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茶嫂做飯的手藝不錯,和面的時候加了花茶水,吃起來有股子茶香味,而且皮兒上還撒了好多芝麻,咬進嘴里齒頰生香。左芝本來就餓了,頓時吃得不亦樂乎,很快啃完了一個,伸手又去拿第二個。 咦?什么東西rou嘟嘟軟乎乎的? 左芝摸包袱的時候沒有回頭看,驟然碰到什么東西。她趕緊回眸一看,只見一只黑乎乎的小手也摸進了包袱里。 “抓著你了!” 左芝逮住那只小手,稍微一用力,就從樹干背后扯出來一名小女孩兒。小女孩兒渾身上下都是泥,看樣子有好一陣沒梳洗過了,她大概與團圓差不多年紀,不過沒有團圓活潑,此刻正怯怯盯著左芝看,小鹿般的眼里流露出的是害怕恐懼。 左芝一見她心就先軟了幾分,放柔聲音:“你是不是餓了?沒有吃飯嗎?” 小女孩兒咬住嘴唇不說話,眼睛盯住她手中的炊餅,吞了吞口水。 “你叫什么名字呀?你爹娘呢?”左芝接著問她。大概鄉下孩子都比較內向害羞,不怎么敢和陌生人交談,小女孩兒除了搖頭就是不說話,視線一直沒離開過可以填飽肚子的炊餅。 左芝看了眼四周,空蕩蕩的破敗村子,連個人影也沒有,房子什么都爛兮兮的。她心想這里如此貧窮,這孩子的父母興許自己都吃不飽,所以才讓小女孩兒挨餓。 于是左芝把炊餅放到她手中,彎起眼睛親切說道:“喏,吃吧。但是你以后不能偷偷拿別人東西知不知道?” 小女孩兒拿到炊餅立即就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左芝笑瞇瞇地看她,心里面充盈著做完好事后的滿足感。她笑著說:“慢一點,不夠還有呢……” 不等她說完話,忽然間小女孩兒撒腿就跑,轉眼便鉆進了附近的樹林里。左芝張著的嘴還來不及閉上,眼睜睜看著瘦小的身影消失眼前,她有些沮喪。 “連謝謝都不給我說一句,臭小孩兒……” 話音剛落,從樹林里一窩蜂鉆出一群衣衫襤褸的小孩子,紛紛朝著左芝涌來。那個得了炊餅的小女孩兒跑在最前面,嘴里還塞著吃的,含糊不清喊道: “就是她……她有吃的!” ☆、第二十九章 妻癢無比 沐乘風與丁思集深入村子。都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現在又正值收獲的秋日,按理說應該有農戶出門勞作才是。但見往常聒噪熱鬧的鄉野空無一人,家家關門閉戶,蕭瑟得連鳥兒都沒有一只,到處死氣沉沉。 “到了,就是那里?!?/br> 走過大半個村落,丁思集指向蘆葦蕩旁邊的幾間土屋。他拿出兩塊茶嫂燙過的白布帕子,叫沐乘風蒙住口鼻,道:“自打出事,我便叫仵作沿著屋子周圍灑了石灰水,病人用過的鍋碗被褥也盡數燒了。若是全家亡故,便把那幾間房貼上封條,不讓其他人家進去,以免染病?!?/br> 沐乘風把帕子拴在臉上,總算開口贊許他的所作所為:“做得很妥當。尸身作何處置?” 丁思集回答:“還沒埋。我叫人暫且安放在義莊,用了些防腐防疫的藥,也灑了石灰?!?/br> “帶我去看?!?/br> 義莊門口縈繞著一股腐臭味道,而且連蟲蠅都沒有一只飛過,大門上封條完好無損,只是墨跡顯得有些脫落,看樣子已經很久沒人造訪過這里。