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都沒有感激他給我解了圍。

    雖然剛才我確實狐假虎威，利用了徐大哥的身份讓我自己出了氣。

    但我的心中，對徐大哥的反感，甚至超過了對那些小混混的討厭。

    首先，我是對徐大哥的身份很不滿。

    我原以為他已經金盆洗手了，不混社會了，要當一個好人了。

    我卻沒想到，原來他不但還在混社會，還是這些混混的老大。

    那之前在我面前裝出一副洗心革面的樣子，是在給誰看呢？

    有人逼著他出頭，他寧可下跪也不答應的執拗又怎么解釋呢？

    他到底是精神分裂，還是戲精上身呢？

    更氣人的是。

    我終于知道，原來我每個月的500元管理費就是給了徐大哥？

    那都是我的血汗錢??！

    每次交錢的時候，我都在心里面，狠狠問候了那伙人的背后大哥。

    不只是問候他自己，更是問候他的十八輩祖宗。

    覺得這就是一個蛀蟲！

    不勞而獲！

    是吸血鬼！

    我之前只是知道幕后的老大叫大飛哥，卻沒有見過面。

    現在我終于知道了。

    原來大飛哥就是徐大哥??！

    冤有頭、債有主，最不是東西的就是你！

    這夜市上有將近三百個攤主，每個人一個月交500塊錢，那就是十幾萬的收入。

    你這么有錢，居然還整天裝出一副窮酸的樣子，耍誰玩呢？

    同時我今天遇到的麻煩，不就是因為你的小弟們惹我的么？

    你給解決是應該的，你不管才是王八蛋呢。

    同時我又很后悔，那次看到徐大哥遇到麻煩，我還傻乎乎地跑前面去解圍。

    需要我么？

    我不是狗拿耗子么？

    人家有這么多小弟不叫。

    說不得，可能就是喜歡受虐呢。

    其次，我對徐大哥對我隱瞞身份不滿。

    我把你當朋友，你把我當什么？

    當傻子??？

    看我張牙舞爪地在人前裝大飛哥的meimei，你居然不點破，把我當小丑，讓你解悶??？

    ……

    徐大哥看著我的臉：“你還是叫我徐大哥吧?！?/br>
    我冷笑一聲：“我可不敢，沒有你這么厲害的親戚?！?/br>
    徐大哥苦笑一聲：“你是怪我了么？”

    我繼續冷笑：“怪你？我怎么敢??！我真怕你一聲令下，讓你的那些手下把我的攤子砸了呢。我就是一個平頭百姓，苦哈哈的過日子，絕對不能得罪你這樣的江湖大哥啊?！?/br>
    我語氣中的諷刺意味十足。

    一點都不給徐大哥留面子。

    徐大哥沒有生氣，他對我說：“歡喜，我知道你心里面有氣，也有很多疑問，這樣，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談吧?！?/br>
    我冷哼一聲，沒答應，但也沒拒絕。

    然后徐大哥帶著我往城中村的北面走去。

    城中村本就是城市里最臟亂差的地方。

    而北面，又是城中村里面最臟亂差的地方。

    這里有一大片爛尾樓。

    據說幾年前，曾經有一個開發商信誓旦旦地保證要開發城中村，要把城中村舊貌換新顏。

    忽悠得銀行給了他十幾個億的投資。

    然后那開發商拿著錢，象征性地蓋了十幾棟樓房，但不等竣工，就帶錢跑路了。

    留下了滿目瘡痍的爛攤子。

    像是我們這些住在出租屋的人，雖然都沒有什么錢，雖然條件都很差，冬天冷得要死，夏天熱得要命，屋里經常漏雨進風，但至少還有一個落腳之地。

    還能吃上一口熱飯。

    我們還不是社會的最底層。

    但是在這個城市，還有很多的流浪漢，他們沒錢租房子，所以很多人就住在爛尾樓里面。

    李萍萍很早就提醒我，沒事不要來這邊。

    這邊很危險。

    所以我幾乎沒有到過這里。

    直到今天。

    我不知道徐大哥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但跟著他，應該不會有人找我的麻煩吧？

    我們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徐大哥的一條腿有些不利索，特別是在這樣崎嶇的路上，走起來更是一瘸一拐的。

