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是?!便宄孙L拿過卷紙,只見三張紙上各有文章,題目相同筆跡如一,只是內容相異。粗略瀏覽一遍,他對此卷來源心中有數。 這是今年恩科殿試的考卷,女皇給沐乘風閱覽的是謄抄以后的答題。想來,坊間傳聞女皇對名次定奪尚有疑慮是真,今日的召見,大概是女皇意欲與他共商狀元榜眼探花花落誰家。 “你且說說?!迸时犻_眼吩咐道,她已年近五十,縱然保養得宜卻還是不免偶感疲累,兩鬢也已微微泛白。沐乘風指尖尚余墨香,但三份卷紙的內容已經記入腦海,他眉眼無瀾,娓娓道:“一卷重綱紀,二卷強勤勉,三卷倡新法。各有千秋?!?/br> 女皇輕輕一嘆:“三者皆是棟梁之才,言言切中要害。如此不相伯仲,才叫寡人難辦?!便宄孙L面不改色,道:“微臣以為,法紀乃國之根本,根基不可動搖,是故狀元當屬卷一,入尚書省?!迸暑h首:“寡人正有此意,如是甚好?!?/br> “勤勉者心細謹慎,可為榜眼,入中書省?!痹u斷完狀元榜眼,沐乘風略略停頓,因為他瞧見第三卷上的一句話——“改科制,設女官”。他稍微有一絲的訝異,雖然南楚為女帝當政,朝中也有屈指可數的幾位女官,但都是承蒙女皇提拔做了近侍一類的職務,負責傳話和女皇日常起居。如今有人大膽提議要讓女人也參加科舉,正兒八經入朝為官,與一群男子同商國策??v使沐乘風見慣風浪,也不禁激起波瀾。 很快他恢復平靜,道:“此卷作者倡新變革,思維新穎亦有膽識,只是尚缺火候。如此便給個探花,打發出去歷練一番。不知君上以為如何?” “準?!迸释饬算宄孙L的建議,于是讓他替自己在卷上寫下名次。毫筆蘸上朱砂,沐乘風手腕平放,工工整整在第一張卷紙上寫下“第一甲第一名”。女皇靜靜看著他,忽然問:“乘風你……最近有沒有去公主府?” 沐乘風繼續寫字,恭敬回答:“沒有?!迸恃壑袆澾^一絲失望,大概想說些什么,最后又作罷了,只是道:“有空多去走動走動,寡人的意思你可明白?” 筆尖的朱砂厚了一分,紙上落下略顯粗濃的一筆。沐乘風眼皮也沒抬一抬,道:“是。拙荊與駙馬兄妹情深,微臣會經常帶她過去相聚?!?/br> 女皇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闔眸揮手:“去罷,寡人累了?!?/br> 沐乘風告退,等他出了后殿,秋風吹進衣領脖頸涼颼颼的,掌心亦潤了幾分,都是細蒙蒙的汗。內侍官一路送沐乘風出宮,半道上一頂軟轎迎面而來,眼看二者狹路相逢,此內侍官上前一步,問道:“何人?” 軟轎邊伺候的都是一群女子,也有女官打扮之人,為首者答:“轎中乃是淮南王府的嘉蘭郡主,爾等還不速速讓開!”大概是見沐乘風步行,料想對方官階不高。此女官口氣很是傲慢,甚至還有幾分頤指氣使的無禮。 沐乘風冷眼不語,顯然是不對這種事上心。倒是內侍官常在女皇身邊伺候,見狀氣不過,喝道:“這位乃是當朝右相沐大人,好個沒眼力勁兒的丫頭片子!”乍聞此言,為首的女官怔了怔,下意識往轎輦那方一望,而轎中之人并未出聲,于是她急忙賠禮:“小人不知是沐大人,方才多有得罪,還請大人恕罪!”說罷她揮揮手讓人把轎子抬到墻邊,意思是讓沐乘風先走。 