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越王一直想找個搭話的口兒,始終找不到,干站著頗有幾分尷尬。 周進德看了他一眼,再看看皇帝,沒敢提醒吭聲兒。 皇帝一盞茶都喝完了,才抬頭,“書不是已經給你了嗎?怎么還沒走?” “是?!痹酵躅櫜簧匣实壅Z氣不悅,趕緊道:“兒臣有件事想求父皇?!?/br> 皇帝的臉色沉了下來。 越王雖然不敢與君父的眼睛直視,但是大殿內的低氣壓十分明顯,感受的到,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兒臣……,想求娶長孫司籍做繼妃?!?/br> “呵呵?!被实垡宦暲湫?,“朕就奇怪,你一向喜歡舞槍弄棒,怎么突然喜好看書了?還非得跑到朕的御書房借書?!睂⑹稚系臅雷由弦慌?,“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兒臣、兒臣……”越王跪了下去,聲線略有一點緊繃,“是兒臣膽大妄為,想著看看長孫司籍什么模樣,所以……,就找了借書的借口?!?/br> 他的直接承認錯誤之舉,讓皇帝臉色稍緩,但仍然不悅,“怎地?剛才你見過了,覺得是個美人兒還挺滿意,所以就開口求娶了?” “不?!痹酵跫t了眼睛,“兒臣不在乎她長得美與丑,只是想看看,她長得和琴瑟是不是有幾分相像?畢竟她們是同出一宗的堂姐妹?!?/br> 皇帝嘴角微翹,“這么說,長得像你求娶,長得不像你就不要了?!?/br> “也不是?!痹酵踝灾诓派喜⒉蝗绺赣H,不敢太多狡辯,只能盡量讓自己顯得老實坦誠一些,“不管像不像,她們都是堂姐妹。若是相像當然更好,便可以……,一解兒子多年的相思之苦?!?/br> 皇帝嘲諷道:“原來你還是一個癡情種子!” 越王回道:“兒臣不敢因私情耽誤了正事,但兒臣……,也做不到無情無義?!彪m然有著幾分私心,但對亡妻的情意卻不是假的,“如今,靖國公府只剩下 長孫司籍一個人,沒有娘家依仗,再等將來做幾十年女官放出去,很難配一門好姻緣。若是她能做兒臣的繼妃,不僅能替兒臣照顧兩個孩子,兒臣也能替琴瑟照顧她 的親人,實乃兩全其美之事?!?/br> 皇帝一聲冷哼,“罪臣之女,何德何能能做皇子妃?” 越王忙道:“父皇不是已經恢復靖國公府的爵位了嗎?那長孫司籍便不是罪臣之女?!毖劬τ行┘t紅的,聲音也哽咽了,“長孫家就這么一點血脈,兒臣想為琴瑟多做一點事,讓她在九泉之下……” “夠了!”皇帝忽然雷霆大怒,斷喝道:“沒聽說,幫忙照顧就得娶在身邊的!若是長孫琴瑟留下姐妹十個,難道你還都娶了不成?!簡直一派胡言!” 越王知道求娶的事絕對不成了。 因而將頭俯貼再地上,閉了嘴,再也沒多說一個字。 其實,本來就知道這事沒幾分指望。 但是父皇對長孫曦的態度,實在太過古怪。當年長孫家被奪爵抄家的時候,自己和琴瑟跪在父皇面前苦苦求情,汾國長公主還上金鑾殿大吵大鬧過,都沒有用。父皇一絲一毫都不動容,不僅抄了靖國公府,還把長孫家的子子孫孫殺得一個不剩! 不、不對,還剩下了一個長孫曦。 當時想著,是因為汾國長公主和汾國駙馬,父皇看在他們的面子上,才免了長孫曦一條性命。但是現在仔細想想,多奇怪啊。長孫家那么多的姑娘,汾國駙馬為何不都救了?只救親meimei的女兒,不救堂姐妹的女兒,汾國駙馬就不怕別人詬??? 況且女兒家將來是要嫁出去的人,潑出去的水,不會留下長孫家的血脈。