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等等!你等等!” 這個倒霉蛋撲倒在地,臟兮兮的手抓住沐乘風雪白衣角,可憐哀求:“救我,請你救我……” 身子一晃藥汁灑出來幾許,沐乘風眉心蹙起,回眸冷冷俯視此人。這男子胡亂抹了把臉,滿懷希冀地說:“你還認得我嗎?我叫賈楠!我向你問過皇榜的,我是今年恩科探花!” 作者有話要說:吱吱其實是軟妹紙~ ☆、第二五章 三緘妻口 英雄堂內,王老虎遣走了寨中其他兄弟,只留下沐乘風在此,還有那個捉上山的新任官員賈楠。沒一會兒,丁思集也被叫來,幾人關上門說話。 王老虎把賈楠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又從腳到頭再打量一遍,嘖嘖稱奇:“老子還以為你是哪家官宦子弟買了官來做,沒成想竟是探花郎!瞧你這弱不禁風的慫樣,我王老虎一根指頭都戳得死你吧?” 賈楠確實身軀單薄,個子又不高,跟五大三粗的土匪一比,簡直就如沒長全的小孩兒。他抬袖擦了把臉,模樣還算清秀白凈,聽了王老虎一陣冷嘲熱諷也不氣,只是轉過頭沖沐乘風拱拱手,答謝道:“多謝兄臺救命之恩?!?/br> 沐乘風眼皮也不抬,并未看他一眼,只是道:“什么官職?”賈楠回答:“正七品監察御史?!?/br> 別看這監察御史官階雖低,可卻有代天子巡狩的名號,旦至地方,府州縣的各級官員皆要受其考察。御史有直接向皇帝上書的權力,小事可即時裁量處理,可謂事權頗重。所以,監察御史是個肥差,也是地方官員極力巴結的對象。 丁思集聞言,訝異問道:“既然賈大人是去往通州巡視,怎的只見您一人?無人隨行嗎?”賈楠呵呵一笑,竟是很老道的口氣:“若我大張旗鼓,通州府的人事先得到消息做好應對,那此番巡視又有何用?”說罷他看著沐乘風,眼神竟有幾分別樣銳利與笑意,“實不相瞞,我乃奉當今圣上之命微服來此,意在相助一位大人物?!?/br> “大人物?”丁思集下意識就看向沐乘風。沐乘風雙眸輕垂,依然是那波瀾不驚的樣子。須臾,他把眾匪收繳的包袱扔回給賈楠,里面裝有官服官印。 “明日入城?!?/br> 丁思集和賈楠自然心領神會,不過王老虎還是不懂幾人說什么,聽說要入城他拉住沐乘風,擔憂道:“二當家你有啥打算?進了城就沒那么容易出來,你可想仔細了!” 沐乘風惜字如金不愿解釋,吩咐王老虎:“選十人給我差遣。你留在此,我另有要事交待你做?!?/br> 傍晚,賈楠和丁思集被安排住在一個房間,王老虎不放心這二人,還專門派了壯漢看守。丁思集是個好相與的脾性,進門看見土炕上只有一床破破爛爛的被子,謙讓道:“賈大人您蓋吧,深山露重當心著涼?!?/br> 賈楠嫌惡地看了眼油膩臟污的被褥,不屑道:“要蓋你蓋?!彼宰右灿行┕殴?,拉拉衣領便走到墻角的矮榻躺下,表現和剛才在大堂時判若兩人,格外冷漠傲慢。 “分開睡?!?/br> 聽到賈楠這樣說,丁思集明白他不想與自己結交,只道這種人多半有些恃才傲物,加之白日又因左芝一事心生失落,遂也不再多言,躺在炕上背過身去,對著泥墻愣愣發呆,嘆息聲中全是濃得化不開的惆悵。 這廂,左芝兩幅藥下肚,腹痛緩解不少,額頭也不燙了。她又開始活潑鬧騰,四肢搭上沐乘風,藤蔓般纏著他。 “木頭木頭,陪我玩兒一會兒?!?/br> 沐乘風拉住她胳膊,手臂一撈把她攔腰抱在自己腿上,問:“玩兒什么?”