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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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氏將那藍天墨玉手鐲小心取下,拿帕子包好,“娘不懂議價,你會說,記得這鐲子能當許多錢,不要讓掌柜訛了?!?/br> “嗯?!狈角嘀挥X這一圈鐲子沉如鐵,拿在手上又像帶著刺,扎得手疼。 她剛出巷子,柳定澤和柳雁就到了。 韓氏聽見敲門聲,開門一看,見了柳定澤不由愣住。柳定澤已先笑道,“嬸嬸,女先生在家嗎?” 柳雁也抬頭問道,“先生她在么?” 韓氏不想女兒和柳定澤碰面,板著臉道,“不在,兩位回去吧?!?/br> 柳定澤說道,“我可以在這等呀,像上次那樣,進里頭坐著幫嬸嬸挑豆子?!?/br> 韓氏拉著門把不讓他進來,“豆子都挑完了,您請回吧?!币娝蛔R趣,越發抗拒這呆傻人做她的女婿,女兒定會委屈的。 常六見狀,這是鐵定要被趕出來了。視線往四下看去,卻見有人一瘸一拐往這走,“方先生?!?/br> 韓氏一愣,柳定澤歡喜往那看去,早早招手,“女先生?!?/br> 方青在路上百般糾結,實在不愿將鐲子當了,便折回,沒想到竟在這碰見了最不能見的人。 柳定澤已走了過去,瞧瞧她的腿,鞋面又濕了,“你有敷藥么?怎么腿一直不好。還有鞋又濕了,是摔著了么?快進去烤火吧。還有還有,你出門得帶上一雙鞋子,濕了就換,這樣多冷啊?!?/br> 方青欲言又止,很想直白了說讓他別說些暖心的話,否則……讓她如何死心。 韓氏狠了心喝聲,“青兒,還不快回家?!?/br> 方青又提步往家走,柳定澤又攔了她,遞給她橘子,“這東西可好吃了,給你一個。缺的那一瓣是我嘗過了,甜的,不酸牙?!?/br> 柳雁眨眨眼,“四叔不是喜歡甜的么,還特地掰開兩邊嘗。這樣的話,那四叔不是記住酸味了?” 柳定澤說道,“可是女先生記住甜味啦?!彼麆兞艘话晖炖锓?,不等她躲,已經塞進去,低頭笑問,“甜不甜?我沒騙你吧?” 苦……方青只嘗出了苦味,簡直要苦進心底。 韓氏怔神看著兩人,若是柳四爺不傻,那該是多好的一對。女兒明明那樣歡喜他,她這做娘的卻一直不曾發現。 而今知道了,她卻仍舊攔著。 其實傻不傻,會疼人才是最緊要的吧。 方青低頭將橘子吐了,低聲,“不甜,不喜歡,您走吧?!彼嶂Ы镏氐牟阶踊厝?,不敢再多辜負他半分心意。 柳定澤見她神態落寞,光是看著就難過,還是想將橘子給她,給她他最喜歡的東西,“挺好吃的……你再多嘗一口吧?!?/br> 方青不敢收,想推開,手卻被母親拉住,將那橘子握回她的手中。她詫異看去,母親的神色帶著些許愁傷,更多的卻是釋懷,“收著吧?!?/br> 方青愣神,“娘……” 韓氏嘆了一氣,對常六說道,“勞煩你代我傳話,明日……請你們二太太、三太太過來一趟?!?/br> ☆、第44章 過年(一) 第四十四章過年(一) 柳家那個傻小子要娶媳婦了。 再過兩日就要過年,正是熱熱鬧鬧滿街紅火的時候,這消息還是很快傳開,為京城百姓添了一點飯后閑談。而且娶的是個寒門出身的跛腳姑娘,更令人不解。 前有柳家二媳婦,后有柳家四媳婦,都是寒門之后。百姓費解之余,又紛紛嘆道,柳家果真是沒架子的人家。 老太太當然是想個個兒媳都是頂好出身的,這幾日同族中同輩分的婦人見面,總覺她們總是話里帶著些許嘲諷,令她好不自在。好在寧嬤嬤提了幾次,于四爺而言,有個好媳婦后世無憂,比那世家女好多了。她的氣這才順,可這一想,就更是不悅李墨荷。 不過是因了一張臉才進了柳家門,況且她本就不喜安氏。 