父皇居然非要趕盡殺絕,那是多么厭惡長孫家啊,但卻獨獨留下長孫曦。 不僅如此,而且還讓她養在汾國長公主府,和千金小姐一般嬌生慣養長大,何其優容?聽說長孫曦進宮做女史,還是因為她得罪了汾國長公主,若不然……,只怕早就順順當當的嫁人了。 當年沒有細想,現在看來其中真是古怪多多。 如果說這些只是自己的猜測,那最近父皇提拔長孫曦做司籍,復了靖國公府的爵位,總不是猜測了??傊?,這個女人很有問題。 不然的話,父皇不會為了她如此大動干戈。 雖然不知道父皇因為何看重她,但父皇在意的人,就決不能讓其他兄弟得到手!否則加重了他們的籌碼,自己往后就更難立足了?,F如今,自己求娶長孫曦 不成,父皇是不會再把她配給其他兄弟的了。否則拒絕一個皇子求娶,又給另一個皇子賜婚,豈不是故意讓兒子們爭斗不和?這樣最好,趁早讓大家都死了這條心。 “跪安罷?!庇?,皇帝不耐煩的揮手道。 越王低頭起身,“兒臣告退?!眲傋叱鎏珮O殿沒幾步,就看見連廊站了一個紫色的頎長身影,怔了怔,然后和平常一樣打了招呼,“七弟?!?/br> 殷少昊嘴角微翹,“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啊?!?/br> 方才皇帝的聲音略大,他在殿外候著,后半截話都聽見了。 越王眉頭微皺,“我這都是太過思念你大嫂,所以就對長孫司籍起了求娶之意。不過既然父皇不同意,那就算了?!鼻橹@位兄弟心眼子多,繼續扯謊遮掩,只會讓自己顯得可笑而已,遂一臉傷感的走了。 殷少昊雙目微瞇,臉上隱隱有一抹黑氣縈繞出來。 真是會咬人的狗才不叫呢。 沒看出來,這個平日里一臉耿直急躁的越王,比自己和太子的臉皮都厚得多。前腳看見父皇重視長孫曦,后腳就打著惦念亡妻的幌子來求娶,虧他做得出來!呵呵……,趕明兒要是太子妃死了,太子也可以玩這一手了。 倒是自己,沒個亡妻可以用一用呢。 ****** 御書房內,長孫曦揉了揉發脹的太陽xue。 心下不由嘆氣,哎……,這么廢寢忘食的默記,就算高考都沒有這么用心過。畢竟高考不好還可以重考,但惹惱了皇帝,可能就要回娘胎重造了。 好在皇帝看的書種類有限,沒有多少雜書,能擺在御書房的書冊還是有限的。這幾天的強行死記硬背,加上不斷復習,基本上的書目種類都有了記憶,回頭再細細的強化一下。爭取回頭皇帝點哪本書,自己就能直接找出位置。 嗯……,再搬了梯子,趕緊給皇帝大人拿下來。 想起之前的事就是一身冷汗。 要不是當時趕上皇帝心情不錯,自己反應那么慢,少不了挨一頓板子。 倒是不由回想起越王,沒看仔細,只記得是一個頗為高大威武的男人,有點冷冷的,不是很愛笑的樣子。另外皇帝的身量也很高,而且更有威儀,但是人卻 挺和藹的,感覺年紀也不算太大。古代的人成親生子都很早,越王又是大皇子,才得二十六、七的樣子,皇帝最多也就四十有余罷。 都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越王冷峻嚴厲,太子溫潤內斂,楚王張狂輕佻,還剩下一個江陵王,不知道是什么樣兒的?聽說因為自幼體弱多病的緣故,幾乎不見人,就連最饒舌的宮女太監們,對他也是一無所知。 罷了,這又關自己什么事兒?這些天潢貴胄們沒一個好惹的,都病嬌了才好呢。 長孫曦看著外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便沒再翻書,而是閉上眼睛養神。 其實司籍司還有好些人,兩名典籍,兩名掌籍,另外還有執掌文書的女史十名。