丁思集撕掉封條推開門,簌簌灰塵從縫隙落下,白迷迷飄在眼前。 令人作嘔的味道鉆進鼻腔,沐乘風伸手攔住正欲進門的丁思集,冷冷道:“別進去?!倍∷技徽骸安贿M去怎么看?”沐乘風搖頭:“我去?!?/br> 他讓丁思集留在原地,獨自走進了森幽恐怖的義莊。 黑漆漆的棺材停滿屋子,沐乘風屏息過去,隔空出掌推開一扇棺材蓋,然后探過頭去查看尸體。他并不伸手觸碰死者,只是遠遠地打量,捕捉可疑的蛛絲馬跡。這些人都是染上瘟疫而死,一具具棺材看過來大同小異,基本上尸身都枯瘦無比而且七竅有血,裸|露在外的肌膚上還有抓痕。 沐乘風進義莊好一陣了,丁思集在外憂心忡忡地等了許久,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前看看。躊躇一番,他咬牙埋頭往里沖,正巧碰到沐乘風出來。 “沐大人!” 丁思集見他平安無恙,終于放下懸著的一顆心。沐乘風卻不似他熱絡,出言便叱:“進來作甚,出去!” 糊里糊涂的丁思集被他一掌推出義莊之外,猛的跌在地上。丁思集被摔得眼冒金星,等他回過神抬眼,只見沐乘風已經脫掉外袍,連同點燃的火折子扔進義莊之中。 火星碰到干枯的柴禾,干燥秋風再來助興,瞬間就燒紅半邊天。 丁思集驚得瞠目結舌:“燒了?” “走?!便宄孙L信步過來,出口叫他離開。丁思集還是傻傻回不過神的樣子,看著噬人火焰節節高漲,喃喃重復:“這就燒了?不能燒啊……” 沐乘風口氣依舊冷漠:“不燒也罷,眾人陪葬便是?!倍∷技笥覟殡y:“俗話說入土為安,如今尸骨蕩然無存,乃是對亡魂的大不敬。此地百姓極信鬼神之說,不好解釋……” 沐乘風冷哼一聲:“生死攸關還顧及虛禮,無知、荒唐?!?/br> 須臾義莊已成火海,原本以為定會有人家出來看熱鬧,至少里正村長該來罵一罵這些不敬先祖罔顧禮法的后生晚輩。哪知道等到義莊都快燒成灰了,村民也沒有出現一個,反而來了幾個熟識的衙門中人。 丁思集為官清廉體恤百姓,帶出的人也個個有心。自打他去了州府,這群衙役就接過他手里的活,每日早晚巡邏檢查疫情,什么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只是當丁思集逃跑以后,州府便派官兵來此捉拿他??h衙里的人自然不肯做有損丁思集的事,眾人紛紛撂擔子不干了,把爛攤子扔給州府收拾,這下洛水縣沒人管亂了套,州府的兵又好吃懶做,直把這片寧靜祥和的地界攪得烏煙瘴氣。百姓們也如驚弓之鳥,不敢擅自出門走動。 幸而眾人大抵是在“韜光養晦”,平時雙耳不聞窗外事,關鍵時候發現村子著火了,便馬不停蹄趕了過來。 “大人!”衙役們看見丁思集,激動地大喊:“大人回來了!大人回來了!” 丁思集也面露喜悅,完全沒有官架子,笑著打招呼:“是啊,剛剛才回來。你們最近怎么樣?” 不及寒暄兩句,一衙役臉色忽然一沉,慎重地拉著丁思集要帶他藏起來:“大人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先尋個地兒,您藏起來再說?!?/br> 丁思集知曉自己如今不便露面,點頭道:“好,送我們去西村,那處有個沒人住的屋子。還有,先到村口接個人?!?/br> “別搶別搶!人人都有!” 