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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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要過年,柳家進進出出裝點的下人多,大門未關,鄭素琴剛領著兩個孩子出現,下人就瞧見了。 鄭素琴眼眸微垂,聲音哽咽,低聲,“勞煩大哥進去跟老太太通報一聲?!?/br> 下人見她著實可憐,又想四爺成婚,這女人豈非就無名無分了,還帶著兩個孩子,真叫人憐惜。 老太太還在跟兩個兒媳對著禮單,等初二了就將聘禮送去。聽見鄭素琴帶孩子來了,說道,“正好,我也要和她說說孩子的事?!?/br> 李墨荷心頭微頓,“娘,真要將兩個孩子接進來么?” “當初答應了明心,怎能反悔?!崩咸珖@氣,“而且就算方姑娘嫁進來,也未必能圓房,給老四開枝散葉。這正好有兒有女,也省得方先生受罪,記在她名下,好好教,于他們都好?!?/br> 李墨荷想到方青要跟自己一樣,進門就做后娘,便替她擔憂。自己當初費了那么多心思,才同雁雁交心,可跟柳長安,仍舊是客客氣氣,并沒有母子情分。像方青那樣冷清的人,只怕在孩子一事上,會比她當時的處境更尷尬吧。 老太太將禮單交給李墨荷殷氏,讓她們速速去辦。兩人一走,就只剩下常姨娘聽教瑣碎事,趁空說道,“jiejie方才說的話,聽著像是jiejie自個的擔憂?!?/br> 老太太一時還沒明白她有所指,沖著字面的意思說道,“她有什么可擔心的,又不是她……”話說到這,她才明白常姨娘要說的是什么,沉了沉氣,“不可胡說?!?/br> 可越想,就越不能把話忘了,李墨荷這是不滿兩個孩子?所以語氣中才有不愿兩個孩子進府的意思? 老太太想得正沉,寧嬤嬤在外頭恭敬道,“老太太,兩個孩子來了,可要領他們進來?” “妓子怎能進來,會臟了地,老身出去?!崩咸矁蓚€孫兒,但對鄭素琴實在不待見,這人性子是好,也知禮數,但那樣的身份,柳家瞧不上。 鄭素琴一路進來都瞧是滿眼紅色,不管是不是過年的點綴,都那樣刺眼,愈看,就愈恨。想入深處,見一個老人拐杖而出,雖年老但步伐還算穩健,身子骨很是硬朗的模樣。她上前屈膝,“老太太?!?/br> 兩個孩子也問了安,老太太安坐后也讓他們坐下,讓人奉了茶點,“明兒就是除夕了,老身前幾日讓人送去給你娘仨過年的錢,可有拿去置辦年貨?” 鄭素琴答道,“有的,已經置辦妥當,孩子的新衣也添了,老祖宗厚愛了?!?/br> 老太太點點頭,目光移至柳翰那,便見他沖自己笑,虎頭虎腦的分外惹人喜歡。再看孫女,視線倒是一頓,“芳菲,你臉上的紅痕,怎么像被人打了耳光?” 柳芳菲下意識摸摸面頰,不知要怎么答,總不能說是母親打的吧?鄭素琴稍稍一停,當即說道,“是被街上一同玩的孩子打的?!?/br> 老太太擰眉,“怎么回事?” 鄭素琴已是欲語淚先流,顫聲,“這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這沒爹的孩子……總比不得其他有爹的孩子金貴,也易讓人欺負。芳菲受不得他們辱罵她沒爹爹,就同他們打了起來,這不,方才她又挨了打,我這做娘的實在看不下去,就帶她來了這,冒昧之處,還請老太太見諒?!?