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節
雖然她在山上住了十幾天,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讓人做了,可總覺得不夠。但是她已不能再多花時間了,必須回城。他們離開時,天色將晚,北方的天空忽然飄下了幾朵雪花,冬日降臨。 然后不過半月,就下了一場大雪,雖然雪后有幾天小暖的日子,雪都化了,可是緊接著就寒風凜冽,比往年都冰冷刺骨。 邊境上,沈家軍的兵士們開始告訴百姓們南遷。因是臨邊界,常有戰亂,民風彪悍,許多人以打獵為生。這一帶的民眾已經與沈家軍休戚相關過百年,這是頭一次聽說戰事將臨,沈家軍讓百姓往南方去避風頭,民眾非常不解,有人大罵兵士們孬種,也有人糾集青壯,組成民勇,要保護自己的村落??梢灿行┠懶〉钠矫耖_始離家往南走了。 遙遠的南方,卻有人零零落落地往北方行進。張允銘將一些訓練好的義兵,分成小隊先行。自己指揮兩萬人開始打包各種武器,籌備車馬,就等著邊境一旦開打,他就打著抗敵的旗號前往京城。平遠侯布置的幾條聯絡路線,哨卡也已經全部到位。訓練出的上百信鴿,已經被帶往邊關和酒窖處。 在酒窖附近的山谷外,聚集了一大堆人伸著脖子看山谷的南出口,這些人中就有老道士和小道士。 老道士把煉出來的東西都交給張允錚了,張允錚小打小鬧地在野地放了幾次炮仗,就說要在山崖上試試,讓人在山壁上打了孔,然后把谷口左右都把守了,不許人們靠近。張允錚自己上了崖,把捆好的小筒塞入了洞中,點了火捻,用輕功飛跑上山。 大家在下面等了半天,正開始不耐煩之際,就聽轟隆一聲大響,山崖上冒出一團塵土,眾人抱頭跑開,只有老道士傻了,呆呆地發愣。 等塵土散去,大家看山崖下有幾塊大石頭正落在谷口中間。 張允錚走過來,對月季等人說:“你們下次把洞打深一點?!?/br> 月季抱怨:“那得掄好多次大錘呢!” 張允錚瞪眼:“不掄就別吃飯了!” 月季嘟囔:“有人吃飯就是跑跑腿兒,我怎么吃飯就得干重活?” 旁邊的玉蘭被影射了,笑著說:“這是報應!誰讓你前十幾年那么懶,什么活都沒干來著!” 另外一個過來說:“公子,還是別炸山石了,我們還得往谷里運草木酒桶呢,走路不方便?!?/br> 張允錚點頭:“好,現在不炸了……” 老道士走過來,心有余悸地問:“這……這……就是我煉出來的火藥?” 張允錚馬上搖頭:“當然不是!是我配出來的!你煉出來的,頂多是原料?!?/br> 老道士滿臉憂慮:“這個……這個……當初她可是說不是為了傷人的……” 張允錚說:“當然不是為了傷人!就是為了炸炸石頭?!?/br> 老道士墨跡:“真的不會傷人?” 張允錚撇嘴:“你想不想救你師弟了?” 老道士忙問:“當然要救,怎么救?” 張允錚在老道士耳邊說了好久,老道士大瞪眼睛:“這也行?!” 張允錚說:“當然!然后你就往平遠侯府跑,說是張二公子的朋友就行了!好啦,我讓人送你們回京?!彼舐暫傲藥讉€人過來,吩咐了他們。 老道士神情憂郁,與小道士往回走,小道士小聲地問:“師傅,您是不是擔心干不成?” 老道士有些混亂地搖頭,對小道士說:“按理說,該是成的……只是……”他停下。 小道士問:“只是什么?” 老道士長嘆:“你師叔要恨死了我?!?/br> 小道士倒無所謂了:“恨就恨唄,您救了他的命不就行了?咱們還了債就走,再也別見他就是了?!?/br> 老道士看小道士:“你就知道偷懶!” 小道士大聲說:“這怎么是偷懶?!釗弟說了,三十六計……” 老道士因為方才看到了爆炸,心中莫名不安,抬手打小道士:“還狡辯還狡辯!” 小道士雖然哇哇叫,可是笨得沒有跑開。 次日,老道士和小道士就隨著軍士們往京城走,還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這次不用擔心回去遭白眼了。 天一冷,在燕城的施和霖就痛苦地縮了脖子,穿得像球一樣。他想回南方,再去蘇傳雅那里。這里,段增過得挺好,在城里有個小醫所,軍營里還有個訓練班,已經有許多人叫段增“師傅”了! 可是他覺得不該走,因為聽風聲就要打仗了。