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王府曾有人借住百日?段蘊心中一疑,為何從未聽聞過此事? “等等,皇叔能否告知朕,這是哪年哪月的事情?” “唔,容微臣想想……”段清晏皺著眉頭凝神了片刻,“應當是景德三十年左右?!?/br> 景德三十年,父親二十有一,剛搬出皇宮另建府邸,尚未迎娶母親。怪不得未曾有這印象,原來那時候自己還不知道在哪呢。 “原是那年的舊事?!?/br> “百日之后,原本已快痊愈的女子卻時常作嘔,二哥請來大夫一瞧,竟是……” “竟是不治之癥?”段蘊腦洞大開,連忙補上續集:那女子身染頑疾不治身亡,父親悲痛欲絕,數年后仍是無法釋懷,便遠離故土前往大華,一則懷念大華故人,二則祈求依靠出世之說可紓解內心哀慟。 哪知段清晏全然不按她的劇本走,雙唇輕啟,清晰無比吐出四個字:“竟是喜脈?!?/br> 段蘊只覺得下腹又有一陣難言的劇痛閃過,她不可置信道,“這么說來,朕還有個哥哥或jiejie?” 段清晏搖頭。 “是那孩子并未平安降生?” 段清晏又搖頭。 段蘊還想繼續追問,卻看見清塵端著一盤紅棗走過來。她便先停了話語對清塵道,“紅棗擱在朕手邊?!?/br> “陛下喜愛紅棗?”段清晏隨意掃了一眼那盤飽滿鮮亮的果子,“嘖,早生貴子?!?/br> “皇叔說笑了?!倍翁N暫時沒有心情理會他的玩笑,一門心思只想知道那大華美女和她的孩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既平安降生,朕又未曾聽聞,難不成是那孩子夭折了不成?” 段清晏遲疑了一下,卻是點了頭。 “哦,那么如此說來……”她喃喃道,“真是可惜?!?/br> “微臣所聽聞之事尚未奏完?!倍吻尻虛Q了個姿勢重新坐好,又從清塵手里接過一杯清溪貢芽,“發現自己有孕之后,大華美人一時便不敢回國了。直等得腹中胎兒降世之后,方才依依不舍地同二哥告了別,回到大華故里?!?/br> 段清晏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據豆花攤子邊上賣炊餅的大嬸說,因為二殿下與二王妃早有婚約,這孩子的降生并不合適,所以便一直瞞著從未公開??墒呛髞硗蹂薜礁蠀s是、卻是石女……” “轟”的一下,段蘊覺得自己的世界觀碎裂了,“不不不,這是不可能的!王妃明明是歆竹jiejie的生母,又怎可能會是……” “陛下您想想,”段清晏不緊不慢給她分析,“二王妃乃是出身崔氏的名門,自南詔時起崔氏便是素賦盛名的世家,這百年以來無論皇權誰掌,他崔家都是巋然不動的望族。崔家的女兒,多少人想攀親,可為何最后偏偏嫁給了二哥呢?二哥雖然貴為皇子,可陛下您也知道,因為先皇后的事情,二哥他一直都……” “嗯……” “所以,陛下明白了么?” 段蘊茫然地點了下腦袋,“那倘若王妃當真無法生育,可歆竹郡主……” “歆竹郡主的生母便是那位大華的美人?!?/br> 這消息震撼太大,段蘊連痛都忘了,下/身又涌出一股濕熱,她也無暇顧及。 大華美女生了她,然后回了大華。 王妃不能生育,便同父親假稱自己是他們兩人的孩子。 數年不見,父親忘不了生母,便起身前往大華尋找。 因為顯祐太子和皇長孫的橫死,她不得已扮作他人,并稱歆竹郡主段筠已夭折。 所以段清晏之前才會說,那孩子夭折了。 這般解釋,似乎一切便已通暢。 可是這樣的話,會不會…… 段蘊心中一悸,忽地想到另外一種可能。 父親離開明安已經數年,過了那么久不見他回來,難道仍是沒能找到當年的佳人不成? 