哪知沐乘風并不搭理,在轎輦挪動的剎那,便從一旁的空隙穿過,落落而走衣袂颯颯。王府女官惶恐至極,還想進一步解釋:“沐大人留步……”內侍官白她一眼,幸災樂禍道:“活該!”說罷他提起袍角,急吼吼追沐乘風去了。 等人走遠,一直都沒出聲的嘉蘭郡主撩起轎簾,往長街盡頭望去,一道似峰若竹的身影依稀可見。嘉蘭郡主抿住唇笑:“原來他便是沐乘風?!?/br> 沐乘風離宮后直接去公主府接左芝。到了那里他并不進去,只是差人去喊左芝。沒一會兒左芝興沖沖地跑出來,粉嘟嘟的臉頰上還綴著汗珠。她跳著就撲上去:“相公大人!” 沐乘風趕緊一把接住她,像摟只小貓兒般把人框進懷里,抬袖仔細拭汗:“玩兒什么這么瘋?”左芝掛在他身上,笑嘻嘻道:“和團圓蹴鞠呀,你要不要玩兒?”沐乘風搖頭:“不了,跟我回家?!?/br> “沐乘風,跟吱吱在這里用過膳再走吧,九虎相公很快就回來了?!备S左芝出來的情岫熱情留客,左芝也猛地點頭:“對啊對啊,我們吃了飯再回去,還想再玩一會兒呢?!?/br> 可是沐乘風依舊拒絕:“天色已晚,該回家了?!苯袢盏乃行┢婀?,似乎有什么急事想要單獨給左芝說,于是把唇湊到她耳畔,壓低嗓子問:“想不想吃紅燒肘子?”左芝一聽晚飯有rou,再想起公主府寡淡無味的飯菜,頓時改了主意:“想!木頭我們快走!”她笑瞇瞇沖情岫擺手:“嫂子我先回了,明天過來?!?/br> “多謝公主殿下美意,他日微臣再登門拜訪?!便宄孙L疏離有禮地知會一聲,緊緊握住左芝的手,“走吧?!鼻獒恫挥X他口氣生硬冷淡,站在門口傻乎乎點頭:“慢走呀,有空來玩兒?!?/br> 一路上兩人親昵有加,沐乘風還破天荒地攬住左芝的腰。左芝偷拿眼角瞟他,暗中估摸他今日心情是否大好。袖子里裝的那包小小的藥,分量忽然沉重起來,左芝不時捏捏手腕,一直擔心會不會突然掉下。 沐乘風瞥見她的小動作,遂問:“怎么了?”左芝心慌意亂趕緊否認:“沒什么沒什么……我有點餓了?!便宄孙L捏捏她臉頰,半分無奈半分寵愛:“真饞?!?/br> 他今日格外溫柔,左芝心跳噗通,鼓起勇氣扯住他袖子,仰頭問:“木頭相公,你今晚上不要看公文,早點休息好不好?我想、我想……”她說著說著聲音小下去,幾乎像蚊蠅般細細嗡嗡,“我們那個,我給你生小木頭?!?/br> 沐乘風垂首凝望左芝,聽清楚了她的話,卻沉默了片刻。好一陣過去,正當左芝以為他不會答應,都要改口了:“不想就算了……” 驟然間沐乘風嚴肅點頭:“好?!?/br> ☆、第十七章 物盡妻用 為了晚上的大計,左芝特意只吃了小半碗飯,免得脫掉衣裳肚皮圓滾滾的不好看。另外,她也怕飽了犯瞌睡,耽誤了與沐乘風親熱的時機。 鶯兒所縫的戰袍被棄之,小丫鬟捧著衣裳嘀咕了半天,眼睛都紅了?!靶〗隳俅┮淮温?,人家用心做的,手指頭都扎破了……”左芝再也不敢,如臨大敵般擺手:“不要!你就別再禍害我了,打死我也不再干這種事兒了?!?/br> 洗得香噴噴的,再換上平常家穿的睡袍,左芝滿心歡喜在香閨等待。轉眼瞧見外間似乎月色不錯,順便到窗臺祈月。 檀香一炷?!霸聦m娘娘,信女左芝在此,求您保佑我一舉得子,男女都行?!弊笾タ粗坪醣灰У粢豢诘脑铝?,誠心求道:“孩子最好長得要像木頭,性子不能像他,要像我……算了性子也不要像我,像哥哥吧,能言善辯的,以后討女孩子喜歡?!?