左芝咬著唇歪頭想想,嘴角噙著狡黠:“官兵審犯人。我當官,你當犯人,我來審你?!便宄孙L一看她眼睛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他曲起手指刮了刮她鼻頭,無奈道:“記仇?!?/br> 她分明是氣不過白日被“嚴刑逼供”,現在報仇來了。 左芝擰著他手臂撒嬌:“來不來嘛?來不來嘛!”沐乘風木著臉答應:“來?!弊笾ミ@下眉開眼笑,分開腿坐在他身上,兩人面對面,她雙手搭上他肩膀,手指頭揪住他左右兩邊的耳朵,笑瞇瞇道:“我開始了喲,問你什么你要老實回答,否則大刑伺候!” 沐乘風神情肅然,點點頭。 “我問你,你喜歡誰?”左芝很快就拋出第一問,正是白日他問過的問題。沐乘風并不驚訝,仿佛早在意料之中,回道:“你?!弊笾ヒ徽?,大概是沒想到他這么干脆利落,又問:“還有其他人么?”沐乘風斷然搖頭:“無?!?/br> 左芝訝然:“你不喜歡你爹娘???”沐乘風默然片刻,道:“父母養育之恩自當涌泉相報,此乃敬重孝順,并非男女喜愛之情?!弊笾ヒ幌脒@也算說得通,心底偷偷歡喜了一下,清清嗓子繼續。 “以前喜歡過別的姑娘沒?” “沒有?!?/br> “我是你第一個喜歡的女子?” “是?!?/br> “那……你會一輩子都喜歡我,并且只喜歡我一個人么?” “會?!?/br> “說得這么干脆,我才不信哩……除非你發誓,而且要發毒誓,如果騙我就會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我發誓,此生唯愛娘子一人,至死不渝?!?/br> “嘿嘿?!弊笾バΦ媚樔籼一?,含羞帶情地看著沐乘風,眼兒彎彎的,“木頭你好rou麻,人家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害羞地抱住他蹭了蹭,鼻腔哼哼嬌聲道:“哎呀怎么辦?你這么rou麻我也好喜歡,喜歡死了!” 沐乘風順勢擁住她,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揚起唇角輕輕地笑。左芝暗自羞赧歡喜了一會兒,忽然想起困擾了她很久的一件事,于是直起腰來,重新按住沐乘風肩頭,斂起笑容臉色肅然,“還有一件事你要老實交代?!?/br> “那個時候,你為什么要走?” 沐乘風呼之欲出的笑意漸漸隱去,他眼中的湖水緩緩沉靜下去,幽凝一片。 左芝追著問:“你當時隱藏身份我想得通,婆婆說十多年前府中遭難,她和公公自身難保,所以才設法把你送出去,以后你就一直生活在外面。你流落東晉之時碰見我哥,于是到我家當護院,再遇見我……只是木頭,你當時為什么一聲不吭就走了?其實你可以跟我說實話的,我和我哥會幫你嘛,到底是為什么?” 沐乘風垂下眼簾,遮住眸中晦暗眼色:“我……受國師所托,回京助女皇成事,平定叛黨?!?/br> 此事左芝是知道的,可她還是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剿滅鳳君不是幾個月就完了嗎?結束后你為什么不去找我?”她委屈地癟癟嘴,“而且也不寫信給我,整整四年!我沒你的消息,還以為你死在哪里了……” “……對不起?!?/br> 沐乘風把她緊緊按在自己胸膛,埋頭道歉,卻其余一個字也不愿說。由始至終左芝最難過的就是這件事,提起來眼眶盈淚,甕聲甕氣埋怨他:“你就這么肯定我會等你!