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他時常覺得恍惚。他想象不到自己已經離婚。他舉得他只是和孟黎陷入冷戰,而這一次特別嚴重。但他們終將重歸于好。 他依然覺得孟黎是他的。他們仍然有一個家。 —————— 趙素秋和孟學致工作都忙,陪著女兒住了一個多星期,每天的電話差點被打爆。實在不能再請假時,他們告訴女兒不如休個年假一起回去住一段時間。 然而孟黎打算留下來盡快處理房子的事情,擔心她一走,房子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時候。便說:“不用擔心,我過得下去,等房子賣了再說?!?/br> 她去機場送她爸媽,一路上還有說有笑,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等送完,她一個人回到家里,看著熟悉的一桌一椅,好像每一寸空氣里都有顧容的影子。 剛關上門,眼淚就止不住地流。 她很清楚,她不是留戀顧容。那么深的傷口,已經讓她對顧容心灰意冷,讓她對他所有感情徹底死心。 死心之后,人會重生。 她有強烈的欲念,要堅強地走下去,要開始新的生活,要讓自己開心,要取悅自己。 可是,原來最難面對的不是他的背叛與傷害,也不是感情的消亡,而是生活習慣的改變。他的存在,曾經是生活里無孔不入的習慣。 看到沙發,會想起他看球的樣子??吹酱?,會想起他側躺一邊的樣子,甚至連買菜時,也會自動想起他愛吃的不愛吃的。 他的存在,是一種癮。 要戒掉,就像戒毒。 這才是最難。 那天晚上,孟黎沒敢在家里住,倉皇地帶了洗漱物品,去附近酒店開了間房。 后來,她新辦一張電話卡,專門用來和房產經紀聯系。一邊看房子——打算租一套單身公寓,一邊將現在的房子委托售賣。 他們的房子是婚后買的,雖然雙方共同出錢,但只寫孟黎一個人的名字。因此售賣過程中,不需要顧容簽字。 買房的時候,因為顧容忙,幾乎是孟黎一個人去看。她那時還沒有駕照,一個人坐地鐵幾乎跑遍了整個帝都。翻來覆去對比了好多個樓盤,最后敲定現在這套。 兩個人都很滿意。地段好,樓層好,交通方便,還帶有名校學位。那時候他們一聽有學位,滿意得不得了。說起將來孩子上學的事情,以為那是在不遠的將來,一定會發生的時候。 顧容,她曾經認定的,以為他們一定會有一雙兒女,以為一定會白頭到老的人。 原來一段婚姻結束,只要幾分鐘。曾經千挑萬選的房子,脫手也并不復雜。 這么好的房子,自然不缺人想買。價格甚至比他們買的時候,漲了兩百多萬。 收到定金,又收到尾款。孟黎看著手機銀行上顯示的數字,突然笑起來。他們這段婚姻,如果說最后還剩下什么,剩下的竟然就是這個數字。 婚姻失敗,然而房子投資成功。 —————— 顧容收到短信提醒,有三百一十萬資金轉入。 “啪”一聲,他手一松,手機掉在桌面上。 不用問,他也知道這筆錢是怎么回事。 商定離婚那天,孟黎說過的話,此刻像刀一樣捅進他心里:“房子,一人一半?!?/br> 原來這就是一人一半。賣掉,一人分一半錢! 可是賣掉的不是房子,是他們的家?;貞浵耠娿@一樣鉆進他腦子里。直到這時,他才終于觸摸到離婚的真實。冷得讓他四肢冰涼,讓他一瞬間感覺無家可歸。 他這才發現,盡管喜歡姜婉,盡管同意離婚,可他打從心里,從來沒有打算放開孟黎,從來沒有打算放棄他們的家! 他慌忙抓起外套、車鑰匙。急匆匆開上熟悉的路。 在小區里停好車,遇上同一層的張奶奶帶著孫子。跟他笑著打招呼:“你們是不是在裝修?” 顧容一瞬間差點窒息,只匆匆點個頭,拔腿就上樓。 大門洞開著,幾個衣服上落滿灰塵的裝修工人正進進出出。家具上都罩著塑料布,衛生間的馬桶已經被拆除。 又熟悉又陌生。 他站了一會兒,眼淚差點掉出來。凌亂的屋子,進進出出的陌生人,比那個綠色小本更讓他心如刀絞。因為,眼前,是堅硬的現實。 一個應該是工頭的人發現不對勁,上前問:“做什么?有事嗎?” 顧容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覺一股氣流在胸腔里涌動。怔了半晌,突然換上一個笑容,和工頭握握手,說到:“大哥,我是做定制家具的。