/br> 柳芳菲看了看母親,張嘴要辯解,想了想還是講話忍住了。 老太太不滿道,“誰說芳菲沒爹,當我們老四是什么?” 鄭素琴要的就是這句,垂頭道,“這事只有我們知曉,其他孩童都將翰翰芳菲當做是、是沒爹的私生子,常說些難聽的話?!?/br> 老太太也正好順水推舟,“你也知道了老四就要成親了吧?” 鄭素琴眉眼垂得更低,“知道的?!?/br> “十六成親,十七我們就將孩子接進府?!?/br> 柳芳菲和柳翰齊齊抬頭,回家? 鄭素琴愣神,“只接孩子么?那妾身……” 老太太狠下心說道,“你就別想了,莫說如今別想,以后都別想。只是你到底是孩子的母親,我們柳家會養你一世,但這柳家,沒你的一席之地?!?/br> 鄭素琴手握成拳,強忍著內心憤怒,沒有破口大罵。柳芳菲抓緊哥哥的手,忍不住說道,“我們只跟娘親一起,她不能留,我們也不留?!?/br> 老太太喜她這護母的犟脾氣,可是不喜她將這脾氣用在自己身上,不由臉色沉沉,盯著鄭素琴說道,“老身兒孫眾多,多他們兩個不多,少他們兩個不少,只是念及孩子是柳家骨rou,才一再寬容。如今老四將要娶媳,正統嫡出的兒女不愁,老身能讓這兩個孩子認祖歸宗,難道不是你們的福氣?若等老四媳婦生下一兒半女,也沒你們的一席之地了,如今,該知足了?!?/br> 鄭素琴心底對這老東西恨得牙癢,這分明就是在告訴她,若不早點答應,以后就算她想送孩子進來,也沒門了。柳定澤成親后,自然會有妻子幫他生許多嫡出孩子,不缺兒女。她苦苦爭取的東西,已經被動搖。 “娘……”柳芳菲不知為何感覺母親會點頭,很是忐忑。母親是對她是兇,可大多時候還是疼她的??蛇M了這柳家,卻個個都是眼生的,總覺做什么事更要低人一等。她不想來這,而且那父親還是傻的,一直住在外頭不是挺好么。 “為了孩子,妾身答應您就是?!编嵥厍僖ё侄f,幾乎咯血,“妾身并非拿孩子換榮華,只是為了他們的前程,才忍痛骨rou分離。還望老太太善待他們……” 柳芳菲眼里涌了淚,“娘……”她竟將她和哥哥拋棄了,就這么丟下了他們。 柳翰聞得可以和爹爹一塊住,很是高興??蓻]笑一會,就聽見娘親不一起,也哭了起來。 老太太一邊心疼兩個孩子,一邊暗喜,這事總算是辦妥了,心中又對這做母親的有愧,當場囑咐寧嬤嬤讓賬房那邊每月再多勻一倍的銀子給她過日子,等年后就將孩子接進府。 ☆、第45章 過年(二) 第四十五章過年(二) 鄭素琴這剛領了孩子出門,柳家又來了客。 榆木車身的馬車緩緩停在門前,車軸剛定,就有下人將車廂門打開,另一個下人已將馬凳擺置好。一個小姑娘從車上緩步走下,翠藍雙繡披風將女童的身體由肩頭遮至鞋面,一張紅潤俏臉帶著傲氣和冷漠,從鄭素琴三人旁邊過去時,連瞧也沒瞧。 鄭素琴見了她身后的那些下人,衣著比柳家下人穿的還好,比一般人家穿的也要更好,心生疑惑,也不知是哪個府上千金。側耳聽去,只聽柳府管家恭敬請安,“小的見過桉郡主?!?/br> 這一聽才恍然,原來是皇家的人,難怪氣勢這樣大,也不將人放在眼里。她低頭看看自己的女兒,樣貌俊俏,稍稍打扮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姑娘呀。 桉郡主走進大門就問道,“齊家哥哥在么?” 管家答道,“在的,不過齊少爺身體不適,在房中休息。