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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劍來(1-7冊)出版精校版在線閱讀 - 第82章 《亂起太平山》:下筆有神

第82章 《亂起太平山》:下筆有神

腳步輕浮。

    不提其中的種秋,其余諸如頭頂五岳冠的金丹修士、福地第一人丁嬰、大泉王朝守宮槐李禮,陳平安哪一個贏得輕松了?

    陳平安不知道六境入七境,得有多難,到底需要怎樣的機緣和底蘊。七境之后,是羽化境,又名遠游境,進入此境相當于一名純粹武夫真正一步登天,能夠如山上仙人一般御風遠游。

    純粹武夫的九個境界,加上秘不示人的真正止境,總計十個。其中第八境遠游境,陳平安最是向往。

    冷冷清清的夜色中,哪怕騎乘馬匹都在修習劍氣十八停的陳平安,難得偷懶一回,就只是坐在涼亭里喝酒發呆。

    直到姚鎮和孫女姚近之散步而來,陳平安才站起身,發現老人臉色不太好看。姚近之輕聲道:“此地郡守,宴席上只與爺爺聊沙場往事,爺爺喝酒還挺盡興,可郡守在私底下,卻遣人來驛站送了一份重禮,希望爺爺入京后,在朝堂上照拂他這個門生一二,把爺爺氣得不輕?!?/br>
    姚鎮輕輕一拍膝蓋,神色落寞,感慨道:“想當年多好一個年輕人,朝氣勃勃,一身正氣,上陣廝殺從不怯戰,怎么到了官場,不過十余年,就變了這么多?”

    姚近之笑道:“爺爺,十年不短了。烏紗略戴心情變,黃閣旋登面目新?!?/br>
    姚鎮冷哼一聲,罵道:“畫蛇添足!廟堂上,休想我幫這小子說半句違心話?!?/br>
    姚近之笑著問道:“難不成他不送禮,爺爺就會因為以往攢下的交情,為他說好話了?顯然不會,既然橫豎都不會,他還不如賭一賭,賭爺爺曉得官場的身不由己,也要入鄉隨俗;賭爺爺入主兵部衙門后,要拉攏起一撥行伍舊人,免得被京官勛貴們排擠。到時候孤立無援,形勢所迫,爺爺說不定第一個記起來的名字,就是本地郡守了?!?/br>
    姚鎮苦笑不已。

    陳平安并未插話,不過爺孫二人愿意當著外人的面,說這些彎彎腸子的官場規矩,陳平安只當是一門千金難買的學問,聽在耳中便是。

    只要過了那條橫穿大泉版圖的埋河,就等于北上之路走了一半。

    這天黃昏,姚家隊伍在埋河南岸的一座驛館下榻,距離埋河不過半里路,姚鎮拉著陳平安一起去河邊賞景散心。

    方才飯桌上的那道硬菜埋河鯉魚是一絕。這條大河里的鯉魚,金鱗赤尾,無論是清蒸、糖醋還是紅燒,都沒有半點魚腥味,鮮美至極,是大泉王朝的貢品之一。

    可惜那座名動朝野的埋河水神廟,距離驛站和渡口有些遠,隔著三百余里。歷史上數國的文人sao客,都曾在那座水神廟的墻壁上,留下珍貴墨寶,最早可以上溯到六百年前,甚至還有許多不同時代大文豪的詩詞唱和,一先一后,一問一答,相得益彰,以及同一題材的暗中較勁,再加上后世士林名流的評點,使得一座水神廟熠熠生輝,文采之絢爛,文運之濃郁,簡直要比蜃景城文廟還要夸張。

    散步隊伍分成三撥人,為首姚鎮和陳平安并肩而行,裴錢拿著行山杖跟在后邊。

    兩名充當隨軍修士的大泉供奉,與姚氏“三之”待在一起。兩名修士,是一對道門師徒,因為此次潛行,并未穿上醒目的道袍,反而懸佩邊軍制式腰刀,掩人耳目。一路上,師徒二人疏遠眾人,年輕道士生得面如冠玉,氣質溫和,像是一位從鐘鳴鼎食之家走出的貴公子。

    魏羨、朱斂、盧白象、隋右邊四人難得一起露面。

    姚鎮打心眼喜歡與陳平安相處,雖然大多數時候陳平安都不怎么說話,在家族以及軍中都不茍言笑的老將軍,到了陳平安這里,反而健談了許多。這會兒就在給陳平安介紹大泉王朝山水神靈的品秩,說除了五岳正神之外,就以這條埋河水神的品秩最高,是一位大府君,不但可以開辟府邸,規格還與世俗藩王相等。