/br> 許完愿把香往窗臺縫一插,左芝拍拍手站起來,摸出了白日托情岫取來的藥。她兩指拈著藥包,眉頭微微皺起,緊抿嘴唇似乎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用。 情岫把藥給她的時候叮囑道:“這種藥一次該用多少我不是很清楚,叔叔今日又不在家。吱吱,要不要等叔叔回來咱們親自問問他?我怕劑量不對會出事?!弊笾ツ眠^藥粉聞了聞,味道淡淡的,她問:“有毒嗎?”情岫道:“應該沒有毒。因為團圓愛亂竄,家里都不敢放猛藥?!?/br> “那就不怕了!”左芝一把把藥揣進懷里,無所謂笑著說:“沒事沒事,我會看著辦的。再說我家相公也會看病呢,現成的大夫就在身邊,有什么不懂的我問他,嫂子你放心??!”情岫傻乎乎相信了她,于是左芝順利把麻藥騙到了手。 白紙里的藥粉大概也就幾錢分量,掂一掂還沒有一兩重。左芝小心翼翼用手捧著輕飄飄的紙包,只覺其中承載的希望無比沉重。 萬一還是很痛怎么辦?她一向身體比腦子反應快,搞不好又會一腳把那塊木頭踢下床。常言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三番四次這樣,沐乘風沒有隱疾也會患上隱疾了! 想來想去,左芝狠下決心,一咬牙把紙包拆開,藥粉全部倒進了茶壺之中,蓋上蓋子端起壺把使勁搖了搖,讓所有粉末都溶在了茶里。 倒出一杯茶水,左芝端到鼻尖聞了聞,嗅不出什么特別的味道。她心道:這藥如此淡味,會不會無甚作用?于是她把扔掉的白紙撿起來,仔細刮掉上面殘留的粉末,又全部抖進了茶水里。 公主府內,情岫與左虓也準備安寢。左虓色迷迷抓住情岫,撲騰上去猛咂幾口小嘴兒。 “嘿嘿,寶貝兒想死我了。你說我好端端地當駙馬,陛下硬是要我去衙門做老太爺,干嘛呀!悶死我了!” 情岫搡搡他:“不要親啦,好多口水,濕噠噠的像小狗?!彼犷^認真想了片刻,道:“大概是母皇覺得你能干,所以才讓你做事的。所謂能者多勞嘛?!?/br> “我是能干,但這種能干只能對著你用?!弊筇嵰馕渡铋L地暗示了一番,拉著情岫就要上床,“來,我向你展示一下什么叫能者多勞?!?/br> 情岫糊里糊涂就被他扯掉衣裳,關鍵時刻她忽然想起件事,按住了左虓的手:“對了九虎相公,你知不知道那種吃下去身體木木的藥是治什么病的?今天吱吱找我拿了一包,我怕她亂用出事?!?/br> “哦,你說麻沸散啊,那個不治病,吃下去半刻鐘就暈了?!弊筇嵭牟辉谘呻S口回答,專注于寬衣解帶,“咱們不要管臭丫頭了,雙修要緊?!?/br> …… 一更了,雕花的紙窗印出沐乘風身影,左芝眼角一瞟,趕緊咕嚕嚕把水喝完。還仔細擦干了嘴角,不留印跡。 “相公?!便宄孙L剛進門便聽到左芝喚他。他抬眸一看,見她不似往常般蹦蹦跳跳撲上來抱自己,而是安靜地坐在床沿,笑瞇瞇沖他招手。彎彎眼眸若月,透著恬美乖巧。 沐乘風身子僵硬了一瞬,沒有出聲回應,只是轉過去把門別好。左芝坐在床頭看他,覺得越看越好看,她踢踢嗒嗒晃著腳,不住催他:“相公你在干什么?快點過來嘛,快一點——” 嫩生生的撒嬌聲飛進耳朵,沐乘風忽然覺得有些熱,背上汗衫都濕濡了。他站了好一會兒沒有邁腳。左芝嘟著嘴一直在喊:“不要磨磨蹭蹭啦,你快點行不行?相公,木頭!” “來了?!