殷氏同李墨荷走得近走得好,家世又好,說話分量都足些。每每老太太問及李墨荷,總往好的說。老太太心里的疙瘩才少了些,娶壞一門親,生壞三代人。如今看來兒媳都不錯,心中寬慰。 柳定澤和方青的婚期定在正月十六,不算太趕,也不算太晚。依照老太太的意思,比柳定義成親那日子的排場稍稍小些,不可太匆忙,她可不想委屈了兒子。 柳定澤覺得最近下人很奇怪,進進出出同他打招呼時總是笑得十分奇怪,甚至于他去跟一眾侄兒玩,他們不再問自己發不發壓歲錢的事,而是問四嬸會不會給他們發壓歲錢。 他對此很是煩悶,便去了聚香院,在石凳上坐了半日。 柳雁見他像石墩,一動不動,終于放下小弓箭,無奈道,“四叔,你有心事么?” 她實在很不想問,因為問了就得解決。通常四叔的事是很難解決的,比任何人的都難。 “有?!?/br> 柳雁只好繼續問道,“四叔在煩什么?” “成親一點也不好玩?!绷蓳u頭,“裁縫來了好幾回,每次都要我老老實實站著。還有娘說成了親以后就不能再整天出去玩了,你哥哥jiejie還老問我四嬸好不好看,到底是誰,他們見過沒?!?/br> “那你就說是方先生呀,他們就不會說了?!?/br> “我說了?!绷珊鋈挥X得更煩,“他們說不可能。為什么不可能,女先生有什么不好?!?/br> 柳雁笑了笑,這才往他旁邊坐,“四叔原來是生氣,不是煩?!彼m然怕方青,可比起那鄭素琴來,她還是更喜歡方先生做她四嬸的,“對了四叔,那三個人怎么辦呀?他們來找你了么?” “哪三個人呀?” “那兩個認爹的和他們的娘呀?!?/br> 柳定澤恍然,這才想起來,“對哦,剛才娘問我我成親時要請誰,我把他們忘了,我去告訴娘?!?/br> 柳雁大驚,忙拉住他,“他們會氣死的,你別?!彼土诵宰诱f道,“等過了十六再去見他們,今天開始連翰翰都不要見了?!?/br> 柳翰她是不討厭的,只是個不懂事只喜歡吃吃吃的小哥哥,可三嬸說了,那三個人這半個月內別出現,否則會亂。尤其是別讓四叔見,不然指不定要吹什么耳邊風。 她是有私心的,為了護著她敬重的先生,就只能委屈委屈翰翰了。 柳定澤不知道為什么不能見,不過這幾天他也沒法出去,因為院子里的狗洞被堵住了。他看看四周,問道,“褚陽呢?” “他病了?!绷阒噶酥赴變艏t潤的臉,“娘說是出水痘子了,臉上都是,可嚇人了,不許我見?!?/br> “哦哦,可雁侄女你不是最懶的么,那怎么一個人還這樣勤奮練箭呀?” 柳雁惱了,“誰說我最懶了?!?/br> “府里的人都這么說,說你老逃學,仗著有點小聰明什么都懶得做,只喜歡玩?!?/br> 柳雁憋得臉通紅,她才不是懶,只是沒心思學。跟她同齡的姑娘不都在玩么,怎么她玩就不行了。不過……她瞧瞧掛在架子上孤零零的弓箭,沒有齊褚陽在,這里看著也分外孤清。 鄭素琴這兩日染了風寒,沒怎么出去,今日好轉,出門時見兒子自個在院子玩,問道,“你jiejie呢?” 柳翰答道,“去外頭玩了?!?/br> “死丫頭,也不帶著你,就知道玩,花也不繡,書又不念?!编嵥厍賽懒似?,見他衣裳手上都是雪,上前給他清干凈,“別冷著,進屋烤火去?!?/br> “娘,爹爹都不來找我玩了?!绷哺赣H玩得十分好,一日不見真的如隔三秋。 鄭素琴皺眉,給兒子攏著衣服,“該不會是膩了吧……” “爹爹之前說如果我和meimei不能去和他過年,他就來陪我們?!?/br> 鄭素琴擰眉,“你要跟你爹說,讓他帶你們回家,別讓他來這。否則讓你祖母知道,還以為是娘教唆的,到時候更別想進柳家門了?!?/br> “哦?!?/br> “快進屋吧?!编嵥厍僬酒鹕?,一點也不擔心柳家不要這兩個孩子,而孩子不可能不要她這個娘,即使進不去柳家門,在這被好好養著也不錯,至少衣食無憂。 