    所以我們走得不快。

    避過路上隨意丟棄的建筑垃圾，在20分鐘后，我們來到了一根粗大的水泥管子面前。

    我不知道這種水泥管子是做什么的，但是很長，足足有十幾米長。

    也很粗，能讓人稍微低頭，就可以走進去。

    徐大哥就低頭走了進去。

    我也跟了進去。

    然后我居然發現，有人就住在這水泥管子里面。

    甚至還在做生意。

    因為這里面不但有被褥，還有一口鍋。

    正在呼呼地冒著熱氣。

    我聞到了一股羊rou的香味。

    而我們剛進去的時候，正好有兩個人喝完了羊rou湯，扔下了20塊錢，與我們擦身離開。

    “老汪，來兩碗羊湯，6個燒餅，多放辣椒……”

    說到這里，徐大哥問我：“你能吃辣椒么？”

    我笑了：“我連苦都能吃，又怎么會在乎辣椒？”

    徐大哥繼續說：“那就多放辣椒，天太冷了，可以取取暖?！?/br>
    “好了，一會兒就好?！?/br>
    水泥管羊rou湯的老板點了一下頭，然后去鍋那里忙活去了。

    水泥管子里有兩個小桌子，每個桌子都有兩個小馬扎。

    我和徐大哥對著坐下。

    時間不大，那攤主端著兩碗羊rou湯走了過來。

    把羊rou湯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本能說了一聲“謝謝”，可我一下子就驚呼了起來。

    “??！”

    不是我大驚小怪。

    而是這個人長得實在是太丑了。

    說丑不準確，應該說恐怖。

    本來進到這個管道后，我只是看到了這個人的背影。

    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中年人。

    甚至在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中，還算是整潔的。

    可當我看清他的臉時，我嚇了一跳。

    他的臉，從左眼角到右腮，有一道縱貫整個臉龐的刀疤！

    于是不管他做什么表情，是哭，還是笑，或者是沒有表情，都顯得是那么的猙獰、詭異！

    這中年人應該是對我的反應習以為常了。

    于是低頭，快速離開：“對不起，嚇到你了，我太丑了?！?/br>
    他的反應，讓我覺得很慚愧。

    于是我也說：“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才對，長得丑不是你的錯，真應該鄙視的，是那些心靈丑的人?！?/br>
    我的話意有所指，當然指的就是對面的徐大哥了。

    徐大哥應該是聽明白了。

    他把筷子給我：“算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請你吃飯，別介意啊，太簡單了?！?/br>
    我把筷子接過。

    說實話，干了一天的活，我真的是餓了。

    羊湯的味道又真的很香。

    于是我先是美美地喝了一大口，然后抬頭，看著對面的徐大哥：“是啊，太簡單了，你日進斗金，還請我吃這么便宜的東西，還真是越有錢的人越吝嗇啊?！?/br>
    我還是在挖苦。

    徐大哥嘆了一口氣：“歡喜，我知道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一定會生氣，這也是我之前不想告訴你我身份的原因。因為我比誰都希望，我不是那個大飛哥，我只是一個普通人?！?/br>
    我冷笑一聲：“難道是別人逼你當大哥，逼你收管理費的么？”

    徐大哥看著我，眼神很是真誠：“是的，因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現在和你說說我的故事。我的名字叫徐飛，這就是大飛哥的來源。年輕的時候，我不學無術。不喜歡讀書，只喜歡打架，看電影覺得出來混很牛逼，于是我也出來混。仗著我膽子大，又練過功夫，所以很快就闖出了名氣，手下有了一大群的小弟。那時候我很膨脹，很囂張，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但你聽說過那么一句話么？出來混，遲早要還的，后來，因為搶地盤，因為爭生意，我的仇家越來越多，終于在一次火并中，我失手重傷了人，自己也殘了一條腿，我被抓進去了。而我的妻子，也去世了。這給了我沉重的打擊，終于讓我清醒了，讓我知道出來混是沒有好下場的。我如果繼續混，最后不但會害死我自己，還會害了我身邊的人?！?/br>
    徐大哥說到這里，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

