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赫連上笑道:“我便想著你生辰之時要去長安,特意來早,哪知你走的更早?!?/br> 玉寶音怔怔地看著他,沒有吭氣。 赫連上便又道:“怎么?你還在生氣?何時學的如此小氣?我若同你一般的氣性,早就氣死八回都不止呢?!?/br> 玉寶音好容易才眨了眨眼睛,明知故問地道:“你在等我?” “不等你還能等哪個?” “那你幾時走?” “來者是客,我若不走,難道你還能攆我走不成?” 玉寶音又沒有了言語。 赫連上瞧著她的臉,分明是笑的,有多么苦澀只有他自己最清。 他道:“我想了想,上次我去長安,與高遠公主談話之時,你一定就在屏風的后面。那時,你一定…對我…失望至極?!?/br> “我知你在府外,便求我娘不要道出實情,我說可以瞞你一世,我娘便說瞞也只能瞞過一時,看來確如我娘所說,什么事情都瞞不過你?!庇駥氁舸鸬奶故?。 赫連上的心里卻難受的很,她若說怨他,他還會欣喜。不怨、無求,才是最可怕的。 他故意岔開了話題,道:“你幼時便問我要可以飛的木鳥,我帶齊了人手和工具窩在你這偏院中做了數日,本以為等我將那木鳥做好,你也不見得能回轉。如今正好,明日若是有風,我便帶你去城外的高地試試,瞧我造的木鳥能否在天上翱翔?!?/br> 可以飛的木鳥,可以潛水的大船,比弓的射程還要遠的強弩,是玉寶音幼時的三大愿望。 小的時候以為一定可以實現,后來便知那三樣東西是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的。如今會飛的木鳥陡然有了,玉寶音應該歡呼雀躍,可她只是很平靜地道:“好,明日咱們再見?!?/br> 而后,她便踏出了房門,離開了偏院。 幼時的情誼最真,本以為永遠都不變的感覺,若只是變淡還好,怕就怕像她和赫連上,變得很奇怪。無法親近,又無法決裂。 玉寶音做了一夜的夢,一會兒是她在天上飛,一會兒是飛的好好的木鳥陡然消失不見。 她是被慧春給叫醒的,一瞧此時,天才大亮,便道:“姑姑,今日沒什么事情,讓我再睡一會兒可行?” “我也想,可是小公主,上公子已在外頭候著,說是有事情要同小公主講明?!?/br> 有時候慧春的溫柔,是連她娘都比不上的。 玉寶音拉著慧春的手,不情不愿地起身。 就聽外頭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慧春一轉身走了出去,便聽她不悅的聲音響起:“上公子,小公主正在起身,究竟是什么事情,公子連半時也等不起?” “等不起,莫說半時了,就是眨眼的功夫我也等不起?!?/br> 玉寶音滿肚子狐疑,心說放個木鳥而已,何須如此著急。 她罩了件外衣,披頭散發地走了出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赫連上瞧見她,便長出了一口氣,沒頭沒尾地道:“我知道你一定對我有所懷疑,可我還是要說此事我真的不知情?!?/br> 玉寶音更加狐疑:“到底是何事?” “皇上駕崩,太子登基?!焙者B上的聲音低沉的要命。 頓了一下,他又道:“不出意外,你的探子就在前院候著。我若不搶在探子的前頭說明,恐怕你連說話的機會也不會給我,我說的可對?就是現在你也依然覺得我不可信,可我與赫連凈土,還有赫連翔和赫連懿,我與他們相比,哪個更值得你相信?還有,皇上的身體一向康健,是突然暴斃?!?/br> 有些事情總是來得這么突然,讓人一下子就沒了招架的力氣。 原先她爹沒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而今她那不怎么有出息的舅舅駕崩,她是震驚的。 玉寶音紅了眼睛,沒有覺察就抬高了聲音:“你的意思是九歲的秦冠殺了親生父親?我不相信!倒更相信是赫連凈土害死了我舅舅,改為擁立聽話的小皇帝?!?/br> “有區別嗎?不管是誰,皇上已死?!?/br> “有,秦冠是個比他爹還不聽話的?!?/br> “就算如此,你要如何?發兵建康?”赫連上忽然就軟了語氣,“我勸你不要去。太子冠雖是個不聽話的,卻是個知道什么時候能伸什么時候能屈的。若當真是赫連凈土害了皇上,此時只怕你不回不能就此除去,你若一回,豈不是正中他人所想?!?/br> ☆、82|于 話是那樣說,可玉寶音的心里堵的難受。 若她沒有鼓動她舅舅討伐秦寒,她舅舅此時還會呆在長安,雖說活的窩囊,但絕不至于丟了性命。 還有秦冠,小小年紀才從秦寒那個狼窩里出來,便又淪落到虎xue之中。此時此刻,就算她曾經很生他的氣,如今也是滿懷擔心。 死去的人是再也救不活的,可活著的人絕不能再死去。 一旁的赫連上見她久久不語,又道:“你上回能那么順利地打進建康,是因為秦寒沒有防備。赫連凈土自會吸取了秦寒的教訓,調集兵馬在去建康的必經之路上伏擊。此次一戰,必會十分慘烈,你只有三萬大軍,如何抵擋得了赫連凈土的數十萬大軍?” 玉寶音的倔強無人能及,她道:“我能打秦寒一個措手不及,便也能打赫連凈土一個措手不及?!?