二太太特地囑咐,不可靠近,免得染病?!?/br> “我知道他不舒服,不然來這干嘛?!辫窨ぶ髦例R褚陽是跟柳家二房的,那就是同柳雁住一個院子。這過去看他的話,指不定要碰見柳雁,“我在門口同他說會話就好,不進去?!?/br> 管家很是為難,萬一這水痘子纏上了她,豈不是他的過錯。桉郡主性子急躁,見他不帶路,干脆自己往聚香院走。這兒她赴宴時來過幾次,對她而言路并不難記?;蕦m和王府可比這大多了,那羊腸小道她都能一一記住,更何況是這。 此時柳雁正在齊褚陽房外,母親剛進去了,她要進里面,卻被攔下,說見了會爬,于是她只好站在外頭。隱約能聽見齊褚陽有氣無力答復的聲音,又聽見母親囑咐他好好休息養病,更是擔心。 “柳雁?!?/br> 光是聽見這聲音柳雁就覺得頭疼,等偏頭看見那小姑娘,更是頭疼,原本低頭看地煩悶的臉立刻散了頹靡,眉眼微挑,“桉郡主怎么來這了?!?/br> 桉郡主說道,“我來看齊家哥哥?!?/br> 柳雁頓了頓,桉郡主是個薄情人她不是不知道,但是會這樣特地來探病,卻沒聽說過。什么時候齊褚陽和桉郡主這樣要好了?連同住屋檐下的她都不知道,虧得她還每日同齊褚陽練習射箭,他卻一字不提,這未免太不夠義氣了吧。 “你不能見?!绷銛[手,一本正經道,“連我都不敢見?!?/br> 桉郡主瞪眼,“為什么?” “因為啊……”柳雁指了指臉胳膊手,“他這、這、這,都長了好多好多痘子,都是紅紅的痘坑,我就看了一眼,就嚇壞了?!?/br> 桉郡主不由握握自己光潔的手,還是瞪圓了眼,“我不信?!?/br> “那為什么我要站在這,而不進去?就是被嚇的?!?/br> 桉郡主輕笑,“別以為我不知道出水痘是什么,我問過我母妃,只是怕染上才不讓人進去,才不嚇人?!彼沉艘谎哿?,“看來你是怕染病,才不敢進去?!?/br> “才不是?!绷闫沧?,“我怎么會有怕的東西?!?/br> “那你進去啊,里頭該很寬敞吧,不靠近他不就好。只是在屋里,不看他的人就行,那就不怕了對吧?!?/br> 柳雁鼓了腮子,這桉郡主真是無論看幾次都這樣壞,竟反將她一軍。稍稍一想,轉了轉眼眸,“那你來干嘛?就是為了看我敢不敢進去?” “我哪有你這樣得空?!辫窨ぶ魑⑽恿藙幽X袋,后面的下人就捧了個錦盒過來,“這是我哥哥要送來給齊家哥哥的,我們是一起來的,他途中有事耽擱了,等會再過來,你倒以為我想來呢?!?/br> 柳雁看了看那褐色金絲繡邊錦盒,看著也不像是姑娘家會挑的顏色,信了她三分。桉郡主又道,“你若不怕,就將這東西送進去吧?!?/br> 柳雁瞅著她,她橫豎都要把自己推進里面去的。抬抬手,讓下人開門。管嬤嬤為難道,“還是不要吧,萬一真染上……” “你這下人好不懂規矩,讓你開就開,啰嗦作甚?!?/br> 桉郡主出口責備,管嬤嬤不敢說話,柳雁白了她一眼,“不許罵我奶娘?!?/br> 管嬤嬤生怕兩人打起來,可也不敢開門,就怕她們真進里頭。誰想那門忽然從里面打開了,傳來鐘嬤嬤的聲音,“誰在外頭吵鬧?” 柳雁見狀,一手抓住桉郡主,步子往屋里一跨。桉郡主始料不及,這一拉扯,人就隨她進去了,嚇得她驚叫一聲,下人也都亂作一團,忙把她抱了出去。柳雁見她委屈不已的模樣,咯咯直笑,讓你算計,哼! 桉郡主惱得不行,“柳雁你!” “誰讓你激我了?!