村口的白楊樹下,左芝正被一群小乞丐圍著,臟兮兮的小手紛紛朝她伸過去,她的裙子被摸得黑黢黢。孩子們如同嗷嗷待哺的雛鳥,張著嘴要吃的,她沒有辦法,只好把包袱里的炊餅都拿出來,掰成小塊一一分給他們。 “哎呀,沒有了……”僧多粥少,幾個炊餅當然不夠分。左芝為難地抖抖包袱, 一臉歉意看著孩子們:“我沒有吃的了……不過我有銀子!銀子可以買吃的!” 說罷她又從荷包倒出銀錁子,攤在手心數了數,準備一人發一個。就在此時,不知從哪里鉆出個成年乞丐,仗著個頭高大穿過孩群中間,一把搶了她手里的銀子就跑。 “還來!” 左芝氣得跺腳,提起裙擺追著那人就跑,正巧碰到沐乘風幾人回來,她趕緊指著那人大喊:“抓住他!他搶我銀子!” 沐乘風一聽,足尖撩起地上一塊石頭就踢了過去,正中成年乞丐的額頭,打得他趴了下去,鮮血也從頭上流了下來,落進灰撲撲的黃泥路里。兩個衙役見有人公然搶劫,趕緊過去把此人捉住。 “還給我!”左芝氣鼓鼓過去搶回銀子,瞪了這乞丐一眼,罵道:“這么大的個頭還跟小孩兒搶東西,羞不羞!” 丁思集匆匆跑近,眸色焦急居然勝過沐乘風,張口就問:“吱吱姑娘你沒事吧?此人有沒有傷到你?” 左芝滿是驕傲的樣子,道:“當然沒有!我這么厲害,誰敢傷我?” 丁思集這才放下心來,轉而審問此人:“你是何人?為何搶奪他人財物?” “吃、吃……嘿,吃……” 這成年乞丐被衙役反擰著手,并沒有哭喊求饒,反而一直傻笑不斷,嘴里也說著胡話。這時衙役仔細一瞧,道:“大人我認得他,他叫楊大頭,是個傻子,住在村子里邊兒?!?/br> 左芝一見搶東西的是個傻子便沒了脾氣,皺著眉頭說:“傻的???那算了,我不跟他計較?!?/br> 丁思集問:“他家里人呢?疫病未除,這種時候應當減少走動才是?!?/br> 衙役道:“他是撿來的,楊家奶奶前些日子得病死了,所以才沒有人管。想是這樣才跑了出來?!毖援吽种钢侨盒∑蜇?,“那些孤兒也是沒了爹娘,眾人都怕染病不敢收留,心善的還送些剩飯給他們,可也只能接濟一時,如今這光景……唉?!?/br> 這下輪到丁思集頭痛了,他想想道:“先找個空屋子都安置了吧,其他的我來想法子?!?/br> 沐乘風不摻和這些瑣事,只是走過去握住左芝的手,垂眸淡淡問:“痛不痛?” 左芝尚未發覺受了傷,經他一說才低頭看手,只見手背上一道不算明顯的指甲劃痕,微微滲出血珠。她無所謂道:“不痛,你不說我還沒感覺呢!” 冰涼如雪的指尖輕輕撫上這道劃痕,沐乘風細心揩去上面的臟污,語氣中就像他自己受了傷一般,含著幾分疼痛難耐:“我給你上藥?!?/br> 衙役們把流浪的大小乞丐帶去一座廢棄的寺廟,沐乘風幾人則按照茶嫂的指示去了西村,找到跛腳家的老屋,暫時藏身在此。 跛腳以前是教書先生,老屋坐落在相對清靜雅致的地方,離村里其他人家很遠。屋后面不遠就是河,站在院子里都能聽到嘩啦啦的河水淌過的聲音,廚房外面還有一窩竹子,四季常青,風吹過后葉子沙沙作響。 “木頭!柿子!” 左芝在院角發現一棵柿子樹,驚奇地大呼小叫:“原來柿子是長樹上的呀?我第一次見呢,木頭快給我摘一個,我嘗嘗甜不甜?!?/br> 沐乘風在屋子里面,聞言才要走出來。丁思集就在她身旁,遂笑道:“這柿子還不能吃?!弊笾ゲ唤猓骸盀槭裁床荒艹??” 