    只是水神府常年關閉,埋河水神幾乎不與世人接觸往來,兩百年來,只有寥寥幾次顯露真身,也是始終如云霧蛟龍,若隱若現。水神廟香火過于鼎盛,勝過最正統崇高的五岳神靈,每逢廟會,十數萬人從南北會聚在埋河之畔,使得水神廟所供奉的那尊金身神像,一年到頭都像是位于水霧之中。

    姚鎮朗聲笑道:“只要遭遇干旱,皇帝陛下便會親臨水神廟祈雨,哪怕無法親自趕來,也要派遣一位劉氏宗親與禮部尚書一同南下。埋河水神,極為靈驗,從未讓大泉百姓失望過?!?/br>
    給姚鎮這么一說,連陳平安都開始惋惜無法路過水神廟,不然就可以喝著青梅酒,以刻刀將所見所聞一一寫在竹簡上。

    沿著河流滾滾的埋河,往下游走了四五里,他們遇上了一位蹲在河畔愣愣望河的老漢。

    姚鎮回頭看了眼老供奉,后者輕輕點頭,老將軍這才大步走向那老漢。

    老漢神色木訥卻體魄精壯,只是給姚鎮這些人的陣仗嚇到了,慌張站起身,喉結微動,咽著口水,怯懦地喊了聲官老爺后,便不知如何應對,雙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

    姚鎮喊了聲大兄弟,要老漢無須緊張,隨口問起他家住何方、營生為何。老漢不敢隱瞞,最后的答案,讓人大吃一驚,原來老漢除了是莊稼漢,還做著撈尸人的行當,需要經常在埋河邊上轉悠,按照傳下來的老規矩,自稱“水鬼”。

    姚鎮心生好奇,詳細問起了水鬼和撈尸一事,老漢有些猶豫,應該是覺得此事難以啟齒,生怕這些貴人們聽后心生不喜。姚鎮又是好言安慰,老漢這才斷斷續續說了些此方鄉俗,還真有許多不為人知的門道。原來他們這些自稱水鬼的船夫,如果遇上了尸體,打撈起來,不可主動向其親屬索要錢財,在世生人愿意給,就收下,不給,就算數,只當是積了一樁陰德,不然就會最少三年晦氣纏身。不過死者的親人要是不給錢,又不愿意請一頓飯,那保管也會倒霉。

    約莫是姚鎮和陳平安都瞧著面善,老漢起了話頭后,便逐漸沒了拘束,含糊不清的大泉官話說得越發順溜,主動與姚鎮說了那撈尸的講究,言語和神色之間也有了些笑意:“大人興許不知,男人落水死了,肯定是俯在水面上,婆姨是仰著的,從無例外,在岸邊看一眼,就曉得是男是女。拉上岸后,如果無人來收尸,就得幫著葬在離水神老爺廟不遠的一個地方,再去廟里頭上三炷香,在廟外求一紅布條,綁在手腕上,就算是做了善事,以后會有好報的?!?/br>
    老漢瞥了眼埋河水面,臉色沉重起來,接著道:“但是有兩種撈不得:一種是死后直直立在河中的,無論男女,都不是咱們可以去撈的了,頭發漂在河面上,看不清臉,出錢再多,咱們都不敢去。再就是一些個投河自盡的黃花大閨女,若是用竹竿子撈了三次,都沒能撈上船,咱們就不能再管了,只要沾了手,沒誰能有好報?!?/br>
    裴錢一開始聽得津津有味,到后來則頭皮發麻,都不敢再看埋河一眼。

    老漢舒展眉頭,憨厚而笑,道:“哪天不做水鬼了,就要找個日頭大的時辰,來這岸邊洗手,算是跟水神老爺打聲招呼?!?/br>
    姚鎮點點頭,問道:“老哥這么多年,撈起了多少人?”

    老漢想了想,搖頭道:“可記不清嘍?!?/br>
    姚鎮沉聲道:“好人有好報,老哥莫要覺得撈尸這門營生不光彩,積德行善,好得很?!?/br>
    老漢赧顏笑道:“老大人一定是個好官,青天大老爺哩?!边@已經是老漢最用心用力的一種稱贊了。

    天色不早,姚鎮笑著與老漢告別。

    陳平安說要再待會兒。

    到最后河邊只剩下撈尸人老漢,還有陳平安、裴錢和朱斂,其余人都返回了驛館。

    朱斂繼續往下游走去。

    陳平安坐在老漢身邊,笑著遞過酒葫蘆,問道:“老伯能喝酒?”

