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讓我過來,是在這里拍嗎?會不會冷?!?/br>    “不冷。我睡了十分鐘,已經適應了?!彼灰詾橐?,“這個場景更搭你的衣服?!?/br>    姜蝶內心震動,難道這就是他提前來到花園里挨凍的原因嗎?為了呈現給她最好的效果。不然,只怕會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姜蝶此時哪還敢辜負他的用心,認真道:“好的!那麻煩師哥擺個動作吧?!?/br>    他問:“就這樣坐著可以嗎?”    “可以?!?/br>    姜蝶收起了花癡的心思,開始仔細調試光圈。    等她抬起頭時,發現蔣閻很板正地坐著,完全沒有了剛才睡著的那份怡然。    這股反差讓她忍不住想笑。    “師哥,你其實可以……稍微放松一點?!?/br>    似乎對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蔣閻,露出了一絲無法適從的為難。    他沉默片刻,說:“我不是很擅長被別人拍?!?/br>    不擅長被別人拍,也不擅長穿花色的襯衫,還一板一眼地把衣服扣到最上。    這樣的你,卻答應了我的請求。    姜蝶的心又意外地被觸動了一下。    她心一橫,說著:“我來幫你 ?!币贿吰凵砩锨?,抓住他的衣領,將頂上的扣子解開,露出可以盛水的漂亮鎖骨。    她做這一下動作時還有點膽戰心驚,生怕蔣閻覺得被冒犯。    但是他好乖,沒有反抗,真的像是一副只用來展示的衣架,任她為所欲為。    于是她試探地解下了第二顆紐扣,他微微下陷的胸線和薄實的肌rou在絲滑的緞面下若隱若現。    姜蝶假公濟私地多看了兩眼,一本正經地嚴肅道:“這樣穿的話,看上去就沒那么規矩。應該會比剛才效果好?!?/br>    蔣閻問:“還要再解嗎?”    不要用這副表情問我……    姜蝶不期然地抬眼,對上蔣閻毫無防備的眼神,感覺自己再次被會心一擊,好像她是誘拐純真少年的狼外婆。    她搖搖頭甩掉亂七八糟的想法,端起相機開始認真拍攝。但看著出片,感覺還是欠缺了一點靈動。    問題就在于,蔣閻在鏡頭前還是太端著了,如果是平時的他,這么拍完全沒有問題。只是他穿著身上這件浪蕩的花襯衫,扣子又解開兩顆,還那么清心寡欲,就顯得有些違和。    姜蝶不知道該怎么和蔣閻描述那一點微妙的區別,眼見光線逐漸要被海平線吞沒,她把相機往蔣閻懷里一推。    “我來示范下該怎么擺吧?!?/br>    其他地方她沒資格指導蔣閻,但在鏡頭前,她絕對是他的老師。    姜蝶脫掉大衣,里面正好也是一件煙灰色的襯衫。她同樣解開兩顆扣子,不比自己設計的衣服,這兩顆扣子間隙很小,因此只露出一截鎖骨。    兩人交換了位置,她坐到吊床上,蔣閻舉起相機,將鏡頭對準她。    姜蝶原本的自信滿滿,在面向鏡頭后的人時,忽然也開始緊繃得有些失控。    蔣閻的眼睛一絲不茍地盯著鏡頭里的她,見她半天沒動作,出聲提醒:“光快沒了?!?/br>    姜蝶深呼吸,閉上眼,再睜開。    她在吊床上翻了個身,變成了半趴的姿勢,雙臂支撐著上半身,足以展示襯衣的弧度,鎖骨下方的一片幽深在松垮下來的襯衣中像一條秘密隧道。    吊床因為她的大動作左右搖晃,變成了花海里一艘馳騁的船只。她伸下手,戲水般浮過花的海浪。    指尖觸上柔嫩的花瓣,還是剛才蔣閻睡著時拂過的那一束。    這期間,她的動作都是漫不經心的,也不在意相機。    直到她摘下那片花瓣,含在嘴里。    那雙剪水的眼眸同時上挑,直勾勾地看向鏡頭。    蔣閻本不需要拍,只是大致地通過鏡頭感受那種姿態。    但那一瞬間,他極為準確地按下快門。并且將這一幕放大再放大。    相機的預覽圖上,對準的不是姜蝶欲語還休的眼睛,也不是她夾著艷色花瓣的嘴唇。    而是她藏在兩束散下來的黑發之間,那點發紅的耳尖。    非常得……可愛。    姜蝶示范完,就火速從吊床上翻下來,差點臉著地。    “你剛剛……是不是拍我了?”    她有些不確定地問。    “對,這樣比rou眼更準確?!笔Y閻一臉淡然,視線還盯著相機上的顯示屏,“就要這樣擺是嗎?”    她咳嗽兩聲,故作淡定道:“對,總之……就是這個感覺?!?/br>    蔣閻點點頭,抬起頭把相機還了過來。她觀察著他臉上并無異樣的表情,尷尬的感覺消散許多,又生出一絲他怎么這么無動于衷的失落。    他重新坐上吊床,學著她的姿勢,半趴著,視線掃向鏡頭。    這一剎那,姜蝶猛地感覺到,鏡頭后的蔣閻真的變了一個人。    