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發生徐飛為了保護王蕓傷人進少管所這件事，那么可能沒有外界的干預。

    兩個人談著談著，或許也就淡了。

    因為很多學生時代的情感，都是開始得莫名其妙，結束得云淡風輕。

    但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讓兩個人本來很平淡的感情，忽然迎來了巨大的考驗。

    在大人看來，徐飛的行為愚蠢又魯莽。

    在王蕓看來，徐飛的行為勇敢又浪漫。

    為了心愛的女人敢于拔刀，以一敵三。

    這樣的男人是英雄。

    這就是英雄救美。

    那么按照電影小說描述的那樣，自己一定要以身相許，才不負愛情。

    于是徐飛進了少管所，不但沒有讓兩人分開，反而是讓兩個人的感情更堅定了。

    再到后來，王蕓考上了重點高中。

    徐飛出了少管所，開始全職混社會。

    而兩人始終在一起。

    周老師勸過、罵過、求過都沒用。

    越逼，王蕓和徐飛在一起的態度就越不容質疑。

    甚至為了能和徐飛在一起，王蕓本來能考上省外更好的大學，她都偷偷改了志愿，只考取了本地一所很一般的大學。

    再后來，兩人同居了。

    徐飛混得越來越好，王蕓跟著大飛，也確實風光了一段時間。

    走到哪里，都很喊一聲“嫂子”。

    王蕓還懷孕了。

    兩人已經計劃要結婚了。

    雖然周老師反對。

    但就在這時候，徐飛出事了。

    入獄了。

    他連自己孩子出生都沒法到醫院見一面。

    王蕓生下了孩子，一個人帶。

    那時候，她已經和家里面斷絕了關系。

    日子可見多么艱難。

    可徐飛還有很多仇人，不肯放過她們。

    不斷上門來sao擾尋仇。

    王蕓只能帶著孩子到處搬家。

    甚至躲到了鄉下。

    可對面的人心狠手辣，居然想到了縱火這么惡毒的辦法。

    于是一場大火，王蕓拼命把孩子給保護了。

    自己卻香消玉損。

    再后來，孩子被周老師撫養。

    而知道了這些的徐飛，在監獄的幾年里，卻像是老了十幾歲。

    他現在頭發都有些花白了，看著年齡很大，但其實，他還不到30歲。

    ……

    這就是盼盼的身世。

    聽徐大哥說完了，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我的羊rou湯已經喝完了。

    也吃了兩個燒餅。

    我抹抹嘴。

    覺得吃飽的感覺真好。

    似乎一天的疲憊都沒了。

    我知道城里很多女人為了保持身材，都流行減肥。

    整天就吃菜葉子，甚至連米飯、饅頭都不吃。

    胖一兩都大驚小怪，好像是世界末日一樣。

    我對此很是不屑一顧。

    都是矯情的。

    都是慣出來的毛病。

    如果她們像是我一樣，每天干活十幾個小時，起早貪黑、披星戴月，那想胖都難。

    徐大哥沒怎么吃，看我吃完了。

    他掏出錢來要算賬。

    我說：“我們一人一半，還是分得比較清楚好?！?/br>
    徐大哥沒有爭論。

    他放下了20元錢。

    我也拿出了20元錢。

    攤主說：“不要，不要，都是飛哥的朋友?！?/br>
    我糾正道：“你錯了，你可能是他的朋友，但我不是飛哥的朋友，我高攀不起?！?/br>
    徐大哥的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神色。

    我沒有理會。

    我們兩個人走出了水泥管子。

    此時已經是快到半夜了。

    雨后的空氣很好，很清新。

    帶著城里少有的泥土芬芳氣息。

    讓人心曠神怡。

    “歡喜，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我保證，以后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以后你也不用交管理費了?！毙齑蟾鐚ξ液苷\懇地說。

