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些人的議論。

    春桃有些生氣了。

    “歡喜姐，這些人怎么這樣？我們又不欠他們的！憑什么這么說你！”

    是啊，我不但不欠這些人的。

    相反，之前因為我的生意好，還給這些攤位帶來了很多的客流。

    可現在，就因為他們沒有從我身上得到他們想要的好處，于是就把我當成了仇人一樣。

    但我也沒有生氣。

    因為這就是人性吧。

    我之前給他們帶去客流，并不是我的本意。

    所以我也不需要他們的感激。

    而現在，我同樣也不在意他們的怨恨。

    我只需要做我自己就可以了。

    ……

    當晚無事。

    第二天中午，我要出去發個快遞。

    因為現在除了擺攤外，像是之前在工廠工作的一些姐妹，也都愿意在我這里買衣服。

    只是那個工廠距離這里有些遠，所以我都是把照片發給她們，然后她們選擇，我用快遞發過去的。

    或者周末的時候，讓春桃的媽帶過去。

    一傳十、十傳百。

    后來不只是我工作的那個廠子，就是其余的幾個廠子，也都有人愿意買我的衣服了。

    給我增加了很多的收入。

    ……

    在快遞站寄完了衣服，我往回走。

    這里也是一排低矮的平房。

    我剛剛經過一個門口，就聽到一陣急速的風聲襲了過來。

    我下意識地一躲。

    只聽得“咔嚓”一聲，一個啤酒瓶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四分五裂，啤酒瓶子的碎片撒了一地。

    這是有人在襲擊我么？

    這是我第一個反應。

    但隨后，就看到一個男人扯著一個女人的頭發，把她重重地推了出來。

    一邊推，還一邊連打再罵。

    “臭娘們！我的酒呢？我的酒沒了！快去給我買酒！告訴你，不讓我喝酒喝痛快了，我就弄死你！”

    原來是一個酒鬼丈夫在打自己的老婆。

    我心里面最鄙視這樣的男人了。

    我覺得打人是不對的。

    打老婆更是最沒出息的舉動。

    隨著想著，那丈夫已經把老婆打翻在地。

    還不解恨。

    繼續拳打腳踢。

    然后從院子里又跑出來一個初中模樣的男孩。

    那男孩過去拉著爸爸：“爸，你別打我媽，別打我媽了?！?/br>
    那男人喝了酒，把老婆不當人，同樣也不在乎自己的孩子。

    他飛起一腳，把自己的兒子踹翻。

    “滾！老子的事情不用你這個小崽子滾！我是你爹還你是我爹！”

    那孩子被自己的父親打倒在地。

    但他很懂事。

    他不敢直接和爸爸動手，也沒有繼續求饒，而是沖上去趴在了mama的身上。

    用自己的身體保護mama的身體。

    一副別打我媽，要打就打我的架勢。

    醉鬼丈夫見兒子這樣維護自己的mama，覺得這是對自己權威的挑戰。

    于是過去是連兒子和老婆一起打。

    “老公，別打了，買，我去買酒，我錯了……”

