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仵作讓獄卒幫忙把尸體抬到一邊鋪著白布的矮桌上,正要動手尸檢時,發現謝宴和顧明容還待在旁邊,猶豫地看了兩人一眼,見謝宴點頭,這才開始動作。 顧明容側過身,擋住大半尸檢的過程,開口轉移謝宴的注意力。 “剛才在頸側我有發現一個針眼,但周圍膚色正常?!?/br> 謝宴點頭,接過顧明容遞來的干凈帕子擦了擦手,發覺他的小動作不由失笑,也干脆不去看仵作,把目光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不在那,應該是有其余的位置,或許是在發間,有頭發遮掩會更隱蔽?!敝x宴垂眼看了看指尖,復又抬眼看著顧明容,“對方準備得比我們想的要周全,周齊一死,看守獄卒意外身亡,死無對證,又被他躲過一劫?!?/br> 這不是第一次,看起來,也不會是最后一次。 即使兩人手里握著最大的權力,也不能在短時間內把盤踞在燕都的勢力連根拔起,幾十年的根基,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幾個月內被他們剿滅。 現在他們碰到的,也只不過是參天大樹下的一角,就連這一角,都甚至沒辦法斷得干凈。 “別擔心,多活些年,熬死對方?!鳖櫭魅萆锨拜p握了一下謝宴的手,露出令人安心的笑,“怕什么,再差,也不會比現在的局面差?!?/br> “你說對方想要什么?” “你我的命,還有永遠不會被奪走的權力、富貴,也許在徹兒登基后,還想要坐上那個位置?!?/br> 顧明容正欲說什么,見外邊走來三個人,拎著藥箱的陳大夫步履匆匆,見到謝宴后向三人抱拳施禮。 “草民陳順,見過三位大人?!?/br> “陳大夫多禮,勞煩你深夜過來,還要請你幫個忙?!?/br> 刑部大牢這地方,尋常人別想踏入半步,陳順也是第一回來,從靠近就聞到了血氣,稍一抬頭,瞥見仵作正在驗尸,瞬時明白了什么。 牢房里,黎青親自守在一邊監督驗尸過程,陳順放下藥箱和仵作低聲交談。 看兩人的神情,驗尸還算順利,應該能很快知道中的什么毒。只不過,中的應該不是什么少見的毒,否則很容易查出背后用毒之人。 從牢房走出,來到提審室,顧明容拉著謝宴坐下,察覺謝宴手心冰涼,忍不住皺了眉,“明日一定要讓胡太醫來一趟,要么等會叫陳大夫給你看看?!?/br> “好?!敝x宴乖順答應,抬起眼看著顧明容,“從你去鄞州開始,燕都就開始不太平,安南王——” “他撇得干干凈凈,想要扳倒他,不能急于一時?!?/br> “我……嗯,我明白?!敝x宴坐在椅子上,仰著臉看面前的顧明容,“你腰上的傷讓我看看?!?/br> “你這點掙扎力氣,怎么可能有事,你……不是,仲安,這里是大牢,你這樣做,要是給人看見不好吧?住手,真的沒事?!?/br> 有時候顧明容覺得,謝宴才是真豁得出命,脾氣比牛還倔的那個人,相比之下,他性格真隨和。 謝宴抿著唇,小心扯開顧明容腰上的衣服,還未見著皮rou,已經看到了被傷口浸出的血色,瞬間眸色沉了沉,抬頭盯著顧明容。 “這叫不可能有事?” “你不看,那就沒事?!?/br> “顧明容,你是不是真以為你是不死之身?不會疼?”謝宴氣得想在顧明容肩上咬下一塊rou,“疼死你算了!” 越想越氣不過,撒手往后退開靠著椅子,撇開臉閉著眼,胸口起伏比剛才快了些,氣得不輕。 顧明容摸摸鼻尖,怪不好意思的。 盡管生在皇室,但他從小被扔到軍營里,練出一身結實的肌rou,除了早已過世的母親外,謝宴是第一個愿意這么哄他的人。 往前邁一步,顧明容笑著低頭,“有點疼?!?/br> “撒手!” “你怎么每回變臉都那么快?剛才還紅著眼眶心疼我受傷,這會兒又嘴硬看都不看我,你說你,這脾氣是——” 謝宴拍掉顧明容捏著自己下巴的手,皺起眉,“你要聽話的,找其余人去?!?/br> “那不行,我就喜歡你這樣的?!?/br> 越說越沒個正形,謝宴知道顧明容是在安慰自己,倒也不別扭,又伸手去拉開衣服看他傷口,幸好裂開的口子不大。 望著顧明容在自己面前蹲下,謝宴垂著眼,又心疼又氣。 傷勢未愈,偏偏還一身蠻橫,吃了苦頭還不說,偏偏說出的話一句正經的都沒有,但凡收斂了不正經,他也不至于被氣得昏了頭。 “讓陳大夫替你重新上藥?!?/br> “我以為你打算親自幫我上藥?!