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他卻轉過臉,捏捏她的小爪子,語氣漫不經心的,傻丫頭,好好聽課。 如果她知道,那一刻,握著她綿綿軟軟的小手的他,心跳就已砰然一動,會不會驚訝?會不會笑他? 很想告訴她,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好。她的勇敢和堅強。 很想告訴她,那年除夕,西塘暮雪,斷橋上,她依偎在他懷中莞爾一笑時,有多少風景黯然失色。 很想告訴她,那天她孤零零的,站在雪中,站在他家門口,紅著眼睛,輕輕一句“hi,好久不見”的時候,他的心里竟有一種夢繞魂牽的溫柔。 再回西塘,還是那座斷橋邊上,她哭著控訴,“我再也不會對人那么好了”。事實上,他知道,也再不會有人對他那么好了。 那天,當她終于轉身,他發現,他居然發現,他原來還有那樣多的話沒有和她說,想要告訴她。 只是,還來得及么? **** 江風微涼。 裹緊披肩,錦年看著黃浦江面水光瀲滟,游輪比比,亮如白晝。有點刺目。 她仰起臉,干脆閉上眼,耳邊只剩下輕輕掠過的風聲,這下總算安寧了。 錦年姐,你還會再回來嗎? 剛才道別時,紉玉問。 她微笑,頷首。其實撒了謊。其實……細細想來,她這次就不該回來。不然也不會平生這樣多的變故,又挖出這么多的陳年舊痛。 因為不甘心,因為心存僥幸,所以跌的更痛,這一回,是把僅存不多的情分都撕盡了吧? 失敗,再失敗,習慣失敗,熟練的失敗,這就是人生吶。 只是,都到了這種時候,她卻還是看不開, 怎么也不愿意承認,但事實就是……告別了紉玉,原本調個頭步行幾分鐘就能到家,但她卻坐了擺渡,鬼使神差地過了江,然后莫名其妙地走到這里來。 直到望著夜色里熟悉的小樓,她才驚覺自己在做什么。為時已晚但是……步履依舊是凝滯的,遲疑的,最后黏在了地上,不再舉步。 做什么呢溫錦年?你又要做什么,又想做什么? 燈火打過來,又消失,汽車轟鳴聲漸漸遠去,又迫近,而她什么也沒注意到。 點了一根七星,回憶著某人皺眉吸煙時的樣子,拙劣的模仿,小心翼翼吸了一口,卻還是嗆到,劇烈咳嗽,眼淚直往下掉。 下一秒,指間的殘煙被摘掉,有人在身邊坐下。 “對不起這里……”錦年淚眼朦朧的抬眼,話說一半,噎住了。 “有人?”安瑞看著她,靜靜問道。 錦年搖頭,下意識的往另一邊挪騰,卻沒吭聲。 他亦是沉默,指間把玩著方才從她手里奪來的七星,最終,放在自己唇邊,吸了口。 她的臉頰燙了下,情難堪。 他卻渾若不覺,聲音淡然鎮定,“這么晚了,怎么還在外面閑逛?” “我沒有,我……”搜腸刮肚,很難解釋當下情景,錦年只好起身,“我走了?!?/br> “錦年?!彼鋈焕∷氖?,“怎么,有勇氣來找我,卻沒勇氣見我么?” “我只是……” “等等?!钡统炼寐牭穆曇粼诙呿懫?,他湊近她,“先別騙我,讓我猜猜看你的借口們——路過?” “呃……” “送紉玉回家?” “不……” “走錯路?” “我……” “還飯盒?” “,”她抽開手,苦笑著搖頭打斷,一一被他戳中,狡辯的話語到了嘴邊,只好一個個再咽下去,錦年只覺得心下苦澀——她的心思,他永遠這樣明明白白地看著眼里,心里再通透不過。她說得再多,也不過是錯的更多。 “聽起來……都是些很爛的借口啊?!彼纱喾砰_,豁出去了。也不再粉飾。 他沉默點頭,嘴角浮起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笑意。 半晌,他說,“為何不說說看,真正的理由?” “因為,”她喉中哽咽,嗓音輕顫,“因為我知道,今晚對我而言很重要?!?/br> “多重要?”他說。 錦年望著他的側臉,夜色下,他的輪廓忽明忽暗,有種說不出的溫柔。 而他的眼睛,漆黑深邃,情緒難窺。 當然很重要了。她想,已經和江憫說好,明天會直接飛愛爾蘭,二人匯合,簽訂婚書。如果不出意外,今晚,應該是她做為女孩子的最后一晚了。 “說話啊,錦年,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彼穆曇?,依舊在她身邊平靜地拷問,“今晚對你有多重要?” “又為什么,為什么在對你而言這么重要的夜晚出現在這里?” 他聲音漸低,慢慢俯身,迫近她泛起的霧氣的水眸。在她還沒來得及縮回手之前,他再次拉住了她的手腕。 “我是來道別的?!彼钌钗丝跉?,閉上眼睛,猛地出聲,“我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是為了想和你道個別。因為從今往后,我不會再回來。