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秦艾詞豎起耳朵聽著,然而如意話語還沒說完,杜朝陽卻是走近,淡淡道:“原來,夫人心中的我,竟是這般!” 秦艾詞心中咯噔一聲,轉頭看向走近的杜朝陽,她不知道他何時過來的,也不知道他聽了多少,她想搖頭告訴他不是這樣,奈何身邊如意卻是抿唇站在一旁。 “都下去?!?/br> 杜朝陽聲音極冷,嚇得如意一個哆嗦,有些擔心看了眼公主,隨后乖乖低著頭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杜朝陽和秦艾詞,她坐起身,看著杜朝陽一步步走進,他面色平靜,然而秦艾詞能感知到他周身散發的怒氣,甚至是蒼白的絕望...... 她想要開口解釋,然而張開嘴,卻不知從何說起。 “秦艾詞,你的心是石頭做的么!”杜朝陽紅著眼看著她,帶了幾分失望問著。 他從不曾叫她全名,他喜歡親昵地喚她夫人,或是稱她長樂,然而這一次連名帶姓,她知道他很生氣,遂伸手想去拉他,卻被他躲過去,避開了她的觸碰。 “不是的,剛剛的話不過說給如意聽?!鼻匕~解釋著。 杜朝陽笑了笑:“是啊,是我不小心來早了一些,你與丫頭說的真心話,我果然不該聽,不聽,我或許能為你找許多理由,我便能告訴自己,你不是為了尋找尹彥卿的那把匕首,才讓人將整個書房搬移,你不是為了聽尹彥卿的琴聲,而特地取出你那樣寶貝著的景榮皇后的焦尾琴,甚至,你不是不愛我,才一直喝著避子湯……” 杜朝陽剛開始說話時,秦艾詞一直搖著頭,然而直到最后一句避子湯時,卻讓秦艾詞震驚,這件事情,他怎么會知道! 看著秦艾詞震驚卻惶恐的雙眼看著他,他心愈加往下沉,她果然是知情的,他自嘲地笑了笑:“這次胃病是因為誤食了白果和蒼耳子,我擔心你出事,我緊張得讓人徹查了你所有的飲食,卻萬萬沒想到......” 還沒說完,他突地揮拳,那模樣嚇人得緊,秦艾詞下意識閉上眼睛,然而拳頭并沒有落在她的身上,而是砸在了床檐,震得床幃晃動、床榻吱呀作響。 “你口口聲聲告訴我的調養身體的湯藥,卻是避子湯!呵呵,你若厭惡與我有孩子,當初可以拒絕讓我碰你,我絕不會強迫!”說完,突然又想起什么,更是蒼白著容顏說著:“我忘了,當初你委身于我,不過為了那一道虎符罷了,是我從頭至尾自作多情了?!?/br> 杜朝陽愈說,愈往后退開,看著秦艾詞的眼神慢慢變得疏離,卻讓秦艾詞恐慌,仿佛他就要這么一只走遠,直到退出她的生命,她怎么允許! 不顧身體的不適,秦艾詞從床榻上跳下,赤著腳抱住杜朝陽,緊緊地,用盡全身力氣,她不住的落著淚,說著:“不是的,不是這樣,真的不是這樣……” 她的擁抱讓杜朝陽有一瞬的呆愣,而后卻是生硬地掰開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指頭被他掰動著,看著她蒼白的手指,他終是不忍,而后抓過她的手腕,說著:“你知道你怎樣對我我都不會離開是不是?你吃定了我,而我,卻握不住你……這或許是報應,從我愛上那個單純仰慕著我的小外甥女時,就注定了今日的報應,可即便報應,我還是舍不得放開你!” “然而,我卻不能再看你,我怕,怕你承接不住我滿腔的怒意......” 說完,杜朝陽毫不猶豫地大步走開,只余下哭得慘烈失去了支撐的秦艾詞癱軟在地,有些無力,因為哭得太急,一直抽泣得說不出話來,直到房門被重重關上。她死死咬著下唇想壓抑住無盡的哭泣,她還有句話沒有告訴他,她一直忘了,忘了告訴他她喜歡他,不是在今日,不是在昨日,多年前,她就喜歡他…… ☆、第72章 勝仗 杜朝陽離開后,房間里許久沒有動靜,如意猶豫再三,終是敲了敲房門。 