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衛生巾也不管用,病號服的褲子上沾了大片血跡。被走廊上其他病人看見,悄悄議論:“那是怎么了?怎么那么多血?” 她終于開始感到腹痛難忍。冷汗侵上額頭。 護士過來說:“你得馬上做手術,不能再等?!?/br> 大醫院,手術臺緊張。流產這樣的手術輪不上手術臺。沒有手術臺意味著不能打麻藥。 孟黎得生扛。 有護士推來輪椅。她坐上去。被推進電梯,去樓下手術室。 一張近乎半躺的椅子。她一邊從輪椅下來,脫去褲子,鮮血一邊淋漓地流。順著大腿流了一地。 她躺上去,小心翼翼地分開腿。 男醫生卻皺皺眉:“再打開點?!币贿呎f,一邊拿著大尺寸的棉簽沾了消毒液涂在她私處。 接著手術室外面陸陸續續走進來好幾個人。孟黎一看,都挺年輕,人人手里還拿一個筆記本——應該是實習醫生來學習的。 她的孩子在肚子里死掉,血像潮水一樣從她的身體涌出,她分開雙腿,露出最私密的地方。她整個人,她不能言說的痛苦,她最私密的身體部位,變成一場展覽。 有人推了推車進來。接著她聽見不銹鋼器具叮叮當當的聲音,冰冷而生硬。那些鐵的,不銹鋼的東西,將進入她身體最柔軟的地方。 僅僅就是那聲音,已經讓她脊髓發冷。 醫生的語氣帶著些不耐煩:“退再分開,放松,放松,你別用勁!” 孟黎緊張得脊背都硬了。 “你別用勁!叫你不要用勁!你一使勁,我窺鏡都放不進去!”醫生一邊不滿地抱怨,一邊將一個硬而冰冷的東西塞進她的陰*道之中。 疼得就像身體被撕裂一樣。孟黎下意識地抗拒被強行塞入的東西。 窺鏡好不容易放進來,又被擠出去。往復幾次,醫生完全沒了耐心,恐嚇她:“你再這樣,這手術沒法兒做!行,都別做了!” 孟黎又急又憤怒。在醫生眼中,她的身體好像跟超市里賣的rou沒有絲毫區別。而她似乎應該對流產手術駕輕就熟一樣。她不禁跟醫生吵起來:“我也沒辦法控制!誰知道這手術會這樣,我以前又沒做過!” 一吵,分體反倒放松了。窺鏡進去之后,之后又有其他器具相繼進去。孟黎覺得陡然一股力量吸著她的身體。 剎那之間,她虛弱地嘴唇發顫。整個人癱在椅子上,像一片輕飄飄的浮毛。那種力量,將她所有精力、生命統統吸走。 她甚至沒有力氣再想。 手術結束之后,她半張著嘴,躺了一會兒,才在護士的攙扶下重新坐進輪椅。她像一具空的皮囊。 護士扶著她躺在床上,給她吊了點滴。 孟黎平身躺著,眼淚從眼角一顆顆滑落。 甚至到現在,她仍然無法相信,她的腹中,曾經有過一個生命,而現在卻悄無聲息地逝去。 她的傷痛甚至被圍觀。她的身體,沒有絲毫尊嚴。 她孤獨而倉皇地面臨了無法承受的痛苦。她的眼前,一再出現那些淋漓的鮮血。痛苦落下,像一刀一刀剜著心rou的凌遲。 誰都沒有資格讓她遭受這樣的傷痛與折磨。 當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走廊一頭跑來。 她突然激動地坐起,一把扯掉手上針頭,將手邊能抓到的一切東西劈頭蓋臉地向顧容砸去。 “離婚!顧容,這輩子我都不想再見你!” ☆、第二十二章 暴怒之下,孟黎手背上針頭回血,滴管上瞬間紅了一大段。她頭發凌亂,眼淚洶涌而出。 看著病床上的孟黎,看著她如同受傷而暴怒的野獸,顧容覺得心頭如被重錘狠狠擊中。他從來沒有這樣心痛過。 趕緊上前,試圖按住孟黎的手,試圖像曾經她發脾氣時那樣,抱住她,安慰她。 可是孟黎就像被麻風病人碰了一樣,來來回回只咆哮一個字:“滾!” 護士們聽見動靜,紛紛從辦公室里出來拉勸。 正鬧得不可開交時,孟黎的父母到了。風塵仆仆的兩個人,手里仍拉著箱子,從人群里擠進去。 孟黎一看她媽來了,滿腹委屈受傷更如決堤一般。撲進她媽懷里,指著顧容就喊:“讓他滾!” 所有人目光像聚光燈一樣落在顧容身上,帶著審判與鄙夷。 可是他已經顧不上周圍眾人的眼光,看著孟黎的樣子,只覺心如刀絞。此刻他愿意付出所有一切讓時間重回以前。 孟學致放下箱子,只敢偷偷看女兒一眼,眼淚登時就出來了。他放在掌心上疼愛了二十多年的女兒,如今因為一個混蛋而遍體鱗傷! 溫文儒雅了一輩子的他,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罵臟話,揪著顧容的領子將他拖到外面。 “滾!” 顧容呆若木雞,唯一的情緒便是通紅的眼眶。他不敢上前再刺激孟黎,又不愿意離開,只得站在安全通道門后偷偷守著。 一切怎么會變成這樣? 他本來有著兩情相悅的老婆,老婆的肚子里還有備受期待的小孩兒。而一夜之間,他竟然全部失去! 再晚點,田曉蘭和顧建國都到了。顧容仍然沒敢跟著他爸媽進去。 孟黎側身躺著,只咬定一句話:“等我出院就離婚!” 