    我沒看徐大哥的臉，我看著天上的星。

    我淡淡地說：“不用了，該交多少錢，就是多少錢，每個月的500元錢，我一分錢都不會少你們的。我是很看重錢，因為我掙錢不容易，我的錢都是我一分一毛攢的，都是我的血汗錢、辛苦錢，我真的不想給別人一點，憑什么??？我不服氣。但我不會讓你幫我省這500塊錢的，因為我更不想讓人知道我和你認識，和所謂的江湖大哥認識，有不交管理費的特權。說句不怕你不愛聽的話，有人可能覺得認識江湖大哥很威風，但那一定不是我，認識你們？我丟不起那個人！因為我喬歡喜一向是靠自己的勞動吃飯，我很看不起你們這些靠吸血為生的人。我之前有一個朋友，她是做小姐的，別人都覺得她很低賤，但我覺得，她也是憑自己的本事吃飯，她比你們高貴多了?！?/br>
    說到這里，我終于看向了徐大哥：“所以，你能讓他們不找我的麻煩，就可以了，但我也不會謝謝你，因為我本來就沒得罪你們，我交錢了，你們就應該保護我。你們一邊拿錢，一邊欺負人，是你們太沒有底線了?！?/br>
    徐大哥聽了我的話，嘆息一聲：“歡喜，其實你不必和我這么見外的?！?/br>
    我沒回答他的話。

    我說：“之前，我看到周老師那么對你，我還覺得她有些過分，現在我知道了，她已經夠克制的了。如果我是她，我連弄死你的心都有。之前我還覺得，她不讓盼盼和你多接觸太殘忍了，因為父女之情是不能被割裂的，我還覺得你就算不是一個好人，但也是一個好父親，但我又錯了，你根本就不配當一個父親，你已經害死了孩子的mama，就不要再害孩子了好不好？我知道我說多了，我沒資格過問你的事情，我也懶得過問。我只是替盼盼可憐，虧她還那么依賴你，但她知道她的母親是被你害死的么？你每次聽到她喊你爸爸的時候，你不虧心么？”

    徐大哥的聲音沉了下去：“歡喜，我已經很后悔了。那天你不是看到了么？青子那些人來找我出頭，他們都是市中心那帶混的，曾經在我風光的時候，那些人都是我的跟屁蟲，現在他們混出位了，為了爭地盤，這才想用我的名字幫他們助威。但我都拒絕了，我甚至哀求他們不要再找我。我就是守著城中村這一畝三分地，想低調的過日子，不想再參與江湖的紛爭了?！?/br>
    我冷笑：“徐飛啊徐飛啊，我之前雖然很看不起你，但我覺得，你至少還是一個爺們，敢作敢當?？涩F在你這是在做什么呢？在給自己臉上貼金么？你想低調的過日子，所以就窩在城中村這里作威作福嗎？就帶著一群小弟靠收保護費過日子么？你是不參與江湖的紛爭了，因為你現在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欺負老實人身上了！你還真是吸取了教訓??！你這個人真是太虛偽了，虛偽得讓我惡心！”

    我越說越氣，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直到遇到你，我才知道了什么叫又要當表子，又要立牌坊！”

    我的話說得很狠。

    我不知道徐飛聽了能不能接受。

    會不會惱羞成怒。

    會不會對我動手。

    但我就是想說出來。

    只有說出來，我才覺得痛快。

    同時我的眼神也盯住了腳邊。

    那里有半根生銹的鐵管。

    我想好了，一旦徐飛和我翻臉，我就撿起鐵管，先下手為強。

    反正這里月黑風高，又沒有別人。

    正適合殺人滅口。

    我就當為民除害了。

    徐飛并沒有和我翻臉。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點頭：“歡喜，你說得對，我確實虛偽了，我說要斷了江湖，但并沒有真的離開江湖?？刹皇俏疑岵坏秒x開，不是我愿意被人前呼后擁，享受欺負人，被人喊大哥的感覺，我真的想過普普通通的日子?？删拖裎抑罢f的那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剛才你看到了么？老汪，賣羊湯的，他之前其實長得特別帥，年輕時還有人管他叫小郭富城，可現在呢？他成了這幅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都是之前跟著我受的傷。像是老汪這樣的人還有很多，有的殘疾了，包括我自己，我的一條腿也殘疾了，還有的兄弟現在還在牢房里面蹲著。他們怎么生活？他們的一家老小誰管？此外，還有好幾個兄弟，跟著我直接把命丟了，他們的妻兒老小誰來負責？我想說我不管了，我一走了之，可行么？我是他們的大哥，這些都要我來管。我知道，你很生氣我的人收管理費，但我告訴你，那些錢，我自己一分錢都沒花過，都是分給我的兄弟和他們的家屬了。當然，這不是正經的生意，這是欺負老實人，但我們沒有辦法，因為我們這些人從十幾歲就出來混了，我們除了這些，不會別的。其實我已經很約束他們了，告訴他們不要太過分。另外，城中村這種地方，本就是魚龍混雜的地方，收管理費不是我開創的，就算是我們不收，也會有人過來收，并且手段會比我更惡劣，歡喜，你能理解么？”