便宄孙L抬起袖子擦擦額角,終于回應一聲。左芝喜滋滋地站到屏風邊上,道:“相公,我替你更衣?!?/br> 等沐乘風走近,她急不可耐地為他除去腰帶,然后踮起腳去解衣領的盤扣。他身上除了淡淡的墨香,還有一些草葉的清新味道,混著泉水的潤氣兒。左芝湊上鼻尖去聞,問:“木頭你也洗澡了?”沐乘風任她擺弄,雕像般站著紋絲不動,鼻腔淡淡哼了一聲:“嗯?!?/br> “剛剛才洗的是吧?”左芝仰起小臉笑嘻嘻問,問完卻不等他回答,低下頭樂呵呵自言自語,“頭發尖還滴著水,肯定是的。你是塊香餑餑,真好聞……” 正巧她解開了所有盤扣,兩邊的衣襟落下,露出沐乘風平坦結實的胸膛,上面蒙了細細一層薄霧氤氳的水珠兒,左芝指尖摸到濕濡濡的,都分不清是水是汗。她拿指尖戳戳他胸口,嘟嘴道:“硬梆梆像石頭,每次都硌得我身上疼。等會兒你要溫柔一些,不許壓到我?!?/br> 柔軟無骨的小手從胸膛摸到腰際,沐乘風一動不動,只有幾滴汗隱隱從額角滑下來。他的衣衫被左芝拿去放好,如今只著一條單褲站在屏風旁,看著她懷抱衣裳走路歪歪斜斜的樣子,他嘴角微微抖了抖。 “怎么覺得有些乏……”左芝放完衣服回來,覺得頭有點暈。她干脆坐上床,懶懶倒下去,哼哼道:“木頭你過來,我累了不想動?!?/br> 沐乘風這才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凝望她。左芝眼角一低,瞅見薄薄單褲下鼓囊囊的一大包,不禁咽了口唾沫。睡意被趕跑了幾分,她緊張抓住沐乘風手臂:“相公,萬一我待會兒又踢你……我是說萬一,我不一定會踢的……你一定要躲開,記住了!”她挪挪身子,筆挺挺地躺好,如壯士上刑場般豁出去,豪言壯語脫口而出:“來吧!” 兩片柔軟的東西覆上額頭,沐乘風彎下腰吻她,道:“我會小心,不弄痛你?!辈恢遣皇亲笾サ幕糜X,她總覺得沐乘風今日格外溫柔,她拍拍胸口道:“我不怕痛,你盡管上!” “呵……” 聽聞笑聲左芝倏然睜眼,可卻沒見到沐乘風的臉上有笑容。她揉揉眼睛,納悶極了:好奇怪啊,又出現幻覺了? 沐乘風坐上了床,左芝急忙緊緊閉上了眼,有些不敢看他。眼皮似乎有些沉重,一閉上就很難睜開。所以她沒有看見沐乘風的滿頭大汗,還有那張因為緊張局促而紅透了的俊臉。 他輕輕解開她的睡袍,手指尖微微顫抖。小小的褻褲就在眼前,沐乘風攥了一手心汗,遲遲拿不定去把這塊布扯下來。左芝闔眸靜靜躺著,很是順從的模樣。他凝眉須臾,覆上去抱住她,手指勾住了褻褲邊緣,在她耳畔低聲道:“我真的……可以?” 她沒有說話。他在她臉頰親了一口,重復問:“吱吱,我……可不可以?別怕,不會弄疼你……可以來了么?” 左芝還是沒有說話,倒是呼吸聲變得格外綿長,鼻腔里還有細細的鼾聲溢出。沐乘風緩緩轉過臉去一看,只見左芝雙眸緊閉,眼皮底下眼珠溜溜直轉,好像是睡著了。 他輕輕拍打她臉頰,喚了好幾聲:“吱吱?吱吱?”藥效發作,左芝正睡得香甜,就算電閃雷鳴也吵不醒。沐乘風覺得情況有些怪異,趕緊爬起來準備倒一杯水給她醒醒,不料卻發現了剩余的半壺茶水。 他蘸了些許放到口中嘗,頓時發覺左芝昏睡的緣故,原是吃了麻沸散。他回頭望了望睡得酣甜的左芝,最終打消扎破她手指頭放血刺激蘇醒的念頭,而是無奈搖搖頭,幽幽一嘆,穿好衣裳去書房了。 