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毫無反應。 她急了,把這個血一樣的石頭高舉到太陽底下,一連串兒地喊了好幾聲衛泠,“你到底在哪?是不是因為我才走的?” 陽光刺入她的眼中,淼淼瞇起雙眸,看著石頭里不斷流動的那滴血液,鼻子一酸,聲音毫無預兆地哽咽起來?!拔疫€有很多話……你是不是不打算原諒我了?我那天太驚訝了,所以沒能跟你好好說……” 話說得語無倫次,也只有她自己能聽明白。 那邊的衛泠或許聽不見了,她呆呆地倚著樹干坐下,情緒一下子跌入谷底。 * 那幅畫用散花綾裱好掛在書房中,正對著楊復的翹頭案,只消一抬頭便能看到她的笑臉。 他正在查看隴州寄來的書信,便聽門外傳來匆匆腳步聲,一個身影闖入書房,“王爺,你知不知道衛泠走了?” 楊復放下信,偏頭睇了她一會兒,“知道?!?/br> 府內任何動向管事都會向他稟明,何況這并非小事,衛泠離開正是他放的行。昨兒回來得晚,沒來得及從她支會一聲,沒想到這姑娘今天便知道了??礃幼?,還十分在意。 淼淼頓覺無力,急得快要哭出來,“你為何不告訴我?我……我還有話沒說呢……” 楊復凝眸,“什么話?” 她恍若未聞,跑出一腦門的汗,“我找不到他了,用血石找他他也不理我……怎么辦,萬一衛泠出事了呢?” 楊復按住她發顫的雙手,拿起帕子拭去她額上汗珠,“昨日是府上侍衛護送他出城門的,官道十分安全,你不必擔心?!?/br> 在他的安撫下,淼淼的情緒漸漸平定下來,“那他為什么不理我?” 楊復頓了頓道:“或許沒聽見罷?!?/br> 她悶悶地嗯一聲,暗中打算晚上再找他一回。 天氣轉入深唇,天氣一天天熱起來,稍微一動便是一身的水。淼淼白天出了很多汗,傍晚時沒用晚膳先洗了個澡,一整個下午都急得團團轉,這會兒終于平定下來。衛泠很厲害,他不會出事的,他可能是生她的氣,所以才不理她。 思及此淼淼輕聲喟嘆,她一定要好好跟他解釋。 用過晚膳后窩在榻上,她握著血石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開口。他如果沒事,白天為何不理她,是因為不想理她嗎?那她現在再找他是不是自討沒趣? 踟躕之際,楊復已經洗漱完畢,他坐到塌沿揉了揉她的腦門,“日后總有相見機會,無需急于這一時?!?/br> 淼淼眨了眨眼,仿佛在思考他這句話。 室內只留下一盞燭燈,熏籠香料裊裊傳來,淼淼還沒回過神來,手中的血石便被他拿走了,放在一旁的桌幾上。她伸手去夠,“還給我?!?/br> 無奈手太短,還沒夠到便被他握住柳腰,毫無預兆地跨坐在他的腰上。她臉上一紅,“你干什么?” 楊復的手掌有力溫熱,沿著她纖細的腰肢往下移動,“走了么?” 愣了半響,淼淼才醒悟這話什么意思,行將張口,裙擺下已探入一只不規矩的大手。她咬唇嚶嚀一聲,身子一軟抵在他胸口,害羞地耳朵通紅。 楊復執意要問個清楚,“淼淼,告訴我?!?/br> 淼淼咬著下唇,“你難道不知道嗎……”他的手都碰到了,還故意這么問。 這些天委實忍得厲害了,才將她拆吃入腹,未料想隔天便來了癸水。為了照顧她的身體,不得不作罷,如今好不容易等癸水走干凈了,他自然會放過她。 楊復抬手放下銷金幔帳,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待她能接受之后,扶著她纖腰徐徐送入。 還是有些疼,并且漲得厲害,卻比第一次容易接受了。淼淼情不自禁地嗚一聲,猶如一葉扁舟,隨著他的動作沉沉浮浮。腿心酸脹得厲害,不斷地被充實塞滿,忍不住從口中溢出輕聲嬌吟。 燭燈昏昧,一低頭便能看見小姑娘不勝承受的嬌樣,楊復將她雙手壓在床頭,十指相扣,動作有越發激烈的趨勢。她總能輕易撩撥他的心弦,不需過多的言語,一個眼神便另他無法自持。 她身子很敏.感,一入得深了便緊緊地絞著他,楊復清湛的嗓音益發低沉,“淼淼,我想要個閨女……” 淼淼仰頭咬住他的肩膀,留下一排細小的牙印,“又不是我能決定的……” 她被弄得渾身無力,最后軟軟地躺在他懷中,長睫毛蓋住那雙明亮眸子,倦倦地睡了過去。 * 四五日后正值立夏,掰著指頭算一算恰好是她來岸上的第九十個日子。 三個月眨眼就過去了,她本是無比懼怕這一天到來,自打脫離了那個丫鬟的身體,變成人后,這一天便不足為懼。 淼淼每天都拿著血石問話,沒有一回得到回應。 這幾天楊復一得空便不放過她,大抵是以前忍得久了,每晚都要將她壓在床上折騰一兩個時辰。淼淼哪里招架得住,這會兒連走路都雙腿酸疼,偏偏他饜足之后精力十足,同她截然相反。 好不容易盼得他離開一會兒,淼淼洗了個澡,披著褙子來到院外,趁機偷閑曬太陽。 正當她要回去時,只覺胸口的石頭一陣陣發熱,連忙掏出來查看,血石散發著瀅瀅紅光。她倉惶捧到跟前,不等對方開口急急道:“衛泠?” 那邊有些嘈雜,伴隨著淙淙水聲,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后,卻不是衛泠,“你就是淼淼?” 聽著像個老者,嗓音略有沙啞,沉穩和緩。 淼淼滯了滯,“你是誰,衛泠呢?” “他在東海,上回你變成人的藥物便是我給的?!泵髅魃狭四昙o,但是語氣聽著硬朗,“你我也算有些淵源?!?/br> 這么說……他是東海那位鮫人老者? 淼淼頓時變得恭敬起來,捧著血石神情肅穆,“老爺爺,我很感謝您,只是一直沒機會跟您說?!彼龘狭藫夏橆a,緊接著問:“衛泠為何會在你那?他這些天怎么不理我?” 然而老人下一句話,便讓她霍然僵住—— “他命不久矣,臨終前來見我一面。這會兒正昏迷著呢?!?/br> 淼淼呆住,再開口時語氣顫抖,“你說……什么?” 對方一聲長嘆:“他這身體快不行了,估計撐不了多少時日?!?/br> 淼淼仿若一尊泥塑,春風拂在她身上,卻帶來徹骨的寒意,從頭冷到腳。 衛泠不行了?他要死了嗎,可前幾天見面不是還好好的?郎中也來查看過,道他并無大礙,只需好好養著便是。 為什么命不久矣? 淼淼嗓子干澀,幾番張口都說不出話來,吞吞咽咽才憋出一句:“為什么?” 老人低頭看了看石床上的人,雖然他幾次警告不許說出實情,但他都要死了,再不說難道要帶到陰曹地府么? 沒得到他的回應,淼淼生怕他忽然斷了聯絡,焦急問了好幾聲:“衛泠究竟怎么了?求你告訴我……” 對方經過一番斟酌,娓娓道來:“他身上原本就帶著舊傷,是兩個月前來東海取藥留下的。事后又過來一趟,找我求取能變成人類的藥丸,那藥物我煉制幾十年仍未成功,他卻執意要拿走。為了增大成功的機會,他硬生生舍棄了幾十年的修為,如今一身的傷,怕是無力回天了?!?/br> 淼淼只覺腦內一聲轟鳴,她俯低身子縮成一團,止不住地輕顫。 原來沒有能變成人的藥,是衛泠為了成全她,把他的修為渡給了她?,F在她如愿以償,可是衛泠卻要死了。 ☆、第八十一日 她不要讓衛泠死。 淼淼詢問了他們所處的位置,收好血石連忙往回走。內室這會兒只有幾個丫鬟留守,她的東西并不多,隨意收拾了兩身衣服和一袋子珍珠便往外走。 東海距離此地上千里,馬車必定趕不及了,她又不會騎馬,唯一的辦法便是走水路。如若一路順風,約莫三五日便能趕到東海,具體位置她已經求老人告訴她了,應當不難找到。 起初丫鬟見她打疊行囊只覺奇怪,越看越不對勁,在她走時忙上前攔住,“女郎要去哪兒?” 淼淼滿臉堅定,“我要到東海一趟?!彼肓讼霊斀o楊復留下一句話,“你告訴王爺,我這一去不知多少日,叫他不必找我?!?/br> 一壁說一壁往門口走去,那丫鬟豈敢就此放她走,王爺回來還不得狠狠罰她,遂不得不攔住淼淼去路,苦口婆心地規勸:“女郎萬勿從動,一切等王爺回來再做定奪……看時辰王爺就快回來了,您再等等!” 淼淼哪里顧得上許多,衛泠的安危未知,生死未卜,端是一刻都不能再等下去。她甩開丫鬟的手,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你別攔著我,如果我不能回來了,就讓王爺別再等我……” 她這一去,下定決心要把衛泠的修為還給他,或許還能救衛泠一命。