他一個郎中,再怕冷,也該留下來,可是…… 施和霖糾結地坐在一邊看段增給病人號脈,段增將寫好的方子遞給病人,口氣不善地說:“你這次要是不按照我的方子吃藥,再去別人那里看了胡吃藥,你就不要再來看我了!我沒這個時間!” 那個人一個勁兒作揖,“不敢了不敢了!”接著難為情地說:“那個,段郎中……我沒錢了……” 段增不耐煩地揮手:“快走快走!日后我有事的時候來幫忙就是了!” 那個人四十多了,可被段增訓得作揖,躬身退走。 見段增語氣傲慢,完全長大成人,施和霖又驕傲又惆悵…… 段增見那人出了門,才扭臉對施和霖說:“你在這里想什么呢?天冷了,去準備行李走人呀!” 施和霖嘆氣:“打仗的時候,需要郎中……” 段增哼道:“但是肯定不需要你!一見血就暈,還不夠給人添亂的呢?到時候救誰呀?是你還是傷兵?” 施和霖叫:“你怎么能這么攻擊我的短處?這是對義父的態度嗎?” 段增翻白眼:“怎么是攻擊?我只是實話實說!你還是去小雅那里吧,這里完事了,我去找你?!?/br> 施和霖扁著嘴:“可是我……想讓你一起走……” 段增切一聲:“怎么可能?!我現在可是個軍醫!徒子徒孫滿軍營,得打完仗再說……” 門口有人敲門,段增不回頭地說:“今天不看啦!非急癥明日再來?!?/br> 有人在外面喊:“我是嚴軍師,是急癥!” 段增說:“進來吧?!?/br> 嚴氏笑著走進來:“哇,你脾氣見長??!”對段增和施和霖見禮 段增回禮后說道:“我脾氣原來就很大!是急癥?來,我給你號號脈!” 嚴氏輕搖了下頭,對段增小聲說:“我不是來看病的,是來找你要人的?!?/br> 段增說:“我可沒人,你不早說?!現在的一百人早讓人定光了……” 嚴氏瞪眼:“我們是什么交情?!你還敢推我的事兒?何況這事很重要,我要個可靠的人?!?/br> 段增不屑:“又是仙人跳!我懂!” 嚴氏哈哈笑起來,施和霖說:“那要不成,我去?” 嚴氏看著施和霖認真地說:“去的地方要打仗的……” 段增打斷道:“那我義父去不了!他一見血就暈?!?/br> 嚴氏急忙搖頭:“不行不行!得好多血呢!” 段增嘆氣:“我隨你去吧!” 嚴氏高興:“太好了!”可馬上有些擔心:“城里的事怎么辦?” 施和霖說:“我來幫助他教導那些兵士?!?/br> 段增不相信地看施和霖:“都是要講外傷的料理什么的……” 施和霖說:“那還不容易?紙上談兵唄!又沒有血腥味兒,我可以教教他們怎么做止血的膏藥……” 段增點頭說:“太好了!我就懶得講藥理,義父幫著……”他又遲疑:“那義父怎么往南邊去?天氣會越來越冷的?!?/br> 施和霖垂頭喪氣的樣子:“我就不往南邊去了?!?/br> 嚴氏說:“別急,燕城不久就會疏散居民,那時有兵士護送,你可以跟著他們走?!?/br> 施和霖結巴:“要……要……” 段增皺眉:“要開始了?” 嚴氏點頭:“很快了?!?/br> 薛貴妃終于得到了皇帝會來她這里用晚餐的傳信。 她曾在書中讀到過,女子如果被啟開了欲望之門,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她過去對此嗤之以鼻,覺得那不過是為放蕩找的借口??墒乾F在,她真的明白了這是什么意思。 她進宮時不過十七歲,對皇帝一直誠惶誠恐,從來沒有真正地放松過,一直要留份清明觀察皇帝的喜惡。這種情況,自然無法享受到什么樂趣,不過是照著教導的種種,適當地表現出滿足和感激。只有與太子在一起,她才真的享受到了房中妙處!這種震撼如此強大,每每與太子碰撞后,她都會一連幾日縈繞不忘,反復回味,無法平靜。而過了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太子,她就覺得身子里面空空的,像是整個軀干只剩下了一張皮,叫囂著要太子來填充自己的血rou。她每日神思懨懨,無法按捺地想再見太子一面。 她的心境就在見到太子的喜悅和見不到太子的煎熬之間上下起伏,她多少次痛苦地悲嘆:這么熬著,哪天是個盡頭呢…… 現在,盡頭就快到了吧? 薛貴妃告訴陪嫁她入宮的嫲嫲:“你寫個菜單,皇上喜歡清淡,別太油膩就行了,只是里面要有燕窩或者銀耳。定好讓我看看?!?nbsp;既然有了東西,那還費心思設計食物干嗎?她現在一想到那個年近半百的老男人就感到惡心!一天都不想和他在一起!