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段清晏莫測一笑,“你可知道女子月信之時,身體會有何不適反應?” “腹脹,有痛,或精神不濟,免疫力差,或性情無常,易悲易怒?!?/br> “嘖,你知道得還挺清楚?!?/br> 韓易額頭的冷汗又快冒出來了。 “那可知月信之時該食些什么?” “紅糖,益母,紅棗,桂圓……” “本王今日去陛下那里,見陛下褥上有落紅,面色慘白似十分痛苦。清和殿內有紅糖水的味道,清塵拿了紅棗進屋?!倍吻尻炭戳隧n易的表情,又補充道,“再往前,早朝時候,陛下分明身體不適,卻坦然說沒有大礙。安正則朝后原本想去清和殿探望陛下,然而他見本王要去,一時便改了主意,由此也可見,安正則對陛下的情況自是十分放心的?!?/br> 韓易眨巴眨巴眼睛,“那依王爺的意思,是基本確定陛下乃是……女兒之身?” “雙兔傍地走,雌雄豈可辨?安正則這招李代桃僵,還多虧他想得出來?!?/br> 韓易有些興奮,在屋子里踱來踱去走了好幾部才停下來,扭頭轉向段清晏道,“可是王爺,您怎么一點也不感到驚奇?”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沒驚奇了?”段清晏一邊說著,一邊還淡定地喝了口茶。 韓易:“……左眼和右眼同時看到?!?/br> 段清晏被茶水小嗆了一口,“咳,其實陛下的性別問題,本王早前便已存疑了?!?/br> 韓易思索良久,“莫非是從皇陵祭祀那次,路遇同輦?” “倒沒那么早?!?/br> “那是?” “同游香山清影湖那次,她在湯泉宮后的溫泉池中沐浴,水中不巧痙攣了筋骨。我恰好從旁而過,入水搭救……” 段清晏唇邊浮現一絲笑意,“溫泉水滑洗凝脂,溫香軟玉,青絲雪膚,豈能為男兒?” 韓易終于停止了滿屋子亂轉的腳步,“王爺您這哪里是僅僅九成把握,分明九成九把握也是有的?!?/br> “君子當以謙虛為懷?!?/br> 韓易請示道,“那王爺接下來作何打算?是默不作聲還是……” “本王何必捅破這層窗戶紙?”段清晏端得一副事不關已,閑閑道,“自當有人比本王更急?!?/br> “安正則?” “今日盧繼祖告訴本王,安相為陛下作了幅雪景圖?!彼朴谐芍裨谛?,吐字慢條斯理,“你說,平白無故的,首輔大人政務繁忙,何苦費心勞神作這么幅丹青呢?” ☆、第88章 人在做,天在看 清和殿內。 段蘊一臉失神,清塵一臉失措,何棄療一臉失意,杜仲稍微好些,只是失語了好一會兒。 “要不陛下您就說是自己受了皮rou傷,見了些血,恰好也將明日的早朝一并逃了?!倍胖俪聊似毯?,開始出起餿主意。 段蘊斜睨了他一眼,“朕這兩年之所以沒能成為宵衣旰食的明君,看來都是被你丫帶壞的?!?/br> 杜仲訕笑兩聲,摸了摸鼻子打哈哈道,“陛下說什么就是什么?!?/br> 說完便也沒了話,眼下這狀況一出,任誰都發表不出什么高見。杜仲既然一個餿主意提出來,那自然代表著他沒有不餿的主意。至于說清塵與何棄療那兩位,卻根本連餿主意也提不出來。 “你們實話告訴朕,”段蘊極為緩慢地吐字,“九皇叔看到今日殿中這情景,猜不猜得出,朕……實為女兒身?” “回陛下,應當是……”何棄療過了好久才開口,然而話還沒說到關鍵之處卻又頓了下來,“應當也許是、是猜不出來吧?!?/br> “此話當真?” 何棄療嘴角一哆嗦,猶豫著又改了口,“若是奴才看到今日這些,估計是想不到您的身份上去???、可若是九王爺,那奴才便不好說了……” “清塵,你來說?!?/br> “???”清塵短促地輕呼了一聲,像是被嚇了一跳。 段蘊禁不住皺起眉頭,“朕問你話呢,走什么神?” “奴婢該死?!鼻鍓m慌忙行禮拜下,“陛下要問奴婢什么?” 果真是在走神,估計這神走得還挺遠,也不曉得飛出明安去沒有。 