    之前徐大哥被人找麻煩的時候。

    對面的人曾經說過一句話。

    “帶你的一只手走！不然，我就弄死你的妞！這個女人對你有情有義，你肯定不想讓她因為你把命丟了吧？”

    我分明記得，當對方說出“你肯定不想讓她因為你把命丟了吧”這句話的時候，徐大哥的眼神中，充滿了痛苦、內疚和自責。

    顯然這句話，勾起了他的傷心往事。

    讓我覺得，之前肯定有一個女人，為了徐大哥而死。

    而那個人，是不是就是盼盼的mama呢？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現在盼盼的外婆周老師，才會那么討厭徐大哥。

    ……

    之前我不方便問。

    現在既然他主動提起了這個話題，那我覺得我可以問一下了。

    因為我現在雖然很不喜歡徐大哥，但我對徐大哥的女兒盼盼，還是很喜愛的。

    孩子是無辜的。

    雖然她有一個混蛋爸爸，但這并不是她的錯。

    我想知道她的身世。

    “你妻子就是盼盼的mama？她是怎么去世的？當然如果你不想說，那就不要說了?！蔽覇?。

    “沒什么不能說的，也許說了，我還能好受一點?！?/br>
    接著，徐大哥就和我講了他與妻子的故事。

    他的妻子叫王蕓，與徐大哥很早就認識了。

    確切地說，他們兩個人是中學的同學。

    不過一個是學霸，另一個是學渣而已。

    自然，不用懷疑，王蕓是學霸，徐飛是學渣。

    風馬牛不相及，似乎應該老死不相往來。

    但他們偏偏還來往了。

    造成這一切的就是當時他們共同的班主任。

    就是王蕓的mama，周老師。

    ……

    周老師是一個很負責的老師。

    那個時候，幾乎所有的老師，都對班級的倒數第一，整天打架曠課的徐飛厭煩不已。

    覺得這個學生就這樣了，沒有任何再教育的必要了。

    所謂的爛泥扶不上墻，朽木不可雕，就是給徐飛量身定做的語句。

    所以這些老師也不管他。

    不上課？可以。

    不交作業？可以。

    上課就睡覺？可以。

    考試交白卷？更可以了。

    你要是亂寫一通，老師還得浪費時間給你批改。

    現在交白卷多好，大家都是省時省力。

    只求他不要在學校鬧得太過分，等一畢業，就趕緊把這個麻煩精打發走就行了。

    至于徐飛以后他到底怎么辦，是鋃鐺入獄，還是在街頭被人砍死，能不能有吃飯的本事，這些老師才不關心呢。

    ……

    雖然社會上，普遍都對老師這種職業有一種崇高的敬意。

    說老師多么高尚，多么偉大。

    像蠟燭，燃燒自己、照亮別人。

    像蠶，春蠶到死絲方盡。

    像園丁，默默耕耘，收獲人才，桃李滿天下。

    甚至有專門的節日教師節，對老師進行各種表彰。

    但其實，確實有很多很負責的老師。

    為學生殫精竭慮。

    把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

    噓寒問暖、無微不至，為學生的前途cao碎了心。

    不愧于春蠶、蠟燭、園丁的稱號。

    但也有很多很一般的老師。

    他們既不高尚，也不卑劣。

    就是平平凡凡、普普通通地上班。

    老師這個職業對他們來說，就是一份養家糊口的工作而已。

    對學生，也是只肯盡到應有的責任。

    指望他們為了學生的前途真的那么上心，是不現實的。

    其實不只是老師，社會上的其他職業也是一樣。

    醫生、消防員，甚至是郵遞員，也有很多很偉大的人物。

    但也有隨波逐流、隨遇而安的。

    要說這兩種人有什么區別的話，就是有人把自己干的工作當事業，有的只是當一個職業吧。

    可我覺得，把工作當成職業，是無可厚非的。

    就拿老師來說，那些無私奉獻的老師確實值得傳頌。

    但那些按時按點上下班，認認真真講課，但并不會毫不保留付出的老師們，一樣是合格的老師。

    他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對得起自己的工資。