    老漢趕緊擺手,謝絕道:“公子可別糟踐好東西了,你自己留著喝?!?/br>
    陳平安伸了伸手臂,堅持道:“那就是能喝了?!?/br>
    老漢還是不敢接過酒葫蘆,陳平安輕聲笑道:“老伯可能不信,我也是窮苦出身,當過好些年的窯工?!?/br>
    老漢見這位公子沒有收回酒葫蘆的意思,只得小心翼翼接過,高高舉起,仰頭喝了一口,就趕緊還給陳平安。

    一口咽下酒水,估計什么滋味都沒嘗出來,老漢卻已是紅光滿面,很是高興了。

    陳平安喝了口青梅酒,問道:“老伯今兒在這邊是看有沒有尸體漂過?”

    老漢搖頭道:“這會兒河里水枯著呢,不太容易見著尸體?!闭f到這里,老人仿佛覺得說錯了話,有些難為情,趕緊道:“見不著才好?!?/br>
    陳平安“嗯”了一聲,默默喝著酒。

    老漢本就是個悶葫蘆,今天與姚鎮嘮叨了那么多,可能比往常一年的話語加起來,都多了。

    陳平安看著眼前這條埋河之水,便想起了家鄉的龍須河和鐵符江。

    老漢突然轉頭笑道:“公子算是熬出頭了,有了大出息?!?/br>
    陳平安撓撓頭,竟是不知如何接話,說自己沒錢,好像站著說話不腰疼,承認自己有了大出息吧,又差了點意思。

    裴錢就納了悶了,奇了怪哉,不知道陳平安跟這么個老漢有什么好聊的,心想,你跟姚老頭那么個當大將軍的,話也不多啊。

    三人一起沉默許久,蹲在岸邊的老漢突然嘆了口氣,望向埋河水面,道:“說些不中聽的晦氣話,公子別生氣啊?!?/br>
    陳平安點頭道:“老伯只管說?!?/br>
    老漢輕聲道:“我那娃兒跟公子差不多歲數的時候,遇上了不該撈的可憐人,不聽勸,撈上了岸,沒過幾天,娃兒就沒了。我該攔著的?!?/br>
    說起這些的時候,老漢臉上沒有太多哀傷。最后老漢離去的時候,跟陳平安道了一聲謝,說酒好喝,這輩子沒喝過這么好的酒。

    陳平安起身目送老漢愈行愈遠。

    裴錢還是不敢看埋河水面。朱斂原路折返而回后,裴錢這才膽子大了一些。

    陳平安盤腿而坐,遙望江水和對岸,要朱斂帶著裴錢先回驛館,只是裴錢不愿意,死活要待在陳平安身邊,朱斂就只好陪著她一起留在岸邊。

    陳平安閉上眼睛,像是睡著了。

    裴錢百無聊賴地撿起一顆顆石子,可是不敢往埋河里丟,生怕不小心砸出一具立在水中的尸體來。她一想到女尸頭發漂蕩在水面上的畫面,就起一身雞皮疙瘩。裴錢下意識往陳平安那邊挪了挪,握緊手中的行山杖,開始在心中默默背誦那本書的篇章,給自己壯膽。

    朱斂身形佝僂,瞇眼遠眺。什么山水神靈、鬼怪精魅,武瘋子朱斂自然不當回事。

    許久之后,夜色深沉,裴錢驚訝出聲道:“怎么河上有座橋?”

    朱斂愣了一下,順著裴錢的視線望去,哪來什么橋,江水滔滔,僅此而已。

    裴錢一雙使勁瞪圓了的眼眸熠熠生輝,嚷道:“哇,金色的橋!”

    朱斂先看了眼陳平安的背影,并無絲毫異樣,就有些哭笑不得,只當是這個鬼靈精怪的丫頭片子在胡說八道,你哪怕騙人說河上有具尸體,都比河上多出一座金色長橋來得可信。

    裴錢有些疑惑,神色茫然,因為她好似聽到了陳平安的讀書聲,所讀內容剛好是他要裴錢死記硬背的一段。這是陳平安在那本儒家典籍之外,唯一要她記住的東西,甚至還專門用小雪錐寫在了那本書的末尾,所以裴錢記憶深刻。