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喜歡上了別人,又或者爹娘硬給我安排了一門婚事……我看你還不悔青了腸子!哼哼哼!” 沐乘風捧起她的臉龐,視若珍寶,他似乎有些忐忑后怕,聲音細澀:“幸好……你終究還等著我,幸好?!?/br> 他的眼神難得如此含情脈脈,左芝使著小性子,昂著下巴不屑一顧地說:“你以為我稀得等你,只不過沒有入眼的男人罷了,上京那群草包子弟,個個都是酒囊飯袋,我又沒瞎眼,誰看得上他們!嘁!” “呵……”沐乘風露出難得的輕松神情,嘴唇貼上左芝額頭,巧妙地避開這個他永遠不想提及的話題,低聲道:“明日我要入城辦事,你就留在這里等我?!?/br> 左芝刨根究底的思緒頓時被這句話擾亂,她掙脫他的懷抱,驚訝道:“你要我把單獨扔在這個土匪窩?”沐乘風耐心安撫她:“不是。我辦完事會來此接你,你在這里安全?!?/br> “你想得美!”左芝沖他吐吐舌頭,一臉不高興,“才不安全呢,萬一那個牛眼睛的刀疤丑漢趁你不在,覬覦美色要搶我當壓寨夫人咋辦?還有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飯難吃床又硬,我住不慣!你進城倒好了,美酒佳肴高床軟枕,說不定還有風sao的花娘伺候……反正我不依我不依!我要和你一起進城!” 沐乘風經不起她胡攪蠻纏,幽幽一嘆。 “好罷,你隨我一起,但是不許胡鬧?!?/br> 左芝雀躍,豎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我保證!” 翌日,關了半個多月的通州城門終于打開,城門口紅毯鋪路花團錦簇,眾官羅列在兩側,沖著城外那條光禿禿的大道翹首以盼。從早晨日出等到晌午,傳聞中的監察御史巡按還是未到,一群官員錦衣縛裹,熱得不住擦汗。 兩撇小胡子的通州知府梁新武不住踱步,神情焦灼,身后跟著的師爺為他撐著傘,拿把扇子狗腿地寸步不離。 梁新武第八十八次踮腳遙望,問:“來沒來?”師爺趕緊沖城樓瞭望臺上的官兵打個手勢,那官兵擺手示意。師爺弓腰道:“回大人,還沒?!?/br> 梁新武的胡子被嘴里呼出的氣吹得翹起,王八綠豆眼瞪著,跺腳怒道:“不是說御史大人今日入城嗎?怎么還沒到!”師爺見他發怒,趕緊遞上一杯溫茶,討好道:“大人喝口茶消消火、消消火。沒準兒是路上耽擱了,您放心,咱們的消息不會錯,今天御史大人一定會來?!?/br> 突然瞭望臺上傳出一陣急促的銅鑼聲,狗腿師爺登時拍掌,吆喝道:“誒喲喂說曹cao曹cao到!來了!” “快快快,迎接御史大人!” 梁新武趕緊整理衣冠,揩了揩肥得流油的脖子,胖嘟嘟的身軀嘿哧嘿哧跑了起來,趕緊沖來者迎了上去。 一行人策馬而來,個個身強體壯鮮衣奪目,穿得都是京中衛隊士兵的衣裳。后面跟著輛不起眼的馬車,估計是拉行李用的。人馬漸漸靠近,梁新武堆起笑臉沖上去,剛剛開口:“卑職參見御史……噗……” 哪知這群人見了他根本不勒韁停馬,馬蹄踏起黃沙,讓這通州知府吃了好一嘴的土。直到都快沖進城門,這些人才及時剎住,依舊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望著一群諂媚官員。 梁新武胡亂抹了兩把臉,繼續諂笑著跑過去。他在這群騎馬人中央望了一眼,很快就把目光鎖定在唯一一位穿著布衣的男子身上。