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第二日天還蒙蒙亮,茶嫂家就已傳出人聲,沐乘風和丁思集聚在院中,準備動身去洛水縣染病的村子查探情況。秋露濕重,院墻的青瓦上還吊著水珠,茶嫂煮了熱騰騰的牛乳飯給兩人吃,又給他們灌滿水囊,包好炊餅。 “跛腳家就在洛水縣西村,你們去那兒瞧瞧,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既然那地方有瘟疫,大兄弟你們萬事小心,飲食都仔細些,早去早回?!?/br> 丁思集感激地接過茶嫂這般的東西:“多謝嫂子?!?/br> 沐乘風禮貌點點頭,沒有直接言謝,只是道:“勞您照拂內子?!?/br> 事不宜遲,兩人趁著左芝沒有發覺,匆匆出門。剛走出茶嫂家沒多遠,沐乘風靈耳一動隨后駐足,回頭看了看身后。丁思集問:“怎么了沐大人?是不是有什么沒帶?” 沐乘風不言,陰著臉大步往回走了幾步,徑直在墻角拐彎的地方揪出個偷偷摸摸的鬼祟身影。他臉色愈發沉郁,低吼出聲:“回去!” “相公大人!”灰撲撲的嬌人挽上沐乘風胳膊,左搖右晃廝纏:“人家舍不得跟你分開嘛,帶我一起去好不好?相公大人你最好了,最好最好……讓我跟著你,我喜歡跟著你……” 竟是左芝神不知鬼不覺偷溜跟了上來。丁思集昨日只是遠遠看了她一眼,此刻乍見不覺有些欣喜,但一轉眼看見沐乘風的冷臉,心底的那絲熱絡又漸漸涼了下去。 她嬌滴滴地求他,俏皮的臉蛋作出乖巧溫順的模樣,眼睛睜得大大的,充滿期待哀求。沐乘風別過臉不看她,冷冷拒絕:“不能去,很危險?!?/br> 左芝的纏人勁兒可不是一般厲害:“有你我怕什么?再危險我有相公大人保護呢,讓我跟著你嘛,求你了木頭,相公——我親親的好相公——” 她撒賴的樣子看得沐乘風眼角都抖了抖,咬緊牙關強硬拒絕:“不、行?!?/br> 這廂固執已見,那廂亦鍥而不舍,兩人糾纏一陣仍是無果。這時丁思集怯怯插話:“其實……郡主跟著去也是使得的,任她獨自留在此地,總沒有跟在身邊安心。我的意思是,跟著沐大人你,終歸是妥當一些……” 左芝見有人幫自己說話,狠狠點頭如小雞啄米:“就是就是!你不看著我,我指不定會闖什么禍呢!” 這一唱一和的…… 良久,沐乘風無可奈何沉沉嘆氣,妥協道:“走吧?!?/br> 左芝心愿得償興高采烈,悄悄沖著丁思集做鬼臉道謝,丁思集抿唇低笑,眉眼悵然紓解不少。只有沐乘風不發一言,斜睨了二人一回,臉色更加陰沉。 未免路上引人注意,三人徒步而行,在丁思集的帶領下取道深山,繞過來往紛雜的官路,最后在入夜到達洛水縣。他們沒有貿然進城,先是躲在在不遠處的瓜田里張望。只見巴掌大的縣城入口竟然燈火通明,一隊隊官兵徘徊巡邏,看打扮是州府那邊派來的人。 丁思集懊喪不已,苦惱道:“這可如何是好?梁新武早有防范,我們過去也只會是自投羅網?!?/br> 左芝趴在枯黃的瓜藤上,小聲問:“還有別的路么?” 丁思集答:“進出洛水縣就這一條大路,出來時可以坐船,進去便不行,是逆流?!?/br> 一時之間想不出辦法,三人沉默下來,呼吸聲在寂靜的瓜田顯得格外清楚。如今寒露將近,大半瓜果也已豐收,這片瓜田只殘留了些許瓜蔓黃葉,以及零星幾個留種的老瓜。稀稀拉拉的葉子并不能很好遮掩三個蹲著的人影,特別是沐乘風這樣個頭高挑的男人,稍有動靜極易被人發現。 “你先到入口等候,伺機而動?!?/br> 片刻,沐乘風如此指揮丁思集。丁思集問:“你們呢?”沐乘風不告訴他計劃,只道:“自有脫身辦法,你先走?!?/br> 丁思集轉念一想也是。那群官兵認得他,但不認得沐乘風與左芝,只要他順利入內,剩下兩人找個合理的緣由搪塞過去,應當沒有大礙。只是這種被別人兩夫妻排斥在外的感覺委實難受,丁思集心里頭堵堵的,匆匆叮囑一句“小心”便貓著腰從瓜田一側溜走了。 “木頭,我們怎么辦?” 這樣的冒險新奇又刺激,左芝心跳噗通噗通,緊張地看丁思集跑遠藏起來,轉頭去問沐乘風接下來的打算。 她剛剛轉過臉,俊美的熟悉臉龐驟然出現在眼前,沐乘風手掌托著她后腦就親吻上來,轉瞬把她壓在身下。 瓜葉藤蔓簌簌作響,后背墊著粗布袍子,左芝覺得仿佛睡在了軟綿綿的蘆草桿上,四周還有泥土的腥味、熟瓜的甜香、藤葉的清新……那種感覺比熏過最名貴香料的絲棉被褥還要好。又粗又老的瓜藤上有牛毛般的軟細小刺,透過衣裳扎在嬌嫩的肌膚上,左芝覺得微微疼痛,但更多的是癢。癢入心扉。 他狠狠地親她,都快把她胸腔的空氣攫取耗盡了。 “木頭……”左芝的聲音都顫抖了,怯怯低喚,“別人會發現的……” 她費力伸長脖頸,這才避開了他熱烈的親吻。她十指牢牢抓住沐乘風的衣襟,纖細的手臂撐在他胸膛,害羞地告訴他自己的擔憂。 沐乘風伸出一根手指搭在她紅潤嬌軟的唇上:“噓……” 夜色下他的眼眸比滿天繁星還要明亮,噙著湛藍的光,卻有著勝過驕陽的灼熱。左芝緊緊抿住了嘴唇,含羞帶怯地垂下眼簾,不敢與之對望。 他掐著她的腰,俯首到她耳畔輕輕呵氣:“我們玩兒個游戲,嗯?” 作者有話要說:一更奉上,今天有三更!中午12點奉上后兩更 大方留下乃們美麗的腳板印,25字以上留言送積分~~~ ☆、第二十八章 夫妻野合 秋風從平地上掃過,卷起幾片殘葉,滾入燃燒的火堆當中,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夜深了,洛水縣入口守衛的官兵圍在一起烤火。幾人縮著脖子搓手,嘴里抱怨不迭,惱怒寒涼秋夜不能擁著香噴噴軟綿綿的如花美眷,反而要來這樣的破地方值守。 “黑皮,還有酒沒有!” 漫漫長夜難熬,又是幾個男人挨在一起,自然就找起酒來。叫黑皮的那人從腰背后摸出一個酒葫蘆,當著眾人打開葫蘆嘴翻轉過來,里面空空如也。 找酒喝的人喝道:“沒了就趕緊買去??!愣著干啥,你小子要凍死哥幾個不是?!” 黑皮涎著臉,嘿嘿笑道:“是,小弟馬上就去買,只是趙哥……”他攤開手掌勾勾指頭,示意那人拿錢。 叫趙哥的人摸摸懷里,半晌也沒摸出個銅板,他有些惱羞成怒,最后忿忿吐了口唾沫:“算了算了!老子倒霉,逃犯沒抓到月俸也扣住不給發,有個屁的錢買酒!” 本來以為有口酒喝能緩解下當前困境,哪曉得竟是空歡喜一場。幾個官兵垂頭喪氣,罵了一陣娘便站起來,打算活動活動筋骨,權作驅寒了。 “你們瞧那兒是啥?” 幾個人隨便在附近走了走,黑皮似乎看見瓜田里有什么東西,便扯了扯趙哥衣袖,打了個寒顫:“別是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吧……” 一開始大伙兒都被黑皮的話唬住,誰也不敢上前去看,最后還是當頭頭的趙哥拿出男子漢氣概,罵道:“一群孬種,怕個鳥怕!走,跟老子去看!” 稀稀拉拉的瓜田里,有兩個模模糊糊的人影,似乎還有女子說話的嬌聲。 “哇,你的那個好粗!” “咦……什么東西流出來,黏糊糊的好惡心……” “快看快看!我的這個大不大?” 官兵們聽得熱血沸騰,黑皮兩眼放光,一語點破:“有人野合!”有人趕緊給他頭上一巴掌:“小點兒聲!” 乏味的晚上全靠這等香艷的場景撫慰了。黑皮趕緊捂住嘴巴,興沖沖往回招手,叫守在入口的兩個人過來一起共賞,有兩具白花花的身體在面前表演,比聽花姐唱艷曲兒還過癮! 這些人貓著腰躡手躡腳摸到瓜田邊上,紛紛趴下,脖子伸得老長,眼巴巴望著田里,喉嚨吞咽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 可是…… 這野合的兩人怎么沒有你壓我我壓你呢?低頭刨著爛葉子找啥? 左芝在地里翻來翻去,忽然在一片碩大的瓜葉下發現個大南瓜,于是高興地跳起來:“木頭木頭!我又找到一個!”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斷瓜藤,把瓜抱了起來,“你瞧,這個更粗更大呢,而且沒有爛了流汁!” 沐乘風眼角瞟過瓜田邊沿,直起腰認輸:“你贏了?!?/br> 居然是兩個偷瓜賊! 一群官兵氣得捶地,牙關咬得咯咯作響。趙哥一怒就爬了起來,站直吆喝:“什么人在那里!” 他驟然出聲兒把左芝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舉起手中南瓜朝他砸去,然后躲到了沐乘風身后。趙哥沒來得及躲開,額頭頓時被砸出好大一個包,腳步踉蹌差些摔倒。 黑皮扶住人:“趙哥趙哥!你咋樣了?沒事兒吧?” “哎喲……”趙哥捂著額頭,恨恨看向瓜田里的倆人,道:“膽敢向官差動手?拿下這倆小賊!” 左芝最不怕的就是別人跟她比硬氣,她不等沐乘風開腔,一跨步站出來,雙手叉腰下巴昂起:“什么賊不賊的,你少誣蔑我們!這是我的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區區一塊瓜田,她堂堂郡主、相爺夫人、皇親國戚,難道還買不起了? 趙哥瞪她:“胡說!誰會大晚上偷偷摸摸到地里摘瓜?你二人分明就是盜賊!” 左芝不可一世,哼道:“我樂意!我家的田我想什么時候來就什么時候來,我家的瓜我想什么時候摘就什么時候摘!你算哪根蔥,你管得著么你?!” “什么你家的田?你是哪村哪戶的?” 左芝承襲了左虓那套撒謊不用腹稿的天賦,張口就道:“洛水縣西村街頭數過去第二家,我叫左吱吱,家里頭還有個跛腳的叔叔,不信你就去問!話說回來,你這廝快報上名來,誰曉得你是不是山上劫匪偽裝成官府中人,下山打劫來了!” “你、你……” 她一陣伶牙俐齒,直把趙哥氣得說不出話反駁。這時一直沉默的沐乘風動了,只見他從袖中掏出分量不輕的錢袋拋過去,穩穩落進黑皮懷中。 “傷藥費?!?/br> 沐乘風打算用銀子打發這群人,他給了錢牽住左芝就走。趙哥忍不下這口氣,下意識還想上去爭辯,黑皮等人死死拉住他。 “算了頭兒,咱們攪了人家小夫妻的好事,被罵兩句算輕的了。要擱在我們村,眼睛都要被打腫,叫人往后再不敢偷看!” 趙哥使勁掙扎:“誰家大晚上摘瓜?他們是賊!賊!給老子把人抓起來!” 黑皮攔腰抱住他:“西村兒以前是住了個跛腳,這小妮子說得頭頭是道,應當沒騙咱們。別人都說了是自家的田,就算不是來摘瓜的,您也管不著啊,小夫妻嘛,大伙兒都明白的……走走,我給您買酒去,再配一只燒雞!