    陳平安從不愿意跟她說任何道理,只對曹晴朗說那些書本之外的道理,裴錢覺得這些文字,大概就是她唯一比那個小書呆子強的地方了。

    此時此刻,一肚子委屈的她,便大聲朗誦出來了。

    是那“列星隨旋,日月遞照,四時代御,陰陽大化,風雨博施……”。

    是那“君子不妄動,動必有道。君子不徒語,語必有理。君子不茍求,求必有義。君子不虛行,行必有正!”。

    裴錢盯著那座金色長橋,背誦圣賢教誨,朱斂在想心事。

    橫跨埋河的長橋漸漸消失,裴錢有些口渴,便也沒了讀書的心氣。她倒是想要學習拳法和劍術,只可惜陳平安不愿意教她,至于朱斂這些人,就算他們愿意教,裴錢她還不愿意學呢。

    陳平安依舊處于坐忘的玄妙狀態中,更奇怪的是他發現自己飄蕩而出,神魂離開了身軀,懸在空中,看著盤腿而坐的自己,心中感覺很是怪誕。不同于之前對峙丁嬰和蟒服宦官的魂魄分離,一分為三,此次出竅離體的,有些像是傳說中的陰神,就是客棧那晚君子鐘魁的那種,只不過鐘魁同時修成了陽神和陰神。陳平安此時隨著埋河江風中蘊含的靈氣和罡風飄忽不定,身形不穩,遠遠比不得鐘魁陰神、陽神的凝練穩重。

    如果說這個“陳平安”只是個學步稚童,那么鐘魁已是登山涉水如履平地的青壯漢子。

    此等異象,裴錢和朱斂都未能有絲毫察覺。

    兩個陳平安幾乎同時心念微動,心頭泛起一個想法,揮之不去。飄蕩不已的陳平安轉頭望了一眼埋河下游,然后盤腿而坐的陳平安睜開眼睛,輕聲道:“裴錢,朱斂,你們可能需要幫我守夜幾個時辰,我需要在這里練習劍爐立樁,今晚情況不太一樣,無法細說?!?/br>
    朱斂點頭笑道:“老奴的本分事?!?/br>
    裴錢一跺腳,哀嘆一聲,道:“早說啊,我該拿些點心來當夜宵的?!?/br>
    出竅離身的那個陳平安,向埋河一步跨出,瞬間就掠出十數丈,直接來到了埋河水面上,像一截木頭在水面浮浮沉沉。陳平安停下身形后,適應了這種高蹈虛空的詭異環境,腳尖一點,便會向前漂蕩出極遠。陳平安身體前傾,在埋河水面蜻蜓點水,仿佛是那御風凌空的山上神仙,或是純粹武夫第八境的遠游境。

    雙袖飄搖,御風遠游。

    陳平安當下還不清楚,種種機緣巧合之下,這是練氣士的陰神雛形。

    脫胎換骨,神氣凝合,身外有身,是為陽神,喜光明;一念清靈,出幽入冥,無拘無束,是為陰神,喜夜游。

    夜訪水神廟。

    陳平安覺得哪怕只是看一眼都行,去去就回。至于河畔那個陳平安,則閉上眼睛,雙手掐劍爐訣。雖然一坐一神游,可是兩者渾然一體。出竅陰神所見所感,修習劍爐立樁的閉眼陳平安一清二楚,完全身臨其境。

    大道之玄,玄之又玄。

    陳平安直到這一刻才有些明白,為何修行之人會紛紛遠離人間,潛心修道,登高望遠,想來這些練氣士眼中的風景,都已是世外高處了。

    此刻河畔的陳平安看似在修習劍爐立樁,實則繼續閉眼觀想心中那座長橋。

    比起藕花福地那兩次,這次穩固了許多,雖然冥冥之中,依然覺得無法行走其中、渡河而過,但是登橋觀河,應該已經做得到了,如果不是身邊有朱斂,陳平安會走上去試試看。

    今夜有此觀想,既是因為想到了君子救與不救,還是因為想到了度人與度己的關系。

    將裴錢帶在身邊,陳平安只是要她讀書背書,并未說過任何一個自己琢磨出來的道理,看著裴錢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如對鏡自照,陳平安不由自主就會自省。許多書上內容,陳平安自己往往感觸不深,不得真意,可裴錢在,陳平安就會想得更多一些,比如君子日三省乎己,克己復禮,慎獨……

    讀書萬卷始通神,妙哉。

    裴錢已經將第一本書背誦得滾瓜爛熟,看來今日夜游水神廟之后,大概可以讓裴錢開始看第二本書了。

    讀書不在多,只看讀進自己肚子有幾個字。

    這個不是道理的道理,倒是可以與裴錢說上一說,不過估計她多半只會當作耳旁風吧。

    相傳曾經有個僧人,識字不多,結果只讀了一部經書,就讀成了佛。

    埋河之畔,有兩人長掠如虹,身影模糊,一閃而逝,往下游急急而去。他們看到了河邊三人后,輕輕點頭,就算是打過了招呼。

    等他們消失于夜幕,朱斂才收回視線。

    原來是回了驛館后,換上道袍的師徒二人,只與姚鎮說今夜有事外出,天亮之前就能返回驛站。

    姚鎮不會阻攔,事實上也攔不住。兩位駐扎在邊境的劉氏供奉,就連身為姚家鐵騎家主的姚鎮,都不清楚他們的根腳背景、師門淵源。姚鎮甚至懷疑,這對道門師徒,是不是直接聽命于皇帝陛下,既防止北晉大修士刺殺自己,引發邊軍動亂,同時監督姚家邊軍的動向,畢竟他還有個剛剛卸任吏部尚書的親家。