會不會是他們早已相見,卻又聽人說大理國二皇子府上的歆竹小郡主夭折,沒了自己,那二人對大理也就再沒了什么惦念。 因此是不是大有可能,他們早誤以為孩子沒了,拋開自己在別國逍遙了? “陛下?” 段蘊撐了下額角,借機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皇叔今日所說之事,是真是假有幾分把握?” “這該要從何而知呢?”段清晏莞爾,“市井流言,向來真真假假讓人難以分辨。不過空xue不來風,無風不起浪,這傳聞既存在,恐怕也有幾分道理在里頭。不過這道理究竟是一分還是兩分,微臣便不敢說了?!?/br> 段蘊擠出一絲淡笑來面對他,“朕今日放棄歇息聽皇叔之言當真是值了??磥懋敵鯇⒒适辶粼诿靼舱媸钦_的,日后那豆花攤子皇叔也得常去才是?!?/br> 段清晏也笑,“那是自然,陛下素來圣明?!?/br> 他將杯中最后一口清溪貢芽一飲而盡,看了眼段蘊又瞟了眼清塵,才道,“微臣不敢再耽誤陛下休息,這便告辭了?!?/br> ☆、第87章 五辛盤,菊花酒 段清晏一走,段蘊整個人就跟丟了魂兒似的,滿面崩潰之色再也無從掩飾,直溜溜從龍榻上滑了大半個身子到被中。 清塵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便捧著那碟紅棗遞到她面前,“陛下來吃顆棗,吃顆棗就不疼了?!?/br> 段蘊搖搖頭,“朕吃不下?!?/br> 何棄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便試著寬慰她道,“陛下先別這樣難為自己,王爺自己不也說了,這只是坊間的流言而已,不能完全相信?!?/br> 段蘊搖搖頭,“可也不能不信?!?/br> 杜仲把腦袋探了過來,“陛下您管這些做什么,這事情是真是假又有什么相干呢?若是想弄清楚,明日問問安相便是了。若是不想問,就當這只是民間亂嚼舌根也沒有什么大礙?!?/br> 何棄療點頭如搗蒜,“杜太醫說得對??!” “行了,別想了陛下?!倍胖侔颜Z氣放得溫柔了些,走到床邊來看她,“你這幾日身子要比尋常時候弱些,更是要注意不要太過耗費自己心神了。這種真真假假的事情,別太在意?!?/br> 段蘊含含糊糊地應了他一聲,繼續在意。 杜仲也拿她沒辦法,只能又端了碗剛熱好的紅糖水過去。 段蘊正別扭著不肯接,卻聽見他猛然間一個吸氣的聲音。 “你干什么?”段蘊不滿地拿眼瞪他。 杜仲不說話,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段蘊身下某處被子。 何棄療與清塵循著他手指的方向一齊去,不約而同張大了嘴巴,滿面震驚。 段蘊見那三人神情如此詭異,自己也低頭往床單上瞧了一眼—— 但見一塊鮮紅鮮紅的印記落在云紋錦面的布料上,赫然在目,昭昭明明。 段蘊:“……” 杜仲:“……” 清塵與何棄療:“……” 。*。*。 段清晏回到王府的時候是帶著笑的,不過他知道自己笑起來更為好看,平常也經常是帶著笑的,所以韓易看到他這副如沐春風的表情也沒有多開心。 “王爺,情況怎樣?” 段清晏不緊不慢地坐下,“嗯,有些收獲?!?/br> “可是從陛下那里套出什么話來了?” “陛下倒是沒說什么。不過從今日的情況來看,興許事實同本王先前所想的,當真有可能會符合?!?/br> 韓易聞言激動起來,“王爺您發現了什么?” 