    我能理解么？

    理解他是曾經的大哥，所以不能輕易退出江湖。

    理解他還有很多人要負責，所以不能說走就走？

    理解他收管理費是迫不得已，所以情有可原？

    我呸！

    我不理解。

    我看著徐大哥，很認真地說。

    “狡辯！”

    “借口！”

    “自欺欺人！”

    “誰讓你們從小出來混社會，不學無術的？誰讓你們把大好時光都揮霍了呢？現在大了，除了好勇斗狠、欺負人訛錢外，沒有一技之長，不會別的手藝掙錢，你們覺得委屈么？一點都不委屈！因為這是你們自己的選擇！現在居然恬不知恥地拿這個當成了你們收管理費的理由，真的是太無恥了！還是那句話，憑什么我們這些人辛辛苦苦掙錢，卻要養活你們這群不勞而獲的蛀蟲？難道真正委屈的不應該是我們么？我們又不是你們的爹媽憑什么要對你們負責！你們就是餓死，也和我沒有一點的關系！”

    “再說了，誰說的沒有技術就一定要當混混了？沒學歷？送外賣需要什么學歷！送快遞需要什么文憑！搬磚需要會五門外語么？還不是你們自己好吃懶做！當大爺習慣了，欺負人上癮了，根本就不會去腳踏實地地工作，只想好逸惡勞，撈偏門！”

    “還有不要和我們賣慘，什么你的兄弟有的殘了，有的進去了，有的死了。我必須要說一句活該！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既然那些人當初愿意跟你出來混，就是覺得混社會威風，育面子，有錢，有女人，可以欺負人。所以他們既然曾經跟著你風光過，欺負過人，也傷過人，就不要去抱怨現在的落魄了！這都是他們自找的，我一點都不可憐他們，我甚至還想鼓掌叫好！如果你們這些人的存在有什么價值的話，那就是可以作為反面教材，去警示現在的年輕人，千萬不要出來混，混是沒有好下場的！”

    “當然，你是他們的老大，你覺得心里面有愧？可以啊，你自己憑本事掙錢去養活他們??！你帶著他們做正道生意??！再不濟，你自己出去當男公關，去賣養活他們??！那樣我都覺得你是漢子！而不是現在像你這樣，打著為他們負責的旗號，縱容他們繼續胡作非為。我和你說，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你沒法為每個人負責，你甚至對自己都不能負責。你以為現在是幫他們么？不是，有你在這一天，你都是給了他們一個幻想，他們還想跟著你繼續混社會，東山再起，還可以出人頭地呢。結果就是，越混越慘，越混殘的人，死的人，進去的人越多。等你把他們都帶進了絕路，你也跟著一起同歸于盡，這個世界才會是真正清凈了，你們這些社會的敗類，也算是終于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了?！?/br>
    ……

    說完，我一個人就走了。

    沒有和徐飛繼續說什么。

    因為我要說的，基本上都已經說完了。

    再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再多說都是浪費時間，浪費口水了。

    何去何從，是真的放下過往，重新做人。

    還是半推半就，繼續這么混下去，最后把女兒也害了，就看徐飛自己的選擇了。

    徐飛沒有繼續送我。

    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

    當我第二天晚上，再次來到夜市的時候。

    氣氛完全變了。

    一路上行來，不知道有多少個小青年，見到我都是一臉的畢恭畢敬。

    “嫂子好！”

    “大嫂好！”

    “飛嫂好！”