段蘊懶得再跟她說一遍,便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罷了,沒事,退下吧?!?/br> “是?!鼻鍓m應了之后仍是站著不動,過了片刻像是想起來什么,“對了陛下,明日乃是您的生辰,安相讓奴婢轉告一聲,說是一切如舊,就依照前兩年那樣,請王妃與珊珊郡主入宮小聚?!?/br> “嗯好?!倍翁N點頭點得頗敷衍,似乎對過生辰這件事一點都不上心。 “安相還囑咐陛下這兩日要好好休息,莫要再吃些生冷的辛辣的,遵循杜太醫的吩咐調理身子?!?/br> “朕又不是小孩子了,這些道理朕還不明白嗎?”段蘊不滿地抱住了被子,“安相也真是的,同樣的話回回都得說上一回?!?/br> “安相這也是關心陛下?!焙螚壇煵遄?。 “朕曉得?!倍翁N拿了顆紅棗放進嘴里,一面問清塵話一面又自言自語,“他什么時候跟你說的這些,安相怎知道朕這兩日來了月事?” “方才奴婢去殿外給陛下拿紅棗,還耽誤了許久才回來。那時便是被安相叫去說話了?!?/br> “哦?安相下了早朝沒回府?” 清塵搖搖頭,“看來應當是沒有的,奴婢出去的時候看到安相正在清和殿后面站著,就在那片山茶花叢子跟前,那樣子也不好說是一直等在那里還是恰好路。不過安相交待過奴婢以后便回去了?!?/br> “他既然猜到朕是怎么回事,竟也不知道進來慰問?!倍翁N不太高興,“倒不如皇叔,客套也好虛禮也罷,終歸是來看了朕?!?/br> 杜仲小聲道了句,“王爺他其實是來告訴陛下二王爺的事……” “好了,你們都出去吧?!倍翁N閉上眼睛往身后的墊子上一躺,“朕今日乏了,休息會,午膳時間不必叫朕了?!?/br> 清塵無聲地張了張嘴,想說安相才吩咐過陛下三餐一定要按時用,話到嘴邊轉念一想,好歹段蘊金口玉言,說的那也是圣旨,遂閉了口不再言語了。 幾人輕聲出了寢殿,又躡手躡腳地幫她關好寢殿門,才各自做活去了。 杜仲自是回了太醫署,何棄療也張羅著去給段蘊整理小山一般的奏折。倒是清塵走出了內殿卻哪也不去,半晌后又回到段蘊寢殿門口站著,兩眼空洞地望著自己方才合上的那道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段清晏和自己說過的那些話猶在耳畔,總是在不經意間,他蠱惑人心的清朗聲線就毫無預兆地侵入腦海,襲得自己一個措手不及。 清塵面無表情地站了良久,方是輕輕捏了下拳頭,也不再看那緊閉的寢宮殿門一眼,轉身走了。 。*。*。 第二日的早朝果然正如多方所料,并沒有如期進行。 百官雖是有些詫異倒也見怪不怪了,陛下身子不好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況且昨日早朝時便一臉菜色,那樣子一看就是不舒坦。 侍中大人與工部尚書邊往回走邊笑著搖頭,“唉,你我到底是高估了陛下。還是姓盧那小子估計得對,陛下今日果真沒有上朝?!?/br> “可憐你我又起了個大早還白跑一趟,這更深露重的鬼天氣起早要本官半條老命啊……”工部尚書一聲嘆,“更別提還得輸給盧繼祖一條玉如意,真可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br> “京兆尹倒是在府上睡到日上三竿猶自逍遙快活,現如今這官場啊,其實也是膽子大的有rou吃?!笔讨写笕嗽掍h一轉,“朝廷中肥水衙門不少,縱是袁大人你的工部,那肥差美事也是不少的,到底是咱沒那個膽子撈就是了?!?/br> “自己膽子小怨得著誰?!痹袝膊话脨?,寬心地道,“更何況上頭還有安相盯著,老夫就是有那個有那個膽,也沒那個把握做呢?!?/br> “說的是啊?!笔讨星那膲旱土寺曇?,靠近袁尚書道,“兄弟可知,上一年在新牧發生的那漕運事故?” 