绷愠峦律囝^,身后有風撲來,轉身一看,就看見了母親,隨后被她抱起往外走。她伸手環著母親的脖子,甜甜叫了一聲。 李墨荷很是無奈,出了屋外,讓鐘嬤嬤把門關好,才將她放下,刮刮她的鼻尖,“越發不懂事了?!?/br> 柳雁知她不是真生氣,笑笑又往她懷里埋頭,“離得那樣遠,不會染病的?!?/br> “你嚇著你褚陽哥哥了,他本就燒得腦子不是很清醒,你又這樣胡來?!崩钅韶焸渲?,這才看見氣得臉色鐵青的桉郡主,微微欠身,“見過桉郡主?!?/br> 桉郡主冷臉道,“把東西放下,走?!?/br> 下人急忙將裝有名貴藥材的錦盒留下,隨主子走了。 李墨荷拉著柳雁去送她,柳雁分外不情愿,可又不能不去。才出院子,老太太那邊已經派了人來,同桉郡主說道,“老太太聽聞郡主來了,因天冷,腿腳酸痛不便過來,命老奴過來代為問安?!?/br> 桉郡主點頭,“勞她費心了,我就是來坐坐,不必驚動她老人家?!绷依咸橇逸叿执蟮囊惠?,見了她這郡主是客客氣氣的,但實際不過是禮數,她還得暗暗敬她三分的。 柳雁看著她上馬車,等她走了,噗嗤一笑,惹得李墨荷又看她。 “雁雁,再怎么說,她也是郡主,你不能這樣欺負她?!?/br> “娘,明明是她欺負我在先,我不過是稍稍還手罷了?!绷阕ブ氖只瘟嘶?,仰頭看她,“她向來不待見我,您又不是不知道?!?/br> 李墨荷搖頭,牽著她往里走,“大夫說你褚陽哥哥還要四五日才能好,你沒事別再過去打攪他?!?/br> 柳雁訝異道,“那他不是不能跟我們一起過年了?” “嗯?!?/br> 柳雁心覺可惜,“我還跟他說好了過年一起去放煙火炮仗來著?!?/br> “跟你哥哥jiejie去吧?!?/br> “嗯?!绷阌謫柕?,“他一個人在房里會悶吧?雁雁可以遠遠地跟他說話么?” 李墨荷笑道,“哪里會悶,說是正好可以靜下心好好看書,他身旁的書都快壘成半人高了?!?/br> 柳雁咋舌,他果真是個悶罐子,若是換做她,非得憋瘋了不可。 除夕當天,從皇宮高塔往城中看去,滿城飄紅,似將白雪染成了紅色。 方家大門也貼上了對子,換下新桃符。方青將剩下的米漿收好,見母親拿梯子進去,說道,“娘,你就歇會吧,這些我來做?!?/br> 韓氏笑道,“只是些輕活,不累?!?/br> 柳家昨日送了許多年禮來,還有可以過個豐裕年的銀子。百般推辭,那頭便說沒將他們當未來親家,也就只好收下,通通給了女兒打點。方青拿錢買了藥和米糧,該添置的小心添置,其他的都沒買,將銀子放好。 柳家也派了裁縫來,給她量了身板尺寸,說是要做嫁衣用的。什么錢財都是柳家出,方青倒覺還未進門,就有了負擔。本就心中自卑,如今更是加重了。 韓氏倒看得比她開,這兩日也在開導她。夜里也教她婦德婦言,還有洞房當天的事。每每提及,都見她羞赧低頭,這時才覺女兒再怎么擰、怎么強勢,都只是個姑娘,是需要人疼的。而柳定澤是會疼人的主,因此韓氏對兩人婚事就更看得開了。 除夕夜,傍晚未到,街道的鋪子已經陸續關門回家吃團年飯,早早吃完飯,孩童領了壓歲錢要外出結伴游玩,大人也會在家中休息,當做是慰勞一年辛苦。 柳家晚飯三房人坐在一起,看著兒孫滿堂,老太太也是紅光滿面,神采飛揚,因雪天酸痛的腰和腿都不覺得疼了。給孫輩一一派過壓歲錢,這才讓下人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