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但連走路都需要靠著兵器支撐的他,此時感覺到手腳尤其無力,他似急似怒地憋紅了一張錐子臉,天知道這看起不足二兩rou的排骨妹,哪里來的一身怪氣,直抱得他全身骨骼都“咯吱”作響。 “嫉?!毙氩活櫵膾暝纯?,那張冰雪雕鑄的面容比起先前的木然呆板,多了幾分神彩飛揚的期待,她勉強調整僵硬的面部表情,扯了扯唇角,那糊得一臉是血的臉龐似費力擠出一絲別扭的微笑。 眾人猜測,她估計是想將自已最美好的一面展露出來,但結果卻有一種畫虎不成類似犬的失敗效果,那一臉是血的模樣,再加上露齒沾血的嘴唇,莫名滲人的慌,乍一看去,簡直就像是剛從地獄爬上來索命的惡鬼。 她很輕松地抱著被桎棝在雙臂間的嫉妒,語氣刻意放緩,幽深流轉異彩的黑瞳沉下,語意不祥,道:“終于見到你了……嫉?!?/br> …… 湘西龍浮島 一輪碩月從濃霧陰霾中隱隱約約透出些許清亮輪廓,黑山峻峰,峭崖懸壁亦籠罩其中,黑霧沼氣急速膨脹著、擴散著、彌漫著,無聲無息地充斥著廣袤的空間,霧重浩渺,連接一座古老黑黢碉堡城與天地之間的霧霾融為一體。 夜涼如水,萬籟俱寂,一道披著黑色斗篷的柔姿雅逸身影,步履不緊不徐,順著一條長長曲折、壁鑲蝙蝠銅燈的階梯而下,莫約小半個時辰,終來到一間占地寬闊的地下室內。 地下室狹小的窗口與內部廣大的空間形成強烈的對比,使得內部光線暗淡,進深極深,給人一種神秘幽暗之感。 室內森冷而陰涼刺骨,來者一時不適應寒意,隱約驚蟄了一下纖弱身子骨,但見這呈圓型、四周被用冰窖雕鑄成一方方深邃透光的圖騰,地面亦是用著朱砂與一種幽藍難褪色澤細致描繪著一種詭異而神秘,如遠古遺留的祭祀神壇陣法。 在地下室的圓丘壇上,離地面約高幾步臺階中央擺放著一個金絲楠木,并點綴還魂月石的昂貴棺材,里面正靜謐詳和地躺著一名被月綃冰綢深衣覆身的男子。 他整個人似被冰凍的神衹那般,時間流轉自他周身便永恒畏懼停止,一頭冰淬般幽藍銀發覆散開來,鋪陣于他肩胛、胸膛、臂間,映著冰窖中透出的質透光芒頓時如流光溢彩,他美得令人失神,亦美得纖塵不染,就像根本不該存在于污俗世間的那抹冰魂雪魄。 但他確確實實地存活在這個世界,并且整個人一無所察地靜靜躺在那里,迷亂了千年的銘刻。 隨著微細腳步聲緩緩響動靠近,他才驚鴻掀睫,微微抬開一雙玲瓏七竅琉璃眼瞳。 “出什么事了?!?/br> 似從久遠的沉睡中蘇醒,他的聲音慵懶而略帶暗啞,緩緩響徹整個空蕩清晰的室內。 他開口問的不是有什么事情,而是直接便判斷已經出事了。 對于男子的神機妙算來者并不訝異,那披著黑色斗篷,觀其裊裊婷婷的身形可以推測是一名女子,她低首趨步走近圓丘壇,便恭敬溫馴地跪在地上,朝金絲楠木棺材內的男子道:“皇……猀華大人,還有影子第四隊隊長埠土皆被景帝擒獲住了……” 惰懶懶道:“還有呢?” 女子再道:“猀華大人其麾下影子十二隊,在落嬰城與翡翠城,分別已折損了四大隊……” “繼續?!?/br> 依舊平靜得無一絲波瀾的語調,令女子的心臟驟然緊縮。 女子暗吸一口氣,除了這地下室的陰涼寒意令她不適之外,那屬于惰皇那無處不在無形的威壓氣息更是無孔不入地入侵吞噬著她的身體。 她只道惰皇喜寒見陰,卻不知道此境此界是惰皇特地耗費不少時日精力建筑,挑選的是世上難尋的至陰至邪至寒的陰煞最重之所,他需要借助集天地而生的玄陰之氣,來控制體內逐漸失控的變數。 “據聞影子十隊、影子十一隊、與影子十二隊的隊長都是被一名神秘的少女……” 女子語調清凌而慢快有序,很快便細細地將她所知道的前因后果匯報出來了,接著女子便依舊保持一開始的低眉順眼,靜靜地等侯頭頂的指令。 “宇文清漣……” 乍聞被喚名字,女子——亦就是宇文清漣一愣,微抬起臉來,一絡絡的盤成發髻,玉釵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金步搖,長長的珠飾顫顫垂下,在鬢間搖曳,眉不描而黛,膚無需敷粉便白膩如脂,絳唇微張,三年的時光令她仿若一片海般湛藍,沉澱了年少的浮夸青澀,亦少了曾經的張揚明媚,全身散發著嫻雅淡淡的悠悠的清然。 “是?!?/br> “三年了,你知道該怎么做了吧……” 宇文清漣一震,睫毛急劇顫抖幾下,方輕咬下唇,將腦袋深深地埋入地面:“……屬下知道?!?/br> “下去吧,召霄明過來?!?/br> “是?!?/br> 宇文清漣跪膝退下后,不一會兒,一名滿頭蜈蚣發辮辮子的年青微胖男子前來,他穿著一件斑斕色澤,那像用上百種顏色的節節布巾縫制的衣衫,就像一個寬松的大布袋,幾乎將他整個人都籠裝起來,是以他走動間略顯步履蹣跚。 “呼鄂城是否出事了?” 霄明剛準備跪安,聞言一驚,卻不敢放肆抬眸,脫聲震驚道:“惰皇……明察!” 惰聽聞件件宗宗不順之事,疲軟身骨帶著雍雅瀚逸從棺材內輕撩立了起來,動蕩中,他衣袍似水波漣漪,一舉一動都似在舞蹈,長發直垂腳踝,無拘無束,著一襲月白冰綃深衣委地,那冰雪色發絲漸漸從底根處恢復了正常烏黑墨玉色澤。 他面容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掃,雖膚色相較于常人蒼白幾分,卻仍然掩不住絕色容顏,頸間幾縷墨發勾勒滑落,愈發稱得鎖骨清冽。 他雙眸似水,卻帶著談談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顯得主人的城府深不可測。 “淺睡感悟中,倒似有警覺,說說瑛皇國邊境安排之事吧?!?/br> 霄明不敢怠慢分毫,心中雖有些緊張,但聲音卻努力維持平常道:“我等已派人聲東擊西,擾亂了瑛皇國的注意力,想必他們著重點會偏側,屬下下最遲不過三月,必能拿下瑛皇國的經濟命脈,令朝淵國失去這個……盟友?!?/br> 美目流轉,惰恍若黑暗中丟失了呼吸的蒼白蝴蝶,神情淡漠:“最近總覺一股不安縈繞心中,事出有異必有妖,想必有些事情不會像原先判定得這般順利,既然已‘睡’不著,便順道出去看看吧……” 霄明一聽,有些驚慌:“可,皇您的身體……” 惰似睡未睡地半闔睫簾,打斷了他的話:“騰蛇七宗剩余五宗的具體位置,還是沒有從玖蘭蒼崎口中套取出來嗎?” 霄明一窒:“這俗媚妖醫……好像被瑛皇國的人抓走了……呼顎城的事情聽探子回報,好像東皇國的嫉殿亦摻手其中?!?/br> “三年時間,騰蛇密宗的事情倒也算不上是一件秘聞了,東皇與瑛皇兩國自然不可能無動于衷,至于騰蛇皇族的下落……可曾尋到蛛絲馬跡?” “上次霄明曾跟皇您匯報過一次,在幾月前我等抓獲一名自稱是騰蛇皇族的女人,經查驗她的確是擁有騰蛇純種血脈,但是并非騰蛇皇族,爾后經過一番嚴刑逼供,她熬不住,曾迷迷糊糊透露,并確認這當今世上的確有著僅存一名的騰蛇皇族!” 