    ……

    幸運的是，徐大哥遇到了一位把教師當事業，一心為學生著想的班主任周老師。

    當然，這對周老師的家庭來說，卻是不幸的。

    周老師沒有放棄徐飛。

    甚至在徐飛的父母都對徐飛的頑劣習以為常，不管不問，任其自生自滅的情況下，周老師不但cao心徐飛的學習，還cao心徐飛的生活。

    不但給徐飛補課，還經常把徐飛叫到自己的家里面吃飯。

    就這樣，徐飛與王蕓從陌生到熟悉。

    王蕓學習很好，是班級的前三名。

    于是周老師就讓自己的女兒王蕓和徐飛成了一對一的幫扶對像。

    讓王蕓幫助徐飛學習。

    這可能是周老師這輩子最后悔的決定。

    因為這幾乎就是引狼入室了。

    她絕對沒有想到，自己那個乖巧懂事，好學上進的女兒，居然會喜歡上整天打架斗毆，惹事生非，學習倒數的徐飛。

    不是周老師對徐飛有偏見，歧視這樣的差生。

    而是她覺得，兩個人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除了學習外，周老師想不到兩個人還會有什么共同話題么？

    只能說，周老師很懂教育，卻不懂少男少女的心。

    對一個情竇初開的初中女生來說，大飛這樣的校園風云人物，這樣整天調皮搗蛋的男孩子，往往更加地有魅力。

    要比教室里，那些戴著眼睛，臉上起著青春痘的書呆子要有趣得多。

    特別是王蕓，她生長在一個教師的家庭。

    不只是周老師是老師，王蕓的爸爸同樣是一位老師。

    只是后來兩人離婚了，于是王蕓就跟著mama。

    母親一邊對她很嚴厲，對她要求很高，她對自己的要求也很高。

    那就是必須要學習好，不能丟了家里的人。

    一定要爭氣。

    另一方面，因為都把精力撲在了學校上，其實周老師，對自己的女兒反而是沒有那么上心了。

    于是就造成了王蕓在乖巧外表的下面，其實也是很叛逆的。

    她也不想總是這樣循規蹈矩。

    也想放肆一把。

    去激揚青春，去揮灑荷爾蒙。

    于是，王蕓居然早戀了。

    她喜歡上了徐飛。

    當然，這是在秘密下進行的。

    而徐飛為了能好好表現，繼續讓王蕓給她補習，居然也真的老實了一段時間。

    開始不再曠課、逃學，而是老老實實地學習了。

    雖然成績還是很差。

    可總歸不是倒數了。

    周老師很高興，以為這是教育的力量。

    其實不是，這只是愛情的力量。

    但這樣的平靜只是持續了一段時間。

    在初三的那個暑假。

    王蕓報了一個鋼琴班，每天都去市少年宮學琴。

    周老師不知道，其實每天，徐飛都會跟著一起去，充當護花使者。

    然后出事了。

    在少年宮，王蕓被人sao擾了。

    sao擾王蕓的，是市體校的幾個體育生，那天是閑著沒事去少年宮看電影的。

    其實所謂的sao擾，不過是吹幾聲口哨，說幾句風言風語，并不嚴重。

    但徐飛受不了。

    他不允許任何人欺負自己的女朋友。

    哪怕對方有三個人。

    于是他沖了上去。

    雖然他真的很能打，但對方卻有三個人。

    還都是專門練體育的。

    身強力壯。

    于是徐飛吃虧了。

    被按在地上踹。

    他急了，好勇斗狠的性子被激發出來，不管不顧地從身上摸出一把匕首，就把對面兩個人給捅了。

    全都是重傷！

    于是徐飛被抓了。

    按理說，這是要判刑的。

    幸虧當時他的年齡還不到，所以被送進了少管所。

    而在那個時候，周老師才知道了徐飛和王蕓的真正關系。

    她吃驚、憤怒。

    她就算是再關心自己的學生，再對學生一視同仁，也不會愿意把自己的女兒嫁給這樣的一個男生。

    于是周老師一面積極為徐飛奔走，希望減輕處罰，一面命令王蕓，不許再和徐飛往來。

    可惜，已經斷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