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蔣閻摁下播放鍵,那首在姜蝶耳邊曾單曲循環了很久的《a rocket to the moon》就這么再次盤旋在耳側。 姜蝶條件反射地想跟著哼,想到自己的魔音及時閉上了嘴。 車子不一會兒便開到了汽車電影院,這還是姜蝶第一次來,心想看電影的門檻真是高,如果沒有車怎么辦呢? 這個念頭轉瞬即逝,沒有車,那就去普通的電影院。每個處境都有每個處境的選擇,這樣的問題難免可笑。 就像春尾良衣的衣服,知道買不起,就干脆別進去逛。 然而,人生的痛苦往往來自于意外,內心已經被點燃的欲望是無法被平息的。它焦灼地燒著,要么把自己燒死,要么把窘迫的世界燒毀,構筑出一個嶄新的天地來。 姜蝶偷偷地用余光偷瞄身旁的人,她知道自己已經舉起火把,無法停止。 蔣閻把車子停在一個車位上,姜蝶望向前方,露天的一個巨型銀幕,四周還能看到許許多多的車輛,因為周末的關系,人非常多。 但每個人都被包裹在各自的車殼里,他們也是,只有她和他的空間,如此隱秘。 所以隔了好幾米之外的電影開始放了些什么,她完全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車內呼呼作響的暖氣吹響后脖子的汗,是蔣閻被明滅光線切割出來的輪廓,是他搭在車檔位置的手臂。 她不動聲色地也把手搭了上去,上面放著兩杯可樂,假借著要拿飲料,挨近一些,再近一些。像奪寶賊小心翼翼地越過看不見的紅外線。 注意力全在不懷好意的地方上,因此當豆大的雨珠打下來,落在車身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時,姜蝶渾身一激靈。 雨刷開始來回撥轉,姜蝶傻眼,忍不住問:“這還能看嗎?” 蔣閻平靜的臉上也露出一絲尷尬。 “……如果雨勢不變大的話,就不會影響?!?/br> 仿佛是針對他這句話似的,雨水轉眼下得又密又急,雨刷剛清完一層雨幕,接連的水珠又前仆后繼地淌滿整個車前玻璃。 大屏幕上的畫面都被暈成一幅幅會動的濕版畫,人物全都被暈開,看不清晰,僅能憑借車載音箱的對白和音效辨認出在演些什么。 下一秒,車載音箱毫無預兆地響起濕漉漉的接吻聲時,車窗外的雨聲就在姜蝶耳朵里靜止了。 尤其是,這個車載音箱非常上檔次,吻聲就尤為逼真,仿佛只要一回頭,就能看到有人在后座接吻。 姜蝶聽得面紅耳赤,她無措地望向前方,接吻的畫面被雨刷器暈染得濕條條,越是模糊,越是引人遐想。 她下意識地又去偷瞄,想看,卻又怕這個場景之下被抓包而過分曖昧,最終還是縮回眼神,轉而掩飾地去拿可樂,卻因為昏暗的光線,加上緊張,忽一下地碰灑了。 黏糊糊的液體像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把她的半邊座位打濕,后腰、屁股和腿間都無一幸免。 沒有穿打底襪的皮膚豎起細小的雞皮疙瘩,姜蝶驚呼一聲,趕緊掏出紙巾擦掉。 但是身后她看不見,也沒法兒擦,只好側過半邊,背對著問蔣閻道:“師哥,能幫我擦一下嗎?” 她承認,自己有故意的成分。 蔣閻沒說話,就在她以為他會拒絕時,她突然感覺到身后有個氣息靠近,將她包圍,如同雨水包圍整輛車,把它踐踏得濕噠噠。 姜蝶呼吸一滯。視線晃過去,他的一只手撐在她的椅背,手背上有一道突起的青色筋絡,無比性感。 腰側有什么東西覆上,隔著內搭輕慢地游移。 “這一塊兒濕了?!?/br> 他在她耳后說話,聲音很輕。氣息吹到耳廓,她的腰軟了一截。 明明是只在用紙巾幫她吸干衣服上濕掉的水分,卻像是一場備受折磨的酷刑。手腳發麻,心跳加快,蓋過對白、雨聲、世界上所有劇烈的聲響。情愿受盡折磨死在這一刻,死在你的懷中。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于是,姜蝶猝不及防地回過頭,在黏糊糊濕噠噠的冬日雨夜,這個窄小又燥熱的汽車前座,仰起臉,吻上蔣閻薄軟的嘴唇。 她在這一剎那閉著眼,不敢去看蔣閻的神情,放任自己成為一只原始動物,拋棄人性,義無反顧地吻上去。 雖然,只是淺淺地碰了一下,就好像完成了一次無比偉大的壯舉。 她飛快得退開,才慢慢睜開眼睛,看著他說。 “這是我的初吻?!?/br> 車里一片難挨的,令人難堪的沉默。 姜蝶卻很輕松,志在必得地說:“你知道為什么那天的二選一,我沒有選答案嗎?”她輕吸了口氣,笑了,“因為有些問題的答案,不需要靠問。你的身體在剛才就已經告訴我了?!?/br> “別再裝了,蔣閻?!?/br> 她在他拋出那個二選一的問題時,就決心盤算著用這樣的方法逼出他的回答。 蔣閻漆黑的神色愈加難辨,唯獨雨刷破開雨幕的那個間隙,他眼底的深黑得以現行。 “好。那么我告訴你,你對吻的理解,其實有偏差?!?