近,甚至不如家里管家來得話多。 至于謝宏…… 謝家那么多子孫,謝宴就算是長子嫡孫,母親也已離世,外祖父一族并無顯貴身份,又怎么及得上林氏的家世。 “好了,不是不讓你寵著她,只是你能不能多想想自己?”顧明容無奈,伸手把謝宴摟緊了一些,“你真像個傻子,怎么那么好騙?” “顧明容……” 謝宴想問顧明容,他會不會騙自己,可又覺得這句話太多余。 合上眼靠在顧明容懷里,腰上收緊的胳膊讓謝宴心口發燙,就像是第一回意識到他喜歡顧明容的時候。 可他不能說,一旦說出口,顧明容的后路就徹底被他斷了。 他還年輕,往后還有大好前程,也許還會有更適合的人,也會——謝宴猛地睜眼,他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顧明容身邊有其余人。 “你這性子,自己能把自己折騰死。不過,我不騙你?!钡皖^看著謝宴瞪大的眼睛,顧明容往下挪了挪,親昵地吻著他嘴唇,唇角親一口,鼻尖親一下,又偏過頭去啄他臉頰。 原本煩悶的心思被鬧得全飛走,謝宴一邊躲著一邊伸手去攔顧明容,眨了眨眼,低聲道:“你想要?” 顧明容這人打小就是個混不吝的主,從能走能跑后就沒消停過,偏偏在眾兄弟中年紀最小,誰也不把半大的孩子放在心上,宮里長輩也都隨著他胡鬧。 直至先帝登基時,顧明容也不過才七八歲的年紀。 隨著太妃一起搬出宮,徹底過上了逍遙日子,又骨骼清奇跟著師父學武,自此一發不可收拾,成了燕都的混世魔王。 燕都但凡有院子的人家,都會在院子里種上一兩株桃樹,春末夏初,走在燕都街頭巷尾,全是桃花的清香。 到了初夏,半大的桃子還未成熟,層層疊疊的桃葉里夾著一個個發青的果子,樹下幼童每日蹲著觀察,就等著桃子成熟的那天,夜里睡前還見著自家樹上第一個紅了桃子,各自就不知道被誰偷摸著摘走,坐在樹下哭得天崩地裂。 直到顧明容十六歲那年被先帝扔到軍中,燕都各家院子里的桃樹才免遭劫難。 “……我發現你這人,有時候腦袋里裝的東西比我的還要有傷風化……”顧明容不想承認謝宴說那話時,他心都漏跳了一拍,總覺得像是被謝宴調戲了一樣。 “可惜今日不適合?!?/br> “……什么不適合?” “外面下著雨,我比較想睡覺,王爺若有這心思,改日罷?!敝x宴說完這句話,翻身背著顧明容,飛快閉上眼前,眼中盈滿笑意。 哪里能每回都只有他被顧明容捉弄的份,總是要討回來的。 只是好像被顧明容親過的地方,這會兒像是被火炭灼傷了一樣發燙,還有些癢。 顧明容心口咚咚直跳,仿佛有一只鹿在撞,愣了半晌低頭時,發現已經睡著的謝宴耳根比剛才紅。 哭笑不得地重新躺好,伸手把人往懷里摟著,瞄了眼外面天色,顧明容閉上眼。 朝政之事急不得一時,日子還長著,他有的是時間和耐心跟那些人斗下去,先撐不住的人,肯定不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