這些人都不在御書房內工作,而是另有辦事之處,負責書籍的清點、收錄,以及修繕謄抄等等瑣碎事,每天的工作辛苦多了。 只有兩位司籍,才有資格在御書房內任職閑差。 長孫曦瞇了一會兒,伸了個懶腰,等到點兒就和倪司籍道了別,然后領著梵音從側門出了御書房。雖然現在已經是冬月,但是御書房這邊種了不少四季常青的古樹,一棵棵都是環抱粗,綠蔭蔽日、清幽靜謐,讓人心情自然放松。 梵音在旁邊撐出一把綠竹油紙傘,“雖然沒雪,但是能稍微擋一下風?!?/br> 可惜她的身量比較嬌小,長孫曦在女子中又算高挑的,見她奮力舉著傘,有些不忍心笑道:“收了罷,我又不是風吹吹就壞的美人燈,別把你的胳膊舉酸了?!?/br> 梵音甜甜笑道:“不會酸的……”話未說完,忽然扭頭看向隔墻的花窗后,目光頗為清澈凜冽,斷喝道:“何人在花墻后面?!” 有人?長孫曦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卻沒發現。 片刻后,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繞了過來。 殷少昊笑吟吟道:“好巧啊,長孫司籍?!?/br> 長孫曦頓時臉色微變,吸了口氣,領著梵音等人行禮道:“見過楚王殿下?!?/br> “免禮,免禮?!币笊訇恍Φ妙H為客氣,仿佛昭懷太子附體一般,烏黑的瞳仁里居然流露出溫柔之意,還虛扶了一下,“快起來?!?/br> 長孫曦根本就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起了身,然后便讓路站在一旁,做出等楚王先走的架勢,明顯就是退避三舍。 殷少昊卻揮了揮手,讓梵音等人退后,繼而上前走到她的身邊,輕笑道:“你這是做什么?好似本王是豺狼虎豹一般,躲這么遠?!?/br> 長孫曦低頭不語。 殷少昊又道:“你別惱,之前是本王對你過分了些,現如今也后悔的很?!彼ξ?,作了一揖,“今兒給你陪個不是罷?!?/br> 長孫曦趕緊跪了下去,“妾身當不起?!?/br> 殷少昊本來就是故意那么說的,知道她不得不下跪,然后……,正好趁機伸手拉她,“快起來,地上涼得很……” 長孫曦當即像是被蛇咬了似的,本能的,根本沒過腦子就猛地要甩開他的手!殷少昊卻故意穩穩抓住不放,還往自己身上一扯,長孫曦又跌在了他的身上,而且還是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 把她氣得肝都是疼的。 既不吭聲兒,也不拉扯,就那么緩緩的撐起來仍舊跪著,若是自己呼喊、尖叫,再拉拉扯扯的只會更加難堪。 殷少昊不好讓她繼續跪著,只得扯她起來,否則今兒就不是過來修補關系,是來繼續加深仇恨的了。等人起來,不好再一直抓著她的手,只得無奈松開,嘆氣道:“好了,咱們好好的說話?!?/br> 咱們?!長孫曦心頭怒火中燒,強忍了,沒有當面發作。 殷少昊見她不肯開口,只能自說自話,“你看你,脾氣還是這么大?!蹦强跉?,說得曖昧憐惜無比,“本王都已經給你賠了不是,你還想怎樣?要是不解氣,就打幾下子罷?!?/br> 跟他打情罵俏?長孫曦氣得血壓升高,從沒見過比他更狠毒、更無恥、更下流的人,臉皮簡直比那城墻拐彎兒還要厚!別說跟他說話,就是多看一眼都覺得惡心,而且再糾纏下去不知道會發生什么,干脆轉身就走。 “長孫曦!”