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五十二章 姬赫南感覺自己最近有些累。 或許的確是老了, 看著自己那個蠢兒子在面前如同一只猴子般上躥下跳,他竟失去了磋磨、歷練他的心思,只覺得一種厭惡的疲憊油然而生。 或許是他對姬鉞太過于放縱了, 竟然叫他漸漸忘了自己的斤兩。難道他真的以為,沒了姬爻, 這太子之位就板上釘釘要給他了么? 姬爻。 姬赫南嘆了口氣。 同樣是皇子, 姬爻就從來不會這樣。 他永遠是他所有的孩子里面最優秀, 最省心的那個。只是可惜…… 福公公被他派了出去此時還未回來, 手旁的茶盞里面茶水已經涼了, 渾濁的顏色叫人看著心中更是不虞。 他開口喊了一聲,片刻,門外腳步聲響起,一道沉默的身影走了進來。姬赫南沒想到這會兒是桑然當值, 微微挑了下眉, 卻也沒多說什么, 只道:“替我換壺茶來?!?/br> 桑然點點頭, 將冷茶拿了下去,不多時又拎了新的茶壺進來,倒了杯茶恭敬地給姬赫南遞了過去。 姬赫南問道:“什么時辰了?” 桑然恭敬地行了個禮,手語比劃道:【快到戌時了?!?/br> 姬赫南點點頭,坐到了桌子旁。桑然煮的茶無論是溫度口感自然不如福公公,姬赫南抿了一口, 不甚滿意, 雙手捧著杯子, 將視線落到了他身上。 不得不說, 雖然是奴隸出身, 但是到底是被姬爻教導出來的人, 整個人看上去并不自卑畏縮,看上去不卑不亢謹慎有度,比起有些官家子儀態還要更順眼些。 他看著桑然,許久忽而問道:“你是服侍過爻兒的親衛,又曾經是奴隸,本來應該叫你下去給爻兒殉葬的,你知道我為什么還是留下了你,甚至從姬格手中將你保下來了嗎?” 桑然身子微微一顫,低著頭:【皇上仁慈,是看在六皇子的面子上……】 “仁慈?”姬赫南玩味地笑了聲,他明顯想要說什么,卻沒繼續說下去,轉了話題道,“除了你,其他當值的侍衛呢?” 桑然自然也順桿子下,說:【趙侍衛夜里腹瀉不適,剛剛去耳房更衣休息了片刻?!?/br> 姬赫南皺了下眉,顯然有些不滿,但卻也未多說什么,擺了下手道:“行了,下去吧,我要自己待會兒,無論是誰過來,統統攔住不許進來?!?/br> 桑然聞言,明白是白日里的皇后和姬鉞叫他煩不勝煩,點點頭便行禮告退。 他將門從外面輕輕合上,隔著門紙,看著透過燭火映照出來的那抹影子,低頭瞥了眼手中一只空了的匣子,隨即又將東西一轉,放入懷中妥帖地收了起來。 姬赫南在桑然走后又看了會兒閑書,夜風習習,明明還未到他平時休息的點,但手中的字卻開始飄忽,不多時,陣陣襲來的困意越發密集,他揉了揉額心,覺得實在熬不住,脫了外衫便也就上床歇息了。 搖曳的燭火不知什么時候被風吹滅了,整個屋子忽而陷入了一片黑暗,姬赫南睡在這片暗色之中,竟然做了場夢。 夢里他騎著馬,身上穿著還是皇子制式的騎馬裝,不知怎么被困在了一片山谷地。 他一路騎行了許久,從白天到傍晚,他穿過叢林又繞過一個水潭,忽而見到了一個穿著奇怪的異族姑娘。 姑娘似乎沒想到會有人闖入,微微抬頭看他,一雙深灰色的眼眸清澈多情,裝著盈盈的柔波,像是能勾人魂魄。 姬赫南被這樣的容貌所震懾,張了張嘴,下意識地想要呼喚對方,只是熟悉的名字到了嘴邊卻始終喊不出聲,對面的姑娘似乎是發現了他的焦灼,莞爾一笑,主動走了過來。 她像是山野的精靈,與他從前見過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樣,笑起來清冽而又甜蜜:“公子從何處來,往何處去?行色匆匆為的什么事?” 姬赫南跟被魘住了,什么城府都忘了,只想將所有的優越之處如孔雀開屏一樣擺在她的面前,他說:“我是南夷太子,此番是要回皇都繼承皇位的?!?/br> 姑娘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往某個方向一指:“去皇都的路在那邊,你來這里做什么?” 先前叫他兜兜轉轉許久的路霎時便開闊了,一道寬闊的路被分開,筆直通向前方。 但姬赫南對著那條去路卻猶豫了起來,他轉頭看著她的面孔,心中忽而生出一種沖動,伸手拉住她道:“我要帶你回去?!?/br> “帶我回去做什么?” “做我的妃子?!?/br> 姑娘聞言笑開了,她在原地轉了個圈,裙角隨風舞動,神色俏皮地從他手中掙開了:“可我不愿意做你的妃子,我還懷著別人的孩子呢,你一個皇帝,不怕被天下人恥笑?” 姬赫南一驚,下意識地朝她的腹部看去。 姑娘的腰肢纖細,小腹卻略略有些突起,紗裙被風吹得貼在身上,能看見一個不明顯的弧度。 那明顯是已經懷了四個月的樣子。 他的心中不可抑制地升騰起一種嫉妒與痛苦,天人交戰片刻,再開口卻道貌岸然地說道:“沒關系,從今天起,他就是我的孩子,我為天子,誰敢恥笑我?” “是嗎?”對面的姑娘靜靜地看著她,許久,嬌媚靈動的神色全部退下去,眼神幽幽的,像是淬了毒:“那我的孩子呢?” 烏云蔽日,空氣中漸漸充斥起濃厚的黑霧,她銀藍色的裙子也不知被什么液體染成了一種黑褐色,姑娘抬手撕開腹部的衣服,里面卻是血糊糊的一個空洞,聲音尖利:“姬赫南,你該死,你竟然敢騙我。我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