不會再見你,我……我,你放開我!” ☆、第92章 chapter88意亂情迷 潔白的腕間,碧色的手串滑下來,夜色下溫潤如玉,瑩瑩流波,分外點眼。 像是對著她嘲笑。 錦年雙頰漲紅,用力掙扎,可惜徒勞。 “不準動?!彼麑徱曀W躲的目光,語氣清淡的命令。 多年養成的習慣使然,她居然真的僵住不動。老老實實的,像一個被家長發現偷吃糖果的小孩子,又像個撓沙發被逮了現行的貓咪,低垂腦袋,發著抖,手足無措。 他很滿意的她的乖順,連著珠串,帶著她纖細柔軟的皓腕,他一并揉捏在手心里,摩挲,窺探。半響時光,卻是沉默,久久不語。 到底還是她不戰而降,干巴巴的解釋,“這,這不代表什么?!?/br> 他唇角微揚,笑容深遠,聲音輕淺,“哦,什么?” 她努力呼吸,大口大口的,似乎試圖保持鎮定,然而,他聽見,她胸腔中的心跳卻愈發狂亂。 終于,她再次開口,支支吾吾,嬌嬌怯怯,“這個,這個……我早就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我,我……是這幾天收拾行李的時候才從箱子底下找到的,對,最底下,我,我早就想不起來它是從哪里來的,我不認識它,我……” 安瑞饒有興味的欣賞著她的窘迫,她的焦急,覺得她一副腦子不夠用還要努力繼續胡扯的小模樣很無奈也有點可憐,但是卻并不準備放過她。 “怎么不說了?”他很認真很專注的凝視著她紅的滴血的臉龐,笑容風輕云淡的,“繼續啊,我在聽?!?/br> 許是他的笑,讓錦年越發無地自容,擊潰了她的最后一層防線,干脆不管不顧,有些負氣地,她抬手狠狠抹了下眼角,接下來便是手腕: “我不要了!”她的聲音帶了點哭腔,像是被逗弄的過了頭的小孩子,“不要了行嗎,行嗎!” 想要掰開他,拯救自己的左手,卻不料反而把右手也搭了進去,一并被他攥住,再抽離,難上難。 “放手,你放手!”錦年連話也說不穩了,從頭到腳,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在顫抖,他甚至可以聽見她上下牙齒碰撞的聲音。 就這樣,安瑞看著她吭哧吭哧地哭,這么大的姑娘了,卻還夾雜著模棱兩可的孩子氣。心下嘆息的同時,兩種極端的想法在腦子打起架,很想就此放過她,好好哄哄,卻怎么也不甘心,又想更進一步,再欺負欺負她,看看究竟能把她蹂/躪到哪一步。 最終,有點惡劣的,他選擇了后者。 “好,我放手,放手?!彼闹暮蟊?,替她順氣。 錦年不動了,大約是正靜待他付諸實踐。他卻輕輕一笑,淡定的拋出一個前提,“但我要你做一件事,現在?!?/br> 她唇瓣動了動,似乎很不情愿,但最后還是啞聲問道,“什么?” “看著我,”他說,“看著我,然后把你剛剛說的話,再重復一遍?!?/br> 她愣住,遲疑了,許久,才小聲囁嚅,“什,什么話?!?/br> “不要拖延時間,錦年?!彼o靜道,“也不要試圖蒙混過關。我要聽,聽你真真切切再說一遍,然后我才會放手,才會放你走。你也不希望就陪著我一直坐在這里,是不是?”當然我是不介意的。 最后一句,他對自己說。然后專注的聆聽她的沉默,掙扎。 江風在耳邊繞,呼嘯。世間如此安寧,一切靜好。 很久,很久很久之后,他看著她,終于緩緩抬起頭,目光渙散,漫無目的的放在他的臉上,然后艱難出聲,“我,我……” “我是來道別的?!彼f。 “從今往后,我不會再回來?!彼煅?。 “我不會再見,”她憋住眼淚,生生卡住。 “我不會再見……”她再次嘗試。 “我不會……”她沒有流淚,卻泣不成聲。 他突然扶住她的肩,殘酷的逼迫,“不要逃,看著我的眼睛?!?/br> 她卻咬緊唇瓣,再怎樣也不肯開口。 “說啊,說下去?!彼笞∷況ourou,現在尖尖的下巴,盯著她的眼睛,目光平靜,“怎么?不要告訴我你怕了,不要告訴我你不敢?” 她沒有吭聲,只是更加用力的咬住下唇,他低頭,想要一窺她的表情。 她又要逃,他依舊不準。 溫熱的呼吸,紊亂,急促的在耳邊徜徉,帶著些許讓他措手不及的曖昧和膽怯。 她在害怕,害怕他,或者自己。 他笑了,放開她,這回,語氣神色,皆是篤定,“錦年,你不敢?!?/br> 她心跳亂了,呼吸也散了。三魂七魄,丟的七零八落。只聽他還在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嗡嗡的,在耳邊盤旋,“你不敢。我就再也不放手了?!?/br> 滿天的星光,塵世的燈火,忽然間靜默。 忽覺一陣踉蹌,意識迷蒙間,竟是被人掌住后腦勺,攬腰按向懷里,錦年抬手去攔,去打,出乎于本能,發乎于恐懼,手指觸及他熾熱的胸膛,被燙的頓了下,她吃了一驚,片刻的凝滯,可下一秒,卻推的打的更兇,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