    那老婆自己被丈夫打時沒哭。

    現在看到兒子因為自己被打，卻放聲哭了起來。

    那醉鬼老公這才滿意，搖搖晃晃、罵罵咧咧地回院里去了。

    留下了這一對可憐的母子在外面抱頭痛哭。

    然后那被打的老婆把孩子扶了起來。仔細給他拍打身上的泥土。

    “兒子，疼不疼？”女人問。

    “媽，我不疼，你疼不疼？”孩子問。

    “媽也不疼。孩子，以后你爸再耍酒瘋的時候，你聽媽的話，躲遠點知道么？不要過來管媽，媽沒事的?！迸苏f。

    “可我不能讓他總打你。媽，你放心，等我長大了，我幫你打他！”孩子氣呼呼地說。

    “傻孩子，別亂說，讓他知道了，那可是下手沒輕沒重的。你回去寫作業吧，要好好學習，媽的下半輩子就靠你了?！?/br>
    說完，女人讓兒子回家寫作業。

    她沖我這邊走了過來。

    ……

    醉鬼打老婆，在哪里都是很常見的事情。

    本來我看了也不會太過于注意。

    更不會一直看。

    可這次不同。

    因為我發現，被打的那個女人，我居然認識！

    不但認識，甚至還能說是仇人。

    居然是吳姐？

    那個身形彪悍，性格也彪悍，一向是以潑辣著稱的吳姐。

    吳姐的彪悍不僅僅是說說，而是有實際例子的。

    在夜市上的這些攤主，幾乎沒有幾個沒和她吵過架。

    包括之前找我的麻煩，也是這個吳姐挑頭的。

    我真的沒有想到，她在家里面的地位居然這么低。

    居然被老公家暴，還不敢反抗。

    吳姐的身材很胖。

    而剛才打她的老公，我看得分明，身材并不強壯。

    足足比吳姐瘦了一圈。

    吳姐為什么忍氣吞聲，忍辱負重？

    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難道是因為愛情么？

    我是真不懂了。

    ……

    于是吳姐走過來，就看到了我。

    我們兩個人四目相對，都覺得氣氛有些尷尬。

    然后還是吳姐先開口了。

    “你來做什么？是來報仇的么？我承認我看走眼了，這次我栽了，沒想到你這個女人居然這么有心機，居然玩扮豬吃老虎這一套，靠著飛哥，你當然有持無恐了?，F在我和小玉都因為你不敢再擺攤了，生意都黃了，你滿意了么？”

    我看著吳姐鼻青臉腫的臉：“我更正你一下，首先我沒有扮豬吃虎，扮豬吃虎是先示弱、故意下套，引誘你們上鉤再狠狠打你們的臉，但很明顯，我不是。從始至終，都是你們在主動找我的麻煩。其次，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所以現在你們不能擺攤了，不能做生意了，我不管為什么，都和我沒關系，你算不到我的身上，因為我從來都沒有主動找過你們的麻煩?！?/br>
    吳姐鼻子哼了一聲：“我們把你得罪了，把你這位大嫂得罪了，就是你不說，你不親自出手，自然有你的一群兄弟來找我們的麻煩，我們哪里還敢拋頭露面？你放心，以后我和小玉都不會再出現在夜市了，以后你就是那里的大姐大了，服裝生意你一個人都包圓了?！?/br>
    她的語氣中，顯示著滿滿的不舍。

    我理解她的心情。

    是啊，現在網購很發達。

    所以很多賣衣服的實體店生意都難做。

    一家家的關門。

    夜市之所以生意好，就是因為人流量大，做生意的成本低。

    就算有管理費，但也省卻了房租、水電、物業的費用。

    如果吳姐和小玉不在夜市做生意了，那其實真沒有多少合適她們擺攤的地方。

    租店面么？

    那成本就太高了。

    再說了，在城中村夜市這里，她們是老人，我是新人。

    所以她們能欺負我。

    但她們去了別的地方，那她們就成了后去的。

    可能又被原來的人欺負、排外了。

    可這又能怪誰呢？

    說到底，都是自己作的，咎由自取啊。

    于是我沒有接她的茬。

    我只是有些好奇地問：“剛才打你的是你老公？你為什么不反抗呢？你不是很厲害，很威風的么？”

    這確實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吳姐的內外反差太大了。

    吳姐聽了我的問話，臉色一僵：“剛才你都看到了？你一定很高興吧?？吹轿冶蝗藲?，覺得報仇雪恨了是不是？對，那是我的老公，但這是我的家務事，不需要你管！我挨打我樂意！你可以到處去說，吳姐別看在外面張牙舞爪的，其實在家里面是一個受氣包。你去吧，反正我現在已經一敗涂地、丟人現眼了，我也不怕別人的嘲笑了?！?/br>
    看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

    我覺得很可笑。

    忍不住諷刺道：“對，你被老公打是你的家務事，別人管不著，可能這還是你的愛好呢，畢竟有人就是喜歡被虐，虐得越狠越快樂，甚至連吃屎喝尿的人都有。但我問你，你兒子也被打了，你也樂意么？”