田曉蘭從一進醫院,眼淚就沒停過,聽孟黎這樣說,又是傷心又是生氣,正待說話,卻被趙素秋攔住了:“小黎現在正是需要調養的時候,我們不要打擾她,出去說,出去說?!?/br> 孟學致留下來看著女兒。 趙素秋和田曉蘭、顧建國走到走廊另一頭。 趙素秋是大學教授,一輩子講究個風度,遇到這種事情,仍是一絲不亂,禮貌又威嚴:“多謝你們二位來醫院看望小黎?!?/br> “這是什么話?小黎是我們兒媳婦兒,來看她是理所當然。大家還是一家人,一會兒你們跟我們去吃個飯,然后住家里。晚上叫小容來守著?!碧飼蕴m是千萬個不愿意讓兒子離婚的。在她看來,孟黎的父母也應該和自己站在同一條戰線才是。 哪有父母盼著兒女離婚的? 不料趙素秋一口回絕:“這倒不用,我們已經訂好附近的賓館。晚上也不用小容來守夜。我聽說他在外面有個紅顏知己,我想他應該挺忙的。小黎畢竟還在住院,等她出院以后,不管她做什么決定,我做父母的都支持?!?/br> 趙素秋幾句話客氣有禮,田曉蘭卻覺得像是想不留情的耳光,一掌掌煽得臉火辣辣地疼。 顧建國怕田曉蘭再說出失分寸的話來,趕緊到:“這件事是小容的錯,大錯特錯!我們絕不包庇他!回頭一定要他好好認錯,好好向小黎賠禮道歉!至于外頭其他什么人,絕對不可能再來往!這件事我們兩老可以打包票!” 趙素秋仍是淡淡的:“年輕人有年輕人的選擇。我還要回去看小黎,就不多說?!闭f完,回身就走。 田曉蘭和顧建國尷尬地對視一眼,自覺十分抬不起頭。走到安全門后看了看兒子,問他:“不回去嗎?” 顧容搖搖頭。 “你!我早跟你說!”田曉蘭狠命戳了一下顧容的頭。顧建國也重重嘆口氣,這才拉著田曉蘭一起離開。 顧容始終不敢去見孟黎,一直在醫院走廊守了三天,等到孟黎出院,才開著車跟著孟黎和她父母后面一起回到家里。 沒想到,孟黎沒攔著他進門。 他懷著近乎是感恩的心情跨進屋里。惴惴不安地跟著孟黎進了臥室。 孟黎從隨身包里拿出幾頁紙,遞給他:“這是離婚協議,你簽了之后寄給我。家里你的東西你收拾一下,先住回你爸媽家?!?/br> 顧容呆住,雙手顫抖,半天不敢去接孟黎遞過來的紙業。好像那是定時炸彈一樣。 “我不離婚!小黎,咱們不離,一切從頭來,好不好?我再也不會見她!真的!”顧容已經語無倫次。 他覺得心臟被深重的恐懼攫住。他從來沒有這么害怕過。他甚至從未想過有一天他的身邊會沒有孟黎。 就算在他享受于與姜婉的每一次約會,他都篤定著,他的身后還有一個家,有一個港灣。他見姜婉,只是來看風景。 孟黎沒有接他的話,只說自己的安排:“我們的財政本來各自獨立。沒什么共同存款需要清算。車子是你買的,你帶走。房子是我們一起買的,到時我會賣掉。一半房款打到你卡上?!?/br> 她平靜地說著這些話。原來朝夕相處,同床共枕幾年的人,以為是盤根錯節一輩子再難離開的關系,也只需要這三兩句,就能厘清。 可心里依然是痛的。像是痛下狠手,將什么東西連根拔起??伤俨粫餮?。她的血已經在這一次事故中流光。 “對不起?!鳖櫲葸煅手骸澳阍俳o我一次機會!” “你已經毀了我這幾年,還想毀掉我的下半生嗎?” 孟黎的話像毒箭正中顧容心臟。他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后一根稻草終于壓下來。他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他的妻子如今一心只想逃離。 他無助地垂下頭:“房子我不要,都給你。你不要賣掉,還可以住在這里?!?/br> 孟黎沒說話。 曾經的兩情相悅終于收于千瘡百孔。 —————— 在民政局領離婚證的時候,是顧容和孟黎最后一次見面。 領證比顧容想象得更快。出來時,他小心翼翼地問孟黎:“我送你回去?” 孟黎像沒聽見一樣,招手叫了出租車,絕塵而去。 顧容愣在當場,嘴唇囁嚅,想說的話終究沒有說出來。 他想告訴孟黎,這幾天,他沒有一個晚上睡著。他還想問孟黎,出院以后身體怎么樣? 一切都再回不去。 ☆、第二十三章 顧容習慣性伸手一攬,卻攬了個空,不禁睜開眼睛,再也睡不著。身下硬得像木板床一樣的床墊提醒著他,他已經不在家里。 孟黎喜歡睡軟床,把家里一張床布置得讓人能陷下去。導致顧容再也睡不慣他爸媽家里的硬床。 自從孟黎出事以后,他一直睡不好。心里被愧疚和自責反復折磨。他一直以為自己夠高明,夠克制,和姜婉維持著曖昧卻能不做出真正越軌的事情。 沒想到會造成那么慘烈的后果。 原來不是他不跟姜婉上床,他就對得起孟黎,對得起他們的家。 他有一種玩火*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