屋子里沒有回應,如意也不敢有動作,只守在門邊。整個蘭苑都仿若安靜了一般,下人們許久沒見過將軍發脾氣,尤其對著夫人,將軍總是眉眼含笑,寵溺得很,然而剛剛將軍離開時那冰冷的神情,卻是將大家都嚇住,比起夫人沒入府時的將軍,還更加可怕。 等著太陽慢慢西斜,蘭苑里漸漸有了聲響,屋外頭下人開始進進出出,有外頭的小廝不住的進來傳話,然而秦艾詞的屋子里仍舊一片死寂。 一個時辰過去,如意才終是聽見屋里秦艾詞吩咐了她進去。 屋子里有些昏暗,慢慢走進去,遠遠便看著公主站在窗口,窗沿上是盛開的寒鴉春雪,公主正看得入神,耳畔的發絲被微風吹散也不在意。因為背對著,如意并不能看不清公主神情。 如意在門外雖聽不見聲音,但想起駙馬一個時辰前離去時那周身散發的怒意,已是猜出駙馬和公主在屋里起了很大爭執,遂小心翼翼問著:“公主可還好?” “我好不好又能怎樣,就像著蘭花,離了土便活不了,半點由不得自己?!?/br> 公主說得感傷,如意微微抬頭,安慰著:“您千金之軀,是大梁最尊貴的長公主?!?/br> “公主?”秦艾詞冷笑一聲,手中把玩著蘭花枝葉,道:“若大梁不再姓秦,便沒有什么長公主了?!?/br> 這話卻是讓如意不知怎么接話,只安靜地站立在身后,不敢動彈。 秦艾詞緩緩轉過身,說著:“杜朝陽怕是把我們之前的對話聽了許多,靖宇若還不回來,這十萬京城禁軍怕也將落入杜朝陽之手了,我與陛下到時才真是刀俎上的魚rou,任人宰割?!?/br> 說完,好似想起了什么,問向如意:“你之前好像有話要說,你說...靖宇不在淮陽?” 如意猶豫了會兒,想著剛剛有丫頭來報,說將軍從蘭苑出去后便直接入了宮,莫非是因為這件事情?遂趕緊跪地說著:“之前文少爺有派人捎口信過來,奴婢還沒來得及稟報公主。文少爺說有急事要去一趟雍州,公主若要給文少爺送信,怕是得派人快馬加鞭趕去雍州刺史府?!?/br> “雍州?”秦艾詞低語了一聲,雍州與是大梁與鮮卑的邊界,隔著地勢險要的華鎣山,是大梁西北的一道重要屏障。突地想起那日小酒館里老板娘的說辭,瞬間駭然,鮮卑王有意將兵力調去雍州邊界,這個時候文靖宇卻前去雍州,怎可能是巧合!一旦雍州刺史反叛,給鮮卑大軍行方便之門,大梁危矣! “幫我叫張公公過來,我得趕緊吩咐了他,不能耽誤片刻?!?/br> 如意起身應了句,便趕緊退了出去。 張公公過來時,秦艾詞屏退了左右,而后一臉焦急問著:“雍州刺史是何人,公公可知道?” 張公公當年伺候在先帝身邊,各地刺史他倒也知曉,尤其先帝對于鮮卑相鄰三地的刺史尤為看重,安置的都是自己親信。 “雍州刺史張毅是先帝親信,公主怎么突然問起?” 先帝的親信?秦艾詞卻是蹙眉,若張毅是先帝親信,文靖宇如今去雍州又是何意圖?“張毅和文靖宇,或者說,和周國公府可有牽扯?” 張公公細想了想,搖頭:“應是沒有,張毅早年從軍,一直在杜老將軍麾下,之后跟過杜熙將軍,當年先帝在漠北時,張毅救駕之功,之后先帝委以重用,派他駐守雍州,多年來并沒有差錯?!?/br> 若是這樣,應該是個忠君之人,絕不會給鮮卑開方便之門,秦艾詞略微安心下來,卻對文靖宇的行為百思不得其解。 “對了,張毅和周國公雖沒什么交集,倒是和杜錚將軍交情匪淺,當年戰場上,杜錚將軍曾救過張毅性命,之后杜錚將軍過世,聽聞張毅每年都會去拜訪定遠侯,定遠侯倒是將他看做半子?!睆埞a充說著。 秦艾詞的眉頭愈加緊蹙,如今看來,定遠侯入京前,不僅聯系了她,怕是和文家也一直有往來!讓文靖宇跑一趟雍州,倒也不讓人起疑!然而文靖忱當年的政變,和定遠侯可有關系? 秦艾詞問向張公公:“你可見過張毅?” 