殷少昊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拂臉,有些掛不住了,“你給本王站??!”對女人從來沒有如此低聲下氣,她還不識趣,要不是……,要不是父 皇對她的態度實在太過古怪,自己早就收拾她了!忍了忍心頭火氣,追上前,低聲說道:“你別使小性子,本王有一件要緊事跟你說?!?/br> 長孫曦冷冷道:“請講?!?/br> 殷少昊笑道:“你看,你我認識相交那么多次?!比缓鬁惤艘恍?,聲音更低,“不如我們去父皇面前說說,郎有情、妾有意,讓父皇賜婚你做本王的王妃罷?!?/br> 長孫曦猛地抬眸,剪剪秋水的瞳仁里閃出嘲諷光芒。 殷少昊還在笑問:“怎樣?你說好不好?” 長孫曦冷笑,“去皇上面前說說,說我和你早就私下來往過?然后好讓皇上罵我勾引皇子、不知廉恥,然后下旨把我賜死?”她的目光無比譏諷,“楚王殿下,難道別人在你眼里都是傻子嗎?” 殷少昊忙道:“看我,是我想得不周全了?!庇中?,“那就不說這些,本王只說是見你才貌無雙傾慕你,求父皇賞一道賜婚旨意?!?/br> 長孫曦勾起嘴角,“那你趕緊去啊?!本筒恍?,皇帝會把自己賜給皇子做王妃。 殷少昊望著她光芒閃爍的眸子,笑道:“我這不是提前來跟你打聲招呼嗎?去的,去的,你只管放心好了?!?/br> “妾身放心的很,先告辭了?!遍L孫曦再次轉身離去。 “你等等!”殷少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湊近了,貼在耳邊說道:“你別裝作跟沒事兒人一樣。你要記得,我們不僅在一張床上睡過,而且還……,那么親近過?!毙α诵?,“難道你還能再嫁給別人?早就已經是本王的女人了。 “哈哈!”長孫曦忍了大半晌,聽到這兒,終忍不住大笑出聲來。她轉身,一雙明眸好似清澈見底的碧泉,一字一頓問道:“你的女人?” 殷少昊笑道:“當然?!?/br> “呵呵?!遍L孫曦譏諷一笑,低聲道:“被你咬一口就是你的女人?那我要是被狗咬了一口,就是母狗了?若如此,那我寧愿被狗咬一口!做狗的女人!” 殷少昊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這世上,居然有如此不識時務冥頑不化的女人!簡直放肆! 長孫曦毫不退讓的直直看著他,看著那張俊美無比的臉,變得扭曲,變得猙獰,看著他眼睛里火苗跳躍,心頭反而異常的舒暢起來。 反正已經不死不休,得罪他,又如何?現如今自己可是御前掛了號的人,他再想像從前那樣隨便拎走自己,恣意折磨自己,已經不能夠了。而且,與其讓他做出這么一副溫情款款的模樣,讓別人看了誤會,還不如徹底當中激怒他更好。 因而緩緩勾起嘴角,故意道:“提醒楚王殿下一句,前面不遠……,就是御書房?!?/br> 她低估了楚王在人前的忍耐力。 雖然殷少昊已經氣得鬢角青筋亂跳,眼中火苗升騰,臉上卻仍舊帶著笑吟吟之意,還是一臉溫柔的望著她,“打情罵俏,也算是閨房之樂?!?/br> “放屁!”長孫曦用盡全身力氣,忿忿甩手,“放開你的狗爪子?!?/br> “呵呵,你意思本王是狗了?”殷少昊一雙細長的鳳眼波光明滅,身上明紫色刺繡金紋的四爪龍袍,在陽光下爍爍生輝,襯得他帶出幾分曖昧,幾分邪氣,“早晚……,你都是本王的小母狗?!?/br> 就不信,還有自己收拾不了的女人。 長孫曦看著他那篤定的眼神,就是一陣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