/br> 說完,他兇猛欺身,更近一步,姜蝶被迫后仰,整個人被釘在椅背上,后背甚至能感受到皮革的紋理,凹凸又硌人,但與嘴唇被肆虐的異物感相比,算得上溫柔。 由他來主導的,真真正正的吻。 嘩啦啦,落雨大,沒有人會發現角落的黑色車輛內,駕駛位已空無一人。 只有連綿的雨刷,是一片涌動的河流,副駕上交疊的兩個人藏在河流下接吻。 等到雨刷再刷回去,蔣閻松開她,跟著若無其事地回到了原位。 “我以為你剛才那個架勢好像很會接吻……”一片沉默后,姜蝶口齒不清地笑,“其實,這也是師哥你的初吻吧?”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于是姜蝶更加篤定,輕輕地說:“你剛剛咬到我舌頭了,有點痛?!?/br> 第32章 我想你,身不由己 這天,這場雨夜的電影還是沒有看完,草草地落了個尾巴。雨水下得特別大,他們不得不提前離場。 其實和雨水無關,只是因為那個打破平衡的吻,沒有了繼續下去的心思。 姜蝶回到鴛鴦樓,呼吸著雨夜渾濁的空氣,關著燈躺在昏暗的房間里,好像回到高考放榜那天的日子。 那一天,她知道自己考上了花都大學,全國排名前列的學校。 長達多年的蓄力,不知盡頭的隧道,終于在那一天看到了透進來的曙光。 雖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但對于貧瘠的人生來說,并沒有那么多選擇??忌洗髮W,并且是優異的大學,是姜蝶當時眼下唯一能想到的出路。 為此,她摒棄所有與之無關的欲望,常年只穿姜雪梅織的毛衣,天氣熱了,就將學校發的夏季校服和兩件后頸都沾上黃色汗漬的白短袖輪換著穿。 頭發也剪到最短,不是女孩子的漂亮短發,而是那種,從后背看過去,會讓人覺得是哪家營養不良的臭小子的發型。 漂亮這個詞,在姜蝶前二十年的人生中,的確與她無緣。 也許這就是為什么,在思考未來的專業方向時,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服裝設計。 青春時代只是一顆野草的人,之后的畢生都用來澆灌那時開不出來的花。 拿上錄取通知書的一刻,她收到了人生的花種,有一種渴求被填滿后又突然空虛的悵惘。 不同的季節,不同的天氣,同樣的心情再度降臨。 她模糊地生出……我真的可以擁有嗎?這一種完全與欣喜無關的忐忑。 就好比收到錄取通知書之后,她就迅速地開始為學費而擔憂。這一次,她也迅速地開始為他們的關系擔憂。 事實上,她連問蔣閻,他們現在的關系到底是什么的勇氣都沒有。 一般來說,接個吻,順理成章地應該成為男女朋友了吧? 可學校進入寒假,蔣閻回去西川,他們之間莫名地迅速冷淡下來。就像是拋物線,到了最頂點,無法控制地往下滑。 別說戀人,就是普通聊天的朋友都算不上。 姜蝶過了最開始那個忐忑和懦弱的點,開始變得焦灼。心想著,自己應該鼓起勇氣,明確一下蔣閻對她到底是什么態度。 即便他反客為主地吻過來,在那一瞬間她無比確認他的在意就是出于喜歡,但這些天的杳無音信讓她逐漸失去信心。 真的是喜歡嗎?她又開始怯弱。 畢竟他那么早就開始在意她,在那之前兩人甚至都沒相處過。她只能認為,他是對她一見鐘情。 放假的連日,姜蝶呆的最久的地方,居然就是鏡子前。 她湊近地左看右看,思索自己這張臉真的能被蔣閻這樣的人一見傾心嗎? 蔣閻這個人,就像層層疊疊的套娃,你以為撥開了他的一層皮,看見了他藏著的姿態。卻發現那依舊只是他套著的一層皮。 他把自己藏得好深,即便她已經過潛下水看見冰川,手里的火把也依然燒不盡外殼。 * 在除夕夜這一晚,姜蝶借著發送慶祝短信的由頭,給蔣閻發了一條慶祝的微信。 生怕他不回,她還拍了一張年夜飯的圖片過去,特地p得花花綠綠的,把暗黃的桌面和有些污臟的墻面都遮蓋住。 年夜飯其實也有些寒酸的,本來就只有她和姜雪梅兩個人,做多了浪費糧食。但姜雪梅為了慶祝過年,還是去菜市場殺了只活雞,蒸了條魚。 因此在姜蝶看來,這已經算是可以拿得出手的一餐飯。 她忐忑地發送,在客廳里陪姜雪梅一邊看春晚,時不時看兩眼手機。當電視里播放到某個極度無聊的小品,無聊到姜雪梅都面無表情時,姜蝶卻噗嗤一聲笑出來。 ——蔣閻回復了。 簡單的四個字:新年快樂。加上了特定的昵稱,姜蝶。 不是群發。 知道了這點,她的心情就開始多云轉晴,忍不住又發了一條。 小福蝶:你現在在干什么?我在陪我媽看春晚。 蔣閻直接發了一條語音過來。 姜蝶心頭微動,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動發語音。 本以為能聽到他的聲音,點開來,卻發現是一段隱隱約約的音樂聲。 姜蝶把手機貼到耳邊,仔細辨認,聽著像是悠揚的是古典樂。 衣架:我在陪他們聽新年的交響樂。 看著蔣閻發來的注解,姜蝶不禁暗嘆,有錢人的除夕過得也太優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