張公公點頭,“見過幾回,當年張大人回京述職,老奴還跟在先帝身邊伺候?!?/br> 秦艾詞點頭,將腰間鳳佩取下交給張公公:“他認得你便好,你帶了我的信物,趕緊動身去一趟雍州城,文靖宇此行若要勾結鮮卑,張毅至關重要,我怕他一時被蒙蔽,若失了雍州,后果不堪設想!” 張公公也知道其中利害,遂趕緊應下:“是,老奴離京,公主一個人必要格外小心?!?/br> 張公公很是擔心公主,然秦艾詞卻是安心說著:“建安有杜朝陽,沒人傷得到我半分?!?/br> 他不會舍得我受傷的……這句話秦艾詞沒有說出來,但心中卻是篤定! 張公公離開后,夕陽西落,秦艾詞讓嘉善陪著用過晚膳,嘉善如今愈加精神了,也能開始說笑了,因為選后的風波,秦艾詞雖瞞著嘉善,卻對嘉善愈加親昵,看在如意眼中卻很是高興。 不知話頭怎么提及了惠安大長公主,嘉善便開始想念起母親和哥哥,秦艾詞安慰了她幾句,反倒惹得嘉善愈加落淚,嘉善年歲還小,好些天和家人分離,難免想念。 不敢再與她聊下去,遂命令了如意將嘉善送回園子里,順便交代如意伺候了嘉善入睡方可回來。 嘉善離開后,夜里無事,秦艾詞便在屋子里聽著丫頭紅線與青和一唱一和說著建安今兒下午最新的消息,渭河一戰,周家軍大勝,如今安陽侯已是強弩之末。 “聽說傅尚書和周總兵兵分兩路包抄,才大敗了安陽侯叛軍,如今叛軍退至渭河以北,怕是撐不過多久?!鼻嗪蛯⑼膺叺亩巫用枋鼋o了秦艾詞聽。 紅線更是來勁,說著:“周將軍的威猛倒是常有聽說,卻不知道傅尚書斯斯文文一個人,竟也能領兵作戰,實在厲害啊?!?/br> 傅正臣常來將軍府,紅線見過他許多回,之前只覺得傅尚書是個文官,比不得自己的主子,然而現在說起傅正臣,眼中滿滿的崇拜,這模樣卻是逗笑了青和,說道:“傅大人早年就在邊關參過軍,還和咱們將軍一同打過仗的,只是后來受了傷,不得不棄武從文了?!?/br> “那也很厲害了,傅大人能文能武,可不是朝中第一人么?!奔t線接了話說著。 “這話可不對了,咱們將軍才是真正的本事,是朝中第一人?!鼻嗪驼f完,問著秦艾詞:“公主說是不是?!?/br> 秦艾詞只微微含笑,沒有接話。 “公主,你看紅線著一臉春心萌動的樣子,看來得找個時機把她送去尚書府才好?!鼻嗪痛蛉ぶt線,倒是讓原本安靜的秦艾詞都忍不住笑了,這兩丫頭在一起尤愛斗嘴,倒也常逗得她樂呵。 一天公主都是悶悶不樂的,好不容易看見公主笑開,青和才是舒了口氣,倒是紅線臉上一紅:“奴婢才沒有這個意思,奴婢是要伺候夫人一輩子的?!?/br> “一輩子,喲,難道你不嫁人了?咱們將軍你可別指望,將軍心里只公主一人的?!鼻嗪托φf著。 秦艾詞聽著青和說完,臉上神色一僵,月亮都冒出頭了,杜朝陽卻還是沒有歸家。 “夫人你看青和jiejie,說得愈加不像話了,夫人可得重重罰她?!奔t線瞪了眼青和,朝著秦艾詞說著。 兩個丫頭你一言我一語,倒是沒有注意到秦艾詞失落的神情,秋蟬進屋時剛好聽見兩丫頭玩笑斗嘴,見秦艾詞心情不佳,遂開了口斥責兩個愈加沒規沒距的丫頭:“誰在多嘴一句,讓人拔了舌頭去?!?/br> 秋蟬姑姑的話立刻嚇住了倆人,都很快閉了嘴,待秋蟬姑姑打發著她們出去做事時,仿若特赦一般,兩人屁顛顛地出去,生怕自己舌頭被姑姑讓人給拔了。 “入夜了,老奴伺候公主休息吧?!鼻锵s上前說著。 秦艾詞卻是看了看外頭,只道:“這么晚,宮門都關了,將軍卻還不回來??捎袑④姷南??” 秋蟬搖了搖頭,安慰著:“許是有事情在忙,公主先歇息吧?!?/br> 秦艾詞卻是搖頭:“我再等等,姑姑您先去休息?!?/br> 秋蟬哪里放心的下,本來今兒將軍和公主就有了矛盾,生怕公主想不開,一個人暗自垂淚,遂說著:“老奴陪著公主一起等?!?