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小洛依言放下了,安正則不著痕跡地伸手過去撫平封面,口中接著道,“你若是喜歡,這書即便送你了也無妨?!?/br> 不過身外之物而已,更何況書皮被她折騰成這鬼樣子。 小洛的眼睛像被點亮了一般看著他,安正則扯著嘴角對她一笑。 他想著眼不見心不煩,索性拿著《山海經》站起身,走到床邊給扔到了枕頭底下。 小洛歡欣鼓舞,“對,對!jiejie們就是把小畫書放這里的?!?/br> 安正則忍不住閉了下眼睛,真是傻得令人心醉。 這么一閉眼,再睜開的時候,卻好像對眼前的事物都有了一個嶄新的認知。 安正則怔了下,再次閉了眼睛,這回他過了片刻才睜開,眼前事物愈加清晰了。 小洛這床上,被角平整地簡直如同刀削,和段清晏把段蘊的被角拉得那個樣子簡直一模一樣,那說不上來名字的毛病似乎她也有似的。 整個一看,唯一不平整的地方就是枕頭那里,大概是因為自己剛剛往枕頭下面塞了本春/宮圖,啊不對……塞了本《山海經》。 安正則動手幫她把枕頭這塊也拉平,心略微有些沉了沉,這難道都是巧合嗎? 他幾乎可以確定,進到自己書房的人是有那種“平整癖”,不然也不會閑得沒事幫他把信紙折角弄平了再塞進書本。 那段清晏也有這癖好? 現在一看,小洛也有? 小洛……真的有嗎? 她若是有這種習慣,剛剛為什么還會把那本山海經給弄得皺巴巴? 若沒有,可這床鋪被子又作何解釋? “大人?”小洛見他半晌不說話,怯怯喚道,“大人突然不出聲,是不是因為這書很重要……所以不方便賞給奴婢?” “沒有的事,說了給你的東西怎可能再要回來?!卑舱齽t溫和地對她擺了個笑臉,“本相方才只是走了會神……哦對了,廚房的吃食應該準備好了。你還沒用晚飯吧?今日府上出了點事情,倒把姑娘給怠慢了?!?/br> 小洛撥浪鼓一般搖著腦袋,“不慢不慢,相爺對奴婢已經足夠好了!奴婢之前都沒有單獨的屋子住,都是和天香閣掃地的王奶奶擠一間房。而且晚飯這種東西,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br> 安正則心想這說的還真可憐,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拿一雙憐憫的眼上下打量了一遍小洛,目光卻繞到她身后看向屋子里的各種擺設。 墻上掛的畫,平整。 地上鋪的攤子,平整。 小幾上另外擺著的一本《左氏春秋》,扉頁上被折了一個大角,倒扣在幾面上。 再看過去,旁邊的椅子上放著晚間要換的中衣,疊得整整齊齊。 遠處盆架上搭著的一條帕子,皺成一團。 …… 安正則摸不清了,這真是一個人的屋子? 一半隨性一半嚴苛,一半是皺成一團,一半是平整如削。 這小姑娘難道精神分裂么? “小幾上那本《左氏春秋》,書頁折著了?!卑舱齽t提醒她,一邊觀察她的表情。 小洛先是呆了一下,順著他的話去看了眼幾面,看完了還是有些迷茫,一眨不眨地盯著安正則,像是在等他下文。 “有沒有覺得哪里不妥?”安正則循循善誘。 小洛又迷茫了好一會兒,終于像是大徹大悟一般緩緩點了下腦袋,走到小幾旁邊把那本《左氏春秋》給拿了起來。 翻開書頁,撫平頁角,弄得平平整整的,再次擱到了桌面上。 安正則說不上來什么心中什么滋味,只覺得莫名一空,這到底是好事壞事? 小洛做完這些,又回到他面前,抬頭認錯道,“是奴婢的錯,沒有愛惜大人的書。下次再也不會把書弄破了……” 安正則感覺自己面部肌rou無聲地抽搐了一下,“弄……破?” “對啊……”小洛自顧自道,“奴婢剛剛看了下,那書頁因為剛剛折得厲害了些,不小心被撕破了?!?/br> 她倒還真是……誠實啊。 安正則不知道該說什么,反正東西已經破了,他再如何也是無濟于事,只能日后長些記性,讓人到街上買幾本連環畫給她看。 “相爺您……會責怪奴婢、趕走奴婢么?”小洛木木地問他,聲音里透著一種蠢蠢的氣質。 “不趕你走,別多想?!卑舱齽t深呼吸一口,告訴自己書畫皆為身外之物,看過了內容就好,何必糾結于那幾張紙。 可那本《左氏春秋》的扉頁上……還蓋著景德帝的私人大印??! 他艱難地消化了這個既成事實,覺得再在這里待下去自己快要郁悶了。 “《山海經》你有空再讀一讀,若是有興趣認字的話,可以去找梁總管,他會派人教你的?!卑舱齽t想了下又道,“這本《左氏春秋》全是文字,你定然是不喜歡的,本相便先給拿走了。等你識了字能看懂,再來找我要?!?/br> “好?!被卮鹨蝗缂韧暮喍?。 “本相去看看陛下,順便讓人將晚飯給你送到屋里來。你剛到相府或許還不習慣,晚上吃了東西便早些休息吧?!?/br> 安正則這句話一落地,便推開門邁了出去。 。*。*。 他心不在焉地走到廚房,卻被告知段蘊要的點心早已經做好,被梁聞元拿過去了。 這么看來,那邊倒也用不著自己了,安正則沒打算再去探望,只是對著廚娘點了點頭。 