惰眸光靜謐地投入空氣中,似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很淺很淡笑容,如同煙花般飄渺虛無:“素汝曾叮囑過一個人,讓她去找騰蛇皇族,并帶去一些話……果然是早有暗棋啊……”—— 瑛皇國皇宮 至那日嫉妒被怪力女玄嬰抱住,死活掙脫不了,一時氣極攻心受不住刺激,眼前一黑,便一直昏迷地躺在床上養傷。 想來,那日呼鄂城中玄嬰雖及時將他體內那絲陰寒的玄氣抽出,但到底是停滯過久傷了些底子根本,若想恢復以往,還是需要慢慢調理修養一段時日才行。 自那日玄嬰失魂清醒,在寢宮看到嫉第一面之后,便跟雛鳥情結似的,像條孜孜不倦的小尾巴似不肯安份地繼續待在牧驪歌的寢殿內養傷,而是隨時趁著宮人或牧驪歌不注意的機會,便偷偷跑到嫉的臥室病床邊,托著下頜,入神地靜靜地看著他。 這一幕令不少宮人侍衛,乃至太醫們唏噓不已啊。 多么可愛又惹人憐愛的小姑娘啊,忒可惜的就是,為什么偏偏目光如豆地看中了那個傳聞中恐怖殺人如麻的嫉殿呢? 可眾人一想,興許是小姑娘腦袋的傷惹得禍,想著她腦袋上的傷痕雖然在慢慢痊愈,但是記憶依舊不清不楚的,難勉會造成認識上,或判斷上的錯誤。 而玄嬰這段時間,除了在自我養傷之外,亦是趁著嫉妒還沒有醒來,一直在暗中思索,該拿她這個新的攻略目標怎么辦? 首先她從百科全書以及曾接觸過跟他類似的人抽樣后,整理一些數據來認真分晰他的性格,當然也旁敲側聽地從牧驪歌嘴里橇出一些他的資料,繼而開始“攻城”計劃。 從別人對他的稱呼上來分晰,“嫉妒”兩字便是可以囊括下他整個長歪的成長路線歷程。 莎士比亞說:“您要留心嫉妒啊,那是一個綠眼的妖魔!” 沒錯,玄嬰覺得莎士比亞這話說得很對,因為她面對的正是一個徹頭徹底的綠眼妖魔。 嫉妒,從書面上來講,就是一種極想排除或破壞別人的優越地位的心理傾向。 嫉妒是指人們為競爭一定的權益,對相應的幸運者或潛在的幸運者懷有的一種冷漠、貶低、排斥、甚至是敵視的心理狀態。嫉妒俗稱為“紅眼病、吃醋、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等等。 嫉妒就內心感受來講前期依次表現為由攀比到失望的壓力感;中期則表現為由羞愧到屈辱的心理挫折感;后期則表現由不服不滿到怨恨憎恨的發泄行為。 顯然,前期與中期都不足以拿來形容嫉,他分明已經是病入膏盲,邁入了后期毀滅性的階段。 面對情緒如此反復難捉摸的他,想要從根本上闖入抵達到他那顆扭曲變態的小心靈,除了需要慢慢溫水煮青蛙地治愈他,恐怕還需要一點一點消磨掉他那一層如刺猬堅硬豎起殼。 ☆、第三章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玄嬰思量著,其實萬物不離其中,就是需懂得方圓之道,方即動,圓即靜,前者以萬變應不變,后者以不變應萬變。 不急,闐靜,一切等他清醒后…… 轉瞬嚴冬已逝,瑛皇國春芽展新枝,枝頭翠滴。 早晨,悄然蘇醒的一切都沐浴在一片金色的陽光之中,融融的溫煦光茫,舒徜,絕塵纖陌,從窗欞穿梭細縫間充盈了一片室內明媚。 嫉已整整昏迷了三日,玄嬰亦一直靜靜地耐心等待著他蘇醒那一刻。 此時床畔躺著嫉妒,就像一名普通尋常的少年,他雙眸緊閉,那一雙嘴角深陷的橘粉色的唇瓣,習慣性地譏諷刻薄抿緊,瓊鼻略尖挺,那削闕的稚子面型,濃密覆下略帶幾分褐黃色澤的睫毛,令他像是薔薇城堡中沉睡中的歐美王子。 