丁思集摘下一個遞給她:“柿子青黃色就說明尚未成熟,吃著澀口。要捂熟變軟了才可以吃?!?/br> 左芝捏捏硬梆梆的柿子,表情懵懂可愛:“柿子不在樹上熟?四季豆,那要怎么捂?放被窩里?” “呵呵……”丁思集被她逗笑,眉眼齊齊彎起,“那樣恐怕不行,我們一般都用麩子稻草捂?!?/br> 左芝恍然大悟:“是這樣呀……”她把柿子塞給丁思集,“那你捂幾個給我吃,要很甜很甜的那種?!?/br> 丁思集微微臉紅,低著眼小聲答應:“好?!?/br> 當晚他們歇在了老屋。勞頓一天,左芝趴在床上就不想起來,把臉埋進稻谷味道的枕頭里,吚吚嗚嗚喊累。 “腿痛死了……腰要斷了……” 沐乘風取了包袱里的傷藥過來:“把手給我?!?/br> 左芝躺著一動不動,犯了懶病似的說道:“我手抬不起來了……” 沐乘風也不介她這般懶怠,自行牽起她的手,一點點把藥膏涂在她細嫩的手背之上。 手背涼涼的很舒服,又小又破的屋子被一盞小小油燈就照得亮堂堂,竟然格外溫馨。左芝有些享受這樣的氣氛,眨眨月眸:“木頭,這個屋子好像有人住?!?/br> 沐乘風專心上藥目不轉睛:“庭院整潔被褥干凈,只有桌上薄塵未掃,看樣子跛腳的確回過這里?!?/br> “但是他去哪里了呢?沒回寨子也不去茶嫂家,更不在這里,好奇怪哦?!弊笾ゼ{悶了一會兒,又道:“木頭,你說以后我們也去鄉下住好不好?然后種種田養養花什么的……嗯,還可以吃自家栽的果子!肯定好玩兒?!?/br> 上好了藥,沐乘風給她吹了吹傷口:“呼——還疼么?” 左芝抿著唇笑,如吃了蜜糖般甜滋滋的,嬌滴滴道:“說了不疼啦。但是我覺著背上發癢,木頭替我撓撓?!?/br> 說著她就解開衣裳轉過去,把光滑白嫩的背脊暴露在他眼前。她撩起頭發,反手指著背部,道:“肯定是有小蟲子咬我,這里的床不干凈?!?/br> “沒有疙瘩?!便宄孙L并未瞧見蚊蟲叮咬的腫包,不過還是聽話地把手放上去,指尖在羊脂般溫軟細膩的肌膚上輕輕抓撓。癢意似乎從左芝身上傳遞到了他手指,只一瞬間竄便全身。 左芝愜意的哼哼:“嗯……真舒服,木頭再用力些……” 燒好熱水來請兩人洗漱的丁思集在門外聽到這句話,趕緊把腳縮了回去,狼狽逃回自己房間。 “行了木頭,不癢了?!?/br> 撓了一會兒左芝開口叫沐乘風停下,可是沐乘風只是收回了指尖,很快又把整個手掌搭上了她的背脊。他的掌心十分guntang,就像攜了一團火焰。 左芝回頭問他:“怎么了?” “吱吱?!便宄孙L很難得這樣叫她小名,他的手順著光溜溜的背脊滑至纖巧的腰側,倏然捏緊,有些狠力掌握她的意味。他在她耳畔啟唇,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你……想不想與我……生小木頭?” 左芝一怔,反應過來之后欣喜若狂。 這塊朽木頭開竅了! 她啄木鳥般點頭,怕他反悔趕緊道:“想想想!你今天想生是不是?咱們馬上就生,快來呀木頭!” 沐乘風看她急不可耐的模樣輕輕一笑,把她身子翻轉過來,低頭便吻了上去。 才含住那雙甘甜的小嘴,外間驟然響起劈天裂地的砸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