那廚娘又道,“相爺,總管大人知道您會過來這里,便讓奴婢給您帶一句話?!?/br> “哦?”安正則有些意外,“好的你說?!?/br> 廚娘一福身,“總管大人說陛下親口吩咐,讓相爺您吃好喝好,早些休息?!?/br> 安正則這回發自內心地露了一個笑容出來,語調似乎都有一些上揚,“本相知道了,這便去吃些東西?!?/br> 廚娘看著他空手走到廚房,又看著他端了一盤子點心出來,慢慢遠離了自己的視線。 那點心還是奴婢親手做的咧!她這么想著,忽然覺得有些驕傲,不僅做給安相吃,還能做給陛下吃! 廚娘也傻呵呵地笑了,愈發覺得自己牛氣沖天,有滋有味地回憶了下方才與安正則的對話。 剛回想完便想到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她剛剛做了什么?她替梁總管 作者有話要說:=3= ☆、第67章 高公公未說話 翌日早朝,段蘊自然沒有參與,被安正則安排在自己府里歇著。 杜仲、清塵、梁聞元,一個不落地輪流守著,確保陛下不出一丁點兒差池。 這些都做完了之后,安正則臨走時還不忘去探望了一次段蘊,那時小皇帝還沒醒,他便沒出聲音,站著看了片刻才離開。 他去宮里去得早,基本上還沒有大臣到。安正則踱著步,一路踱到了清和殿。 門口的春花和秋月齊齊給他行禮,今日宮里沒有段蘊也沒有眾卿,安正則就多看了她們幾眼。 小姑娘的年歲大概比段蘊還要小些,胭脂色的宮裝卻映襯得面若桃花,不僅如此,并且身段還凹凸……有致。 安正則別扭地移開了目光,一言不發往清和殿里面走去。 他有些魔怔地替段蘊不值,他家的小皇帝怎么就不能好端端做個普通女孩子,偏生摻和到這些事中間,白白耽誤幾年好時光。 清和殿里擺了張桌子,是他平日里來此和段蘊商量事情時常坐的。此時桌子上只擺了一個茶盤,內裝了一只茶壺和幾只杯子,湊近一看是空的,段蘊不在,這情境倒也正常。 安正則就在那桌子邊上坐了一會,腦中思考著一會和那幫老臣提及段蘊時的措辭。還沒編出來三句話,便敏銳地感覺到有個腳步聲傳過來,方向正對著他這邊。 腳步聲輕、穩、不疾不徐,來人必定身量不高,體格不壯,但腿腳卻十分有力,想必是曾習過武。 安正則一聽這聲音便大致知道來者何人了,等到那人走至近前,他手一伸,抬頭笑道,“多日不見了,坐吧?!?/br> 何棄療也沖他笑了笑,還有些不好意思地喚了聲“安相”,這才坐下了。 他習慣性地拿了茶壺想給安正則續些茶水,一拎起來才發現是空的,當下便略顯尷尬,“奴才是昨日回到宮里的,春花秋月說陛下去安相府上了,奴才便想先在宮里等著,若是今日早朝沒見陛下回來,奴才再去相府給陛下匯報?!?/br> “可算是見著你了,本相昨日還念叨著,你怎么還沒回來?!?/br> “這茶壺平日都是安相和陛下用,您二位不在也就這樣空著了?!焙螚壇熆吹桨舱齽t面前放著一個空杯有些不習慣,“奴才這就去倒上水?!?/br> “不用?!卑舱齽t下意識脫口,言罷又覺得稍口渴,便又接道,“你外出奔波,舟車勞頓好不容易回來,這種小事還是交給旁人便好?!?/br> 何棄療便喚了春花去倒茶,自己繼續和安正則說話,“對了安相,過會兒就要早朝了,怎么還不見陛下?” 安正則揮退宮人,讓何棄療附耳過來,又壓低了聲音才將事情道了出來。 何棄療聽完眼睛睜得圓溜溜的,訝異著問,“那陛下現在呢?” “在我府上歇息著,身體是沒有大礙,清塵和杜仲都在那守著。慢慢用些藥,沒有大礙?!彼D了下,又重復了一遍,“身體,是沒有大礙的?!?/br> 何棄療跟著把腦袋點了三下,之后還是皺眉,“那今日早朝呢?” 安正則言簡意賅,“今日罷朝?!?/br> 何棄療動了下唇角,沒說話。 “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說?”安正則看了他一眼,面上和煦地微笑著,“那日聞元也告訴了我,陛下派你去明安北郊找高公公?!?/br> “是……不錯?!焙螚壇熡行┆q豫,段蘊并沒有讓他把這件事告訴安正則。 “有什么要緊,”安正則也不說別的,只是道,“說起來你還是從安府走出去的,效忠陛下固然是應該,總不至于這等小事都守口如瓶,本相又不是外人?!?/br> 何棄療也不是想瞞著他,只不過他在段蘊身邊太久,深諳不多嘴之道,無論是和誰說話也習慣了惜字如金。 “奴才這次去,高公公雖然在家,可是也并沒有問出什么話來?!彼l覺安正則在看自己,忙解釋道,“奴才說的是真的,句句屬實,絕無虛言?!?/br> “你別急,又沒說不信你,之后呢?” 何棄療嘆口氣,“不知道安相可清楚陛下讓奴才去問什么?” 這事情安正則其實是知道一些的,但既然從何棄療這里能聽到原版,他也就不介意再多聽他說一遍。 “大概一兩個月前,就是上次陛下與九王爺一起去香山游清影湖那次,在船上說了一個故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