    喊得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想告訴他們，你們喊錯人了。

    我不是你們的大嫂。

    我與你們大哥沒有任何的關系。

    更不是他的女人。

    但我叮囑了幾次，發現是徒勞的。

    這些人根本就不聽我的解釋。

    然后居然以為我是害羞了。

    害羞？

    害羞你奶奶個腿！

    氣得我都懶得解釋了。

    我到了自己的攤位，沒過多少時間，周圍那些賣麻辣燙的，奶茶的攤主都圍了上來。

    “歡喜，真有你的，看不出你還有這樣的關系？”

    “是啊，早知道你有這樣的背景，我昨晚就不為你擔心了?！?/br>
    “呵呵，我早就看出來歡喜不是一般人了，從她對付吳姐和小玉的手段就能看出來?！?/br>
    “現在那兩個女人傻眼了，一會兒肯定來歡喜這里賠禮道歉?！?/br>
    “道歉？不能輕饒了她們，要給歡喜端茶認錯?！?/br>
    “那兩個女人已經嚇得不敢出來了，我之前從那里經過的時候，看到她們的攤位都撤了?！?/br>
    “歡喜，真給我們長臉！”

    “歡喜，你和大飛哥是怎么認識的？看你平時真的深藏不露啊?！?/br>
    聽著這些人七嘴八舌的話，我一陣陣的無語。

    心里嘆了一口氣。

    隨你們怎么想吧。

    可這些人把我的無語，當成了默認。

    于是聊得更熱火朝天了。

    甚至還有一個攤主，有些巴結地說：“歡喜，既然你現在都是這個身份了，以后水漲船高、飛黃騰達了，也得照應照應我們??？我們也不求別的，每個月的管理費就不交了行不行？”

    “應該沒問題吧？現在歡喜說的話絕對好使！在大飛哥面前應該是說一不二的?！?/br>
    “誰說不是？我聽說了，為了歡喜，大飛哥連二龍都打了一耳光呢。二龍那可是大飛哥的頭號心腹，這就能看得出歡喜在大飛哥心里的位置了?！?/br>
    “就算不能免掉了管理費，但減點行不行??？每個月200也行啊?！?/br>
    聽他們居然讓我去走徐飛的門路，我不能再沉默了。

    我攤開雙手，示意這些人住嘴。

    “各位，聽我說，我知道可能我說了你們也不信，但我和那個徐飛，也就是你們嘴里的大飛哥，真的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系！我們頂多就是認識，所以我不但沒有辦法幫你們去說不交那500塊錢，我自己每個月還得交呢，所以我們還是趕快做生意吧?！?/br>
    我說的是實話，可惜這個年代，謊言總比實話有市場。

    這些人根本就不信。

    “歡喜，你就別謙虛了?！?/br>
    “夜市上都傳開了?！?/br>
    “你發達了，帶帶我們啊，大家都不容易?！?/br>
    我見他們不信，索性就自己開始在攤位上忙活起來。

    春桃今天顯得特別精神，特別有干勁，嘴里抿著笑，也在和我一起忙活。

    春桃是一個嘴很嚴的姑娘，雖然我想她肯定也有很多問題要問我，但我不說，她就不會八卦。

    這也是我欣賞她的地方之一。

    見我不搭茬。

    這些人也就散了。

    有的人在忙活自己的生意。

    但也有人卻在陰陽怪氣地說起了風涼話。

    “呵呵，這人還真是現實啊，一旦得勢了，立馬就翻臉不認人！還說自己和大飛哥不是那種關系？騙傻子呢！”

    “就是，我才不信她以后還要交管理費呢，就是敷衍我們罷了！不愿意管我們的閑事！”

    “你們傻??？以后人家是大哥的女人了，那我們交的錢，不就是等于交給她了嗎？她會給我們免掉？你們太天真了吧！以后她就拿著我們的辛苦錢買衣服，買化妝品，享受去了！”

    “呸！這個女人真絕情！”

    “看錯她了！”

    “看到沒有？還在裝模作樣擺攤呢，真做作！”

    “賤人！”

    “小聲點，別被人聽到，人家現在有靠山了，我們惹不起?！?/br>
    “真是小人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