從巷子出去就是一條小街道,穿過這就到了買rou的地方,打算買點豆腐回去做個rou末豆腐。 賣rou的都是光膀粗糙的大漢,見這俏寡婦又來買菜,特地多割了兩刀rou放她菜籃子,嬉笑道,“小娘子每日都來買rou,日子過的倒不錯嘛,也不知是做什么買賣?!?/br> 鄭素琴柳眉微擰,這話聽的刺耳,“我做什么買賣與你何干?!?/br> 幾個漢子粗聲笑道,“也不知是哪位相公這樣有福氣,這么俊俏的人也舍得養在外頭,帶著兩個孩子也不怕家里遭賊沒人護著。小娘子,你可缺壯實的護院啊,只要叫一聲,我們立刻過去?!?/br> 鄭素琴只差沒翻臉,將籃子里多給的rou都丟了回去,“稀罕?!?/br> 戲弄了寡婦,眾人這才心滿意足散開。鄭素琴冷著臉往前走,去豆腐攤那。往日她受夠了屠夫的氣,逢年過節想開葷,嘴里還沒吃著rou,倒要叫他們先“開葷”。滿身油膩,想想就覺惡心。 那種苦日子過多了,她再不想回去,哪怕是死皮賴臉,也定不能放開柳家這塊肥rou。 “聽說元宵前后三天,柳家都要在城隍廟那派糧,給柳四爺積德?!?/br> “這擺明了是想神仙保佑,讓他腦子靈光起來?!?/br> “若是真靈光了,那不是要后悔死自己娶了個跛子?” 幾個婦人聚在一塊閑聊,說到這都笑了起來。 鄭素琴聽了這話,急忙過去插了一嘴,“柳家四爺要娶親了?” 婦人瞧她,“是啊,聽說娶的是個年紀又大樣貌又丑,還是個瘸子的姑娘?!闭f罷她嘖嘖搖頭,“真不知是看上她哪點了,還不如我女兒,柳家多好啊,權貴世家,連皇族都要給三分薄面?!?/br> 另一人笑道,“沒那命就別想了,柳家四個兒子,一個早沒了,剩下三人都娶妻了。若想,只能想想怎么做妾了?!?/br> “呸,我女兒清清白白的,打死也不想那事?!?/br> “呵,想也沒用吧?!?/br> 鄭素琴已聽不見她們后頭又說了什么,只知道柳定澤要成親了,他不要自己就算了,難道連孩子也不要了?哪怕是接她進府做妾也好啊,可柳家這是什么個意思?這是打算一直讓他們住外宅?那等柳四夫人生下孩子,她兩個孩子不就徹底沒戲了?沒去官府正名,沒記入族譜,那日后分家財也別想有份。 光是想想就臉色發青,連豆腐也忘了買,急匆匆回家。進門就喊兒子的名字,進去倒先看見女兒,上前便罵道,“死丫頭,誰讓你出門的?書看了么?花繡了么?女紅不會學識也沒,日后有你哭的?!?/br> 柳芳菲見她怒氣沖沖,沒有頂嘴,定是又受了什么氣,才往她身上撒。 “你弟弟呢?” 剛問完,就見柳翰從后面柱子跳了出來,笑道,“娘,我在這呢?!?/br> 鄭素琴當即一手一個拉了他們走,“去柳家!” 柳翰立刻歡呼,而柳芳菲著實不愿去那,“去那干嘛?” 鄭素琴大聲道,“給你們搶爹爹!” 柳芳菲咬了咬唇,“如今挺好的,沒爹也挺好的?!?/br> 聽女兒這樣不爭氣,鄭素琴怒火中燒,抬手便往她臉上扇了一掌,怒聲,“你若再說這種話,我就將你賣了給別人做丫鬟!” 柳芳菲素來都是挨耳光的那個,每每如此就多恨哥哥一分,他就從來不用挨打,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母親都是先給他,她想若非自己是柳家人,當初母親早就把她送走了吧。她抿唇不語,由著母親拉到柳家。 明日就是除夕,家家戶戶都貼好了對子,掛好了紅燈籠。而柳家要辦喜事,從巷子那就開始裝點紅綢,巷口兩株高樹懸掛滿滿紅綢紅緞,遠遠看去像開了滿樹紅花。 迷亂了行人眼,卻刺得鄭素琴雙眸充血。 孩子若真是柳定義的該多好,也省了她的事。偏是那沒用的傻子的,真是一點忙也幫不上,腦子同三歲孩童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