袁尚書同樣壓低了聲音回他,“自然知道??刹痪褪浅⑻澊蟀l了的那一次?!?/br> “據聞安相最近舊案重提,暗地里可沒少調查呢?!?/br> “當真?” “那案子估計是有人從中狠撈了一筆?!笔讨邪盗R了一聲,“他奶奶的,要真是有人故意做的,可也太沒良心了,那船上奇珍異寶少說也抵得上國庫一年的收入?!?/br> “柴大人莫怨?!痹袝频L輕地攤了下手,“多行不義必自斃,上天自會看著。如你我這般踏踏實實不起壞心的,終是有善報?!?/br> “哈哈,兄弟你這話老夫愛聽!”侍中爽朗地大笑兩聲,隨即卻又想到自己輸給京兆尹那一柄瑩潤的玉如意,語氣禁不住又幽怨了起來,“話說盧繼祖那廝,‘如意黃金手’的名頭還真不是虛的,照他這賭事如神的勁頭,干脆也別做京兆尹了,擺個攤子算算命,再或者跑欽天監混口飯吃也比現在強,省得還成天被陛下克扣俸祿?!?/br> 袁尚書一笑,“也是,盧繼祖偷懶歸偷懶,俸祿確是比你我少拿不少。人在做天在看,倒也沒什么虧的?!?/br> 正躺在京兆府太師椅上由美貌小侍妾捶著腿的盧繼祖突然打了個噴嚏,腿腳一揚直直踢到那小美人玲瓏挺/翹的鼻子上,小美人一怔,一條血跡蜿蜒從鼻下流過,她伸手一摸,兩眼立刻委屈地盛滿了水光。 盧繼祖見狀一聲慘叫,“哎呦寶貝兒,我的小心肝喲!”好像流血的是他一樣。 。*。*。 料得段蘊今日不會早朝的自然不止盧繼祖一個,安正則也一早做好準備,派了梁聞元以及幾個身手好的護衛去二王府接人。 王妃上車的時候還有些猶豫,握著段珊珊的掌心微微濡濕。 “夫人?” “沒事,起轎吧?!钡降走€是抑制不住心中對女兒的想念。 卯時三刻許,安正則偕同二王妃與段珊珊已進了宮。若是按尋常時候,段蘊此時應當早已主動迎出來,安正則一思索,心知她大概身體仍舊不適,這般一想不免又多了幾分掛念。 何棄療上前迎接他們,見了禮后恭敬道,“陛下今日身子不適,此刻約莫還未起身,奴才自作主張,擅自前來通報一聲?!?/br> 王妃虛虛伸手一扶,讓何棄療起身,“陛下她可是受了風寒,可有找杜太醫開了藥?” “夫人不必擔心,陛下身子無礙,只是女兒家身體自然的疼痛?!?/br> “那就好那就好,既然陛下還未醒,便不要打擾了她歇息?!蓖蹂牭竭@話才放下心來,語調舒緩和善,“何公公回去照顧陛下吧,不必顧著我?!?/br> 何棄療抬頭又看了眼安正則,見對方微微頷了首,這才行禮退下。 他其實有點想就此直接和安正則說了,段蘊這回睡到這時候并非是月事鬧得,而是她昨晚因段清晏說的那些事而心神不寧,失眠多夢,一直折騰到接近五更才精疲力竭地睡去。 他和清塵昨夜也一直陪著段蘊瞎折騰,天一亮,段蘊是折騰累了在大殿里睡得舒服,可憐他一介小公公還要起早貪黑地做事,頂著兩個青黑的大眼圈也不知道可曾驚了王妃的尊駕。 王妃由段珊珊和安正則陪著,在皇宮里遛了一圈,幾人出了東宮,兜兜轉轉,不知不覺就到了清和殿后花園。 “走吧,陪我進去看看?!蓖蹂鷾刂曇舻?。 寒露時分,清和殿的小院子里花少樹多,綠肥紅瘦,按說這景致是算不上多好的,而王妃卻看得很細致,似乎一隅一角的細節也不愿意錯過。 轉至一處翠木掩映的幽靜之地,王妃擺擺手揮退了旁人,從容對安正則道,“太傅可愿意與我閑話一二?” 說是閑話,可又豈會是閑話?安正則忙恭敬應了,“謹遵夫人的意思?!?/br> 王妃點點頭,看向他的目光柔柔的,帶著長輩特有的那種暖意。 “太傅當初與筠筠相識,距今已有多少年了?” “已近十載?!?/br> “太傅彼時剛過志學之年便已名滿京中,王爺與我都曾感嘆安氏少年英才,卻沒想過有朝一日筠筠能與您結識,且如此一來便過了十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