    我的話，正中吳姐的要害。

    她的嘴一下子張住了。

    動了幾下，沒有發生聲音。

    因為剛才她本就是硬撐，想維護自己在我這個對手面前，最后的驕傲和尊嚴。

    我看她沒詞了，繼續說：“你又搞錯了一點，剛才我看到你被打，我并沒有很高興。我先聲明一下，我不是一個寬容大度的女人，我很記仇的，你得罪過我，看到你倒霉我當然開心，但不包括剛才那種情況。因為，我討厭家暴，還因為你的孩子是無辜的，他不應該跟著一起挨打。雖然你很討厭，但你的兒子真的是一個好兒子。一個孝順母親的孩子一定是一個優秀的孩子?！?/br>
    我說的是心里話。

    如果我看到吳姐被別人打，比如被其他的攤主打，被徐飛的手下打，我都會喜聞樂見、拍手稱快。

    但看到她被她的老公打，她的兒子也跟著一起被打了。

    我卻高興不起來。

    因為我討厭家暴。

    因為我曾經也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

    被父親打，被哥哥打，從小開始就被粗魯地對待。

    毫無尊嚴，逆來順受。

    只因為我是女人，女人在家里沒有地位，無足輕重。

    可以被呼來喝去，隨意打罵。

    所以，我同情其他被侮辱、被損害的女人們。

    還有那些處于弱勢群體的孩子。

    吳姐雖然很討厭，很欠打。

    但這不是她應該被家暴的理由。

    她可以被人打，但動手的不應該是她的老公。

    相比于蠻橫的吳姐，那個打老婆的酒鬼老公，更應該被憎恨。

    ……

    我的話，明顯讓吳姐愣了。

    然后她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內疚的神色。

    “對不起，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說的對，我混成現在這樣子，都是我自作自受，我沒臉怪你?！?/br>
    吳姐居然和我道歉了？

    我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吳姐這么一道歉，我反倒是不好意思再諷刺、挖苦她了。

    其實認真算起來，雖然是吳姐先找我的麻煩。

    但吃虧的從來都不是我。

    這么一想，我釋然了。

    沒那么討厭吳姐了。

    于是換了一種關心的口氣：“你老公對你這么差，又酗酒，又家暴的，你難道就這么一直受著么？為什么??？難道你很愛他么？”

    我的問題，一下子拉開了吳姐的話匣子。

    她把嘴一撇：“愛他？我現在恨死他了！你知道么？他不光是喝酒、打老婆，他還是一個敗家子！我在外面沒日沒夜的掙錢，都不夠他一個人糟蹋的！歡喜，其實我之前也不是這么不講理的人，我是在家里面太憋屈了，出去只能選擇撒潑耍賴，欺負別人這么發xiele。還有，其實我也知道我賣的衣服貴，你賣的公道，所以你的生意好，我沒資格管你?？晌壹依锩嬗羞@么一個敗家男人，我沒辦法，只能多掙錢了。這人啊，一旦有了貪心，做事就沒有底線了?！?/br>
    可能是這些話憋在吳姐的心里面太長時間了。

