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鄭明山哦了一聲,正要說什么,木代警惕地打斷:“別再說什么到了陌生地方找飯館旅館車站之類的話了,我做夢都能背出來?!?/br> 原來說過的還不能說,鄭明山苦思冥想,頓了一會之后,他伸出肥厚的手掌,很是有愛地拍了拍木代的腦袋。 “有困難找警察,錢省著點花,遇到不錯的男人,想拿就拿下?!?/br> 說完了,拎著塑料袋,踢踏踢踏出去,頭都沒回一下。 木代有些感慨,這寡淡的師兄妹情誼啊,比之舊社會把兒女賣給地主老財當牛做馬的無良爹都不遑多讓。 *** 合浦,五珠村。 要不要跟羅韌說一聲呢,木代想來想去,還是決定不說:我又不是追著你去的,我是工作去的,兩回事兒,碰到了呢就打聲招呼,碰不到也不稀罕。 不過,五珠村應該挺小的吧。 她在炎紅砂家里住了一夜,炎家的家具都是老式的,尤其是床,居然三面合圍,睡進去了,再把鉤帳放下,像躺進四四方方的箱子里。 木代睡不著,想到院子里走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炎老頭的房里還亮著燈,走近了,絮絮的聲音傳出來,木頭的鏤空雕花糊紙門即便關緊了還有老大的透風縫,費不了什么勁就能輕松聽到墻角。 “紅砂啊,在外頭千萬要小心,不管遇到誰,都得當成壞人來防,小心駛得萬年船啊?!?/br> “也要防木代嗎?” “鄭明山作保,理論上應該沒什么問題,不過防著總是沒錯的……” 木代嗤之以鼻,連墻角都不屑聽了。 這老頭,還真是沒安全感,不過也對,采寶的人排外,人越多分賬的就越多,因此寧愿小鍋小鏟的干,看誰都像居心不良謀算自家的。 昆明到合浦約1200公里,車程約莫一夜加半個白天,所以,她們第二天中午出發。 兩個人都行李不多,算是輕裝,但心情大不一樣。 木代很警惕,沒人教她怎么做,但責任使然,無師自通,視線盡量不離開炎紅砂,也會自覺不自覺地看周圍的人,但凡有生人靠近,全身的弦都繃起來了。 第一次工作,她不想搞砸了。 炎紅砂卻心情舒暢,看情形,炎老頭字字懇切的經驗建議,她是全拋到腦后去了。 哦,不對,有一點是照做了。 防著木代。 當然,多半出于私怨,木代踹她那一腳,她后半夜都疼得睡不著呢。 一出門,她就傲慢的把手拎袋遞給木代:“幫我拎著?!?/br> 說完了,昂著頭往前走,木代也不吭聲,默默跟上,走出百十米遠,炎紅砂回頭一看,登時跳腳:“你怎么不幫我拎著呢?” “我是保鏢,又不是重慶棒棒?!?/br> 重慶棒棒,她上次去重慶時才第一次見到,現在說的云淡風輕,跟打小就認識棒棒似的。 炎紅砂沒辦法,小跑著又把手拎袋給拎回來了,跑的時候,肚子一抽一抽的疼。 上了大巴之后,炎紅砂黑著個臉,下定決心不跟木代說話,木代樂得清靜,自顧自把座位調低,學著大師兄,閉目養神,車子晃啊晃的,跟搖籃似的。 炎紅砂過了好久才發現木代睡著了,氣的不行,要知道,她拗那個生人勿近的造型,也是頗費力氣的——睡覺了你也吭一聲啊。 下傍晚的時候,車子中途停站,供乘客吃晚飯,就近的飯館家家滿座,木代和炎紅砂等了好久才等到位置,炒了兩個小菜,還沒吃上兩口,炎紅砂叫她:“木代,木代!” 