/br> 秦艾詞搖頭:“不必了,我也正想一個人待會兒?!?/br> 見公主堅持,秋蟬也不好說什么,只給秦艾詞披了一件外衣,她了解公主,今夜她堅持要等,怕是將軍不回來,公主這一覺都睡得不安穩了,如今天氣轉涼,夜里愈加風大,遂囑咐著:”公主早些睡,別著涼了,否則將軍回來瞧見又要心疼?!?/br> ☆、第73章 自薦 一早醒來,卻是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床榻之上,秦艾詞臉上霎時露出欣喜的神情,掀了被子赤腳下地,動作一氣呵成,而后趕緊喊著:“姑姑,姑姑!” 秋蟬匆匆進來,緊張問著:“公主是哪里不舒服?” 秦艾詞搖頭,“我沒事,將軍呢?” 問到這個,秋蟬面上神情一僵,猶豫著慢慢說出:“將軍,昨夜沒有回來?!?/br> “怎么可能!”秦艾詞驚呼,她只記得昨夜等到四周一片寧靜,獨留下天邊月色為伴,才漸漸趴伏在窗邊入睡,“那我怎么會睡在床榻上?” “奴婢夜里不放心公主,便過來瞧了瞧,見公主趴在窗口睡著了,擔心公主染了風寒,便命青和丫頭和我一塊抱了公主回床榻上去?!?/br> 聽完秋蟬的解釋,秦艾詞臉色難掩的失落,只揉了揉脖子,道:“是么,我竟睡得這般沉,昨夜的動靜卻沒有一絲感覺?!?/br> “公主本就身子不舒服,又幾個晚上沒好好睡了,怎會睡得不沉?!鼻锵s正說著,青和也端了熱水進來,夏季轉眼就要過去,還沒入秋,天氣便開始轉涼,公主的身體尤其經不得寒涼,待再過一陣入了冬,可就更麻煩了。 由著青和伺候梳洗,秦艾詞一直懨懨地沒有精神,直到如意進屋時,帶來的消息卻是讓秦艾詞瞬間清明了許多。 “尹公子在府門口被薛管家攔著不讓進來?!?/br> 秦艾詞一怔,上回杜朝陽見到尹彥卿已經很不高興,待尹彥卿離開,便吩咐了薛管家再不能讓尹彥卿進府,只是她很好奇,平日云淡風輕的彥卿公子,在府門口與人沖突是個什么模樣? 本想去看一場熱鬧的,沒想到走到府門口,卻是異常的安靜,仿若無事發生一般。下人們瞧見秦艾詞過來,都是行禮退了開來,外邊,尹彥卿孑然一身站定在府門前階梯之下,靜靜等著,仿若知道秦艾詞一定會出來一般,待兩人視線相交,尹彥卿淡淡一笑,才是抬步往前。 “夫人,將軍交代了不許尹公子入府?!毖芗亿s緊上前回稟著。 秦艾詞頓了頓,她與尹彥卿雖有些交情,然而嫁入將軍府,所有的牽扯也就戛然而止了,若是早幾日,她或許不會插手,然而如今她卻想著,此時讓尹彥卿進府,或許杜朝陽便肯回府?遂道:“將軍既不在府里,尹公子是我的客人,為何不能入府?!?/br> “可是,將軍的交代,小的也不敢違抗?!毖芗覟殡y說著。 “這樣啊?!鼻匕~笑了笑:“我也不讓管家為難,若管家不肯尹公子入府,我只能出府與他一敘?!?/br> 說完,還真要邁步出去,薛管家腦子轉得飛快,很快大步跟上前,說著:“既是夫人的客人,自然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尹公子,請?!?/br> 依然是上次的琴房里,尹彥卿這回倒是沒有再去碰那柄焦尾,而是端坐著,等丫頭捧了茶,輕抿一口:“洞庭湖頂級的碧螺春,當初我在洞庭住了半月之久,才終是嘗到一口這般珍惜的茶水,沒想在長公主這里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什?!?/br> 聞著茶香,想著杜朝陽待她的用心,秦艾詞會心一笑,心頭暖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