這是玄嬰第一次如此認真地打量嫉妒,時隔三年時光,但歲月好似特別優待他,那張雕琢得很細致的立體五官,依舊有著一種純粹稚美,介于雌雄莫辨的界限,像是彼得潘一樣,一個會飛卻拒絕長大的頑皮孩子。 “彼得潘?”這個名字,與其代表的一些事跡,令玄嬰微有些觸動。 看嫉眼皮顫動,似準備要睡來。 她噤聲,有時候任何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以影響好感度的進展以及未來感情進階過程,是以她必須時刻銘記著她是一名暫時失魂癥(失憶癥)人士,她不會擁有跟正常人一樣那般精明算計,那般神情自然。 這般考慮著,她稍微調整了一下角度,睨眸斜向窗欞,隨手一揮,咯吱一聲半闔的窗戶并開,便流敞出一片柔和光線傾入,而她則似疲憊地柔順而乖巧,將腦袋輕趴在床畔蓬松被絮邊。 呈彎月弧度的長睫覆撒下一層陰影,白顏呈一種若隱若現的斜角,露出一截微翹挺直的鼻梁,水潤飽滿的嘴唇,淺淺的呼吸噴撒,很……無害而柔弱。 她想,心理學概念中解釋,嫉妒是指人們為競爭一定的權益,對相應的幸運者或潛在的幸運者懷有的一種冷漠、貶低、排斥、甚至是敵視的心理狀態。 那么她表現得太過強勢則會觸及他的好勝心,使其產生一種排斥,甚至敵視的心態,她決定暫時換一種更“柔和”的方式靠近他。 當嫉悠悠轉醒之時,身體的本能率先感受到一股陌生的氣息靠近,他第一反應便是出手攻擊。 由于血之亡鐮被擱至一旁,他摸不著隨身武器,便直接橫掃一掌煽去。 這倒是玄嬰千算萬算沒有預料到的結果,她好像低估了嫉妒曾經生活的環境艱險程度,才讓他練就出這么一副隨時處于警覺的身體,眼下她倒是不畏那一如拔了尖甲的爪子,可若輕易躲掉的話…… 到底是會露出破綻的吧,于是她微縮了縮肩膀,像是不堪受力,實則借力使力地從床畔矮凳幾上翻撞倒在地上。 “啊嗯……” 嫉動手時,便順勢睜開了眼睛,一抬眼,便正好看到玄嬰狼狽地摔在地上,還因為力道過猛,轱轆轱轆地滾了幾圈才堪堪停下來。 她頭發披散逶迤于地,一身潔凈雪白的宮裙蹭上灰褐污漬,雙腿微微蜷縮地弓起,剛才那副準備呈現的完美“等待”畫面算是被嫉這突出其來的一手,破壞得淋漓盡致。 但是……嫉定睛一看,發現是玄嬰時,他輕咳幾聲,沙啞而干裂的嗓音溢出幾個音節,頓時吊梢眼角,白森森露齒,尖銳刻薄地笑了:“豬……蠢?!?/br> “……”玄嬰在心中默念一百遍:冷靜、冷靜、冷靜…… 她抬起眼看著他,卻驀地一怔。 由于嫉妒剛才醒來動手之際,他經常纏入額至一只眼睛的松垮繃帶順勢滑落,頓時露出了一只森幽碧瞳,與另一只,甚少觸碰到光明,卻是一種黯淡慘羅顏色。 一綠一淺褐琥珀色。 他一無所察,或許是因為睡了三天,那混沌的神智尚未完全清醒的緣故,他昨夜發一一夜的燒,現在即使面對她,這個令他恨得牙癢癢,想除之而后快的“仇人”,他全身酸痛無力,那厚積卻薄發的殺意簡直弱得可憐。 異色雙瞳?! 玄嬰不想他測覺到她的異樣,迅速耷拉下眼皮,直直地盯著地面,心中一跳…… 想不到他竟是異色雙瞳,在哪一個國家,或者說是無論異域或皇朝,都輕視這種異色雙瞳的存在,如騰蛇一族異色雙瞳的情況相同,一般擁有異色雙瞳的人,都是雜統血脈滲摻過多,導致了原本的血脈被稀釋…… ……想著他的性格,他的成長環境,他那一位“皇兄”,還有這一雙避忌的異色雙瞳,玄嬰考慮,看來還是不夠,再“柔和”的方式接近他,他心中的自卑感都會被激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