    為此,姚鎮私底下還詢問過姚近之,是否要與那兩位供奉刻意交好,就算不奢望他們庇護未來要在蜃景城開枝散葉的姚氏,好歹趁機結下一樁善緣。

    她并不贊同,說那兩人身份特殊,絕不可擅自籠絡。臣子服侍帝王,若是君主英明,為臣者的頭等聰明,就是連揣摩帝心的念頭都不要有,多想無益,不過這只是對姚家這類疆臣而言,天子身側的近臣,另當別論。姚鎮便有些不服氣,家族兩次命懸一線,若非陳平安兩次相救,早就沒了,說不定還要被安上一個私通敵國、謀逆篡位的名頭,要是如今還想著潔身自好,到了蜃景城,身邊已無邊軍壓陣,豈不是更加兇險難測?

    姚鎮想起了那個下了馬背當文官的郡守門生,一時間心中別扭不已,難不成如孫女所說,以后要經常跟這類小王八蛋打交道?

    姚近之笑言,恰好相反,小姑姑當年嫁入京城后,咱們姚家還想著自掃門前雪,事事恪守祖宗家法,是錯了,可到了蜃景城,在朝廷接納爺爺的前提下,繼續明哲保身,則是對的,若是與那些豪閥、勛貴比拼山頭和手腕,姚家根本別想在京城站穩腳跟。但也不是什么都不做,任人拿捏。

    姚近之說了一句名士禪語:“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br>
    姚鎮唏噓不已,當初姚近之年紀尚小,對于小姑姑嫁給那個大雪天跪在姚家祠堂外邊的李錫齡,就假借父親之口,跟爺爺姚鎮提過異議,大致意思是說姚氏遵守了數百年的祖宗規矩,一旦破例,姚氏上下知道是兩人真情可鑒,可外人不會管這些,蜃景城不會管,皇帝陛下也不會管。

    姚氏子女不可與豪閥聯姻的祖訓,既然破例一次,那么對劉氏忠心耿耿的姚氏邊軍,會不會再破例一次?

    沒有一,便無二??捎辛艘?,二、三、四便會接踵而來,這才是常理。

    爺爺,我姚近之若是外人,都要懷疑姚氏是不是覺得偏居一隅,太憋屈了。

    老將軍聽到這里,滿臉惱火,心胸之間更多的還是悲憤。

    姚近之神色自若,遞給爺爺一杯茶,笑道:“將軍飲酒,能夠助長豪氣,可到了蜃景城,爺爺當了官,就改喝茶吧?!?/br>
    姚鎮氣呼呼接過茶杯,一飲而盡,仍是喝酒的路數。

    姚近之嫣然一笑。

    河畔兩位道人的身影,飄忽如兩縷青煙,遠遠快于奔馬的速度。

    這對道門師徒,老者出身于一個名為金頂觀的道家旁門。別覺得“旁門”二字不中聽,其實已經很了不起,宗字頭之外的道家洞府門派,有資格躋身旁門之列的,一洲之內都不會多。

    金頂觀道士喜歡入世修心,人數不多,不足百人,而且一旦入世,往往隱姓埋名,不喜歡依仗靠山和祖師爺。金頂觀現任觀主,已經五百歲高齡,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元嬰地仙,在桐葉洲北部有很響亮的名聲。

    老者俗名尹妙峰,道號為葆真道人,取自“長生久視,全性葆真”一說,屬于金頂觀觀主一脈。

    唯一的嫡傳弟子邵淵然,是尹妙峰下山入世,與其偶遇后,花費了整整十四年光陰的審察,才決定收入門下。其間葆真道人設立了三次大考,邵淵然皆過關,心性和天資無疑都是人上人。

    之后邵淵然跟隨葆真道人去了一趟金頂觀,覲見觀主,拜謁祖師堂掛像,姓名載入師門譜牒,從此正式成為金頂觀的一名潛字輩弟子。最后又跟隨師父來到大泉王朝,師徒二人聯袂成為劉氏供奉,負責盯著南疆邊境,已有十年之久。