木代抬頭看,炎紅砂氣的臉通紅:“那桌,那個男的,色*迷迷地看著我?!?/br> 循向看過去,還真的,這種二皮臉,什么地方應該都會碰到,就像韭菜,割了一茬還有一茬,又像野草,春風吹又生。 木代說:“趕緊吃飯?!?/br> “他盯著我看呢?!?/br> 木代扒飯:“看就看吧,看了也不會少一塊rou。再說了,你就不能低頭吃飯不看他嗎?你不看他,就看不到他在看你了?!?/br> 炎紅砂被她氣的飯都吃不下了:“你這個人,怎么一點個性都沒有?” …… 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到的合浦,轉了兩個小時的中巴到鎮上,木代分別朝不同的人問路,說是要搭鄉鎮公交車,在“兩棵樹”站下來,下來之后,再打聽著走。 鄉鎮公交車在兩棵樹中間停下來,扔下木代和炎紅砂,噴著尾氣絕塵而去。 炎紅砂尖叫:“兩棵樹站就真的只有兩棵樹,連個站臺都沒有!” 木代也很驚訝,但在炎紅砂面前,她忍住了,總得有個人表現的老成持重一點吧。 同時,她開始有了擔心,顯然,兩個人都對五珠村及其附近的旅游接待能力估量有誤,這個地方,可不像有旅館啊。 她帶著炎紅砂去最近的村子打聽,得到的答復讓她覺得不妙。 “五珠村?早廢了啊,從海邊那條路過去會好一點,你們怎么從這條路來?這沒車去的,要走一兩個小時呢?!?/br> 木代奇怪,怎么就廢了呢? 人家給她解釋,賺不著錢,陸續搬走了的。 木代跟炎紅砂商量了一下,兩個人都決定繼續往里走,畢竟到都到了,再說了,時間還算早,即便在五珠村一無所獲,還是來得及在天黑前趕回來的。 好心的村里人找了拖拉機,送了她們一程。 木代在拖拉機上顛的七葷八素,還不忘跟開車的大叔打聽:“這兩天,有外人來嗎?開那種黑色的越野車?” 否定的答復,看來羅韌他們走的不是這條路,木代有些失望,回頭看炎紅砂,她倒是喜滋滋的,連不和木代說話這一條都忘了:“我第一次坐拖拉機呢?!?/br> “你不擔心你叔叔嗎?” 炎紅砂想了想:“有點吧,其實我叔叔經常往外跑,好久不跟家里聯系也是有的。要不是……” 要不是那個夢,還有那個沒頭沒尾,接起來只聽到海浪聲,又很快電量耗盡的電話。 *** 拖拉機把兩人送到一處土山下頭,大叔比劃著讓兩人翻山,過去了沿著礁貼著海往東走,五珠村好認,因為村落里沒人,再不行,認祠堂就行。 哦,祠堂,角脊上十個小獸,仙人指路,沒理由認錯的。 翻過土山,再走一段,就到了海邊,這邊的海相對平靜,海灘的沙子也細,炎紅砂脫了鞋拎在手里,沿著海灘往前走,身后留下一長串淺淺的腳印。 想招呼木代一起玩,忽然想到被她踹的那一腳,念頭登時就消了。 再走了一段,她興奮大叫:“船!船!” 海邊上,靠礁石的地方,修了一段不長的望海橋,大概是年代久遠,橋板大部分朽爛,但橋墩子上,鐵絲連了好幾條橫七豎八的采珠船,正隨著海水一漾一漾的。 炎紅砂小跑著過去,木代的目光卻被別的什么吸引了開去。 不遠處,距離沙灘有一段的地方,有車子的車轍印打彎,看情形,是想下到沙灘,但中途改變主意,又折回去了。 木代把手搭在眼前,向著遠處高處看過去,似乎,真的是有村子的模樣呢。 她的唇角不覺露出一絲微笑。 炎紅砂搖搖晃晃地站在其中一條船里,也不知道她從哪找來的漿,梆梆梆地往船沿上敲,又驚喜的叫:“木代,這船不漏水呢?!?