冷清的書房沒有一絲人間凡塵的煙火氣息,沐乘風隨手挑了幾本公文,剛剛打開一道折子,冷不丁掉出一封書信。他略微疑惑,拾起信紙打開。哪知只是粗略掃了一遍,他便急忙出門喚千江備馬。 “我要進宮?!?/br> 府中下人多數皆已安睡,眾人匆匆忙忙起來準備朝服和進宮要用的令牌。一盞茶后沐乘風出了大門,上馬臨走之際,又忽然道:“她吃了安神藥,約莫明日黃昏才會醒。你們不必驚慌。若我此去未歸,你們把她送到公主府,交給駙馬照看?!?/br> 三更已過,夜半時分女皇被內侍喊醒,說沐乘風有要事求見。 女皇不悅:“何事不能等上朝再議?就兩個時辰而已?!眱仁坦僖荒樏C重:“沐大人說是極緊要的事。陛下,傳沐大人覲見否?” 女皇思忖須臾,點頭道:“傳?!?/br> 話音剛落,侯在外的沐乘風如一道閃電般疾速入內,連禮也來不及行,脫口就道:“君上!通州大疫!” ☆、第十八章 妻思妙想 相比南楚國內其他地方,通州不及江南富庶,而且也不在邊境要塞,只是個尋常地界??勺怨乓詠硗ㄖ輩s是兵家必爭之地,因其三面環山一面通河,如果誰占據了此地,便扼住了南北往來的咽喉,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女帝隔年便會出京巡查,今年定的地方正是通州,此時被曝出疫情,必會打亂原定計劃。 “你的消息從何而來?”女皇問沐乘風,“通州府上的折子并未提及此事,甚至還說行宮已提前完工,隨時可以接駕?!?/br> 沐乘風沒有說出丁思集的名字,只是道:“此人乃是從通州偷跑出來入京報信,冒了被滅口的危險。君上,微臣以為通州府各級官員壓住此事密不上報,實在是居心叵測?!彼脑掽c到為止,“若是君上此番出巡到通州染上瘟疫,那后果……” 女皇眼眸沉黯幾分,不著急回應沐乘風的話。她凝神思忖片刻,指尖玩弄著玳瑁護甲,良久才幽幽道:“寡人縱然用人不疑,但光憑你一面之詞,卻也不能盡信。既然你對通州起了疑心,那就由你親自去看。你行事須得隱秘,切忌打草驚蛇。若有必要,可調通州營的精兵行事?!?/br> 女皇立即寫了一張手諭,又差人取來虎符交予沐乘風。沐乘風雙手接過,又聽女皇道:“為免消息走漏,你持諭令即刻出京,守城官自會放行。爾府中家眷,寡人自會派人照拂,去罷?!?/br> 她既給了他虎符,必定要手握人質。沐乘風對帝王權術心知肚明,但是此刻已經不容后悔,他應道:“微臣定不辱命?!笔虏灰诉t,沐乘風本該即刻告退,不過他接了東西后卻一直站立在殿中央,略略垂著頭,久久不動。 女皇見狀,遣散了心腹的內侍官,華麗的寢殿頓時變得更加空曠,清冷幽幽恍若天宮,更似地獄?!俺孙L,”女皇對待他總有幾分別樣的親近,熟稔地喚他小名,“還有什么事?” 沐乘風垂眸,恭敬中透著疏離:“君上,如果此番微臣立功,以前您提過的那件事是否可以作罷?”女皇一怔,隨即笑了:“哪件事?寡人不記得了?!便宄孙L眸子冷了冷,唇角緊繃:“兩年前,微臣入朝為官之時,您說過的話?!?/br> “哦,那件事啊……”女皇一副剛剛記起的模樣,她揚眉道:“當初寡人便說過,只有你適合那個位置,時至今日,寡人初衷如舊。乘風你想功成身退也不是不可,只是你與寡人講條件,寡人當然也要跟你定下規矩。