    別看玉樹臨風的邵淵然,如今面容不過及冠之齡,其實已經是不惑之年。

    師徒二人都是龍門境修士,葆真道人自認此生金丹無望,而邵淵然資質遠勝于他,如此年紀就成為觀海之上的龍門境,實為修道天才。觀主聽聞邵淵然在大泉邊境破境后,專程讓人下山,賜下一件師門法器,還許諾邵淵然只要成功躋身金丹境,更有一件傳承千年的鎮門重寶,等他回山拿取,作為慶賀之禮。

    所以尹妙峰希望能夠借助大泉劉氏的雄厚底蘊,幫助邵淵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結成金丹客,方是神仙人。

    金丹之下練氣士,猶在大小兩牢籠。

    關于大將軍姚鎮赴京任職一事,邵淵然隱忍許久,今夜終于還是開口問道:“師父,姚氏真就這么逃過一劫了?”

    尹妙峰問道:“怎么,很失望?姚氏得以全身而退,姚近之就可以繼續過她的安穩日子,說不定到了蜃景城,很快就會嫁入某個豪閥世族,侯門深似海,再難相見,所以你心里不太痛快?”

    邵淵然搖頭笑道:“失落難免,不過修行修心,順其自然而已。姚氏若是覆滅,弟子自會保下姚近之,護在羽翼之下,可既然姚氏渡過了難關,說明我與姚近之緣分未到,無須強求,以后有以后的機緣?!?/br>
    尹妙峰笑道:“深山常有千年樹,人間少有百歲人。姚近之不是修行中人,如今美艷動人,你心動很正常,可二十年后,即便機緣來了,她已是人老珠黃的婦人,你那會兒,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已是一位陸地神仙,還會對一個顏色凋零的凡俗女子動心?”

    邵淵然微笑道:“那就到時候再說?!?/br>
    邵淵然沉默片刻,耳畔狂風呼嘯,問道:“師父,我們此次突然拜訪碧游府,是為何事?與昨天收到的京城飛劍傳訊有關?”

    尹妙峰淡然笑道:“總之不是小事情?!?/br>
    邵淵然無奈一笑,既然師父不愿多說,他只好按下心中好奇。

    碧游府正是那位埋河水神的府邸,類似先前三皇子押送囚犯的那座金璜府邸。

    只不過金璜府邸沒了主人,如今多半是山精鬼怪扎堆了。

    經此一役,北晉國的山水氣運可謂大傷,金璜山神府君很快就會被押送到蜃景城。而與之針鋒相對數百年的松針湖水神廟,垮得更早,水神廟余孽,只剩下一些蝦兵蟹將,不成氣候,能夠不擾亂地方就算北晉的幸事了。

    不過邵淵然想起一事,啞然失笑,剛剛被金璜府君娶進家門,轉瞬間就變成階下囚的那位山神夫人,可真是不走運,本以為能夠夫妻恩愛數百年,遠勝人間鴛鴦男女,哪里想到是這么個結局,就是不知道蜃景城會如何處置她。

    不過這些狗屁倒灶的世間瑣碎,不過是修行路上的趣聞樂事而已。邵淵然眼中所見,是地仙前輩們的大道逍遙,心中所想,是長生不朽,與天地同壽。

    邵淵然心中豪氣盈胸,見埋河兩岸四下無人,便大笑道:“師父,我去學那大蛟走江了!”

    這位金頂觀年輕道士飄到河面,踩水而下,每一次踩在河水上,都濺起巨大的水花,只是道袍之上滴水不沾。

    尹妙峰依舊在江畔飄掠,看了眼得意弟子的江上風姿,低聲笑罵道:“臭小子,以后成了陸地神仙,還了得?”

    陳平安只是大概知道水神廟的距離和方位,不過所幸只需要沿著江水盯住兩邊就行。

    按照姚鎮和姚近之各自的說法,那座埋河水神廟,在驛館三百里外的下游,建造在河邊一座無名小山之上,山坡平緩。廟會在每年的三月初一到十五,酬神獻藝的香會多達百余個,熱鬧非凡,附近州郡的達官顯貴,都會在廟會期間施粥舍茶。

    姚鎮當時感慨了一句,山水神靈,開府是第一大門檻,若是能夠將府邸升為宮,那才是真正得了道,無異于某個山上仙家獲得那個“宗”字。

    姚近之著重說了水神廟的另外一奇,偏殿供奉有一尊靈感娘娘神像,求子之靈驗,名動四方,幾乎每天都有遠道而來的婦人。她們多是出身富貴門戶,生養艱難,便來水神廟的這座偏殿磕頭燒香,施舍一些銀錢,就能跟廟祝老嫗請回一個腰纏紅線的小泥娃娃,系在手腕上,返鄉后一旦成功生育,不用回去還愿,只是抱回家的泥娃娃不能扔掉,要供奉起來,當作是遙遙酬謝靈感娘娘的恩德。