/br> 木代招呼她:“先到村子里看看?!?/br> 炎紅砂抱著槳不撒手:“先劃著船轉一圈唄,我叔叔那時候是在沙灘上拍的蚌,沒準在海邊留下了什么呢?!?/br> 真是滿滿的借口,說白了就是想劃船——就算炎九霄真的在海邊留下什么,那也是在沙灘上,總不會跑到海里去。 木代站著不動。 炎紅砂也不管她,自顧自鼓著腮幫子拗開了掛船的鐵絲,接著很是不成章法地劃著船槳。 左一下子右一下子,也不知道是槳起了作用還是海流的作用力,小船真的晃晃悠悠開始移動了。 她又“哈哈哈”的笑,典型的炎紅砂式笑法,笑一聲停頓一下,笑三聲才笑完:“你不是保鏢嗎?我現在要劃船,你是跟我來呢還是不跟呢?” 木代沒吭聲。 海很平,浪很靜,應該沒什么問題,小船穩穩的,看來也不會漏水,所以,雖然她不會游泳,也不能叫炎紅砂看扁了。 她在心里默默計算著小船和岸邊的距離。 炎紅砂劃的很賣力,她倒也并不是很想劃船,只是借題發揮,心里巴望著她上不了船:“讓你拎東西你不拎,讓你幫忙教訓流氓你也不愿意,現在我出海你也不跟著,讓老天評評理,有沒有這樣的保鏢?該不該扣錢?” 天高海闊,木代又離著遠奈何不到她,炎紅砂簡直是手舞足蹈了,聲音也高了八度:“你說!該不該扣錢?” 話音未落,木代退后幾步,忽然發力奔跑,炎紅砂還沒鬧明白發生了什么事,眼前突然一花,她看到木代在離海最遠的一塊礁石上借力一點,身子如燕子抄翼般掠將過來。 她能一直飛到船上嗎?不可能吧。 是不可能,到一半時,身子已墜,但木代在海面上踏下腳去,虛虛一點,瞬間又提氣躍起,下一秒,船身一晃,木代已經進來了。 炎紅砂把著槳,看著木代干笑:“你你……還會水上漂???” 木代盤腿在船頭坐下,下意識把濕了的那只腳往里收了收,哪是飄啊,那時候,半只腳已經踏進水里了,好在輕功的底子不錯,距離又計算的得當,一落一起,還是能叫炎紅砂不敢多話。 她垂著眼,不冷不熱:“繼續劃啊?!?/br> 炎紅砂悻悻的,自己也覺得無趣:“那就回去唄?!?/br> 她掉轉方向往回劃,估計力道不對,光見漲紅了臉使力氣,船左右打著晃,反而離岸越來越遠了。 木代有點慌:這距離,她再燕子抄水也抄不回去了啊。 炎紅砂也氣,說不清是氣木代還是氣槳,船槳掄起,再往下狠命使力時,一個沒拿住,船槳撲通一聲落水。 她趕緊扒著船沿去夠,就差一點就能挨到了,哪知道一個浪涌,那槳瞬間就離得遠了。 炎紅砂倒不慌:“木代,你會水上漂,把船槳拿回來啊?!?/br> 木代差點被她氣樂了:“我那不叫水上漂,我那是借著沖力,提一口氣,有輕功打底,在水上能比別人掠的更遠。這里水深,我才不會為了個破槳去踩水?!?/br> 水流一漾一漾的,小船也被推的一晃一晃,周圍安靜的很,抬頭看,陽光刺眼,左右看,望不到邊的海,小船真好像一片無依的葉子。 炎紅砂先怯了:“那木代,我們怎么辦???” 木代說:“沒怎么辦,就這樣漂著吧,說不定你叔叔漂在我們前頭呢。也說不定漂到菲律賓去,人家以為我們是間*諜,砰砰兩槍!” 炎紅砂差點哭了:“我想回家?!?/br> 木代斜了她一眼:“你現在老實了?你還劃不劃船了?” 炎紅砂帶著哭音搖頭:“不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