倘若事成,寡人收回成命,倘若事敗……”她如炬的目光落在沐乘風身上,帶給他鋪天蓋地的灼熱,“你是不是會順了寡人的心意?” “微臣……”素來淡然無畏的沐乘風,此時居然也有些無措,他暗中捏緊了手掌,“微臣愿立下生死狀。倘若事敗,提頭來見?!?/br> 女皇輕輕“哈”了一聲,搖搖手:“寡人要你人頭作甚?罷了罷了,等哪日你想通了再來與寡人談?!?/br> 不等沐乘風再出口挽留商討,女皇召來內侍官扶自己入內,重重珠簾掩住了全天下最高貴之人的身影。沐乘風盯住搖曳的珠簾許久許久,終于扭頭離去。 翌日左芝醒來,發覺天色蒙蒙還不大亮,她只道時辰還早,懶懶的賴了好一陣床才爬起來。腦袋似乎還有些昏昏沉沉,左芝努力回想著前晚的景象,模模糊糊只記得些許片斷,但又不完全記得了。 “嘶……我怎么后來就睡著了?木頭做沒做???感覺都沒有……” 她嘀嘀咕咕的聲音給鶯兒聽到,鶯兒趕緊進來:“小姐,奴婢伺候您起身?!弊笾ケе蛔影l呆,聞言動也不動,愣愣道:“好霸道的藥,居然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鶯兒見她心不在焉神游天外的,冷不丁提高音量:“小姐!” “干嘛干嘛!耳朵都被你吼聾了!”左芝眼睛瞪起,“催什么催,又不是趕著投胎!時辰不是還早么?”鶯兒道:“不早了,馬上就要掌燈了,您不是還要去公主府么?”左芝嚇了一大跳,趕緊蹦起來,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觀看天色,只見最后一絲落日余暉從山頭那方照過來,很快便要被夜幕取代。她驚愕道:“我居然睡了這么久!一天一夜?!” 鶯兒尾隨過來給她披上衣裳,問:“小姐,您是用過膳再去公主府,還是過去用?”左芝回頭納悶:“這個時辰去干嘛,團圓都該睡了,再說我又沒說要去。對了,木頭呢?”鶯兒為她系好裙子,道:“是姑爺吩咐我們送您過去的。昨天半夜姑爺進了宮,這會兒還沒回呢?!?/br> 半夜進宮?那就是沒做了?左芝懊惱地看了眼冷冰冰的床鋪,嘴巴撅得老高,氣呼呼罵沐乘風:“竟敢扔下我跑掉,死木頭!等你回來要你好看!”梳頭的時候左芝一直雙手托腮唉聲嘆氣,為昨日白白錯失良機而后悔不已,就差捶胸頓足了。 “哎——果然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大概是下藥的分量不對?!弊笾タ粗R中之人哀怨的眼角,撇撇嘴,“我就不信拿不下死木頭,大不了再來一次!鶯兒,咱們去公主府?!?/br> 天剛剛黑,左芝在眾人陪同下出行,可剛剛走出相府大門,卻發覺門口站了好些官兵,把整個宅子圍得水泄不通。個個手持兵器,兇神惡煞的。 左芝一怔:“這些人在這兒干嘛?抓犯人?”千江答道:“他們清早就來了,據說是奉了大人之命過來保護您?!弊笾グ櫭迹骸拔也恍枰Wo,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上相府找我的麻煩?活膩了不成!你去把人撤了,我不喜歡看見他們?!鼻Ы瓰殡y:“小的已經說過了,可是他們不聽小的,理也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