    不過陳平安真正想要看的東西,是那水神廟前立著的兩百多塊白玉大碑,多是歷史上埋河水神幫助大泉劉氏度過旱災后,朝廷和文人對埋河水神歌功頌德的美文。

    約莫不到兩個時辰,不斷左右張望的陳平安,沿著埋河之水一路漂蕩,終于到了那座河邊山。

    夜幕深沉,水神廟大門關閉,但是陳平安依舊遙遙看到那邊的燈火輝煌,這也是陳平安一眼看到水神廟的原因。

    陳平安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副模樣,雖然裴錢和朱斂看不到,可若是水神廟那邊有中五境的練氣士,會不會一眼看穿,將自己視為夜間出沒的作祟妖魔?這讓陳平安有些猶豫。

    難不成要白跑這三百里水路?加上回去的路,可就是六百里了。

    思來想去,飄懸在埋河河心的陳平安還是打算靠岸試試看,最壞的結果,就是遠遠瞥一眼水神廟門,然后驚動廟?;蚴谴说匦奘?,被追殺三百里,只好讓驛館那邊的老將軍姚鎮出面解釋。

    就在此時,一個熟悉嗓音在耳邊響起:“陰神夜游?陳平安,你不是純粹武夫嗎?還能不能講一點道理了?”

    陳平安轉頭望去,哭笑不得,離著三十步遠,有個青衫書生蹲在河面上,雙手使勁攥著一大把頭發,像是要將誰從埋河里頭拔出來——正是鐘魁。

    陳平安來到鐘魁身邊,問道:“這是?”

    鐘魁抬起頭,笑道:“我方才正在水神廟那邊跟人搶占地盤呢,想著天亮之后,好燒個頭香,求著神靈保佑,能夠讓九娘看我順眼一些?!?/br>
    陳平安指了指鐘魁手中的頭發,問道:“我說這個?!?/br>
    鐘魁白眼道:“埋河里邊的冤死水鬼,還能是什么,應該是給你的陰神引來的,把你吃了,保準修為暴漲。我見它探頭探腦的,一張臉竟然不似尋常水鬼那般稀爛丑陋,還挺水靈俊俏的,就想跟這女鬼商量,讓她出來陪我聊聊天?!?/br>
    鐘魁不似那晚陰神、陽神出竅遠游,一身浩然氣肆意流瀉,今夜他就像平時待在客棧,刻意遮掩了氣機,所以河底水鬼,沒有像那晚,一頭頭沉入水底最深處瑟瑟發抖。不然的話,鐘魁哪怕只是靠近水神廟,估計埋河水鬼就要魂飛魄散了。

    鐘魁那兩只袖子里頭裝著的肅殺秋風,可不管你是冤死的水鬼,還是遭了報應的惡鬼,一律是秋風掃落葉。

    陳平安看看鐘魁手中的女鬼青絲,再看看與女鬼拔河的鐘魁,問道:“好玩嗎?”

    鐘魁點點頭。陳平安轉頭望向遠處那座水神廟。鐘魁松開手中的頭發,河面下陰影如獲大赦,一閃而逝。

    鐘魁站起身,伸手按在陳平安陰神的肩頭,笑道:“仔細看清楚了,就知道好不好玩了?!?/br>
    兩人猛然墜入河水。

    陰神夜游,看待世間萬物,亮如白晝,即便是在河水中,一眼望去,依舊視線毫無阻礙,眼力與陳平安真身的武道修為持平。

    陳平安算是見識過許許多多的鬼魅精怪了,還是第一次感到……惡心。

    埋河水底之下,陳平安和鐘魁四周,“站”著密密麻麻的水鬼,它們靜止不動,多是身穿雪白衣裳,尤為漆黑的頭發遮住面孔,頭發直直落下到腰間,像是矜持的大家閨秀出門上街,戴了一頂俗稱市女笠的冪籬。

    不僅如此,陳平安低頭望去,看到了一雙大如燈籠的銀白眼眸,冰冷異常,死死盯住他們兩人,卻看不清它的身軀。

    雙方隔著至少一里路,那雙眼眸依舊如此碩大,可想而知,若是近觀,此物何等龐然。

    鐘魁笑道:“它和水鬼們,都是給你引來的,只是不敢下嘴,一來你這陰神雖然只是個雛形坯子,可還是有些不同尋常,它們便不敢妄動,只是實在眼饞,就不斷匯聚在一起;再者它們包藏禍心,希冀著你能夠驚動河底那頭妖物,廝殺一番,它們好分一杯羹。結果你剛好在水神廟這邊停下,就不再挪窩了,底下那頭妖物估計都快要氣炸了,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埋河水神娘娘的那座碧游府,離這里可不算遠?!?/br>
    既來之,則安之,陳平安環顧四周,就當是欣賞風景了。