甭想這鬧心事兒了,咱消消氣……” 幾人費盡唇舌才勸下了趙哥,這時卻見左芝甩開沐乘風的手又跑回來了。她彎腰從地里頭抱起兩個大南瓜,寶貝兒似的摟進懷里,再次兇巴巴瞪了眾人一眼,這才趾高氣揚地走了。 趙哥咬牙切齒:“潑、婦!” 黑皮憨憨地笑:“嘿嘿,是潑婦也和咱不相干,她家相公有得苦頭吃了。走吧趙哥,您見過有幾個賊敢這么理直氣壯的?銀子都給了,又那么寶貴幾個不值錢的瓜,肯定是她家的田……” 左芝和沐乘風大搖大擺走進縣城,過了一會兒,四周漸漸黑暗,僻靜的路邊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丁思集從墨色淹沒中鉆了出來,小心翼翼喊他們:“沐大人,郡主?!?/br> “四季豆你都進來啦!”左芝見他順利入了城,證明計謀已然成功,不禁得意洋洋,一股腦兒把兩個老瓜扔給他端著,繼而揚起臉向沐乘風邀功,“相公大人,我剛才與你配合得是不是天衣無縫?俗話說夫唱婦隨,我們真是太般配了!” 一向不和她當眾打情罵俏的沐乘風聽了,竟然破天荒點點頭:“天作之合?!?/br> 左芝心花怒放,攤開小手討賞:“我做了好事,給我獎賞!” 沐乘風溫柔極了的模樣,微微含笑:“要什么獎賞?” “我想……”左芝原本想趁他不備上去做一些親密舉動,但是又礙于丁思集在旁不便動作,于是轉而捏起粉拳捶捶腿,嘟嘴道:“我腿好酸……” 沐乘風當然知道她打什么主意,輕輕地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在她跟前蹲下,拍拍肩頭:“上來罷?!?/br> “嘻嘻?!弊笾ペs緊趴上他的背,咬著他耳朵悄悄地說:“這可是你自愿的,不能算作獎賞哦……小木頭才算,嘿嘿?!?/br> 沐乘風不答腔,暗中收緊了摟著她大腿的手掌,捏了一把算作回答。丁思集懷抱沉甸甸的老瓜,看著那二人如膠似漆黏在一起,自覺放慢腳步拉開距離,一低頭看見自己長長的影子投在地上,寂寥又落寞。 入縣已是深夜,幾人不作停歇地往染病村子趕去,終于在太陽出來之前到了最先發現疫病的北村。沐乘風背了左芝一整夜,這會兒方才把人放到村口的大樹底下休息,他微微松了一口氣,抬袖擦拭額頭。 走了一天一夜丁思集也十分疲乏,遞過一個水囊給沐乘風:“沐大人喝水?!便宄孙L握著余水不多的水囊,看了看左芝,只是打開抿了一小口,然后把水囊放到她身旁。 陽光驅散了晨霧,照在樹下甜睡的面龐之上。左芝眼睛被晃著,于是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喊道:“木頭……我們到了么?” 沐乘風蹲下為她擋住刺眼陽光,道:“剛到。你留在此等我們回來,包袱里有水有干糧,別吃這里的食物,也別喝水,所有東西都不能碰,知道嗎?我們辦完正事就回來?!?/br> 他罕見地說了一大堆話,不厭其煩重申禁令不準左芝吃喝這里的東西。左芝聽得都煩了,背靠樹干不耐揮手趕他們走:“知道知道啦!你和四季豆快去,我哪里也不走,就乖乖在這兒等你們,滿意了?” 沐乘風不再多言,揉揉她頭頂之后,和丁思集一同進了村落。左芝倒也聽話,盤起腿老老實實坐在樹底下,喝了兩口水,然后又拿出干巴巴的炊餅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