/br> 赫連上還來不及問她如何讓赫連凈土措手不及,就見她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赫連上只當她是心疼,需要發泄。 誰知,她這一走到第二天晚上也沒有回來。 赫連上問慧春:“小公主到底去了哪里?” 慧春便道:“小公主吩咐了,上公子是去是留,全憑你個人的心?!?/br> 赫連上怒道:“她到底身在哪里?” “上公子何須動怒,上公子若是不走,自能等到小公主回轉?!?/br> 慧春向他點點頭,便不顧他的滔天怒火,轉身而去。 赫連上知道,玉寶音此時一定是和前些日子就出城的霍敬玉在一起,她要做的事情自有她的道理,他惱火的只是自己的一無所知。 他被晾在了這里,走?如今并不是回去的好時機。他是赫連凈土一手帶出來的,赫連凈土了解他的野心,他若回去,多半也是死路一條。 不走?就這么一無所知地等下去,不符合他的個性。 他身邊的老周已經四處查探,不管玉寶音要做什么事情,都不可能不留下一丁點的痕跡。 再說了,她那三萬的人馬,放在哪里都會惹人注意。 廠 其實玉寶音也沒想一直瞞著赫連上,主要是因為她知道瞞也只能瞞一時而已。 不過是她當時太沖動,跑出來得太急,沒顧上和他交待一句。 玉寶音確實跑到了船塢的修建地,先是讓人去蕭城給蕭般若送信,小批的木料趕緊運到北梁,大批的木料暫時先沉到水里,她得先解了建康的困局。 然后便督促著人馬加快了修建船塢的步伐,緊接著不造樓船造蒙沖,她要靠著無數的蒙沖,打垮了沿江的守軍,也就是說她不走陸路,改走水道,繞到建康的后頭,也照樣可以攻其一個措手不及。 赫連凈土知道她有三萬人馬,也知道她的船只不多,還知道她就是想造船也沒有那么多的木料,可他不知道她已和元亨達成了協議。 本要攻打大齊而準備造的船,先拿謀逆的赫連凈土練一練手,她想元亨也不會介意。 三萬人馬一天造出十艘蒙沖,一月也有三百艘,她就要靠著三百艘蒙沖直殺建康。 她的主意聽起來可能讓人覺得不可思議,至于行還是不行,一月之后自會見分曉的。 玉寶音來不及去想赫連上會不會因為她的舉動而生氣,也來不及去想她娘聽到了她舅舅駕崩的消息該有多傷心,她一直在不停地做著各種事情,悲傷是空閑的時候才能有的情緒,如今的她沒有那個空閑,只一心想著:造船,打建康;打建康,造船。 又過了兩日,赫連上終于得到了老周確切的消息,說是在北梁渡口,也是沿江三十里的地方,瞧見了大批的人馬。 赫連上二話不說,騎著快馬就出了北梁城,往老周說的地方奔去。 可他還沒能靠近,就被崗哨攔住。 赫連上對那駐守崗哨的什長道:“我乃赫連上,我要見寶音公主,你只管去幫我通稟?!?/br> 赫連上是哪個他們不一定知道,但赫連這個姓氏他們自是久聞如轟雷貫耳。 他們沒敢耽擱,趕緊派人往江邊送信。 玉寶音正在和霍敬玉討論進攻的策略,究竟是只攻水路,還是兵分兩路。還沒討論出結果,陡一聽人來報,愣怔了一下,道:“我居然將他忘了……” 玉寶音騎著馬親自去迎赫連上,大老遠就朝他招手示意。 赫連上一瞧見她,翻身上馬,跟上的時候對她沒有好聲氣:“我以為你打定了主意要將我拒之?!?/br> 好吧,將他忘記,確實是她不對。 玉寶音撓撓頭,道:“我本沒有要隱瞞你的意思,只是這邊太忙……”一忙起來,連自己姓什么都會忘記,哪還會記得他呢! 這話赫連上相信了,上下打量著玉寶音,“你可是從北梁城離開便沒有換過衣裳?已經六天了呢!” 何止沒有換過衣裳,就連頭也是三天前梳的,只因為這幾日她都是坐著瞇一會兒,就連梳頭也省了。幸虧她不是男人,若不然那胡須…估計就跟霍橋差不多了,六天前和六天后,從英俊的小生變成了流浪街頭的乞丐。 玉寶音低頭拍了拍身上的泥印,道了一句:“我在江邊造船,不是水就是泥,一天換上十套衣裳,也不會干凈?!?/br> 兩個人本是并駕齊驅,赫連上一聽此話,勒馬停住,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氣。 玉寶音也停住了馬,回頭看他。 赫連上調整好了情緒,道:“寶音,你總是能讓我大吃一驚?!?/br> 吃驚的還在后頭,赫連上隨著玉寶音到了船塢,瞧見的是眾人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手中事宜。 按理說,人馬太多,干起活來不一定有效率??裳矍暗挠衩孳姟肿尯者B上大吃一驚。 玉寶音將他領進了在高處搭起的大帳。 機智如赫連上自然早就知道了她造船的用意,可也難保老謀深算的赫連凈土不會防備。 他如實道出了自己的擔心。 玉寶音便道:“我擔心的也正是這個?!?/br> 赫連上想了想道:“你若信我,給我五千人馬,我由陸路進攻,負責吸引注意力?!?/br> 玉寶音眨了眨眼睛,“我何時也不曾懷疑上哥哥對我的情誼?!?/br> 她知道他一定不會真的害她,可說他一點兒都不知赫連凈土要害她舅舅,她可不相信。他的選擇就是他的所為,他選擇了旁觀,選擇了遠離,選擇了不和赫連凈土硬碰硬。 她不能說他的選擇是錯,甚至是不是該慶幸,親手殺了她舅舅的不是他呢? 事到如今,他和她的目標是一致的,便沒有什么相信不相信。 這就是說,謀略已定,萬事俱備只欠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