只見此人俊臉冷眼,眉峰凝著寒氣,讓人見之生畏,頗有幾分高不可攀的氣勢。 如此氣度,定是御史大人了! 梁新武急急忙忙掀袍跪拜:“卑職恭迎御史大人!”其余官員見他對著此人下跪,也紛紛效仿。 “參見御史大人——” 哪知這御史并不開口叫眾人起來,眉眼沒有絲毫在意。反而是其他騎馬人輕輕笑了幾聲,似是譏誚。梁新武沒來由膽戰心驚,背脊都濕了。 “誰是通州知府?” 哪知一道年輕的聲音從馬車內傳出,聽起來就覺得是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在說話。接著一身官袍的賈楠從車廂里鉆出來,費盡才跳下地站穩。 他身軀單薄有些撐不起官服,看起來瘦不伶仃的。他扶了扶有些歪的官帽,清清嗓子道:“咳——本官賈楠,受圣上親遣來此巡視,爾等報上名來?!?/br> 師爺一聽趕緊提醒:“大人搞錯了,御史大人是那位!” 梁新武忙不迭爬起來,又跑到賈楠面前見禮:“卑職梁新武叩見賈大人,方才是卑職眼拙,還望大人恕罪、恕罪?!?/br> 賈楠倒顯得很好說話的樣子,大喇喇把手一揮:“不知者無罪,罷了,我們找個地方坐下再說?!?/br> “是是是,賈大人一路舟車勞頓,卑職早已安排好驛館,您這邊請?!?/br> 一群官員忙著請賈楠入城,師爺有心叫人去牽那輛馬車,只見方才被知府錯認為御史的那名布衣男子走下馬來,徑直搶過馬韁,不讓他人碰手。 師爺摸不準此人身份,拱手道:“不知官爺如何稱呼?” 這人雙目直視不屑看他,冷冷扔下二字,駕馬就走。 “護院?!?/br> 作者有話要說:下周工作很多,可能會隔日更,大家見諒。 ☆、第二六章 色令妻昏 賈楠在一堆人的擁簇之下先去了接風洗塵的酒樓,隨行“京兵”亦然。而沐乘風駕著馬車來到驛館,隨隨便便從車廂扔出幾包行李讓人抬去放好。驛館管事見他眉宇冷傲不愛說話,不敢貿貿然套近乎,寒暄幾句后管事請沐乘風入內休息。 沐乘風拒絕:“不用?!?/br> 說罷他駕著馬車又走了,管事的沒那膽子當面問清楚,更不敢阻攔,任由他消失在長街盡頭。 不起眼的小馬車混入熱鬧的通州大街,很快就被車流淹沒。在車里憋了好久的左芝聽見車轱轆蹍在石板地上咯吱吱響,于是隔著車簾壓低嗓子悄悄問: “木頭,我可以出來了么?” 沐乘風道:“再等等?!?/br> 左芝有些喪氣地“哦”了一聲,轉眼瞥見車廂角落的大箱子,又湊上去小聲問:“那我可以放四季豆出來嗎?” 因為通州府的官員認識丁思集,他一旦露面極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可是入城又不能不帶他,他如今是最了解城中局勢之人。礙于他情況特殊,眾人便想出一個法子,把他藏在御史大人的隨行行李之中,料別人也沒膽子搜欽差的東西。只是這一路走來都躲在箱子里,左芝害怕丁思集悶死在里面。 外面沉默一會兒,沐乘風回答:“不行?!?/br> 不能透氣沒人說話……從來沒試過這么無聊。左芝托腮嘆氣,輕輕叩了叩那口箱子,安慰道:“四季豆你忍忍哦,到了我就放你出來?!?/br> 從箱子里也傳出幾下叩響,丁思集回應了她。 突然間拉車的馬兒像受了驚,毫無征兆就揚蹄飛奔,左芝差點從坐墊上摔下來。車身搖晃得厲害,丁思集在四四方方的狹窄箱中顛得不輕,頭上都被撞出好幾個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