大不了重新做回鮫人,只是這樣就不能陪在楊復身邊了……可是再一想衛泠,只要他不死,她愿意舍棄這段感情救他。 話未說完,才邁出門檻便險些撞到一人,她仰頭一看,楊復正面色沉郁地盯著她。 “什么不能回來,你要去哪?” 甫一回來便聽見她這句話,楊復臉色自然不好看,尤其她掛在肩頭的包袱分外刺眼。如果不是他提早出宮,回來是否便再見不到她? 淼淼沒想到被他聽個正著,見他視線落在肩頭,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包袱,“我去東海?!?/br> 楊復杵在菱花門前,頎長的身軀阻擋了她的去路,他不笑的時候分外有壓迫感,不怒而威,讓人從心底里生出畏懼。淼淼也害怕,可是眼下有更要緊的事情,她更怕自己去得晚了,連衛泠最后一面都見不到。 楊復收回目光,凝眸淡聲:“去東海做什么?” 她不假思索,“救衛泠!” 楊復靜靜看著她,不置一詞。 所以就如同他聽到的那樣,她為了救另一個男人離開,這一去不知多少時日,連能不能回來都未知。她叫他不用等,這是什么意思?他和衛泠之間的抉擇,他始終落于下風么? 淼淼被他看得忐忑,一顆心七上八下,終究是要交代清楚的,一昧逃避也不是辦法。她低頭想了一會兒,再抬眸時已然有了定奪,“王爺,我不知道這一去還能不能回來,如果三個月之后仍舊沒有消息,你便不要等我了。也不用去東海找我,這是我欠衛泠的,我必須還給他?!?/br> 她眼含冀望,同以前許多次一模一樣,“如果我不回來了,王爺能不能偶爾想起我?” 說完自己先否定了,搖搖頭嘲笑自己貪心,“你不用想我,把我忘了也行,這樣正好?!?/br> 她說得輕巧,其實一雙手早已在袖中握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rou中,疼痛抵不過心痛,漸漸地麻木了。她從他身旁擠出去,沒敢留著等他的回答,也不知害怕什么,索性就此離去。 * 沒走多遠,手腕猛地被一股力道扯住,她腳步不穩地后退,下一瞬便被抵在墻壁上。 身前是楊復的胸膛,黛藍色衣袍遮擋了她的視線,他沉重的呼吸就在臉前,“那我呢?” 淼淼編貝牙齒緊咬,死死忍著才沒落下淚來。 楊復逼至跟前,近在咫尺:“淼淼,我怎么辦?”嗓音很輕,像暗藏洶涌的海水,表面平靜,深處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淼淼帶著哭腔:“我不知道……” 她其實想說,剛才那些都不是她的真心話,她不想讓他忘了他,就算她很久不回來,他也不能忘了她。那些她拼命營造的回憶,到最后不能只有她一個人記得。 可是這樣對楊復不公平,如果他一直等著她,便不能按照圣人皇后的意思娶妻生子。他是這么優秀的人,怎么能因為她耽誤前程。她以前自私了很多回,把衛泠害得如此下場,不能再讓楊復也如此。 楊復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如果我忘不掉呢?” 兩人挨得極近,眼睫毛輕輕一眨便能碰到他的皮膚,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怒意。淼淼一陣愣神,眼睛濕漉漉地。 他把她困在身體和墻壁間,低沉的聲音響在耳邊,“不要走?!?/br> 淼淼吸了吸鼻子,終于忍不住襲來的酸澀,淚水順著頰畔簌簌滾落,“可是衛泠要死了……他不能死……” 她哭得毫無預兆,不聲不響,只靜靜地留著淚。淚水溢出眼眶化作珍珠,一顆顆落在兩人的腳邊,散落了滿地。 她當真是毫無辦法了,既然知道衛泠生命垂危,豈能坐視不理。他曾經為她做了那么多,她想過日后慢慢地還給他,眼下看來是等不及了。那老人說他最多只能撐七八日,她晚走一步便多一分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