你看,能不能這樣,你把戶主的電話告訴我,讓我推銷推銷?” 握手時,手心里夾了張一百塊。 一個電話號碼而已,工頭當然樂得換一百塊,立刻拿出手機翻號碼:“我告訴你是沒問題,但是這房子本來就配著全套家具。他們可能不會重新再買?!?/br> 顧容笑笑:“二手的,畢竟是別人用過的。買了房子哪有不換家具的?” 工頭一聽也有道理,心想畢竟拿了人家錢,不僅給了號碼,還將僅知道的房主的信息都逐一透露:“是一對年輕夫妻,孩子剛要上小學,看中這里學位好?!?/br> 顧容拿到電話號碼,道聲謝,立刻轉身下樓。 他撥通電話:“喂,你好,我是給你賣房的孟小姐的……丈夫?!闭f到最后時,舌尖抵著牙關,怎么也發不出“前夫”的音。他覺得他仍然是孟黎的丈夫! 買房的人和孟黎只見過兩面,并不清楚她個人情況,聽顧容如此說,并不懷疑,只問:“有什么事嗎?” “是這樣的,我們夫妻有些矛盾,她才一氣之下賣房。我想重新買回來。給你加十萬。所有稅費都由我負責。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今天能不能見個面?” 那人本來想罵有病,但轉念一想房子到手不到一個星期,就能賺十萬,不禁又有些躍躍欲試,猶豫了一會兒,才說:“也行,那今晚就在小區里見一面吧?!?/br> —————— 田曉蘭知道顧容竟然加了十萬塊把原來的房子買回來之后,心疼得直跳腳:“你瘋了吧?房子賣了就賣了,你以為再買回來你這婚就不算離啦?!” 顧容被戳中傷心事,臉色立刻煞白。 顧建國在一旁見兒子傷心,覺得老婆說話太不顧人心。他知道田曉蘭的痛腳,不過是心疼錢而已,于是勸道:“十萬就十萬,他們那個房子位置那么好,不出兩三個月就漲回來。急什么?” 田曉蘭一想也有道理。那個房子買了不過兩年,漲了兩百多萬,算下來一年能漲一百萬。就算現在房價調控,再漲個幾十萬肯定不成問題。這樣一想,心里瞬間舒服許多。又想起房子還是孟黎看中要買的,不禁感嘆一句:“說起來,小黎這個房子買得真好!” 被顧建國瞪一眼,又看看兒子臉色,知道自己這話說得不合適,趕緊道:“吃飯,吃飯。今天買了海鮮,說是外國進口的,好大個兒?!?/br> “等手續辦完以后,我就搬回去住?!鳖櫲輿]接他媽的話,說出自己打算。 田曉蘭和顧建國互相交換一個眼色,沒說話。 —————— 顧容離婚的事情在他們單位漸漸傳開。姜婉每天給他送早飯的事情也逐漸被大家知曉。 姜婉為了擺脫第三者的名聲,也為她跟顧容將來挑明關系做一個輿論基礎,特意跟大家出去吃飯唱k,有意無意說些她和顧容的事情。說顧容離婚那天,他們倆剛好碰上。顧容就跟她說了很多事情。 “他不想離婚,但他老婆一定要離。顧容特別傷心,我就安慰了他很長時間?!彼茉斓煤孟穸岁P系是在顧容離婚以后才開始。 有人好奇地問:“顧副總條件那么好,結婚時常也不長,他老婆怎么堅持要離婚???” 姜婉挑挑眉,拉長音調,表情有些詭秘地說:“那就不知道了?!闭f得好像孟黎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 “我聽說顧副總凈身出戶的,財產全留給他老婆了?!辈恢钦l插了一句。 姜婉卻陡得心頭一跳。說實話,顧容離婚以后,兩個人并沒有私下見過面,也從未聊過離婚這件事。 姜婉以為畢竟是離婚,顧容難免傷心。只要自己在這個時候細心安慰,溫柔守候,兩個人自然水到渠成。 顧容卻以為那次說好和姜婉是最后一次見面,就是最后一次。盡管自己離婚,兩人之間也再無瓜葛。更何況,他和姜婉出去,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孟黎突然得知,多半是姜婉泄露的。他不問,不代表他不作此猜測。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姜婉跟孟黎說了那么過分的話。 他覺得,他和姜婉之間,已經斷了。 姜婉卻以為他們正要步入正軌。聽說顧容凈身出戶,她她很是擔心。她有個阿姨,剛剛結婚。嫁的是一個離異男人,當年也是凈身出戶,三套房子全部給前妻和孩子。 領完證,阿姨才知道男人一套房子也沒有,還得住在自己家里。