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小多朝鄭衾行禮，鄭衾點點頭，示意他坐。

    遲小多總覺得每次看到鄭衾的時候，都感覺他更老了一點。

    “想好了嗎？”鄭衾慢條斯理地說。

    “什……什么？”遲小多說。

    鄭衾摘下墨鏡，龍瞳發著金光，注視遲小多，朝他溫和地笑了笑。

    “我這一生，過了三個朝代?！编嶔腊岩槐璺旁谶t小多面前。

    遲小多：“謝謝老師?！?/br>
    “清、民國、到如今?！编嶔勒f：“活了兩百二十四年，我五歲那年，大家有首歌謠，唱的是‘和珅跌倒，嘉慶吃飽’?！?/br>
    遲小多：“……”

    “嘉慶?！编嶔勒f：“歷史書上的，學過么？”

    “學過?！边t小多覺得這個世界，突然一下很不真實。

    “鴉片戰爭，我見過了?！编嶔廊粲兴嫉溃骸爱敃r的欽差林大人，走的時候，是皇上親自送的他，去廣東禁煙?！?/br>
    “八國聯軍進京，義和團的扶清滅洋，我也見過?！编嶔勒f：“西太后離京那會兒，帶的就是我?！?/br>
    遲小多屏息，不敢接話。

    “孫文建國那會，將我請到南京去，讓我觀過星，那會兒，還在南京待了好長一會?！编嶔烙值?。

    “國父是什么樣的人？”遲小多終于忍不住插嘴了。

    鄭衾想了想，搖搖頭，說：“忘得差不多了，不高，不到一米七?！?/br>
    遲小多點點頭，鄭衾又說：“后來呢，老毛打過長江，老蔣慌慌張張地跑了，一念之差，我就沒跟過臺灣去，你猜為什么？”

    “為了血魔嗎？”遲小多說。

    鄭衾點點頭，嘆了口氣，遲小多喝了口茶。

    “懂茶不？”鄭衾又問。

    “不懂?！边t小多訕訕笑道。

    “沒關系?！编嶔勒f：“昔年進我九華門，詩書、六藝、易學、都有嚴格的考校，要正式拜師進來，是極不容易的?！?/br>
    遲小多有點忐忑，說：“我……全都不行?！?/br>
    “老師知道?！编嶔朗疽膺t小多安心，又說：“但我最怕的，不是血魔，而是我九華門后繼無人?！?/br>
    遲小多：“……”

    鄭衾搖搖頭，朝遲小多笑了笑，臉上皺紋更明顯了。

    “為什么？”遲小多問：“老師您的弟子，不是挺多的嗎？”

    “你知道我這門為何名字叫九華派不？”鄭衾又問。

    遲小多汗顏，答道：“不知道?！?/br>
    遲小多簡直就是一問三不知，什么都不懂。

    “九?！编嶔勒f：“是漢人里接天辟地之數，也是乾卦之數，初九、潛龍勿用，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九華門成立之初，乃是五代十國時，創派師祖在滄山得真龍相授天機，是以悟道?！?/br>
    “哦——”遲小多連忙點頭，識趣地捧了一下，問：“那華呢？”

    “華是華蓋星之意?！编嶔来鸬溃骸熬湃A門中人，學的就是觀星之術，華蓋罩頂，宜僧道不宜凡俗，所以九華派一直人丁寥落。你所見的，陶然那幾個，說是弟子，都不入室?！?/br>
    “為什么？”遲小多詫異道。

    “沒有機緣?！编嶔赖溃骸熬湃A門中有一件鎮派的法寶，這件法寶，只有身具龍魂之人，方可動用，它的力量足以引動來自天脈的力量，粉碎世間一切妖邪，凈化魔魘?！?/br>
    “這件法寶凌駕于驅委之上，專門收拾連人間驅魔師都無法克制的強大妖魔，也是保障凡間安全的最后一張王牌，待我離開世間之后，必須將它交到合適的人手中，而這個合適的人……眼下只有一個?！编嶔谰従彽?。

    遲小多怔住了，鄭衾答道：“沒有龍力，是無法驅使法寶運作的，如果你不接任掌門，這件法寶就再也沒有人能用了?！?/br>
    “可是齊家是不是也——”遲小多說：“齊尉的法術是喚龍，他們家和龍是有契約的?！?/br>
    “齊家的祖上，曾與蛟族訂過契，使法術請出來的并不是龍?！编嶔勒f：“不過是幻化成龍型的蛟族則以?！?/br>
    “鴟吻只是龍子?！边t小多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這樣也算嗎？”

    鄭衾點點頭，又道：“景浩曾是合適的接任者，可惜了！師兄為了獲得真煌之力，也曾無所不用其極……”

    遲小多沉默不語，知道鄭衾是在暗示自己，該拜師了。

    長期的靜默后，女孩提起壺，茶水聲響，斟在遲小多的杯里，不斷旋轉。

    鄭衾又說：“老師我大限將至了?！?/br>
    “??？！”遲小多驚訝道：“為什么？”

    “榮銷枯去無非命，壯盡衰來亦是常。已共身心要約定，窮通生死不驚忙?！?/br>
    鄭衾淡淡道：“生老病死，自有天定，你若入了我門下，未來數月中，我便將我一生所學，傾囊以授。七寶菩提樹，亦將交給你來繼承?！?/br>
    “來日這所莊園，老師名下的所有產業，都是你的?！编嶔勒f：“驅委當以你馬首是瞻，無人來管你，那是真正的萬人之上?！?/br>
    遲小多聽得隱約有點害怕，為什么？