他的拘謹和板正完全不存在,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煙,說:“能用煙代替花瓣嗎?!?/br>    疑問的內容,陳述的語氣,完全是一副已經知道該怎么拿捏的姿態。    姜蝶愣愣地:“……好?!?/br>    蔣閻咬住煙,動作間帶出一點軟紅的舌尖。好像盛夏時分開得熱烈的杏樹,蔥郁的枝條遮擋了已經成熟的果實,微風吹蕩綠葉,杏子紅透的果皮溢出香氣。    姜蝶揉動鼻子,忘記光圈,忘記構圖,只憑著直覺毫無章法地按下快門。    這次出片的效果非常完美,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眾生美景都不在他眼里,能入得了他法眼,似乎只有鏡頭后的她。    姜蝶不敢多看,局促地關掉相機,說:“大功告成!謝謝師哥。我請你吃飯吧?!?/br>    蔣閻卻道:“不用了?!彼麖牡醮采舷聛?,“你現在欠的飯有點多?!?/br>    他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姜蝶立刻想起昨天她還答應了邵千河要請人家吃飯。    他這句話又是什么意思,吃醋嗎?    姜蝶語氣雀躍地勾起嘴角:“別的也行,總之我是真心想感謝你!”她小心翼翼地試探,“看電影呢?我請你看電影?!?/br>    “小島驚魂嗎?”    趁著黑下去的天色,無人的鹽南島,他突然冷不丁地接了這么一句,嚇了她一跳。    蔣閻眼里浮現笑意,姜蝶才知道他在逗她。    喜悅像金魚吐出的泡泡,從水面淡淡飄起。    那么冷淡又寡言的一個人,居然在和她開玩笑。    她正要回答,就見蔣閻的褲兜震了下,他抽出手機看了眼,那點微淡的笑意就被海浪沖得一點不剩。    姜蝶心一顫,預感到有什么發生,追問了一句:“那看嗎?”    他把手機塞回兜里:“下回吧,衣服一并還你?!?/br>    *    姜蝶很不喜歡下回這兩個字,因為她慣常用這兩個字搪塞別人。    但這話從蔣閻嘴里說出來,她卻知道,不一樣。他會做到,不然他就不會說。    雖然不知道具體哪一天,但不會太久,畢竟比賽用的衣服要和照片一起交上去,截止日期就是期末考試之前。她把這個日期發給蔣閻,他簡單地回復三個字,知道了。    于是姜蝶一邊準備著期末考試,一邊焦心地等待著這個“下回”的到來。    他來約她的那天,是一個周末的下午。姜蝶正在蓬頭垢面地復習,接到微信的一剎那,她迫不及待地就想回復一個好字。    硬生生忍住了,火速沖到衛生間洗頭洗澡,出來的第一時間又抓起手機,這才發送了一個ok的表情包過去。    他讓她等這么些天,她以牙還牙,故意晾他幾小時。仿佛這樣做,能讓自己在這場博弈里從容一些。    但看到手機里很快發來的兩條消息,姜蝶覺得自己剛才做了完全無用的較勁。    衣架:你住哪里?    衣架:我來接你。    姜蝶在椅子上跳了起來,差點撞翻一桌的瓶瓶罐罐。    她已經把這次行程在心里偷摸定義為約會,但他的兩句問話,好像真的也把她當作了女朋友來對待。    老舊的毛玻璃窗很破碎,卻也遮擋不了姜蝶飛上天的嘴角,虛虛地掛在風里。反向吹過來時,姜蝶抬頭撞見窗戶里的自己,笑容戛然而止。    她沉默了一會兒,回道。    小福蝶:不用啦,你告訴我地址,我自己過去就行。    衣架:我們去汽車電影院。    哦……所以,來接她是因為場所要求。    姜蝶明白了這一點,五味雜陳地回道好。然后把距離兩公里外的一個咖啡店發了過去。    那家咖啡店裝潢不錯,光滑的瓷磚地面,英文招牌,充滿高級氣息。不會讓人聯想到就在兩公里之外,還有一棟這么破落的鴛鴦樓。    接著,她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化妝,在衣柜前挑挑選選,最后披上大衣,噴上香水,捏著兩杯咖啡光鮮亮麗地出現在咖啡店門口。    她站在路邊,看著蔣閻的車如期而至。    車門打開,黑色的大衣從車內泄出,他隨即下來,幫她拉開副駕的車門。    姜蝶緊張地說了聲謝謝,上了車后發現她的那件襯衫已經洗干凈熨好,裝在一個全新的袋子里,正放在后座。    蔣閻繞回去重新上了車,車門一關,溜進來的冷空氣很快被暖氣排擠得無處容身,姜蝶感覺到無比的燥熱。    但她知道,不是因為暖氣的關系。    手心里微微溢出的汗,蔣閻發動引擎,一邊按著車里的音響,問:“聽歌嗎?”    她將頭點得像只小彈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