兩個人為這件事打得上了派出所。 姜婉可不想重蹈覆轍。 ☆、第二十四章 看到姜婉發來微信,顧容本來打算直接忽視。但一想這段時間以來,姜婉似乎沒有認識到他們之間只剩下一段發膿潰爛的尾巴,還有所期待。于是發時間地點過去,約她再見一面。 姜婉精心打扮一番。及膝高腰包裙,一子領露肩毛衣,外面罩一件湖藍色繭形大衣。進到室內,剛好脫掉大衣,露出肩頸以上皮膚,還有貼身毛衣下的曲線。 只是地點在吵吵鬧鬧的星巴克,氛圍并不怎么好。 她點了兩杯咖啡,再找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過幾分鐘,就看見顧容推門進來。她沖著大門方向招招手。 顧容過去坐下,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姜婉心疼地說:“你瘦了。我知道你這段時間不好過,盡量不打擾你??墒?,又很想……和你見面?!甭曇粢蝗缂韧貗扇?。 顧容突然發現他很難再享受這樣的柔情蜜意。他覺得渾身不舒服,他就是這樣一次次地和姜婉見面,最后將自己和孟黎的關系逼上絕路。他對孟黎有多愧疚,現在對于自己和姜婉的關系就有多厭惡! 姜婉見顧容皺著眉不說話,只當他是心情不好,更需要自己的安慰。索性從對面的沙發坐到顧容身邊,還伸手探了探他額頭,關切問到:“沒事吧?” 顧容一驚,趕緊撇過臉,從姜婉手底下躲開。 姜婉略微尷尬。換個話題:“古人也說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你不要擔心,也不要一味自責。這并不是你的錯?!?/br> 姜婉見顧容臉色略有緩和,便接著說:“我聽說你要凈身出戶。也許我不夠資格說這些話,但即便站在朋友立場,也請你三思。畢竟你們的房子,各有一半。你不需要,也不值得……” 聞言,顧容驚詫地看著姜婉,就像看著一個從來不認識的人。他已經明白姜婉接下來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是誰傳出凈身出戶這個謠言,也不知道姜婉有什么自信來說這些話! 他以前竟然還覺得他和姜婉之間,是精神交流,應該超越一般世俗。更何況姜婉畫給他的那些畫,天真無邪得像童話故事。 原來只是他瞎了眼的想象! 倒是孟黎,夫妻一場,最后因為自己身心受創,卻連一分多的錢都不要! 他突然想起結婚半年時的一件事。有一個月孟黎的信用卡透支太多,不夠錢還,于是讓他來還。他轉賬以后問孟黎:“花什么,一個月刷了好幾萬?” 孟黎搖搖頭:“不知道,可能是衣服或者化妝品買多了?!?/br> 他那時才知道孟黎不記賬,花錢這樣大手大腳。就稍微說了兩句。孟黎卻一頭鉆到他懷里:“你怎么這么啰嗦?喜歡你,信賴你才花你的錢;要是對你沒感情,給我花我還不要呢!” 所以,最后孟黎走了,走得干干凈凈,果然連一分他的錢都不肯拿。這是否也意味著她對自己再無絲毫感情? 顧容想得突然有些鼻酸。正正身體,拉開和姜婉的距離,一臉嚴肅:“姜婉,我有個問題。我們去你老家,你是不是給我老婆說了這事?” 姜婉一怔,沒想到顧容突然問起這事。她迅速察覺到顧容的異常,便微微垂下頭,略有些低沉地說:“那時候你說不再和我見面,我很傷心。但也確實覺得你應該回歸家庭。是,我是給孟黎打了電話,我跟她說我們最后一次見面,請她以后好好照顧你!” 姜婉信誓旦旦:“只有這些,我只跟她說了這些?!闭f到后來,因為傷心,聲音微微哽咽。就算她沒有道德,拆散別人家庭??墒撬钦嫘南矚g顧容,是真心想跟顧容在一起。 看著姜婉泫然欲泣的臉,顧容就像突然清醒一樣。以前有一個牢固的關于姜婉的幻想土崩瓦解。 他什么都沒說,只是掏出手機,熟練地按下孟黎的號碼。他給孟黎打過幾次電話,孟黎都沒接。于是今天特意買了個新號碼,想打給孟黎說一下房子的事情。 手機響起來以后,孟黎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接起來,客氣地說:“喂,你好,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