謝天謝地他現在已經不喜房事了,不然薛貴妃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露出馬腳。 嫲嫲領命去了,薛貴妃拿出那個裝了荷包的玉匣,到書案前坐了,將玉匣打開。她輕輕把荷包拿出來,又從荷包里拿出那個紙包,小心地展開,分出一小勺的樣子,另找了張紙,包好了,放在一邊。她重將原來的紙包包好,唇角帶著微笑——什么叫心有靈犀一點通?自己剛剛惆悵皇帝沒病,知趣的情人就送來了藥粉!人的身體是不會撒謊的,太子對她全力以赴,她也有無窮柔情……她與太子一定情緣深厚,身體和心思都如此和諧…… 薛貴妃抬手研了些墨,取了小楷,在紙包上畫了一個香爐和一輪彎月:七月七日,焚香拜月,他們初會之時,這個日子要記一輩子才對。 皇帝到來時,薛貴妃裝扮得整齊而華美,笑盈盈地迎上了皇帝。 皇帝情緒很松弛。平常沒有可擔心的,茅道長近日對他宣揚冬日養生之要乃是養腎防寒。養腎,就是護精保本,最不可近房事。他本不想到薛貴妃這里來,但是算來已經一個月多沒過來了,薛貴妃為他掌握著后宮,辦理了盛大中秋慶典,年夜宴也得她來cao辦,皇帝就過來看看,算是給薛貴妃一個撫慰。 皇帝看到薛貴妃水光盈潤的眼睛,對他似看非看,以為薛貴妃是害羞了,笑著說:“好久不見愛妃,愛妃氣色真是鮮嫩,定是保養有方,該對朕說說?!表樖滞炝搜F妃的胳膊。 薛貴妃聽這話心中一驚,接著被皇帝一碰,身體又一僵,可她馬上就放松下來了,嬌笑著說:“陛下玩笑了,臣妾哪里有陛下氣色好?陛下看起來,面有紅光,精神抖擻呢?!?/br> 皇帝也許是年紀大了,現在特別喜歡別人說他健康,呵呵笑起來,忽略了手下薛貴妃的那瞬間僵硬,以為是薛貴妃好久不見自己,太過緊張。 晚餐很清淡,有蝦仁冬瓜湯,rou絲小炒等,飯后的甜品是銀耳枸杞蓮子羹,放在銀質的小碗里端了上來。 薛貴妃對皇帝笑著說:“這是奴家專門為皇上準備的,在爐前盯了一個時辰呢。銀耳補益心肺,蓮子清火敗毒,稍加了蜂蜜,飯后吃,養肝護胃,皇上可一定要嘗嘗啊?!闭f著,把一碗端給了皇帝?;实郜F在對飲食很挑剔,聽到這些好處自然動心,看來薛貴妃的確重視養生,臉色好許是因為飲食講究。他見盛羹的小碗本來就是銀的,就伸手接了薛貴妃手里的銀碗,又拿起方才喝湯的銀勺好好攪拌了一下,提起銀勺,銀勺亮晶晶的,想來沒事。 他吃了幾口,覺得的確甘甜可口,就多吃了幾勺,一直到銀碗見底,白亮亮的銀碗沒有變色。 皇帝用了晚餐,薛貴妃正好請教了幾個年夜宴的細節問題,皇帝就表示要走了。薛貴妃強迫自己把皇帝想象成太子,做出了些許不舍的神情可又矜持大方,皇帝現在養身為重,自然不會為她停留,又說了幾句話就起身了。 薛貴妃一路恭送皇帝到了宮門處,見皇帝走遠了,才緩緩地出了一口氣。她腿腳發抖,差點走不回自己的寢室,由那位嫲嫲扶著,一進了寢室,就馬上躺倒了床上——誰能想到偽裝著去喜歡一個人會變得這么累!還要外加下毒,這壓力也太大了吧?! 第一次難,后面就相對容易了些?;实墼賮?,薛貴妃就沒這么緊張了。 一進臘月,滴水成冰。 北戎方面大軍云集,探馬報回的數字累加起來已經五十多萬。 鎮北侯這是頭一次面對這么強大的北戎軍力,他不得不承認季文昭是對的——如果此時與北戎軍隊一拼死戰,沈家軍必然全軍覆沒。他當然不知道,前世,他沒有季文昭在一邊,心知無望取勝,只能拼死?,F在,季文昭說退守后還有取勝的機會,他決定聽從季文昭的建議。 鎮北侯召集所有中軍幕僚,沉重地說:“各路探馬都回報說,北戎重兵陳列邊境,號稱百萬,實則半數左右,可就是如此,也是三倍于我方的兵力??磥硭麄兘诒厝话l作,各位有何見解?!?/br> 他看向季文昭,季文昭知道鎮北侯的用意,馬上站出,大聲說了他的撤軍建議。其他幕僚們自然紛紛反對,有人說如此對士氣打擊太大,有人說這樣會辜負皇恩,還有人說這是變相的投敵……季文昭當然像打了雞血一樣,舌戰群儒,一個人把種種觀點一一駁斥,最后鎮北侯見時機成熟,舉手示意道:“我聽了眾位的意見,覺得季軍師所言有理?,F在不可與敵對峙,該先保存實力,馬上撤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