鳖櫭魅萋牫鲋x宴語氣里的意思,又開始蹬鼻子上臉,口吻遺憾,“你上藥的話,會好得快些吧?!?/br> 謝宴盯著他,過了會兒才開口,“那我問陳大夫拿了藥幫你處理?!?/br> 聞言顧明容一下傾身抱住謝宴,偏過臉親了親他的耳尖,身體誠實的泛起了一片紅色,禁不住笑起來,又逗弄了兩下。 周齊死了,但還會有下一個周齊出現。只要安南王還活著,就總會有露出狐貍尾巴。 紙是包不住火的。 “咳?!?/br> 門外傳來一聲低咳,顧明容直起身,見黎青走了進來,還未開口,目光已經落在他松散的腰帶上。 顧明容神色頓了頓,然后一臉自若的拉好了腰帶。 “昨日幫太傅捉貓時,讓貓撓了一下?!?/br> 聞言黎青甚至不確定這句話自己到底要不要接過來,猶豫片刻才道:“可要請陳大夫為王爺看看?” “那倒不必,拿一瓶外傷藥就是?!?/br> “是?!崩枨嘈睦锇l緊地應付完詭異對話,立即道:“驗尸結果出來了,的確是中毒,所中之毒乃是番木鱉,民間稱馬錢子?!?/br> 顧明容邊往外走邊問:“被調來看守的獄卒,尸體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黎青移步跟上,答道:“在家中自盡身亡,搜查時從柜子里找到一張藥方,配藥里有一味正是馬錢子?!?/br> 盡管早知道對方布局周全,不可能有什么遺漏,顧明容卻仍舊抱有一絲希望,希望能將周齊死于獄中變成一樁兇手在逃的懸案,這樣依著案件審理流程就不可能結案,那他們還有機會。 壓了壓心里升起的煩躁,顧明容回頭看了眼隨后走到的謝宴,停下腳步,目光定在黎青身上,“獄卒在來之前,來歷可有調查清楚?” “鄞州人士,后因家道中落才投靠燕都親人?!?/br> 顧明容刻意壓著的憤懣破牢而出,捏著拳頭砸在墻上,暴戾涌出,連見慣了窮兇極惡之徒的黎青也被震懾住。 旁邊謝宴上前握住顧明容拳頭,強硬地把手從墻面拉下來。 “你越動怒,背后的人越高興,這就是他的目的,等到我們失去理智,再把我們擊潰?!?/br> “該死!” 顧明容低罵一句,轉身大步走出刑部大牢。 黎青怔住,看著顧明容離開的背影,心中有愧,知道要捉拿周齊回來,顧明容費了多大功夫,更別說在查明人證、物證的過程中花的時間精力。 怔怔看向還立在一邊的謝宴,黎青繃著嘴角,低下頭道:“下官辦事不利,讓犯人死于牢中,請……請太傅降罪?!?/br> “失察之責你逃不掉,不過其余的,與你又有何干,兇手已查到,按律處置吧?!?/br> 回頭望了眼已經在為周齊尸體清理的仵作,謝宴嘆了聲走上前,看著陳大夫,“王爺昨日抓貓時不小心被撓到,陳大夫可帶的有藥?” “過去了幾個時辰?被貓抓傷不是小事,嚴重者可引發各種癥狀,外傷藥怕是不行,得再內服幾服藥?!?/br> “這樣的話,我讓人隨送大夫回去,順道取藥?!?/br> “那就有勞大人了?!?/br> 陳順已過不惑之年,醫術高明又醫者仁心,在燕都名望不小,更別說和胡太醫師出同門,只不過少有人知道罷了。 看著謝宴臉色,陳順有些遲疑問道:“大人近日身上頑疾有發作過?” 謝宴神色微怔,知道瞞不過陳順眼睛,只好點頭,“嗯?!?/br> “身體是自己的,要是有不適還是盡早請大夫診脈,不然以——”陳順看見黎青背過身,聲音輕了些,“遍尋名醫也難替你醫治身上的病,我和師兄也只能幫忙壓制住病情發作——” “陳先生可是有什么話要說?” “厥脫之癥若是發展下去,怕是會成為惡疾,有性命之憂?!?/br> 走出刑部大牢,晚上還帶著熱氣的風猶如一道熱浪卷來,謝宴步下臺階,一抬頭看到顧明容牽著馬站在不遠處,夜色下一身黑色錦袍,腰間懸掛的玉佩和發冠上的一抹紅異常醒目。 壓去心頭郁氣,笑著朝顧明容走過去。 顧明容摸著馬鬃,聽到大牢門口士兵的聲音,抬頭看去便見謝宴一身青衫走來,發間黃色的發帶被吹起,從墨色發間跑出。 “夜深了,我想回家了?!?/br> 顧明容揚起笑容,遂深的眉目更為俊朗,翻身上馬后彎腰朝謝宴伸出手,“正好,我也困了?!?/br> 握住謝宴伸來的手,顧明容把他摟在身前,“想什么?看你臉色不怎么好看?!?/br> “陳先生說,被貓撓了不是小事,可能會發癲癥?!?/br> 顧明容:“……” 偏過頭看顧明容難看的臉色,謝宴笑道:“我回陳先生,說你不被貓撓,有時候也挺像是癲癥發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