    之前在外人的面前，吳姐都是表現出一副潑辣刁蠻的樣子，用外表的彪悍掩飾自己憔悴的心。

    她不和人交流。

    因為她也是一個很好強，自尊心很強的女人。

    不愿意被人同情。

    寧愿被人討厭。

    但其實每個人都想有人能聽自己說說心里話，發發牢sao。

    不想總是一個人承受。

    所以現在既然已經被我看到了她的真實情況，吳姐就不再隱瞞，把她的家事都告訴了我。

    這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啊。

    ……

    吳姐和我一樣，都是外地人。

    不同的是，我是農村的，吳姐是礦區的。

    她的父母都是在煤礦上工作。

    父親是下井的工人。

    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渾身上下，除了牙之外，哪都是黑的。

    母親在礦區的食堂。

    兩口子都掙著微薄的收入。

    并且都很忙，沒有多少時間顧家。

    所以吳姐從小就洗衣服、做飯，什么家務都干。

    那時候吳姐沒什么夢想，以為自己長大了，也會進煤礦的后勤工作，然后嫁給一個礦工生兒育女就可以了。

    因為是礦區，所以環境很差。

    天都是灰蒙蒙的，似乎永遠都沒有太陽。

    公路被來往的重型卡車壓得全是坑。

    就像是一個小品里面說的那樣，大坑套小坑，深坑套老坑，坑里還有水，水里還有釘，進去就沒影。

    所以，吳姐小時候，坐唯一的中巴車進城的時候，一路的顛簸，能讓人把三天前吃的飯都吐出來。

    但當吳姐中專畢業，要就業的時候，地下的煤已經挖空了。

    雖然當每天的煤車呼嘯穿梭，又危險又到處撒灰，把道路壓得不成樣子的時候，大家都很煩。

    都在說這些太臟了。

    可一旦沒有煤了，路上沒有卡車了，喧囂最后變為寂靜的時候。

    人們感到的只有蕭瑟、寂寞和絕望。

    沒有生計了。

    怎么活？

    于是只能背井離鄉、到處打工。

    吳姐就跟著這打工的大軍，進了城。

    在來省城之前，吳姐也去過很多其他的城市。

    服務生、家政、女工、營業員、保安、清潔、物業、導游……干過的職業比我還多。

    而她之所以能來省城，還是因為丈夫的原因。

    吳姐的丈夫和吳姐是老鄉。

    但在家鄉的時候不認識，是在外面打工的時候認識的。

    同樣在異鄉漂泊，同樣是飽嘗了人間冷暖、世態炎涼，忽然在異地，遇到了同鄉，那自然有一番不一般的親切。

    于是一來二去，兩人戀愛了，還結婚了。

    雖然那個男人不帥，也沒錢。

    但很勤勞。

    吳姐自己長得也不好看，但能吃苦。

    她想，兩個人一起拼命努力，總是能在城市里面安身立命下去吧？

    結婚后，丈夫在省城找到了工作，吳姐也到了省城。

    開始的幾年，一切都很好。

    吳姐到了省城后，做起了服裝生意。

    丈夫也有一份穩定的工作。

    她們雖然一直租住在城中村，但已經開始計劃，在省城買自己的房子了。

    買不起貴的，但買一個偏僻一點的，小一點的總該可以吧？

    房子再破，但是自己的家。

    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在城里有了自己的房子，就可以證明自己不再是旅居城市的過客，而真正地成為了城里人。

    就算是在外面受了委屈，看了臉色，可回家了，就是一個溫暖的港灣。

    不用再受房東的刁難。

    但后來，當丈夫開始買彩票時，事情變了。

    很多人買彩票，都是做著一夜暴富的美夢。

    能用2元換來500萬。

    吳姐丈夫也是一樣。

    最開始，他是跟著工友一起買的。

    拿了2元錢，買了第一注彩票。

    幸運的是，中了。

    雖然不是500萬，中了3萬。

    可對吳姐夫妻來說，這也是一筆巨款了。

    天上掉餡餅啊。

    興奮、激動、歡欣鼓舞。

    但這也是悲劇的開始。

    吳姐丈夫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買彩票，就中了3萬塊錢。

    等于自己一年的工資了。

    于是吳姐的丈夫開始飄了。

    膨脹了。

    他覺得，或許他是運氣特別好的人。

    就適合通過彩票來發家致富。

    那既然有這樣輕松的發財門路，還辛辛苦苦地上班做什么??？

    干什么，也沒有買彩票來錢快??！

    于是，吳姐的丈夫開始繼續買彩票。

    希望下次中10萬，50萬，100萬，500萬。

    可惜，他的運氣似乎在第一次買完彩票后，就全部用光了。

    以后再也沒有中過大獎。

    甚至連超過200元的獎都很少中過。

    可他不但把中獎的那3萬塊錢都花光了，還又往里填了很多的錢。

    一次次的失望，讓吳姐丈夫開始懷疑自己的運氣了。

    但他卻沒有放棄買彩票發財的美夢。

    他開始計算，用各種所謂的公式去推算彩票的中獎幾率。

    還是不中。

    當然不中了。

    連那些數學家都算不出彩票的規律，你一個半文盲，就能靠筆在紙上亂寫一通算出來么？

    簡直是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