段清晏抬手在空中虛壓了一下,示意他先別急,“你倒是先說說,本王交給你的差使,辦得怎么樣了?” “屬下已著人查到,歆竹郡主出生于景德三十二年八月廿六日酉時三刻,出生地為東街二王爺府。幼時因為父親的關系,同皇長孫曾頗為親密,顯祐太子對小郡主也十分喜愛,故而時常著人找了小郡主去東宮陪著小皇孫玩耍。關于當年小郡主的夭折,二王府的下人說是突發之事,忽染重疾而亡。安正則在當初任太傅之時便與二王爺一家有所交集,其后段珊珊被二王妃領取收養,安正則與王府的接觸便更多了起來?!?/br> “倒像是安正則的風格,”段清晏點評道,“聽上去順理成章,嚴謹有理,簡直找不出漏洞?!?/br> “不過王爺吩咐屬下調查二王妃這幾年來得行蹤,屬下并未有太大收獲?!表n易有些抱歉地道,“自從二王爺出走,原本就分配眼線極少的二王爺府更是沒什么人在盯著了。屬下派人將當年曾在王府任車夫馬夫伙夫的人都挨個問了一遍,也只是得到一些細碎的信息。譬如王妃去明安東郊靜宜寺禮佛,譬如崔家的人甚少與王妃來往,再譬如,王妃偶爾會同段珊珊一同進宮陪陛下說會話?!?/br> “旁的呢?” “王妃生活比較單一,出門都很少,旁的便沒有什么了?!?/br> “偶爾進宮,何為偶爾?” “約莫……一年兩三次的樣子?!?/br> “分別在什么時間?”段清晏想了想補充道,“本王的意思是,每次進宮是都在特定的日子,還是在一年中隨意的某一天,年年都不同?” “這個……”韓易皺著眉頭細細回憶了一番,“從王府老伙夫的話來看,似乎每年的日子應該是差不離的?!?/br> 段清晏托著自己下巴沉思,“你且說說?!?/br> “屬下記得那伙夫曾說,這兩年王妃和珊珊郡主入宮的時候,不是帶些五辛盤回來,便是領些菊花酒回來?!?/br> “五辛盤,菊花酒……”段清晏沉吟道,“五辛盤,五辛所以發五臟氣,乃是立春時節饋贈之物。寒露三候菊有黃華,飲菊花酒應是在寒露左右。如此看來,委實算是每年以固定日期進宮?!?/br> “王爺所言極是,屬下估摸著也是這個意思?!?/br> “寒露三候,”段清晏凝神又念叨了兩遍,“寒露,三候,寒露……八月廿六?!?/br> 韓易聽他這么一念叨,如夢初醒,“八月廿六與寒露,約莫該是同一個時期??!” “就正是眼下這個時期?!倍吻尻萄a充道。 “哦,對??!”韓易一拍腦門,“今日恰好八月廿五,明日便是八月廿六,恰好是歆竹郡主的生辰之日?!?/br> “二王妃同段珊珊每年在寒露時分,也就是歆竹郡主生辰之時入宮。若非有什么難以言說的特殊原因,王妃她何苦在自己過世的女兒生辰之日還要進宮面圣?” 韓易禁不住喜上眉梢,“看來王爺的推斷已然*不離十了?!?/br> “確切說來,本王已有了九成的把握?!?/br> 韓易熱切地將他望著,目光炯炯有神簡直如炬,“王爺,今日在陛下那里您究竟探得了什么,還是快些告訴屬下吧!請恕屬下心急,已經快急死了!” “你個不成器的?!倍吻尻绦αR了他一通,還是將今日在清和殿同段蘊現場發揮編的狗血故事一五一十地說給韓易聽了。 韓易聽完滿臉黑線,伸手拂去額上如瀑冷汗,“王爺真乃神人,如此精妙絕倫的故事竟然都可即興編出,屬下當真佩服得五體投地?!?/br> 他表達完自己滔滔如江水一般的敬仰之情,冷不丁又問了一句,“可這些與陛下是否為當年歆竹小郡主,究竟有何聯系?” “唔,聯系便是——本王在編造這些的同時,陛下不僅神情專注,而且神色緊張,完全是對本王胡編亂造的故事很感興趣的樣子?!?/br> “……還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