    鐘魁也在張望,喊道:“剛才那位長得很好看的水鬼姑娘,你還在嗎?你要是不愿繼續做這水鬼了,我可以一巴掌拍死你,至于能不能投胎,我不敢保證,但是幫你脫離河底那頭妖物的束縛,不用再幫它作惡害人,不難?!?/br>
    那對燈籠稍稍變大了幾分,陳平安下意識瞇眼望去。

    就像小時候在田邊釣黃鱔,偶然見到一條,黃鱔的頭顱和身軀緩緩游弋而出。這頭埋河妖物,粗略估算一下,竟是比棋墩山那兩條黑白蛇蟒還要巨大。

    陳平安問道:“那位埋河水神不管它嗎?”

    鐘魁笑道:“不管?怎么不管。這位脾氣暴躁的水神娘娘,之所以不愛現身露面,就是一次次試圖搏殺此妖,已經有三次傷及金身根本。幾乎每三四十年,都要教訓一次這頭妖物,一百年中,甚至還會有一次真正的生死廝殺。最慘的一次,水神廟金身都出現裂縫了,碧游府也給淹沒了大半?!?/br>
    陳平安更奇怪了,又問道:“朝廷不盡力圍剿它?大泉朝廷做不到的話,你們書院不管?”

    鐘魁雙手抱住后腦勺,解釋道:“世事不簡單嘛。這頭水妖能夠活到今天,除了靠道行之外,還是靠它的腦子多些。再說了,桐葉洲中部這么大,大伏書院就那么點人,能夠打得死這條妖物的,就更少了。書院讀書人要修身養性,每天讀書做學問,很忙的,爭取做賢人,做君子,做圣人,做能夠在中土神洲那座文廟里頭塑像的大圣人,讀書之外,事情就更多了。再說了,大泉王朝本就已經有一位君子待著了?!?/br>
    陳平安點點頭,心中了然。

    藕花福地那一趟游歷,人間百態,盡收眼底。

    鐘魁說早有書院君子坐鎮大泉王朝,陳平安被一點就透,想來那門戶之爭,書院亦有。

    鐘魁接下來讓陳平安大開眼界,他指著河底那對燈籠說道:“你再瞪我一眼試試看?信不信我把你剝皮抽筋,送去給埋河水神當賀禮?”

    那頭水妖緩緩退去,那些水鬼也隨之散去。

    陳平安問道:“賀禮?”

    鐘魁點頭道:“我之所以來此,是因為得到消息,埋河碧游府要破格升為碧游宮,大泉劉氏這個決定,我們書院默認了。其實本來大泉王朝是沒這個資格敕封‘宮’的,估計是蜃景城那位君子用以亡羊補牢的手筆吧?!?/br>
    一位獲得“正統”二字的江河水神,必須先要獲得朝廷認可,君主頒旨冊封,禮部賜下金書玉牒、銀簽鐵券,載入一國朝廷譜牒后,才有資格立祠廟、塑金身,受人間香火。與此同時,還要獲得一洲鄰近書院的點頭認可,不然依舊屬于一洲yin祠之列。一些個地方水神的小廟可以不在乎,但是大的水神廟,卻視為大道不全,會竭力懇請皇帝向儒家書院求來一部圣賢典籍,供奉起來,共受香火。

    至于那部儒家典籍是哪位圣人的著作,可以酌情而定。一般都是書院看著給,但也有極少數腰桿硬、犟脾氣的水神,會自己挑明了討要某位圣人的某部典籍。

    不過這種情況屈指可數,在桐葉洲更是千年難遇,敢跟浩然天下七十二座書院較勁的一根筋水神,怎么可能多?

    鐘魁沒有告訴陳平安所有真相,他之所以暫時離開狐兒鎮,湊這個熱鬧,就在于碧游府那個出了名暴躁的水神娘娘,非但沒有因為即將由府升宮而受寵若驚,對大泉劉氏和大伏書院感激涕零,反而揚言要某本圣人典籍坐鎮水神宮,不然她會繼續懸掛那塊“碧游府”匾額。

    而那本圣賢典籍,如今可與“圣賢”半點不沾邊了,這才是最讓大泉劉氏崩潰的地方。

    因為那本書,出自昔年文圣之手。

    鐘魁一聽是這么場鬧劇,就覺得這趟碧游府之行,自己是非來不可了,只是他沒有想到會遇上陰神遠游的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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